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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 第一章 厭杏(2)

即墨忍住笑意看他茫然思索。這就是傳說中靈動風流的殷采衣嗎?只是這種水平,連自己也可以三言兩語就繞暈他,實在是出乎意料呢。

「即墨兒,」殷采衣有氣無力,「有什麼話你就一次說完吧,我的身心已經受夠摧殘了。」

「沒什麼啊,三哥只不過讓我告訴你,念在你是初犯,就先記著,這次就不罰了。」即墨眨眨眼,「而且有樣寶貝送給你。」殷采衣怔了一下,逃過這劫了?這麼簡單?

「送我寶貝——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被黃鼠狼拜年的那只雞呢?」

「你會為這句話而後悔的哦。」也沒那麼好蒙嘛,「是真的寶貝呢,本來舍不得送你的。」

那就別送,正好他也沒什麼勇氣要。殷采衣想著,心中狐疑無限,宮三的手段,凡領教過的沒有不膽寒的,從來也沒听說他對誰留過什麼情面,沒道理自己會是例外吧。

換個角度說,如果這位出了名絕辣的執事者是個美人,那還可以多個想象的空間,認為他也是未能免俗地被自己的風采傾倒,但偏偏,這個假設一點成立的條件也不具有。那麼,究竟是自己的哪個杰出之處引來了他的青睞?

他試探問︰「如果我不想要呢?」

「還沒見到就退縮?殷主事不像這麼沒勇氣的人呢。」

「用冷靜清醒才比較準確吧?」殷采衣微笑,他此刻混沌的神志已完全恢復,宮三沒理由無故放過他,文章定然出在這後面的贈物上。

「我有點擔心,對于三爺來說寶貝還能是什麼別的東西嗎?假設一下,如果是再讓我護送一盆什麼珍品回去,然後不巧那珍品又死在路上,兩罪並罰之下就算策公子出面我也沒有生理了吧?即墨兒你不是外人,我說話也就沒有修飾,你想這種懲罰三爺有沒有可能想得出來?」

不管多變態的懲罰方法安到三爺身上——事後都只能承認,原來自己的想象力還是不夠豐富。

即墨微微揚起了眉。之前是小看了呢。三哥雖然沒有這意思,但拿了他的猜測安到他們之前的計策上,竟是一語就點破了其中的核心。

她搖搖頭笑道︰「你就看得我三哥這樣可怕?放心罷,你也知道他視草木如命,就算是想再匪夷所思的點子找你麻煩,也舍不得在花木上動什麼手腳的。」

之前掛掉的那盆小杏樹還是她千求萬求灌了無數迷湯,才總算得了三哥點頭的呢。

「這麼說也是啊。」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即墨看他兀自沉思,暗想這人心思機變,不要將來被他聯系來龍去脈,真看出什麼來。因此眨眨眼笑道︰「殷主事,我有個美人的問題請教,你可不可以解答一下?」

殷采衣興致微起,將疑問丟到一邊,道︰「你問。」

「我听其他分行的主事傳說,這天下差不多隨便哪個角落都有你的相好,我有點好奇——」

「咳咳,停一下,誰告訴你是相好?」

「大家都這麼說啊。」可見這人花到什麼程度,「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殷采衣鄭重聲明,「我就知道這些臭小子嫉妒我的智慧和美貌已久,果然在背後陰險地詆毀我了。」

即墨詫異地睜大了眼,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種話——自己這麼完美也沒敢如此囂張啊,幸好三哥沒來,不然一定一掌拍扁他。

她收回思緒,「那麼,不是相好是什麼呢?」

似乎頭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殷采衣頓了一下道︰「紅顏知己,至多只是這個,我不過陪那些美人彈彈琴作作詩而已,其他什麼都沒做。真是,就算做了也要找個好听點的稱呼吧,不懂風雅為何物的人,竟然用那麼粗俗的詞去唐突美人。」

言下之意是,殷公子真正介意的只是「相好」這個名詞太過直白,不襯他的名頭而已。

真是處處都比她囂張呢。不過這麼囂張的人,應該也就不會躲躲藏藏騙她吧。

即墨眼眸半彎成了月牙,真是想不到,原來風流天下知的殷采衣還很純潔。

「那麼,我想請教的是,在這麼多的紅顏知己中,」她刻意強調了一下那四個字,「殷主事最喜歡的是哪位美人呢?或者說,是哪種類型呢?」

殷采衣一愣。這種問題當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是以往全被他含糊過去。

「誰比較重要——」聲音略略惘然,「真的有思考的必要嗎?都是一樣可愛的人,有什麼差別呢。」

「怎麼會沒有?」黑漆的眼珠轉了轉,「就算是青菜和豆腐,也總有一樣是愛吃一樣是不愛吃的吧。」

「啊,這個我知道。」殷采衣眼楮亮了一下,「我喜歡吃豆腐。」

「……」千伶百俐的拂心齋首席丫頭終于無話可說了。

喜歡吃豆腐——果然是這個人會有的回答啊。

「就是這樣了,」她辛苦地試圖與他講明白,「豆腐青菜有偏好,天下那麼多美人,總是會有覺得特別的,與其他人相比起來有所不同,因而印象也分外深刻的人吧?」

殷采衣卻似乎更加不解,「青菜豆腐怎麼和美人比?明明不是一個物種的嘛。」

即墨跌坐在身後的椅中,「……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屬于‘人類’這個物種。」

「是你要問的啊。」漂亮的眼眸里掠過一抹什麼光芒。

即墨沒錯過,于是,詫然揚眉。

好個殷采衣,原來一直在和她打太極拳!

她露出可愛的假假的笑容,「反正她還沒來,我只是怕殷主事閑著無聊,才找個話題陪著解悶的啊。」

「她?」

即墨懊悔地掩住口,糟,說漏了嘴。明明想繞別人的,還以為很成功,笨蛋一樣地暗自竊喜,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

唔,真不是愉快的事啊。

「原來送我的竟是個活人嗎?」青年的神采終于一點點展示出來,同樣的揚眉,眉梢透出的已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心動的感覺。

只是不經意的一點點動作,就可牽著別人的視線再轉不開,眼角眉梢似染上春色無邊,說不出的鮮明生動。

這個才是傳說中的風流殷采衣的真正實力!

真是被誆了個徹底。人就站在面前,她卻連他一分都沒看透,有點不甘心呢。

即墨眯了眼楮顧自笑,無妨,再囂張又如何,橫豎有人收拾。

「現在還是什麼都不能讓我知道嗎?」殷采衣輕笑。

即墨半側過身,手肘抵在幾上托著腮,「好吧,早告訴你一刻也沒什麼關系。」反正大局已經定了。

「風相從,你沒有一點印象嗎?」

殷采衣往記憶里搜尋,「風相從——相從?三爺身邊的另外一個丫頭?好像每年年會的時候會見到她。」

「啊!」即墨直起了身,笑眯了眼,「原來你記得我家相從?好難得呢,還以為殷主事對美人之外的人一律選擇性失憶。」殷采衣微笑,「即墨兒,你對我似乎沒什麼好感呢。或者可以直接傷我心地說——你討厭我?」

不錯,誰要我家相從喜歡你。即墨笑著,心里磨牙霍霍。

她的親親相從啊,集冷靜與智慧于一身,她的廚師,她的字典,她的智囊,她的情緒垃圾箱,她的鎮定良藥,從相遇不久起就完美得將如此多的角色擔當自如。

但是,相從相從,你為什麼要去喜歡這個狡詐的男人?不對,應該說,你為什麼要去喜歡除我之外的任何別人——

熱淚盈眶啊,越想越不甘心。

「為什麼?我不記得有做過什麼討嫌的事情啊。」至少是沒有犯到她的事情。

拂心齋里誰不知道她在三爺心里的分量,雖是個丫頭,但有誰不要命了敢支使她,更別說得罪了。

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夠討嫌了,因為——我家相從竟然在你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對你死心塌地這麼多年。

愈加不平,即墨臉上的笑容卻愈加燦爛可愛,「總之呢,因為你不慎弄死了我三哥的寶貝,為防止你再繼續弄死其他的,所以三哥百般思索之下忍痛割愛,決定讓我家相從即日起跟著你,寸步不離,杜絕不幸的再次發生。」

殷采衣聞言,近乎是哭笑不得地撥開了額前為霧氣浸染的半濕的碎發,優美的眉形完全顯露出來,「這麼扯的理由,即使是欲加之罪也不是這樣加的吧?被毀的那盆完全是意外,我也為此懺悔過了。因此就要綁上一個‘寸步不離’的包袱,三爺是把我當作毛沒長齊的小孩子嗎?」

即墨先怔了一下,好……好風流的人。

頓一下,除了這個詞竟是再找不出別的詞語可以形容了。剛才那個拂發的動作,連她從來不為美色所迷的人都忍不住神迷了一下。這個人,簡直就是生來讓人心動的。

在他四處欣賞美人的同時,恐怕也有不少人在覬覦他的美色吧。當然,她家相從絕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這個我不清楚,殷主事有意和三哥理論嗎?他現在有空,要不要我傳報一聲?」

殷采衣擺手,「不敢勞煩你。不管怎樣,這趟能完整地帶著我的身體回去,已經是件感激涕零的事,附贈一樣更該值得感激吧。」

「其實呢,說白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家相從就是去監視你的,不想她說壞話的話,記得要對她好一點哦——嗯,不止,要很好很好。」

「還是覺得有點詭異的懲罰——」三爺的行事越來越難以捉模了,果然當之無愧最神秘的執事者之名。

即墨略側頭,「有嗎?殷主事,你老實說,你之前回揚州的一路上一共進過多少家青樓見過多少位美人?」

殷采衣模模鼻子,「你知道?但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嘛,路過總不好不去看一看朋友吧。」

「這話拿出去說,你瞧信你的人滿天下數不數得出五個來。」即墨有些幸災樂禍,心底的那份不甘隨之再度跑出來。

討厭,明知道這人的風聞這麼差,相從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啊!

「總之結論是,你的怠慢職守是事實,所以相從才要去看著你。」即墨擺出鄭重的樣子,「我再說一遍,你要對她好點的。」

殷采衣無奈地攤一攤手,「明白。不過我能不能問一聲,相從姑娘到底什麼時候出來?」

「不是出來,是回來。她有事出去一下,我剛在門前就是等她的。」即墨站起來到堂外看了一下,「這麼久,也該回來了吧。」

「相從——」慢慢重復了一遍,低頭自語,「生得什麼樣子呢?」

即墨霍然回頭,「你不記得?」

殷采衣退了一步,「那個,我只是記得年會的時候她會出現,一年只見一面半面,印象模糊點情有可原吧?」

「你——」正想說什麼,眼角余光瞄見正從石板路過來的素衣身影,于是微微笑了起來,「不用想了,你馬上可以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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