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夢縈細細纏著他頭上的紗布,叮囑各個注意事項。剛才他頭上的傷口被打裂卻不肯去醫院,而且身上也挨了很多下,最後只能把他帶回家里,好在她向來藥品齊全。
「縈兒,我沒事,不要擔心。」區懷謹輕拉了下她衣角,她低下頭,正被他看到微濕的眼楮。
「真的沒事。」他硬扯出一抹笑。
包著冰塊的毛巾立刻按在他右臉,阻止他自虐的強笑行為。好在臉上只是輕輕擦過,不然明天不用見人了。
「為什麼總是見你受傷?」她輕聲嘀咕,將手上的紗布打了個結。
知道不是要他回答,他很听話地閉嘴不語,按住敷臉的毛巾。
「藥你會搽嗎?用不用我幫忙?」她蹲問。
點頭,再搖頭。會搽,不用幫。他的傷都在身上,還是不幫比較好。
「腿傷在哪兒了?」想起他走路有些瘸,她微微皺起眉。
他點了下左邊膝蓋,正要說沒事,一只手快速覆上來。慌張地伸手想阻止,卻踫到她攔擋的手,他本能握住,不舍放開。
常夢縈任憑他握住,右手立刻模到淤腫的地方,以指月復略微使力按撫周圍檢查,直到確定沒傷到骨頭,皺起的眉終于舒展開來。
「剛才我把你手機扔了,明天給你買新的。」她抬頭與他對視。
「不用,我還有。」
「你有是另外的,扔了當然要賠給你!」她再次皺眉。
「那我出錢。」不願見她不高興,而且也希望身邊有她挑選的東西,「你買了之後去報賬。」
「總裁,」她猛地抽回手,低頭去擺弄什麼,「原來你認為自己付的薪水連部手機都買不起?難道你不知道除了你們兩位當家,我的薪水是最高的,而且我其實挺有錢的。」
盯著她忙碌的手,他有些恍惚,感覺也突然麻木下來,只能隨便點頭應了下,不知道說了什麼。只是覺得剛才好像失落了什麼東西,那種隱隱心痛的記憶又浮了上來,比每次都嚴重,難受,難以呼吸,慢慢擴大,似乎要將他吞噬般。
見她一只手終于像是有了空,他毫不猶豫地抓住。
「放手,你可以走了。」她指了指他的腿。
他低頭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褲腿被她卷起來,膝蓋上淤腫青紫的一片已經抹過藥,涼涼的,散發著淡淡的薄荷味道,那種火辣撕扯的痛像是立刻減緩不少。
「我怎麼不知道?」他木訥地問。
她微勾唇角,露出今晚第一抹笑,「我沒有很用力揉,你走路小心些,應該不會疼。回去給其他地方也抹抹藥試試看,想點別的事情就行了。」
想你也行嗎?他幾乎月兌口而出。
僅僅一瞬,他立刻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試試,今晚險些見她受傷,他又一次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受不了她有傷害、受不了她被人欺侮,只是看著她守著她已經滿足不了動蕩的心,想走近她、抓住她,再也不放開。
「縈兒,給我一次機會行嗎?」
「你說什麼?」她震驚地看向他,眼中有著不置信。
「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試著走近你、讓我幫你背負指責、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在身邊保護你。我不想只做你的上司,我想讓所有人知道我視你重逾生命,我願意用一切換你的快樂。」
「你已經證明了。」她指著他身上的傷,搖了搖頭,「你把這份心思用到別人身上,一定會換來別人的真心相待,但是我不行,我不是會動心的人,你早就知道我的立場。」
這算是拒絕嗎?他苦笑了下,將一直蹲在膝前的她扶到沙發上坐著,仍是沒放開她的手。閉目想了想,再睜開眼,仍是堅定,「我做這些不是給別人看,也不是想向你索要什麼,只是如果沒有你,或者你受了傷,我會不知所措,會害怕、會心痛,我不敢想象再次與你分開將過著什麼日子。你已經在我心里,守著你是一種習慣,這種習慣不會因為你是否有回應而改變。如果你拒絕或者遠離我,我不會強求你,我會將那個習慣連同心一起扼死,這輩子我只想你一個人,你不允許,那我連心也不要了。」
這是威脅吧?威脅看她是不是真的對他一分在意都沒有、是不是和八年前一樣狠心,如果沒用,那他確實可以連心都不要了,因為心死了。
常夢縈的眼楮又盈上了一層水光,「其實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不清楚能不能有回報給你,在感情上我走不出那層屏障,我自己都不確定、放棄去試的事,你又何苦?!」
「因為你也是我惟一的機會。」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不試怎麼知道?你讓我試一次,如果不行,我也願意這樣守著你一生。我不會傷害你,你不會有損失,給我一次機會行嗎?」
話已至此,她還能怎麼辦?落下兩滴淚,心微微顫著,點頭。
他是孩子的父親,如果會有這個機會,也只能是他。而且他也確實是不會傷她的人,她一直知道。
「真的同意嗎?」他有些惶恐地問,見她那麼快點頭,不敢相信的倒是他。
「嗯。」她輕笑點頭,「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傻?」
「只準你說。」他笑。小心地捧起她的手,貼上臉頰,輕輕摩挲,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狂喜。這個時候只要有她的同意就好,他可以用全部耐心換她的回應,換不來也沒關系,只要能走近她。
慢慢在她手背上吻了下,發現她的目光似乎真的有點像看傻子,不服氣地大手一攬將她拉進懷里,不小心撞到肩頭的傷,忍不住悶哼一聲。
「怎麼了?你快放開讓我看看。」她慌張問著。
「沒事。有你在,不疼。」獨裁地不放手,會放才有鬼!
已經到了後半夜,輾轉反側,仍是難以入眠。
今天的事對她有太多震動,即使不時從他眼神、說話中得到暗示,但沒想到他真的說出來了,而且說得那麼徹底,只要她同意就好,他可以什麼都不要。
他是個極精明自傲的人,卻偏偏陷在她這里,他陷得過深,深到連她冷漠不動情的心也有了一絲顫動。只是,他真的什麼都不要嗎?他一定是想有結果的,那樣才能回饋他的付出,但她不知道啊!不知道要做什麼,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不知道是否想做……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忍心看他一無所獲。
如果她想補償,或者回報他,她可以對自己有這種奢望嗎?對,這是奢望,她的心,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可以融化,他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態來煨暖呢?破釜沉舟?傾心一搏?還是涓滴必爭……
寂靜的深夜,少了兒子的陪伴,難眠、孤寂、迷茫。
恍惚地坐起身,模到床頭的電話分機,機械地按著一串號碼。如果被罵,那她就放棄;如果朋友還有好心情,那就問問她該怎麼辦吧!
出乎意料地,雖然接電話的是朋友的丈夫,卻好像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傳過來,就差再加一句「總算等到你了」加以證明。
「嗨!」趙靜涵的聲音清朗得絲毫不像凌晨三點被從睡夢中吵醒的人。
「你在等我?」她直覺地問著。
「你以為呢?總算還有些良心!」那邊輕哼一聲。
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還沒等問,解釋已經傳過來︰「今晚從林家那里听到消息,我覺得你那個老板也應該下手了。他不應該放過這個機會才對,你也很可能會同意,然後就是你的良心問題了。我猜他不會難為你,但你應該有所感覺,如果你打這個電話,說明你有意對他回應;如果不打,那他的未來只能代表灰暗。現在雖然時間晚了點,但還是可以接受,我用一夜賭你們一世的感情。」
「靜靜,我應該怎麼辦?」她無意識地問著,還沒從剛才那一長番話中醒悟過來。
「既然舍不得讓他白白付出,那就對他好點嘍!」
舍不得?她有嗎?
「我可以嗎?」問的與想的不一樣,這是不是代表心口不一?
「只要你想,就可以。」趙靜涵打了個哈欠,「我猜你剛才是想反駁沒有舍不得他,但說出來的和想的不一樣,這就是本能反應和理智反應的差異。我先問一下,他會傷害你嗎?我指的是你認為。」
「不會。」她立刻給予解答。
「也就是你相信他,而他也確實做得不錯,這就足夠了。其實你打電話的行為就是本能反應,證明你真的想接受他,那接下來很簡單,不要去想為什麼、怎麼樣、會不會有結果,一切都按本能做下去。在他面前,做你想做的事,說你想說的話,告訴他你想做什麼,一切順其自然,最後由你回答我可不可以。」原來趙靜涵的毛病是想睡覺的時候才會多說話。
常夢縈覺得有些頭疼。
「我……真的行嗎?」本能,甚至她不確定那個本能的結果最後是不是她想要的。如果,萬一,「他要是……變了……怎麼辦?」像她的父親,那她會怎麼樣?
「我不想為他的人格做擔保。」電話里已經哈欠連天,看來熬不住了,「我和他不熟,對他做鑒定那是你的事,我相信你的眼光。而且他如果現在能獲得你的信任,以後為什麼不能?既然信他就信到底,感情從來不是單向的,他能打動你一定是付出了比你想的還多,如果你受傷他一定傷得更重。現在……」又一個哈欠,「告訴我現在是幾月份。」
「十月。」又搞什麼鬼?
「好,十月。夢縈,看看外面,快亮天了,又一個十月,整整八年,你可以試著去想這八年來一直在等他,等他八年,你會怎麼對待他?」
等他八年,她有嗎?她知道沒有,可是如果這麼想,她做的是不是也可以對自己有個交代?那麼,就當成已經等他八年好了。
等他八年,所以要對他好,試著接受他,這樣算不算對他的回饋?而且她相信他,願意全心地相信他,那麼就和他一起努力,經營未來!
幣上電話,望向窗外漸白的天色,星月仍在,東方已漸露曙光。十月,秋夜,天——真的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