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你……」石漪瀾好幾次試著想開口,卻總是無法順利出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竟會有那種打從心底升起的寒意。
如果菲比是刻意要來氣死她,那麼她的確是成功了。
一身美麗亮眼的裝扮已經夠顯眼了,那散發出來的氣勢更是具存在感,因此她一出現就奪走了眾人的注意力,相形之下,石漪瀾就顯得黯淡無光了。
「我應該沒有遲到吧?」席菲比巧笑倩兮,優雅地坐在慕羽歌隔壁的座位,和石漪瀾正好左右各據一方,但她的微笑卻是對石漪瀾發出。
沒想到席菲比也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石漪瀾震驚之余,更加確定了剛剛慕羽歌所說的那人究竟是誰。
可是她真的無法相信,席菲比竟然可以在短短的時間之內成為慕羽歌所認定的對象;而慕羽歌居然那樣輕易就打破了席菲比原本牢不可破的心理防御。
席菲比這個武裝防衛超強的女人到底為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對慕羽歌繳械?而慕羽歌為什麼會認定這個難纏的女人就是自己下半生的伴侶?石漪瀾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不,她絕不接受這種說法!她看中意的人終究會是她的,她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就連感情也是一樣。
「你沒帶手表嗎?」為了維持良好風範,也為了給慕羽歌好印象,石漪瀾努力維持住平時溫柔體貼的樣子。
「我只帶了手機。」席菲比無奈地笑笑。「不過听演奏會時,關機是最基本的禮貌,而且我平時看時間大部分都用手機……」
石漪瀾愣了一下,不懂席菲比為何強調這一點,以她們過往的交情,她應該很清楚她平時根本不帶表的。究竟她目的何在?存著什麼居心?
石漪瀾盡避不解,卻依然露出得體的微笑,對打從一開始就不說話、只看著她們倆對話的慕羽歌道︰「我沒帶手表,麻煩你跟菲比說一下現在的時間。」
慕羽歌將手伸到席菲比面前。「你沒帶表的習慣嗎?」
「不一定,要看我當日的穿著和打扮。」席菲比聳聳肩。「不過……你的手表還真漂亮。」
那是一支銀邊、鏡面瓖藍寶石的表,沒有刻度,有著銀色指針,上下各有著白底黑字的數字日期和星期,讓藍寶石的鏡面在光的反射下會顯示出海洋波浪般的流線紋路。
整體表面看起來非常簡單,可卻又具有著獨特的品味,感覺起來和他倒滿相配的——不花稍、不奢華,簡單實用,品味獨具。
「Hublot。」慕羽歌簡單介紹表款。「我大哥送我的生日禮物。」
「Hublot?」席菲比挑了挑眉。
「米蘭設計師獨創的品牌,接受個別設計與訂制,男表配置自動上鏈機芯,女表則配置石英機芯,防水50米,抗刮傷的藍寶石水晶鏡面,搭配享有盛名貼腕舒適的Hublot天然橡膠表帶。」慕羽歌像是電腦在跑資料似的劈哩啪啦報出一串。
「欸,我說你啊,」席菲比像是快被他打敗似地揉著額頭。「我老覺得你有特異功能耶,像電腦一樣,真是嚇死人了,問一句回一大串也就罷了,還鉅細靡遺,活像電腦資料庫。」
「這不好嗎?」慕羽歌無所謂地問著。
「是好得太過頭了。」席菲比喃喃地說著。
「原來好得太過頭也有罪?」慕羽歌挑高了眉毛。
「喂,你……」席菲比一時詞窮,「你」了好半天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好端端的當個人就好了,干嘛要像台電腦啊。」
「我整天跟電腦在一起,久了自然會有夫妻臉。」慕羽歌一本正經地說著冷笑話,讓席菲比差點當場不顧形象地狂笑出聲。
「你是連個性都像好不好!」什麼夫妻臉,他長得又不像電腦!不過他看起來很不苟言笑,沒想到說起冷笑話來還挺具殺傷力的。
「我本行是資管,」說著說著,他靠近了席菲比,曖昧地低笑。「不過,你是不是懷疑我像電腦?那麼你想要怎麼證明我是個男人?」
席菲比沒想到他居然會當眾跟她調情,驀地臉兒燒紅,失去了平日的從容,心里有些生氣,但又有著竊喜。
看這家伙一臉的剛正不阿,沒想到一出口就讓她心中小鹿亂撞,無措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請記得,男人是最挑釁不得的動物。」慕羽歌溫熱的氣息就在耳邊,雖說了「請」字,可其中包含的意味讓人一听就明白。席菲此的頭壓得更低了,在心中發誓下次一定要扳回一城。
看到她的反應,慕羽歌只是呵呵低笑,然後寵溺地拍拍她的頭,很高興看到向來強勢的她難得有可愛的一面。
「演奏會要開始了。」總覺得他們兩人一說起話來旁人就無法插上話,石漪瀾為自己被如此輕忽而火大。
不是沒听出石漪瀾口氣里的怨懟,席菲比看了慕羽歌一眼,然後俏皮地吐吐舌頭;這種情人間的親昵小動作落在石漪瀾眼里更加火上加油。
雖然席菲比來此的原意就是要氣氣石漪瀾,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輕易地就被慕羽歌拿走了主導權,因而忘了原來的目的。
不過,這也間接挑起了席菲比想要探究的興致。原來這個男人並不若她所看到的那麼簡單,不知為何,她竟感到有些……驕傲。
是……因為這樣的男人喜歡的是她吧?
原先她也曾對自己在尚未完全了解他這個人時就已對他動了心而生氣,但如今看來,她的擔心是多余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音樂廳中掌聲響起,演奏會開始了。
巴洛克式華麗風的音樂雖好听,但席菲比因整晚沒睡,因而頻頻打著呵欠,有好幾次甚至差點睡倒,可是她很努力地撐開眼楮,不讓自己睡著。
平時的她,神經總是繃得緊緊的,且很不容易放松,但是,莫名的,在慕羽歌身邊時她就感到無比的放松,這是前所未有的經歷。
只是,現下她已經沒辦法去多想,因為睡意不斷襲來,于是,再也抵擋不了的沉沉陷入睡鄉。
「菲比!」一直注意著席菲比動靜的石漪瀾看到她睡著了,羞窘地想把她叫醒。
雖感到羞窘,然另一方面,她卻是很高興席菲比有這樣失態的舉動,至少這麼失態的事會讓慕羽歌對席菲比留下不好的印象。石漪瀾是這樣想的。
慕羽歌也發現席菲比睡著了,因為她正不自覺地傾向他,頭靠向他的肩膀,與平時那副戰斗武裝的模樣完全不同;于是,他勾起了一抹溫柔的微笑,將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月兌下來披在她身上。
「真不好意思,她……」
石漪瀾正想乘機說些什麼破壞席菲比形象的話,好讓自己看起來比較識大體,可是才剛開口,就看見慕羽歌微笑地將食指豎在漂亮的薄唇中央,要她小聲些;那種神情,讓石漪瀾看得心痛。
「別吵醒她。」他輕聲說著,那種溫柔只在席菲比在的時候才會展現,縱使席菲比看不到,但,石漪瀾卻真真切切看到了。
石漪瀾偏過頭去,不願再看到他那種溫柔的微笑,因為嫉妒的感覺正撕扯著她的心,置于膝蓋上的雙手因死緊地抓住衣裙而泛白。
太可恨了!她居然比不上席菲比!她不能、也不願接受!
論外貌,她相信自己雖然不是亮麗搶眼的類型,但她的美貌卻是有目共睹的,大學時代追求她的人比追求席菲比的還要多很多。
論家世,她當然強過席菲比。席菲比家只能算是小康,而且據她所知,席菲比的父親其實是負債的;即便自尊心超強的席菲比不會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可是她父親卻會對她身邊的朋友展開調查。因此,席菲比家中的情況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論性格,她知道席菲比之所以沒有眾多的追求者,就是因為她自尊心過強,而且脾氣太過于倔強;而她溫柔體貼又柔順,雖說氣質談吐和席菲比不相上下,可是她這樣的條件就勝過席菲比很多了。
那麼,她到底是哪點比不上席菲比,而讓慕羽歌棄她而選擇席菲比?難道就只為相親宴的那一眼就注定了他們之間不同的命運?
不,她絕對不接受。
任何阻攔在她面前的,她都會想辦法移除,不管對方是不是朋友。從現在的這一刻起,她們就是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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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菲比睡了個前所未有的好覺。當她悠悠醒轉、睜開眼楮,看到的卻是陌生的天花板;她有著一瞬間的失神,直覺的反應是立即坐起身來,然後在不遠處看到自己隨身的皮包和大衣。
一直以來她的睡眠品質就不太好,而且睡眠時間也很短,可是今天她卻睡到不省人事,讓她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為什麼她會睡得這麼沉?連被移動時都不知道?
很不尋常的經歷,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防衛心超強的她從沒有如此信任過一個人。
下了床,她走出臥室,看到兩排高頂天花板的書櫃之後,這才知道自己是在慕羽歌的公寓里。
再看看落地窗外,已是萬家燈火,所有的繁華盡在腳底綻放流動。
一種溫暖靜謐的景象,可她心里卻陡然升起一種孤獨感,雖不明白是為了什麼,看著窗外閃耀的燈火,隱隱間覺得,假使此刻只有自己一個人面對這景象,的確是有可能感到孤獨寂寞的。
她從來不願承認自己會有寂寞的感覺,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也好,甚至覺得除了賺錢之外再沒有任何事可以讓她放在心上,可現在這一刻,她不得不在心中對自己承認︰其實,她很怕寂寞的。
「喔,你醒了。」正好要到廚房喝水的慕羽歌走出和室,看到她站在落地窗前,于是走到她身邊。
「嗯……石漪瀾呢?」席菲比拉緊披在身上的外衣,想讓自己有依靠的安全感。
「我請大哥送她回去了。」大哥一出現,石漪瀾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原因在于慕宮歌的臉看起來就像面具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喔……」席菲比低頭看著地板,然後看向慕羽歌方才走出來的地方,這才知道他把和室當書房,窩在暖桌旁打電腦;桌上除了電腦外,還有堆成了小山的報表。
「我好奇的是,你怎麼會這麼剛好買到我旁邊的座位?」除了他們家那幾個堂兄之外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吧?
「我去問駱裴農的。」她不想說謊,就算讓他知道她是為了他而去又如何。
在自己醒來、最沒有防備的時刻看到他,她有著一瞬間的慌亂,可是她知道,自己可以隨時站上戰斗位置,然而卻因為這里是他家,因此她無由地漸漸融化了,忘了一直掛著的冷凝面具。
「為什麼?」慕羽歌心中其實已有答案,可是他想親自听她說,雖然他知道那可能有某種難度。
為什麼?雖然知道他一定會問,但她就是說不上來。
抬起頭看著那雙溫柔的眼眸,心中不免懷疑地問著自己︰真的就是這個人了嗎?可以讓她依靠、信賴,將自己交付給他的人?
「我帶你去吃點東西,然後送你回去。」她那種眼神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慕羽歌偏過頭去,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開去找大衣。
席菲比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升起這樣的沖動,就在慕羽歌跨步離開時伸手從他身後抱住他。
「不要走……」微弱到幾乎要听不到的聲音,可是這對她而言已是最困難的舉動了。
喉結背叛似地上下震動了下,慕羽歌緊閉上眼楮,很努力地調整著呼吸,想讓自己即刻冷靜下來。
「我沒有要離開,」很艱難很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只是去拿車鑰匙。」
但她依舊像個小女生一樣緊抓著不放。
慕羽歌無可奈何地轉過身想安撫她,才一轉身,就被她吻住;遲疑的、試探的、生澀的吻,在唇齒交融間漸漸激起了火花。
慕羽歌激情地將她壓在落地窗上,貪婪地吮吻著她,窗外的燈火依然綻放著足以燃燒整座城市的光芒。
迷蒙夢幻、充滿的場景中,不知為什麼,竟有一種虛幻飄浮的感覺……
或許是因那期待了很久的幸福突然出現,讓人恍如在夢中,深怕清醒之後的孤獨感會更深刻,因而她想要有種更確定的感覺。
很想、很希望自己能成為對方的一部分,也將對方化作自己的一部分,這樣就不會分開了,不論到什麼地方都能在一起,她真的想、很期望……
緊緊地攀住對方,急切地吻著他,想在這之中得到一點讓自己感到踏實的感覺,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大膽行徑,連她自己都被震懾住了。
她向來討厭跟人有親密的身體接觸,沒想到現在卻是自己主動,這是不是表示︰沒辦法說出口、只能在心中偷偷地承認,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個性耿直的家伙了?唉……
氣氛原本很好的,只是慕羽歌卻猛然踩了煞車,急喘著氣將她給緊摟進懷里,慢慢地等呼吸平穩下來。
「喂,為什麼不繼續?難道你討厭我?」席菲比覺得自尊心受到打擊,難得她這麼主動耶!
慕羽歌皺眉,將她推開一點距離,好讓他可以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問喔!」席菲比盡量裝作不在意。「如果你是擔心什麼負責任的問題的話,你大可以放心,我並不是那種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人。」
慕羽歌听得額冒青筋,只差沒用雙手掐住她的頸項。「我不會跟結婚對象以外的女人做那種事,那是一種尊重對方的表現,我不希望因為是戀人關系,就以為可以為所欲為地向對方索取一切,那比殺人還不道德。」
「你的道德感還真強……」真的讓她好訝異……可是,卻讓她覺得這家伙實在很值得愛呵。
「因為人死了或許可以一了百了,但活著的人卻會心碎。」慕羽歌語氣僵硬地說著︰「心碎了,是很難復原的。如果我感覺得到痛,那麼別人也會,所以,我不想讓別人也嘗受那種痛苦。」
席菲比倒很訝異他會這麼說。「該不會你爸就是那種……」呃,其實關于富商在外面包養小老婆的事已不是新鮮事,莫非……
「所以我立志絕不跟他一樣,因為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傷心。」慕羽歌面無表情地說。
「可是像你這麼善良的人怎麼當商人啊?」競爭激烈的商場,若是心腸這樣柔軟,恐怕很難生存下去吧?
「所以我只能成天跟電腦在一起。」但若遇到真讓他發火的人,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毀了對方就是。不過這種事情不需跟她說,他也不希望會有這麼一天。
他上頭還有幾個堂哥擋著,他根本不會有那種機會耍狠;不過慕家人是不會對敵人心軟的,這是無庸置疑的。
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再溫柔的人也會變成戰士;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這點應該都是相同的。
席菲比拍拍他的肩膀。「別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再怎麼樣他也是你父親,就算他沒盡到身為父親的責任,至少他給了你一張漂亮的臉蛋,因此你還是得感謝父母把你生得好對不對?」
慕羽歌挑高了眉。「漂亮?」好樣的,居然用漂亮兩字形容他?看來他在她面前果真很無害。
「就是漂亮。」席菲比用力點頭。「難道從沒有人這麼跟你說過嗎?你真的長得很漂亮啊。」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我們家老四,他長得比我漂亮多了。」慕羽歌再冒青筋。「還有,千萬別再說我漂亮了,我對那個形容詞很感冒。」
「嘻嘻,就是漂亮啊,不然你想怎樣?」席菲比笑得很開心地跳開他伸手可及的範圍。「長得太漂亮的男人還真惹人討厭咧。」
「你……」慕羽歌危險地眯起眼眸。「好,你就不要被我抓到,不然我會讓你為這個形容詞付出代價的。」
席菲比已經跑到門口對他作鬼臉了。「抓得到就來呀!難不成本姑娘怕你不成!呿。」
然後,她打開門,在慕羽歌追上來之前一溜煙跑了出去。
慕羽歌搖頭嘆氣兼苦笑,隨後拿起兩人的大衣和車鑰匙,走出了公寓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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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真有這種事?!」石煄听石漪瀾說起音樂會上的事,拍桌站起身,氣得差點把桌子給掀了。
石漪瀾咬著唇不說話,那種神情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還不是你!」石煄想起那天相親宴的事就一肚子火,就是那天出了那些事情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如果那天你不叫她來就不會有今天的情況了,現在說有什麼用啊!」
「我已經知道錯了嘛。」石漪瀾覺得很委屈。「現在再來罵我也不能挽回什麼,倒不如想想辦法。」
「想辦法?壞事的是你,現在倒好意思叫我來替你收尾?!」石煄繼續咆哮。
「爸,我也覺得現在再說這些都無濟于事,還是先想辦法將他們分開比較實際。」一向住在南太平洋某島嶼上、難得回家一趟的石漪漣開口了。
「哥!」石漪瀾訝異地看著自己的哥哥。他是何時站在那里的?她怎麼一點都沒感覺?
石漪漣優雅地踱到沙發旁坐下。「我們要的是慕家那十分之一的股權,為了這個,所有阻擋在我們面前的妨礙都要鏟除。」
「哦?你打算怎麼做?」石煄倒很想听听二兒子的高見,看他說得那麼臭屁,雖是自己兒子,他看了還是會想扁他。
「呵呵……山人自有妙計。」石漪漣得意地模著下巴。「我會替你們對付她的,你們只要專心對付慕羽歌就行啦。」
石漪瀾有些了然地看著兄長。「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對。」石漪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狡詐。「就是你心里所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