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突然買新車?」她記得他原先那輛白色的奔馳跑車也很好看。
「喜歡,所以買!」他簡短地回答她,從觀後鏡看到她不予置評的表情。
其實,他並不全然是因為喜歡才買的,有時買一輛新車,只是為了測試它的機能性,了解其他名車的特點及優勢,單從資料去了解別人開發的新車那是不夠的,只有當一名消費者,才能真正了解消費者的需求,這就叫做「知己知彼」。
這輛奧迪車其實是擇奇建議他買的,他竟然玩笑性地說,買了這輛車的好處就是,能夠吸引一打美女以上的眼光,他听了毫不猶豫地就買了回來,反正,最後應付那一打美女的人都是舒擇奇,他就沒有必要拒絕他的「好意」了。
「你喜歡車?」他問,「喜歡車卻不想開車!」
「對!」她坦誠,詫異他居然知道她的心思。
她是喜歡車,喜歡看各種各樣的車,就像喜歡看各種各樣的人一樣。她知道各種名牌車,能叫出它們的品牌,但她不懂得車的內部構造及其原理。就像很多人喜歡花一樣,能叫出花的名稱,卻不知道它們怎麼生長,由哪些部分組成,這純粹只是一種喜好而已。
「喜歡不一定非買不可,就像愛花不摘花才是惜花之人。」
這女孩的心思真是奇怪!
如果是他,喜歡的東西,只要能力所及,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買回來。
人不都是這樣的嗎?喜歡的東西總是想方設法地據為己有,不管得到後會不會珍惜,很少人會有她這種想法。他看得出來,她並不是故作大方或清高才這麼說的,那是她真實的想法。
他生平第一次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就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誰說沒有的!」她如數家珍地掰著手指算,「小時候看到同學的新書包、新蠟筆我好想要!大哥有了自己一部電腦後,我也好想要,小雨收藏的那套絕版郵票我也很想要!老爸私藏的名家真跡我也很想要,可惜他吝嗇得讓人踫一下都不肯,還有同事小秀的一對玉蝴蝶,小周那一雙明星簽名的球鞋,還有還有……」
她整整念了大概六七分鐘,才結束她「想要」的長篇大論,最後才總結道︰「不過,我也只是想而已,有沒有對我來說都不重要,真正需要的東西我又一樣不少。」
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吧,不是她得不到,而是她根本就沒真心想要。
「你呢?」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想也知道!沒有!這世界上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她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
他微微一笑,很淡,很輕,但很好看,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笑容,不是那種應酬式的笑,她喜歡他這種笑,不經意流露的笑才是最真實的。
「你太夸張了,起碼我就沒辦法摘下天上的星星。」
從小到大,的確如她所說,他任何想要的東西最後都會如願以償地得到,他沒試過喜歡的東西得不到的感覺,也許這正是別人羨慕他的原因吧!但她卻不同,她完全有可能和他一樣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她卻沒有這種。
沒有,所以才會這麼快樂單純嗎?
也許,他可以試著學她,單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喜歡的事物,而不是收藏在自己身旁。
他,也想試一試,那種得不到的感覺。
突然,一陣歡快、活潑的旋律在車子里響了起來,他詫異地看著她伸手在袋子里翻出手機,接听了起來。
這丫頭真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居然還用兒歌做手機鈴聲,忍住想笑的沖動,他看見她跟對方說了句︰晚上再打給你!很快就掛了電話,也很快地看到他忍俊不禁的表情了。
「喂!不許笑!」她圓瞪杏眼。
她不說還好,一說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承認他笑起來很好看,但他在笑她!若是別人,她也就隨他們去笑好了,可不知為什麼,被他取笑讓她覺得羞赧,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她不覺地就說︰「我本來是用那首《兩只小鳥》做鈴聲的,可是我大哥每次一听到鈴聲,就用一種看白痴的表情望著我,有次我們全家在吃飯時,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大哥一口飯全噴了出來,大家都無一幸免地被噴了一臉飯粒,從此,我的家人杜絕我用那個鈴聲,否則後果自負。」
她剛說完,他笑得更大聲了。
「喂!不許笑,有什麼好笑的!再笑,我就打你!」
她佯裝舉手要打他,手一揮,手機沒抓穩直往下掉去。她下意識伸手要去抓,他也反應靈敏地傾身去接——
「噢!好痛!」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哼叫,她用手撫住額頭,吃痛地看著同樣捂著下巴的他。
那晚兩人相撞時的情景再次浮現在腦海,她突然間想起了那朵消失在他們手中的花,一種怪異的感覺浮了上來。
人生的意外往往發生得令人措手不及,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一輛貨車突然飛快地從另一個路口沖了出來,直直地朝他們撞了過來,溫哲本能地一轉方向盤,一陣刺人耳膜的輪胎與地面摩擦聲響起,他慣性地朝前,重重地撞了一下頭,暈了過去。
溫哲感覺自己飄飄蕩蕩的,好像沉浸在海洋之中,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眼楮也無法睜開。四周一片寧靜安詳,這種沒有重力的感覺,讓他的意識模模糊糊的。隱隱約約,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說話。
「嗚……小雨,你姐再也醒不過來了嗎?嗚……我可憐的女兒……」
「不會啦!媽——」無奈的聲音拉長,「她只是撞到頭而已,意識暫時還沒有恢復。」
「嗚……我可憐的女兒……」
好煩!是誰?這些聲音讓他覺得陌生,但又有種熟悉感,是誰?
然後,一點點痛楚慢慢地滲入他的骨髓,他感到自己的知覺正在恢復,隨之,一股莫名的疼痛緊緊地束縛住了他,他忍不住申吟出聲。
「小舞!小舞!嗚……」
一雙溫潤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他,興奮的聲音由遠而近,讓他的意識漸漸清晰。
緩緩地睜開眼,觸目所及的是一片純白的景物,他慢慢地轉動眼楮,看到一張哭得淅瀝嘩啦的臉,不由得一愣。
「小舞!你醒了!小舞!嗚……你終于醒了!」
她是……方伯母!他沒認錯吧?他迷糊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沖著自己又哭又喊的?腦子混混沌沌的,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姐!你沒事吧?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一張俏臉湊過來問道。
他迷茫地看著,腦袋卻因她的詢問而開始正常運作,他記起自己開著車在路上,一輛車撞了過來,他急忙打轉方向盤,然後……然後……他暈了過去,之後呢?
「小雨!小雨!你看!你姐她是不是撞傻了,快叫醫生來呀!」
方伯母抓緊他,慌亂地叫著,讓他心中浮起一種詭異的感覺。
「媽——你女兒,她妹妹——我,就是醫生!」小雨轉頭看他,叫道︰「姐,你沒事吧!你覺得怎麼樣?」
他可以肯定自己是在醫院里,他只是搞不清楚這兩個人是在夢境還是在現實,心中那股詭異的感覺越來越鮮明了……咦?她呢?她——
「方時舞她——」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股莫名的恐懼抓住了他,他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
「小舞!你認得我嗎?」方伯母擔憂地看著他。
他錯愕地瞪著眼前的兩張臉龐,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股眩暈襲向他,他的頭頂就像被人用鐵錘狠狠地砸過一樣,又重又痛。
「小舞!你干什麼,快躺下!」
「姐!你別亂動!」
好痛!他在做夢嗎?他雙手扶住頭,卻陡地發現,眼前「自己」的這雙手,看起來縴細白女敕,小巧修長,一點兒也不像他那雙大手,看起來就像……就像……女人的手?
「丫頭!二丫頭!你怎麼了,你說句話呀!」
看他蒼白著臉,一言不發,方媽媽更是著急。
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凝結,一個怪異的想法突地冒了出來,他直接跳了起來,往門外沖去。
「小舞!你去哪里?」
「姐!姐!你做什麼?」
她們兩人急急跳過來抓住他,他卻更快地沖出門口,一出門口,他驀地定住身影,直直地站在那里。
同一時間里,隔壁的那間病房也跑出來一個人。
他認識的人,再熟悉不過了。他腦海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該做何反應。
兩人就這樣站著,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傻傻地互望著,嚇壞了身旁一干人等。
「慘了慘了!親家母,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中邪了?」
「啊?那、那怎麼辦?」溫媽媽嚇得六神無主。
「我看不如請個道士回家作法!」
「你、你說得對,我們家溫哲從沒這樣過!」
這廂在求神保佑,那個卻在科學論斷。
「不會呀!我明明替他們兩個都檢查過了,除了撞到頭部有輕微腦震蕩之外,其余的都十分正常。難道……失憶了?」兩人對周遭的言語置若罔聞,他們緩緩靠近。
「方時舞?」他問,對著「自己」問。
「溫哲?」她同樣問道。
霎時,他們已經明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怪異事實。
他們倆,互換了身份。
他,變成了她。
她,變成了他。
命運跟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