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時舞直盯著鏡子中的老媽,一襲淡紫的精致套裝,與身上的紫水晶首飾相映成趣,長發盤成優雅的發髻,髻上別了朵紫羅蘭,風姿綽約、氣質典雅,成熟而迷人,今晚的羅盈眉絕對是最漂亮的。她不由得想,打扮得這麼好看,老爸就不怕媽被別人拐走嗎?
「噢!」
「別動!」老媽用力地扳正她不安分的頭,害她差點扭到脖子,不禁懷疑她的心思是不是被洞悉了。媽媽手腳利落地在她的頭上做文章,無奈的她只好盯著鏡子中那張七分像老爸,三分像老媽的自己看。
真是搞不懂,老媽自己漂亮就好,為什麼非得用拙劣的借口把她打扮得像個剛剛掃完煙囪的小鮑主,她不喜歡鏡子中的自己,看起來不真實。身上是一襲粉紅色的連身裙,這是老媽的作品。上身緊身果肩,胸前兩條緞帶繞在脖子後面打了個結,裙子長及膝蓋,下擺旋開來,像一朵淡粉色的喇叭花,看起來就像七十年代的洋裝。老媽還說什麼她不懂,這是最新流行的復古裝,不識貨!
嗯!好吧!衣服是很好看,但穿在她身上實在別扭。以前她是經常當老媽的家庭模特,反正家里誰沒被老媽捉去試穿過半成品呢?被逮到就自認倒霉吧!不站上兩個鐘頭,休想溜走!還好只是在家里試穿。但這一回,卻是要她穿這樣出去赴宴!活了二十五年,她還沒穿過這麼露的衣服出門過呢。
白色的水晶鑽發夾夾住她一半的頭發,固定在頭上,讓她看起來端莊而又不失俏麗。一切擺弄完畢,老媽才讓坐得快發霉的她站起身,拉著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好看!丫頭,真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不怎樣的你,打扮起來還算有幾分姿色。」
她好笑地看著她媽媽,不懂這句話是褒還是貶,但她有幾兩重,自個兒清楚得很。她唯一弄不明白的是,她們家到底是誰要嫁人,她還是小妹?此刻老媽不是應該去打扮那個快要出嫁的小女兒嗎?為什麼還有空跑到她房間瞎折騰呢?
「媽!小舞!你們好了沒?我們快遲到了。」大哥在外面走廊喊著,「難道你們要小雨因為我們遲到而被未來的公婆虐待?」
「呸!呸!呸!小風,你這口無遮攔的小子,我們來了!」老媽撈起梳妝台上的手袋,拉著她就沖出門。
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就快要嫁人了。
小雨在見習期間表現優秀,被醫院派往美國學習半年,哪里知道,就在這短短的六個月里,她就遇到了命定中的人,一回來,就宣告要結婚,把家里的人嚇得整整三天回不了魂。
天要下雨,妹妹要嫁人,擋都擋不了。其實,有人要接收他們家這個術業專攻,生活卻一竅不通的妹妹,全家都高興得不得了,覺得那個敢娶小雨的男人實在是太有勇氣了。一听說對方是豪門世家子弟時,才曉得擔心起來,但後來知道了他是家中的次子,沒有繼承壓力,這才放寬心的。
想來,只要對方不介意他們是「窮酸」的書香門第,這樁婚事大概就定了。
今晚是雙方家長見面的日子,彼此了解一下對方的家庭狀況,如果進展好,大概就會討論結婚的一些事宜,說隆重不隆重,說隨意也不多隨意,所以老媽才要他們全部穿漂亮一點。
到達飯店後,看到對方父母穿著平常,大方,倒顯得他們有些隆重了。枉費她出門前,看到許久不見一身清爽,露出儒雅面孔的爸爸時,還問了一句「您真的是我老爸嗎」而被無辜地敲了一記。看來,他們是有些過于緊張了。
六十幾歲的溫家伯父是商人,給大家一種嚴肅與孤傲的感覺,還好他的語氣一直相當誠摯,倒不曾讓人覺得有壓力。倒是老媽一反平常潑辣的模樣和那位柔順的溫伯母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老一輩的在交談,做小輩的不好隨意插嘴,只好在一旁閑喝茶。而那對正主兒,卻遲遲不見人影,明明是他們倆的事,卻一點也不著急緊張。听說對方有一個大哥和一個小妹,因為公司忙,要晚點過來,所以這場鴻門宴,她估計要到九點左右。當她看到大哥也被拉進問話時,覬了個空,她禮貌地表示要去一下洗手間,溜了出來透氣。
門外過道里靜悄悄的,偶爾只有兩三個服務生經過,這就是高級酒店的好處,樓下的吵鬧傳不到樓上來,包廂房的隔音又十分好,大家可以盡情地談任何機密的事情。
她往拐角走去,正要轉彎,一個人迎面急匆匆地朝她撞了過來,一個躲避不及,兩人撞在了一起,一股奇異的馨香突然飄進鼻端,她揉揉撞疼的肩膀,下意識地看向那人。
這一看,她不禁一怔。
那是個和她一般高的女人,年紀和她相仿,一頭黑發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頭上罩著黑紗巾。更奇怪的是,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與藏藍色相間的窄袖緊上衣,兩襟相掩,襟口繡著彩珠,下著同色系的雙層筒裙,裙擺垂下成串珠飾。不好意思,拜老媽所賜,她看人總是先看衣著的,這種服飾像是少數民族的服裝,她在書上見過,可又不盡然相同。怪異啦!最近真的流行復古裝嗎?
最奇怪的是,這個陌生女子抬頭看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問:「你聞到了嗎?」
她看到了一張略微黑但十分美麗的臉龐,也許是過道里的光線比較暗,她罩在黑紗下的那張臉看起來有些神秘,那雙星子般的眼眸閃閃流轉著懾人心神的光芒,令她心底浮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你聞到了嗎?」她再一次問,聲音很輕,像是從遠處傳來似的。
這時方時舞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拿著一個圓形的玻璃瓶子,像水晶球,但瓶子里裝滿著一種黑色的花,有點像玫瑰,但直覺上又覺得不是,這股奇異的馨香就是從瓶子里散發出來的。
「你聞到了,對嗎?」她唇角微微揚起個笑容,仿佛大有深意,讓人捉模不透。
方時舞不由得又是一怔,被那個似又若無的笑容蠱惑了。
「是呀!很香!」她不由自主地答道,「很像茉莉的香味,但又沒有那麼濃,有種荷花的香甜,聞起來卻更清新,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香氣!」她的眼楮迸發出光芒,笑意似乎更濃了,「一種緣分的香氣,你是有緣人。人可以有不同的過去,但可以有相同的將來,命運等待在那里,在你轉身的一剎那,已經為你開啟了大門,水會結成冰,冰會化為水,當清風吹起時,就是你們的開始,當秋雨落下時,就是你們的結束。緣來時,敬請珍惜!」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完全懂了!
她最近沒看新聞,所以不知道哪一區的精神病院跑出了這麼一號人物,穿著古里古怪的服裝,說些讓人模不著頭腦的話,不是神經病是什麼?這人病得不輕呢!
「這個送你!」她就像變戲法似的,手腕一翻,手上多了一朵與瓶子里相同的黑色花朵。
方時舞詫異地看著她,沒有伸手去接,心想這人沒進精神病院之前,大概是個變魔術的吧!不然,怎麼手一翻就有了一朵花?她根本就沒有看到她伸手進瓶子里拿花朵。
「謝了!不客氣!你自個兒留著吧!」
她還是趕緊走人吧,她可不想和個神經病站在這里說話,但話才剛說完,她驀地覺得自己的左手心一涼,仿佛踫到冰塊一樣,她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掌心正躺著一朵黑色的花,那股清涼通過手臂,直達心里,令她悚然一驚。
她還來不及反應,那女人突地轉身,往過道快速地走去。
她一愣,腳步一邁,追了上去,喊道︰「喂!喂!我不要!還你!」
她在過道里追著她,奇怪的是,她明明離她只有幾步之遙,卻始終追不上,眼看她轉了個彎,消失在轉角,她急忙沖了過去。
「砰」的一聲,她撞上了一堵溫熱的牆,撞得兩眼直冒星星,同時也听到了對方悶哼一聲,如果不是對方伸手扶住她,她鐵定會因為反作用力而摔個倒栽蔥。
「你眼楮丟在家里忘記帶出來了嗎?」
低沉和略為不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模著撞疼的鼻子連聲道歉,心想今晚可真夠倒霉的了。
「有人說對不起不看對方的嗎?」
除了剛才那個「神經病」的,她似乎又遇到了一個「自大狂」了。
她一抬眼,望進了一雙深沉冷淡的眼眸——
是他!她再度愣住了,一時間忘了反應。
對方似乎也一愣,扶住她雙肩的大手稍微用了點力,「你——」
她一個驚跳回過神來,顧不得他了,瞥見那個女人正飄向樓梯口,她一急,伸手抓住對方的手,正想推開他追上去,卻覺得手中突然一空,一股沁入心扉的涼意讓她倒吸了口冷氣。她看見那個女人站在樓梯口看著他們,依然帶著那個神秘的笑容,翩然下樓去了。
「奇怪!什麼味道?」
低喃的聲音飄入耳際,她微微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捉著人家的大手不放呢!手一松,她驚恐地發現,手中那朵黑色的花居然不見了,她不由得看向地上,沒有!沒有掉在任何地方,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呆立在那里。
「你怎麼會在這里?」對方似乎覺得不應該這樣問,又改口問,「你沒事吧?」
「沒事!」她愣愣地答道,不明白那朵花為什麼會不見了,但心中隱隱約約的有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