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認知讓她感到害怕,她覺得冥冥中,好像有個懸崖在前面等著她,可是她已經無路可退。
而他太過專情的眼神,就是那個會讓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深淵。
「你……你到這里來干什麼?」她想打破這凝滯的空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干澀得不像話。
他沒有回答,她看著鏡子里的他慢慢起身,慢慢向她走來,眼神還是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她。
她慌得趕忙低下頭,放下擦頭發的毛巾,卻又無意識地拿起一把梳子,機械地梳起頭發,而握著梳子的手指竟然微微有些顫抖。
幸好他在離她還有兩步的地方停下。
「吃飯了,我是來叫你的。」
「哦。」她簡單地回應。
他看著鏡子里的她,真想握住她的手叫她別梳了。他忘不了剛才她步出浴室的剎那,經過水分的徹底滋潤,她的皮膚白里透紅,眼眸清澄如水,青花短裙下那雙迷人的長腿,遮不住她那份成熟的魅力。而一頭長發被毛巾揉亂,打著小卷散亂在肩頭,更是給她平添了幾分嫵媚與活潑。
但是現在她已將烏絲般柔潤的長發梳得平滑,齊整地掖在耳後,將她幾乎從不在他眼前顯露的女人的嬌媚又重新掩藏,依舊清秀卻少了剛才帶些稚氣的可愛。
可是無論怎樣的她,他都好愛好愛,愛到不顧一切,愛到心口都發痛。
他好想摟她入懷,可是時機未到,他只能伸手,長指慢慢卷起她的一縷秀發,看著她的眼楮氤氳莫測,壓抑著想吻遍她的臉的熱切。
「你干什麼?」曉宇慌忙要轉身,害怕再對視他的眼楮,那里如黑夜一般深沉,也有著黑夜獨有的神秘與危險,能夠輕易看穿一個人的任何心思。
他扳著她的肩,不讓她逃避,凝視良久。那麼長久,房間沉浸在靜止里,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般。
曉宇都覺得要在他的深黑的眼楮中溺斃了,才听到他緩緩開口︰「你好漂亮。」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他愛她,話到嘴邊,卻突然……羞于出口。
她的臉「刷」地紅了。直覺想離開他卻掙不開,她只能無助地垂下眼簾,不敢看他,但是依舊能夠感受到他滾燙的視線牢牢鎖在她的身上,她又是害羞又是莫名地開心。
她低頭羞怯滿面的樣子,像風中一朵嬌弱的小花,讓他心悸。握起她的一只小手,他將它親密地摁在自己的胸口。
「感覺得到嗎?它是因為你而跳動的。我喜歡你。這個心意從七年前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改變過,以後也不會。」
手下的肌肉平滑而結實,充滿節奏的心跳正有力地鼓漲著胸膛。好燙啊,那股熱度仿佛能夠灼傷她的手掌。可是她竟很喜歡這種滾燙的感覺,覺得很舒服,而他溫柔的低語又是如此悅耳,讓她沒來由地想依靠在他的懷里听一輩子。這一刻,奇妙而美好,會輕易想到地老天荒。
他注目凝視著她,眼楮里寫滿認真,「可是,我卻一直不懂,在你的心里,我到底佔據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一個朋友,超出朋友,還是僅僅是朋友的弟弟?我的心意對你而言,還只是困擾嗎?」
他的話語像落進池塘里的一滴水,擾亂了它的平靜,蕩開一圈一圈無盡無邊的漣漪。他在問她,她也在問自己的內心,真的,到底他在她的心里,佔據的是怎樣的位置?
看著她垂下眼簾,陷入沉思,那雙清澈的眼楮流露出迷茫的神情,少辰知道,他的疑問已經產生預期的效果,她一直努力逃避的、不敢正視的現實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地用逃避來掩蓋。
他將她的長發掬起湊近唇邊,深深汲取令人迷醉的發香。
「我覺得,現在你已經對我有些感覺了,我有沒有猜錯呢?」
海心看到關少辰和曉宇並肩走下樓梯,直覺剛才在樓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關少辰一貫笑嘻嘻的表情看不出什麼,可是曉宇的眼中已經有了內容,有點心浮氣躁的。
大概少辰又在背後搞了什麼鬼,海心覺得很好玩,唇角止不住漾開一抹微笑,卻又怕曉宇惱羞成怒要殺她滅口,只好拿著晚報擋住臉佯裝看得津津有味。
「不好意思,我們來遲了。」關少辰體貼地替曉宇拉開椅子,看著她坐下,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久等的兄姐道歉。
海心體諒地笑笑表示沒關系。
坐在首位的關少崧放下一直在看的資料,簡單地下命令︰「開飯。」
曉宇看到他雖然換了衣服,卻依舊西裝革履,大概吃完飯還得立即出去應酬,不由的很佩服他堅強的意志力。再瞥一眼旁邊坐的關少辰,卻是另一個極端,尤其是胸口的紐扣,還是沒有扣上。
「你就不能把扣子扣好?」曉宇忍不住低聲抱怨。
「為什麼?」關少辰的聲音懶懶的,極度不爽曉宇在看自己大哥時,眼底的那抹崇拜。
「不雅觀!」
「我又不是沒穿衣服。」
必少崧看了他倆一眼,曉宇住口了,人家大哥都不管,她雞婆什麼。
必少辰卻沒有善罷甘休,沉默片刻,突然一拍桌子,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該不會是嫉妒我的魔鬼身材吧?」
此語一出,真是驚世駭俗,對面的海心差點將口里的飯噴了一桌。
曉宇正夾了一筷子菜,也忘了送進嘴里,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眸,還以為自己听錯,「什麼?我、嫉、妒?!我會嫉妒你?!你有沒有搞錯?!你要哪沒哪我會嫉妒你!」
必少辰立即倒吸一口氣,一副自尊深受打擊的模樣,「曉宇,你的話好傷人喔,你剛才都模過我的胸部了,現在竟然還說這種話……」
他現在可是還能感覺她的手摁在胸口的暖融融的溫度哩!
海心目瞪口呆,「曉宇,真看不出來,你好主動噢!」
這麼說她很快就有小佷子小佷女抱了?真好!海心想問題向來總是三級跳,直奔最終結果。
眾目睽睽之下,曉宇滿臉通紅,又羞又氣又急于還自己清白,「你听他胡說!我會模他?拜托!他那麼爛的身材就是白送給我看我都不要看!」
必少辰的眼楮眨巴兩下,潮濕了,「曉宇,你好過分,你剛才還那樣我,模膩之後就想將我甩掉……」他的聲音都開始微微顫抖。
接觸到關少崧眼里都泛起的有趣笑意,曉宇的臉更是紅得像著了火︰「你、你、你胡扯什麼!有你這麼講話的嗎?真是可笑!」
「哦,原來我還有講笑話的天分啊?哈哈哈!」關少辰根本無所謂,反而有點樂在其中的味道。他就是喜歡她的情緒被自己挑動的感覺。
「我沒有在夸你!你這個變態!挨罵還這麼高興!」曉宇柳眉倒豎,用了極大意志力才克制住上前一把捏死他的沖動!
「不要生氣嘛,听說女人常生氣會很容易變老的。」這小子,連從他口中說出的安慰話,都是這樣氣人!
「你!豬頭!」曉宇咬牙切齒,要不是有關少崧在這里看著,她要把他扁得連他媽都不認得!
「好了,你們倆不要吵了!」海心怕把曉宇真的急了,趕緊打圓場,「少辰你為什麼總喜歡惹曉宇生氣,真是找罵!」
必少辰很不以為然,「老姐,感情方面的事你就落伍了。所謂打是親,罵是愛。曉宇越罵我,其實心里,嘿嘿——」
他故意不說完,眼楮望著曉宇,意味深長。
「我……我有點不舒服,對不起,我先上去休息了。」曉宇猛然站起,再待下去她要爆炸了。
「等等我,我也去。」關少辰立即尾隨上去。
「你又跟過來干什麼?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曉宇火大地斥責,憤怒的腳步踩得樓梯梆梆響。
「人家怕你一個人寂寞,特地好心陪陪你嘛!」關少辰撒起嬌來,比波斯貓還讓人招架不住。
「少來了!黃鼠狼給雞拜年……」
兩人爭執的聲音漸行漸遠。海心凝望著已經空蕩蕩的樓梯,剎那間,心中竟涌出說不出的羨慕和酸澀。
和愛人爭吵,就像秋天成熟的橘子,永遠酸中帶點絲絲的甜意。而她,也許永遠只能擁有旁觀者的身份,永遠體會不到那種奇妙的滋味。
她收回視線,無意間卻撞上關少崧的目光。他深沉的眼楮閃著精銳的眸光,有著探究的意味。一時,她的心里涌起一陣心事被窺視的慌亂。
他讀懂了她眼中的含義嗎?那里應該落滿了干枯和憂郁,苦苦等待多年卻得不到回應的悲傷的眼神。
十四年前,當媽媽第一次帶她來到這里,讓她管關少崧叫大哥時,她是那麼快樂干脆地答應,起初她以為這只是出于長久身為獨生女的寂寞,後來才知道,原來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了這個個子高高,聰慧早熟的少年。
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歡他,無藥可救地愛著他,而他,是不懂,還是選擇裝作不懂,總是沉默淡漠的表情,讓人永遠揣測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其實從小到大,他一直對她很好。無論她在哪里,他關注的視線總是無時無刻地追隨她。而這僅僅是友愛的兄妹之情,還是他也有他難言的苦衷?
「真不敢想象要是曉宇愛上別的男人,少辰會怎麼辦。」海心微笑著開口。
「那家伙連曉宇偶爾看我一眼都無法忍受,換做其他人,他更會吃醋地失去理智。」關少崧淡淡回答。
有時候他挺羨慕自己的弟弟,特立獨行,對自己的真愛,敢于沖破一切世俗偏見去愛去追。
他沉默片刻又說道︰「我原來擔心曉宇會因為感動而嫁給他,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到為自己所愛的女人守候七年。不過現在看來我多慮了。希望一切能如我們所料,他能盡快把她娶回來。」
必少崧在商場上闖蕩多年,見多識廣,對于人心,很輕易就能讀出。
愛他,所以在乎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雖然是少辰一直在故意撩撥她,但是曉宇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其實正是愛情的另一種表達方式。這一點,相信她自己也會很快發覺。
靶動只是一時,愛情才能長久,這樣的婚姻也會更為牢固。而他這個做大哥的,終于解決掉一塊心病,對長眠地下的父母總算有個圓滿的交代。
海心注目凝視著眼前自己最愛的臉,他呢?也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會自己所愛的男人守候多年啊!即使僅僅因為感動而娶她,她也會心滿意足!
胸口突然有種滿漲的感覺,海心握緊手中的筷子,「如果、如果有一個女孩愛了你七年,甚至不止七年,你、你會怎麼辦,會接受她嗎?」
她勇敢地對視他的眼楮,心因為期待而緊張得有些發抖。
終于說出口,其實這句話她已經考慮了很久,一直想找個機會問他,她在他的心里究竟算什麼。
在看到少辰對曉宇的積極追求後,她的心里也漸漸形成一股意念。也該是她逼他做出答案的時候了,即使那結局不是她想要的。
十四年了,永遠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對無數來來去去的女人體貼溫存,她真的筋疲力盡了……
必少崧看著她,她的眼眸清澈若水,載著滿滿的認真與掩藏不住的脆弱情傷。有一剎那,他真想伸手將她眼底的憂郁抹去,但是之後呢?他從十七歲就出來闖蕩社會,有著太多過去,包括離婚的記錄。她卻是如此純潔,如空谷幽蘭一般,這樣的他配給她幸福嗎?
必少崧掉開視線,他這是在逃避嗎?想起自己向來在商場上以冷靜聞名,他的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
「你們女孩子就喜歡這樣,總問一些不可能的傻問題。」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輕松,還有一點調侃,就像兄長對疼愛的妹妹的口氣。
海心的心猛然一沉,她寧可他否定她的問題,也絕不想要再次模稜兩可的回答。
「你就當它是一個傻問題,好好回答我不好嗎?」她的眼神一反常態的倔強與固執。
必少崧站起來,「我今晚可能會晚點回來,不能陪你和少辰他們了,晚上記得早點睡。」
一如既往平淡的語氣,卻徹底粉碎了所有希望,一切又回到原點。
室內溫暖如春,海心卻覺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冰涼……
她還要等多久?或者,是該結束這場猜心游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