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高興我喜歡你。」見他怒氣沖沖地青筋直跳,方舶帆不明就里,只得低頭探問。
「不高興,我當然不高興。」氣得頭昏腦脹的顏諾,氣急敗壞地不住繞著鋼化玻璃幾踱來踱去。
「為什麼?」陰霾入眼,方舶帆暗捏雙拳。他不明白,他都願意接受他、喜歡他,也不在乎他是男是女的問題,為什麼還會得到否定的答案。顏諾不是愛他嗎?
「為什麼?」煩燥地抓抓頭,顏諾頓住繞來晃去的腳。「我剛才說得不夠明白嗎,你不愛我,那種感覺不是愛。」
「你當我是從被窩里鑽出來的小鳥?」站起身走到他身邊,與他對視,方舶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都大大方方向他表明心跡了,他干嘛一副吃了老鼠藥的表情,最起碼也該沖他笑笑吧。
「對。」默念著不要害怕,顏諾堅定地迎視他夾雜著陰霾的眸光。
「我二十四歲了,還剛從被窩里鑽出來?你能不能換個有說服力的理由或借口。」單指按鼻,方舶帆危險地低頭貼近,高大的身影形成極強的壓迫逼近。唉……高個子的人,總是有優勢。
「那……那是一種比喻。」 後退,這天外飛來的一筆令顏諾腳軟。
「不管。」近乎野蠻的低吼,方舶帆貼得更近。「你現在知道我喜歡你,我愛你了。我們可以試著一起生活,然後過一輩子。」不是頭腦發熱的沖動,他當初就有這個打算,他要照顧顏諾一輩子。外人怎麼看他倒沒想過,他喜歡男人或女人是他自己的事,別人管得著嗎?管好自己就行。
于是,一輩子的誓言,就這麼月兌口而出。簡單,卻也震撼人心。
也因此,顏諾接收這一信息之余,大腦回顧最初的混沌。而且,一直混沌……混沌……
混沌中時光流,不為人知的特別快。
直至開學後,顏諾依然混沌得如倫敦大霧,亂七八糟。
一起生活!餅一輩子!
那孩子,輕易就說出口了呢,有經過大腦思考過嗎?
呵,想必未經過大腦的。那麼的……輕易。
怔忡地盯著牆面的吊鐘,顏諾澀澀一笑。
今天周末,下班鈴一響,辦公室早空無一人,寂靜得讓人毫毛倒豎。他今年代課大一新生,工作不算太忙,也無需過點加班。其實,周末的下午,若是沒課的教授,早就「不務正業」的撈外塊去了,要不就溜回家喝下午茶,誰會傻傻的在辦公室坐一下午。
不過,顏諾的確是呆坐了一下午。
正因為是周末,他才不願那麼早回去。家里,一個甜美而又膽戰心驚的惡夢正等著他。
自從方舶帆認定自己愛上他後,完全以情人的態度自居,也不管他是否接受。這,對他顏諾而言,當然是好事。自己所愛的人也愛自己,有什麼不高興的呢?但,這個不能算數。原諒他當時思緒混亂,心情矛盾。
方舶帆而今不再在上課空余時間來辦公室看望他,也極少出現在辦公樓百公尺範圍之內,讓他放心不少,就怕其他教師看出什麼苗頭,對這孩子造成不好的風評。可,不出現在校區內,卻駐入他的家中。
每逢周末雙休,那孩子就會早早回家,或事先打電話給問他當晚想吃什麼,或直接做好晚餐等他回去。問他都沒有朋友關心他每個周末到哪兒去了,猜他怎麼說?忙著找工作呢,誰理誰呀!
那孩子,是真的想和他一起生活,過一輩子?還是……雛鳥心態。只要任何一個人對這孩子表示關心,這孩子也會愛上那人嗎?
唉……他真的……無法接受方舶帆突如其來的喜歡,和……愛。
要繼續維持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況嗎?或是……拒絕。
哀著緊皺的眉心,顏諾心煩意亂。正在遲疑的當口,尖銳刺耳的電話鈴打破寧靜的辦公室。
提起話筒,顏諾不意外地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教授,今天要加班嗎?」
「不。」
「這麼晚了……我接你。」
「不必了。」迭聲拒絕,顏諾雙臂不自然地一僵。「我……我要走了。待會兒就回去。」
「快點。」話筒那邊催促著。
「好。」下話筒,顏諾沉思片刻。驀地,他釋然一笑,心中有了決定。
懊來的,終究要面對。
伸伸懶腰,捶著酸痛的肩頸,他關掉電腦︰「這麼晚了,教授怎麼還不回來?」
拎起話筒,他打算再拔一通電話。號碼拔到一半,門外便傳來悉悉挲挲的開門聲響。
呯地自沙發上彈起,方舶帆啪答啪答沖至門關,忽地拉開大門,欣喜地見到顏諾正拉開鐵門,臉上的呆愣顯然是被他突然開門的動作給嚇住。
「阿,帆?」
「今天怎麼這麼晚,是不是又被哪個學生給纏住,要不要我幫忙解決。」急急拉他進門,方舶帆興奮溢于言表。可捋袖的氣勢讓顏諾不敢苛同。他這樣子哪里是想幫忙,分明就是想拿人開涮。
「阿帆,你很高興?」趁著換鞋當口,顏諾瞟瞟單手支鄂、盯著他眨也不眨的帶笑黑眸,問道。
「還好。」瞅著他換鞋的身影,方舶帆皺眉。「我看你以後不要買有鞋帶的鞋了,好慢!」
「什麼?」听不清他嘀咕些什麼,顏諾轉身,不想,撞進一個寬大的懷中。
「我們先吃飯。」摟著他,兩人移向餐桌。他是越來越喜歡抱著顏諾的感覺,似乎,心中某個空缺的地方,因為懷中的人而填滿,有著幸福的滿足。特別是,每當他突然貼近或擁住顏諾時,總會看他白皙的俊顏上染上抹流紅。呵,想不到教授也會臉紅害羞。
「我……我得先洗手。」果不然,紅著臉,顏諾一如既往的想要掙開環在腰間的鐵臂。早知如此,他不用跑步了,練習臂力比較快。
「好,我們一起洗。」腰間的雙臂並無放松之意,反倒摟得更緊。兩具身子貼成連體。
「一起……」洗?這話怎麼听來如此的……曖昧?咬著舌頭,顏諾雙頰更紅。
不行不行,一能再讓這種曖昧繼續發展,否則,他方才在辦公室下的決心豈不白廢。
待兩人洗完手,吃完晚餐後,顏諾仍然苦惱著不知如何開口。這種話題,找根導火索還真有些麻煩。
「已經五月底了。」嚅囁片刻,顏諾終于打開話題。如今兩人一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種姿態和距離最好討論問題,特別是……這一曖昧不明的情感話題。
「對,下個月我就畢業了。」雙手枕在腦後,方舶帆愜意地舒舒筋骨,語帶興奮。
「你……畢業後要……」
「畢業後我搬來和你一塊住,好不好?」突地坐直身子,方舶帆眨著濃眉大眼,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要和我一起住?」無視他的興高采烈,顏諾逼自己冷硬。「我這兒可不是收容所。」
「我們是情侶,情侶當然要住在一起。」方舶帆理所當然。
「不,阿帆,我想……你真的誤會了。我不認為我們是情侶。」急急月兌口的話,令方舶帆一愣,愉快的心情沉沉下陷,臉色一凝。
「什麼意思?」
「我是你的老師,你的心理學導師,我關心你,愛護你,只是工作上的需要。如果這樣被你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愛戀,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快畢業了,會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更會……娶妻生子。你不可以和我住在一起。」飛快的將心中的話一股腦吐出,顏諾強迫自己冷靜冷靜冷靜再冷靜。
「你不喜歡我和你住在一起?趕我走嗎?」方舶帆受傷地盯著他。
「不,我是想停止你這種……不合適的情感傾向。」他低頭。
「什麼叫不合適?」听聞此言,方舶帆咬牙。
「我們不合適,不可能。」
「我喜歡你,我什麼不合適不可能的。」難堪地盯著他,方舶帆不信的搖頭。
喑嘆,顏諾心憂。這就是關健所在啊。
「阿帆,你可能喜歡我,那只不過是人與人交往中的一種喜歡,不是你所認為的情侶間的喜愛。」
「我愛你!」方舶帆急道,眼中有了怒氣。
「不,阿帆,你不愛我。」顏諾頭痛。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愛你。總當我是小孩子一樣說教。我愛不愛你我自己最清楚。」他怒吼逼近。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你算旁觀者嗎?你……你說過你愛我的?」他負氣。
「誤會。」顏諾立起,緩緩吐出。「那天听到的一切,只是……誤會。」
「……」皺起濃眉,方舶帆臉色怪異。
「我不愛你。」退到窗邊,顏諾冷冷地說。該結束的時候,就要果斷。
「再說一遍。」矯健的身子如貓般貼近,方舶帆語中帶焰。
「我不愛你。」轉過身,不想撞進漲滿怒氣的黑眸,顏諾咋地心跳一頓,不自覺地退後。
「你……耍我?」雙臂環過他的腰際,他並不讓他退縮。
「不……」耳根微熱,原本信心十足的肯定變得蚊聲大小。
「大聲點。」另一位明顯心情不順暢。
「你以後不必到這兒來了。我也……不喜歡現在的樣子。」低下頭顏諾鼓足勇氣,違心說道。
「你……」雙臂一緊,方舶帆五味雜陳地盯著他低垂的臉,暗火洶涌。他是不是示愛卻被拒絕?為何感到心痛和難堪?
「放開。」心慌他的親密的姿態,顏諾用力推開,卻不料用力過大,將他推倒跌坐于沙發邊沿。心痛他會受傷,顏諾急忙趨近。「阿帆,有沒有撞傷?」
垂下頭,方舶帆閃過他急欲探求的目光,錯過一閃而逝的眷戀。
「走開。別管我。」既然拒絕他,為何又對他關懷如斯。他不需要。
「阿帆?」他的不言不語令他一頓。
「走開。」沙啞地低吼,方舶帆躲過他伸來的手臂,跳向一邊。垂首藏住受傷的打擊,不讓人一窺究竟。
倏地,他沖進房間。
一陣悉悉挲挲,叮當啪啪聲響後,在顏諾決定是否進房關心前,方舶帆抱著那台筆記本電腦自房中沖出。不再瞧顏諾一眼,直直向大門走去。
趁他換鞋的時間,顏諾急急追上︰「阿帆,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你不是討厭見我,我自動消失不行嗎?」背向他,方舶帆負氣。他笨,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既然顏諾已拒絕得如此干脆,他干嘛還賴在這兒,惹人厭嗎?
用力拉開鐵門,正要邁出之際,他一頓,自褲袋中掏出一串鑰匙,取下其中兩把放于鞋櫃上,道︰「鑰匙還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我……」
「放心,在學校我也不會去麻煩您顏教授了。」不想听他傷人的語言,方舶帆搶先道。
然後,轉身,走人。
望著空蕩蕩地樓層,顏諾黯然。印著鞋櫃上兩把銀光閃閃的鑰匙,他苦苦一笑。他要的,不就是這種結果嗎?為什麼心中卻澀澀地,悶得難受。
心動錯,萬般錯,都是……他自找的。
那孩子,來得快,去得也疾。原本以為會有一段長時間的爭辯以說服那孩子。不想……這麼快就解決了?人能走掉,但,感情也能走掉嗎?若真如此,他也不會滯悶于心,欲哭而無淚。
如此,對兩人都好?是的,都好。
顏諾強忍陣陣心痛,止住欲追的雙腳。結束了,一切結束!
什麼都不必想,也千萬別去想。夜深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