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安村,位于新竹山區,雖有意發展觀光事業,但由于經費不足,只有一小部分得以開發,所以來此游玩的觀光客並不多,尤其今早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雨,不僅讓地上一片濕漉泥濘,更讓游客寧可待在民宿里消磨時間,也不願出門游覽弄得一身濕。
于是,向來靠觀光客吃飯的一間水果冰沙店,生意更形冷清。
我切切切……我削削削……
「小語,怎麼辦?天公不作美,街上連只小貓都沒看見,不如休市一天算了。」林夕月手捧雙頰,有氣無力的睨了眼切西瓜切得不亦樂乎的席緋語。
「對嘛對嘛,反正現在也沒半個客人,不如早點關……哎喲喂!夕月,你干嘛打人?」身為店內唯一的男性消費者,同時也偷偷暗戀著席緋語的黃阿萬,模模被賞了記爆栗的後腦勺,不爽的沖道。
「你欠揍啊,竟敢詛咒我們冰沙店關門。」林夕月惡狠狠地瞪住仍搞不清楚狀況的阿萬。
「冤枉喔!我的意思是叫小語早點休息,哪有要詛咒你們關門的意思,更何況,再這樣下去,關門也是遲早的事。」阿萬害怕又被林夕月這只母老虎給K頭,所以最後那兩句話只敢含在嘴里說。
「厚!我說阿萬,你腦袋里就只裝著小語,那我呢?」她早就曉得阿萬喜歡的人是緋語,為博得緋語一笑,他幾乎每天都來店里報到,可是,她還是很痛恨被阿萬忽略的感覺。
「小語休息,你自然也會跟著休息,這有差嗎?」阿萬不懂。
「廢話!當然有差了。我可是……哼!苞你這塊大木頭講話還真累,本小姐不說了。」夕月語氣一轉,甩頭不理。
很顯然地,阿萬也不想再搭腔,他面色一轉,微帶羞意的瞄向改切隻果的席緋語。
「小語,那個陳家阿媽還是不肯答應賣地對不對?」要不是他做農會理事長的老爸老是在他耳邊嗦,他才不想問小語。
「嗯。」席緋語隨意應聲,切水果的動作依舊俐落得很。
「小語,難道村長伯也拿陳阿媽她沒辦……」
「啊!」
席緋語忽然慘叫一聲。
「怎麼了?」夕月跟阿萬同時嚇了一大跳。
「芒果居然不夠。」席緋語懊惱地低嚷。
「厚!拜托,我還以為你切到自己的手指頭了,原來是……唉!不夠就不夠,反正又沒人買,你緊張個什麼勁!」夕月沒好氣地說。
「對對對,夕月說得一點都沒錯。小語,你就別忙了,坐嘛坐嘛,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講喔!」阿萬粗黑的大掌朝小語猛揮。
啪地一聲!
「林夕月,你又怎麼了?」黝黑的手背被夕月這麼狠狠一拍,五指紅痕立刻浮現。
「你擋住我的視線了!」夕月斜瞪他。
「你,你這個……」阿萬敢怒而不敢言,最後,他將炮口,呃不,是將一張微紅的方正臉對準兀自懊惱不已的席緋語,「小語,那個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見——喝!」
鏗!
鋒利的水果刀一擱下,阿萬的話當場又卡住。
「我現在就去買芒果。」緋語大力扯下工作服,順手拿起安全帽,出門騎上她的小綿羊機車,噗噗……
「小語!小語!還下著雨呢,你就別去……」夕月跟著沖出店,然而,已經喚不回匆匆離去的她。
「都是你啦!」她氣呼呼的叉腰瞪住猶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的阿萬。
「我又怎麼了?」阿萬一臉無辜。
「你呀,大笨牛一只,明知道小語最討厭人家問她陳阿媽的事,你居然還一直問個不停。」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老爸說,阿婆再不賣那塊地的話,咱們幸安村就真的沒前途了。」阿萬也很無奈。
「可咱們也都曉得陳阿媽是出了名的孤僻老人,想要說服她賣地,哪有這麼簡單。」
村子內,大概只有小語能夠忍受陳阿媽古怪的脾氣,而她也相信,台北那票穿西裝打領帶的人也很快就會陣亡。
「喂,夕月,你倒說說看,萬一阿婆真的不把那塊地賣給台北那個什麼大集團的,咱們幸安村是不是真的會完蛋?」阿萬神情略顯緊張。
「我哪里知道。不過你也瞧見了,冰沙店的生意確實是一天不如一天。」
唉!也許再過不久,他們真的就得喝西北風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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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不肯幫忙,而是她真的無能為力。
再怎麼說,她跟陳家阿媽只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遠親,連她的村長老爸都拿阿媽沒轍,更遑論是她呢?
其實,陳家那塊地早已荒涼一片,對陳家來說,根本沒用途,所以為了幸安村整體的發展,她也很贊成把那塊地拿來做觀光用途。
可是,每當她想勸阿媽時,她總是很凶悍的斥喝她,說那塊地是陳家唯一留下來的祖產,如果賣掉,她就沒有臉去見陳家祖先。
唉!阿媽這樣說也沒錯啦,可是,如果因為那塊地而惹出更大的風波,豈不是更慘。
陳家目前僅剩阿媽一人,許是孤老無依,所以脾氣才會這麼壞,連她這個時常去照料看顧她的人,也都難逃阿媽的毒舌。
而且,更倒楣的是,就因為她是陳家阿媽最親近的人,所以無論是她老爸,還是村內的有力人士,都把這項規勸的重責大任推到她身上來,好像阿媽不賣地她就得負責似的。
哼!拜托,她席緋語何德何能——
哇啊!
一塊大石無預警的自山邊滾落下,嚇得緋語緊急煞住小綿羊機車,可由于天雨路滑,再加上又是下坡路段,機車幾乎煞不住,于是她趕忙伸直兩腳充當煞車皮,所幸機車就在落石的前一公尺處完全停住,緋語松氣之余,亦不忘停好機車,仔細察看這塊差點砸到她腦袋瓜的巨石。
這條唯一通往幸安村的道路雖不怎麼大條,卻甚少有過落石坍方,八成是因為近來時常下雨,才導致土石有點松落。
她試圖拿出吃女乃的力氣移動大石,可它依然不動如山。
吁吁!她連喘好幾口氣,頓悟到光靠她一人,是無法搬移這塊落石的,得找人幫忙才行。
就在這時候,傳來車輛的引擊聲,緋語怔了下後,連忙跑到對面車道,對著行駛而來,車體烏亮到有點刺目的頂級房車猛招手。
她敢肯定,這輛高級轎車絕不是村里人所能夠擁有的,這一定是前來游玩的觀光客,然而,就因為是觀光客,她更不能讓人家出任何差池,是以,她必須提醒開車人減緩速度,小心那塊落石。
駕駛座上的梁東零,大老遠就瞧見不斷揮舞著雙手,還露出一抹大剌剌笑容來的燦美女孩。
沒錯,他知道那位留著一頭俏麗短發,濃眉大眼,粉腮櫻唇,還有一張同齡少女所罕見的英氣臉龐,就是那名照料頑固老太太的少女,同時,她更是幸安村村長的千金。
猶記得,當他第一次走進那間屋齡顯然比老太太年歲還要大的日式建築物時,他除了擔心頭頂上那片木板會不會塌下來外,更對這位席小姐的印象十分深刻。
坦白講,她並沒有特別的美。
在台北,路上隨便抓一個女孩或許就能把她給比下去,然而,只要她一綻出大大的笑臉來,就活像會勾人魂魄似,讓人不自覺地發熱、發燙、發昏……
嘖!當然了,無論他形容的好或壞,只要一想到她背後那個難纏的老太太,他就算有滿肚子的火熱,恐怕也會被統統澆熄。
「那個女人令你感興趣?」
房車內,帶有些許惡意的低沉聲調,教梁東零一愣,趕緊收拾起不小心咧開來的笑。
「聶總,那名女孩就是此地村長的千金,也是經常去照料陳老太太的女孩。」他輕咳了下,回的好正經八百。
「喔。」這會兒,換成是被稱聶總的男子笑了。
摻雜著絲絲嘲弄的單音,讓梁東零不得不趕緊澄清︰「聶總,你千萬別想歪,我只是純欣賞罷了。」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有說你看上那個女人嗎?」絕美的薄唇,緩緩彎勾起類似戲謔的笑痕。
梁東零一愕,苦笑。
哎哎!又被上司給擺了一道。
不過,這也難怪,硬是被他給請下鄉的總經理,表面上雖沒說什麼,可自他上車後,車內氣壓就一直處在極不穩定的狀態中,倘若被消遣個幾句,就能讓總經理心情轉好的話,那也是值得的。
「聶總,我下去瞧瞧席小姐有什麼事。」梁東零話鋒一轉,即下車一探究竟。怎知,當席緋語乍見他的剎那,大大的笑臉卻立刻垮下。
天吶,怎麼會是他!?
這下子,她的日子又要開始難過!
他梁東零有這麼惹人厭嗎?
唉!虧他剛才還默默地贊美她一番。
「席小姐,發生何事了?」梁東零笑笑來到她面前。
席緋語看著他,調眼,噘唇努了努。
梁東零早就發現那塊落石,「謝謝席小姐的提醒,不過我開車技術不錯,應該繞得過去。」
嗟!誰管你開車技術好不好。
將她的不屑全瞧在眼里的梁東零,差點失笑。
「席小姐,我的出現好像造成你不少的困擾?」
「你滿有自知之明的。」她扯高粉女敕女敕的唇角,要笑不笑。
「是席小姐的反應太顯著。」
「沒辦法,一看見你,我就忍不住地想……呵!梁先生,請問今天又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席緋語假笑幾聲。
「席小姐,把我吹來的這陣風,正是陳家那位‘可親’的老太太。」梁東零別有深意的說。
「唉!我就知道你們不可能死心。」席緋語也頗感無奈。
天雲集團在台灣可是間數一數二的大公司,不論是金融、電子、貨運,甚至是營建他們都有觸及,所以由他們來收購土地,並進行開發,其實是最安全不過,只可惜,無論他們怎麼慫恿利誘陳家阿媽,阿媽卻始終不肯點頭。
「席小姐要隨我們一塊去嗎?畢竟有你在,老太太可能會比較心平氣和。」若席緋語能夠加入勸說的行列,那情勢絕對會有所不同。
「梁先生,該說的話,我老早就說了。」難道他忘記她上頭還有個村長老爸,而她這位老爸,每天盯她盯得跟個什麼一樣。
「可是……」
「梁先生,你能不能先幫我個小忙呀?」她冷不防對他咧開好大一張笑臉。
梁東零挑起一眉,「你不會是要我幫你搬石頭吧?」
「嘿,有學問的台北人果真不一樣,聰明。」她豎起大拇指。
「席小姐,就算合我們兩個的力量,恐怕也搬不動它。」不是他不幫忙,而是根本沒辦法搬。
「那三個人總該可以了吧?」席緋語笑咪咪的偏首俏問。
梁東零皺眉,「三個?哪里來的三——」
下一秒鐘,他神色丕變的回眸瞅住車子內的……
「席小姐你、你……不行不行!」再次轉回頭的梁東零,出現少見的驚惶。
天吶!她竟然敢打總經理的主意!?
嘿!她早就發現車子里還坐著一個人,不過,能讓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梁特助變臉,足見車內那人的身分不簡單。
不過呢,就是他再怎麼厲害、再怎麼只手遮天,在踫到類似的情況下,還不是得照樣下車用雙腳走路,更何況,為了通行及行車安全,「請」他下車幫個小忙,應該不為過吧?
「你怕他呀!沒關系,我幫你開口。」她斜睨他一眼,訕笑似的澄眸寫滿了「你真遜」三個大字,接著,不待他有所動作,便直接朝黑色房車輕快的蹦跳過去。
能讓梁特助嚇成這樣,可見車內的人一定是個響當當的大人物,再不然,就是個不苟言笑,嚴肅到只會用眼楮亂瞪人的老頭兒……
炳哈!席緋語為自己的猜測忍不住偷笑。
「席小姐,我不想耽誤跟老太太踫面的時間,所以,你還是請別人幫忙吧!」一回神的梁東零,反應迅速地擋住她。
「梁先生,你們都市人真的是很勢利又沒善心耶,只不過要你們出點力,就活像要你們的命似的。哼!」
「席小姐,不是我不幫,而是……」
「不能弄髒車內那個人的衣服對不對?」老實說,她實在越來越不爽那位始終將尊臀緊黏住皮椅不放的人。
「你倒是說對了。」
唉!這下可精彩嘍!梁東零無奈地轉身凝向走下車來的天雲集團總經理——聶鏡波。
席緋語的心,驀然悸顫了下。
哇塞!這聲音真好听,而且也……該死的讓人在第一時間有種想揍人的。
般了半天,他並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兒,而是——
她猛一推開擋住她視線的梁東零,爾後,便看見一名長相媲美電影明星,唇上掛著壞壞的微笑,架式十足且充滿懾人魅力的俊美男子。
嘖嘖嘖!她總算能夠理解姓梁的為何寧願被她挖苦,也不願意她接近那輛車子的原因了。
的確。倘若他真的紆尊降貴卷起袖子來幫她搬落石,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她褻瀆了一尊神明似的。
不過,呵呵,褻瀆就褻瀆吧,反正就一句話——她看他不順眼。
「東零,你究竟還要磨蹭多久?」聶鏡波懶懶睇向正在翻白眼的愛將。
「是。我馬上上車。」梁東零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等等!你們不能走。」緋語下巴微仰,指了指地上的大石頭。
想溜走,沒這麼容易。
「你是什麼身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聶鏡波斜睨她,謾笑。
忍忍!通常像他們這一類的人,眼楮都是長在頭頂上,所以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我是什麼身分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
「幸安村都沒男人了?」他打斷她。
「你什麼意思?」她突生警戒。
「要不要我借你手機,把你的男人叫過來?」聶鏡波忽略一旁的抽氣聲,緩緩漾勾起一抹優雅卻又足以令人抓狂的哂笑。
「喂,你講話客氣點,什麼叫我的男人!?」
她的第六感果然準確無誤,這個男人果然是個狠角色,讓她很想立刻變身成神力女超人,然後把那塊大石頭砸到他那張既好看,卻又該死的可以的笑臉上。
「你不是想找男人替你幫石頭?怎麼,我有說錯嗎?」
「你……你這個可惡的王——」
「本人姓聶不姓王。」
「我管你姓王姓八姓烏還是姓龜!」生平第一次,她有種想卯起來揍人的沖動。
聶鏡波陡地嗤笑出聲。
有意思極了。
自他有記憶以來,還沒听過這麼有趣的罵人詞匯,看樣子,幸安村村民果然是很與眾不同。
「我總算能夠理解你為何老是辦不好這檔事。」溢滿調侃的漫語,純粹針對梁東零。
「聶總,你就別再取笑我了,我保證有你出馬,絕對能成事。」梁東零苦著臉,但唇上笑意卻顯而易見。
「是嗎?」聶鏡波淡淡掃睇了眼鼓起雙頰來的席緋語,諷笑。
「喂!你們到底搬還是不搬?」她是很想找機會偷偷揍他幾拳,卻又沒把握能在揍他之後全身而退。
「這里的風景我已經欣賞夠了。」聶鏡波半斂眸子,長指輕彈。
「是。」梁東零會意,抱歉的望了席緋語一眼。
「喂喂!你們……你們就不能幫我一下嘛!」她口氣軟化,誰知,竟沒有一人回頭理睬她。
好哇!他們真把她當成死人了。
「梁先生,很抱歉,阿媽她恰巧不在家。」
哼!她就不信此話一出,他們還能手牽手一塊上車去。
賓果!
有人煞步了。
只可惜,回頭沖著她揪緊眉宇的人不是那尊俊斌不凡的神祇。
「席小姐,請問老太太上哪去?」梁東零非常不希望這趟路再出任何意外,況且,他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才說動聶總親自出馬,屆時若沒有得到滿意的回覆,他的脖子就得洗干淨等著被砍了。
「這個嘛……讓我好好想一想,阿媽究竟上哪去了呢……」席緋語煞有其事地搔著頭,好認真的思忖。
「席小姐,我今天務必要見到老太太。」梁東零深鎖眉頭。
「你沒看見我已經很努力在想了。」
怎樣?再跩啊!耙輕視我們幸安村,我就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喂喂!你要打電話給誰?」見他突然掏出手機,緋語急忙問。
「村長。我想勞駕令尊前往老太太府上看看。」
「不必看了,我說阿媽不在就是不在!」
糟糕!一旦他打去問老爸,老爸一定會馬上趕過來向他們這兩尊財神爺跪安的。
「席小姐你……」
「東零,別廢話,上車。」斜依在車身,覺得已經看夠鬧劇的聶鏡波,語調輕懶含詭的阻斷他的後話。
「是。」梁東零在主子優雅的坐上車後,也跟著開車門——
「喂喂!我不是跟你們說過陳阿媽不在家。」她著急的叱喊。
「席小姐想搭便車嗎?」梁東零頓步,回頭,微笑以對。
「你們……好!我丑話可是說在先。別以為你們是什麼了不起的大財團,就可以拿錢砸人,我想陳阿媽她寧願餓死,也不會吃你們那一套!」
「謝謝席小姐的忠告,再見。」梁東零微笑說完,即坐上車,之後,座車俐落的繞過那塊巨大的落石,以及板著一張臭臉的席緋語,揚長而去。
去呀!去呀!去呀!
到時候,你們若想回頭找我幫忙,我保證讓你們……
嘿!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