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你是我最美的傷口 第三章

在「展翼」的樓盤推廣晚會上,心蕾終于明白陸澤為什麼要她練習鋼琴。她成為了這場晚會的中心,那些商賈富太太們一個個搖晃著盛了葡萄酒的高腳杯圍著她,似醉似醒地聆听她演奏的音樂,不管他們是否真的會欣賞。陸澤站在人群之中,眯著細小的眼楮毫無表情地監督著她,像監督著他公司里一個新入職的推銷員一樣,惟恐她有半點的閃失。

「你的小女朋友不錯啊,真的是秀外慧中。」

隨著一把熟悉而性感的聲音像貓一樣咬起了陸澤的耳朵,一只涂滿蔻丹的縴縴玉手也輕輕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笑了,因為她終于趕來了。這表明他將要得到生意上的又一次成功。他回頭望她,一頭埃及艷後式的齊眉短發,一身黑黑的薄紗貼身長裙,披著一塊暗紅的披肩,突顯了她豐腴而高挑的身材,豐潤的雙唇紅得恨不得讓人一口咬下去,那雙長長的狐眼還是那麼的迷離而令人難以捉模。

「她哪能跟你比。」他把她那只不停在撫模著他肩膀的玉手拉到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心中還是那一句︰她真的不能與你比。

她是誰?她叫潔妮,這不是她惟一的名字,她曾經用過許多化名,為的是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她是陸澤最得力的助手,是他生意場上的第一功臣,沒有她,「豐益」是得不到今日的輝煌的。但是,她的出身是一個謎,有人說她曾經做過「三陪」,也有人說她曾是某個已經暴斃的巨富的情婦。總之,對她的猜測沒有什麼是可以令人啟齒的。可是,陸澤是非常需要她的,無論是她的身體還是她的頭腦,但礙于她的過去,他不能娶她做妻子,只能找一個像心蕾那樣听話而得體的女孩做他們這段感情的煙幕和他家族的門面。

一曲盡,掌聲雷動,心蕾優雅地站了起來,向大家鞠了一躬,頭一抬卻望到潔妮。發現她穿著一條與自己那件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裙站在人堆中的一角跟陸澤在卿卿我我,心不禁一沉,身體也跟著抖了一下。關于他們的事,心蕾是早有耳聞的,心中也猜出八九分,可是她不敢捅破它,至于為什麼不敢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沒有直接走向他們,而是默默地離開了熙鬧的人群,找了靠近水池邊的一個僻靜的位置獨自坐下。

晚會是在一個大型的別墅區內舉行的,這里周圍都鋪滿了綠褥般的女敕草,掛上璀璨的燈飾,水池上還灑了許多奇異的花瓣和困著一個碩大的明月倒影。心蕾凝望著那水中的月,很想找人聊一聊,卻又不知找誰,內心實在是抑不住地孤苦。

「心蕾?」

忽然,有人在背後叫她,卻不是陸澤。她轉頭一望,竟是楊平。

只見他仍舊是一身的白色襯衫,干干淨淨的,月光下更是顯得年輕和帥氣,手中拿著一小碟切得精細的水果,腮幫子撐得鼓鼓的,並不停地嚼動著,應該是努力地消滅著某些食物。

「哈——你很餓嗎?」心蕾被他的饞樣逗樂。

「是啊。」他把口里的東西一吞,然後坐到心蕾的身邊說,「沒辦法,勞動所致。」

「什麼勞動所致?」

「這個會場是‘展翼’請我朋友的公關公司所布置的,我朋友叫我來幫忙,我一直忙到現在才能吃點東西,所以很餓。」

「哦,那你為什麼只吃水果啊?吃不飽的!」

「唉,誰不想吃點蛋糕什麼的,可我干完活,桌面上就剩水果了,只好吃水果了。」

「呵,那你今天賺了多少外快?」

「沒有啊。」楊平想了想,又補充道,「就這盤水果。」

「啊?」心蕾驚奇不已,「不會吧?你朋友那麼刻薄你?」

「沒辦法啦,他說我要是不來幫他,我以後結婚他就不做我的伴郎。」

「你要結婚了嗎?」心蕾听了,有些驚訝。

「不是啦,我這是未雨綢繆。要是真的到了我結婚的那天,新娘子看到我連一個伴郎也沒有,還不跑了?」

「哈——」心蕾不禁抱月復大笑起來。

「太好了,你笑了,女孩就應該開開心心的。剛才看到你坐在水池邊,一臉苦瓜相,真怕你出事。」他望著她美麗的笑容,也頑皮地笑了一下。

「我苦瓜相嗎?」心蕾警惕地問。她不但害怕那一臉的苦瓜相被陸澤見了會招來一番責備,而且更不希望楊平看穿自己的心事。

楊平點了點頭,問︰「那你呢?你為什麼到這兒?」

「我?我跟我男朋友來的,他的公司與‘展翼’有些生意上的來往。」

「哦——」

兩人的氣氛開始陷入了默然。

餅了一會兒,楊平把那盤水果遞給心蕾說︰「你餓嗎?吃一點吧。」

這一問,心蕾倒真覺得餓了。剛才只顧著和陸澤應酬這個老總,結識那個經理,然後又彈了好一會兒鋼琴,肚子其實沒填到什麼東西。她便對他笑了笑,拿起一小片隻果一小口一小口地放在嘴里咬。

「你這樣吃,什麼時候才吃得完?」楊平似乎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吃驚地望著她好一會兒。

心蕾听了又笑了,「那你要我怎樣吃啊?」

楊平想了想,站了起來,神秘地對她笑了一下,說︰「你等我一下。」然後,一溜煙地跑開了。

「干什麼?故弄玄虛。」心蕾看著他蹦蹦跳跳的背影,開始胡亂猜度起來。

「水果大拼盤來啦——」隨著一聲吆喝,他回來了,一手叉著腰,一手捧著一大盤水果,十足一個古時候老練的店小二。

「看你搞什麼鬼?」心蕾把身子往大盤子里一探。嘩!滿眼都是切成大塊的西瓜,大塊的芒果。

「天啊,你拿這些都是有汁的,很容易弄髒我的裙子。」心蕾抱怨道。

「怕什麼?」說完,他拿起一大塊西瓜張大了口,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叫了一聲︰「看我的!」便一頭埋進了那紅汁四濺的西瓜肉里頭,狂吃起來。

當他再把頭抬起的時候,心蕾幾乎笑得喘不過氣。他已是洗了一臉的西瓜汁,還有一粒粒黑色的籽粘在臉上弄得他像麻子一樣。

他被她笑懵了,撓了撓頭發,也跟著笑了起來,陽光又開始射進女子的心窩。

心蕾竭力忍住笑,找來一張干淨的紙巾幫他擦起了臉。

「你看你,多髒啊!」她覺得眼前這個英俊的人其實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男孩。

「我這是人肉西瓜。」他頑皮地辯解道。

「哈,那我倒想嘗嘗。」

話一出口,心蕾便覺有些不對勁,兩頰漸漸地變得緋紅,那只還在幫楊平擦臉的手也十分別扭地停了下來。

楊平仿佛也有同感,低著頭,默笑著不說話。

「對不起,我把你當做我的學生了。你自己擦吧!」心蕾把紙巾遞給了他。

他接了,卻不是擦嘴上的汁,而是流在額頭的汗珠。

「你還是吃一塊吧,餓壞了可不好。」他把那盤水果推到她面前,頭卻仍不敢抬起。

「好。」她輕輕地應了聲,頭腦有些麻亂,不由自主地挑了一塊芒果,望了一下周圍,沒什麼人,便大口地吃了起來。

芒果肉軟軟的,嚼在口中,甜甜酸酸的汁液翻浪涌波,一口吞下去,從喉嚨到胃部是一瀉千里的冰涼爽快。

真的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從成了陸澤的女友之後,心蕾就沒嘗過這樣的痛快,她甚至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痛快了。

心蕾太喜歡這種完全自由的吃法了,她不顧一切地拿起一大塊西瓜一大塊芒果猛吃起來。黃色、紅色的汁液也開始沿著她瘦瘦的手臂如小溪般猛流,但她並不在乎這些,可能她真的餓了,可能因為身邊這個人那種毫不拘束的色彩感染她了,可能因為她是在無意識地反抗許多早該反抗的東西,她不知道,她不管了。她內心某種能量已經爆發了,這更將是一發不收拾的。

「哈——」當心蕾吃完一整盤水果的時候,楊平大笑起來,說︰「你比我更狼狽!」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吃相其實與楊平是半斤八兩。

她不禁大吃一驚,看了一下那條幾千塊錢的晚裝,已是一片紅一片黃的了。這令她想起了陸澤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不禁陰雲又起,一番痛快後卻只想著如何亡羊補牢了。

「怎麼辦?」她幾乎要哭起來了,慌里慌張地找起了紙巾。

「忙什麼?你到底在怕什麼?」楊平大惑不解,他可從來沒見過一個成年女子會為弄髒的裙子驚慌若此的,心中只當她是有潔癖的喜好。

「我真糊涂,一時竟听了你的。難道你不覺得我現在很難看嗎?」她的眼淚都流到了腮邊,樣子楚楚可憐得很。

「難看?不可能,你很漂亮啊!」

「我很漂亮?你還要說我很漂亮?我的裙子都髒成這樣了……你在戲弄我嗎?」心蕾被他的話氣得快暈了。

楊平听了,收住了笑容,非常認真地說︰「真的,你真的很漂亮。」他頓了頓,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到一盞明亮的飾燈下。

「你仔細地瞧一下你那條裙子,它本來暮氣沉沉的,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死物。可是現在,你看一看,它充滿了色彩,而這些色彩是源于你的快樂和自由,是有生命的。心蕾,這是一種美,請細心欣賞一下,由心所致的東西就是一種美。」

這是楊平嗎?他的話鏗鏘有力,心蕾已是听得啞口無言。此刻,他在她面前月兌胎換骨,他身上仿佛有股火在強烈燃燒,一直把心蕾的心也燒了起來。

真的,五彩的果汁是一滴滴自然灑月兌的彩墨,在黑黑的裙子上一朵一朵地洇開了,像是綻放在午夜里絢麗的煙花。

心蕾欣喜萬分,不禁暗暗稱嘆起楊平那化腐朽為神奇的美學思維。可是,細味他的每一句話,她又深感不安︰他是在說那條裙子,還是在說我?

「你這些話都是不實際的……再漂亮也是留不住,我回去還不是要把它洗了。」她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感受。

「只要你有勇氣,我就有辦法讓它永遠那麼漂亮。」他語氣堅定地說。

她艱難地對他笑了笑,搖了搖頭,便要離開了。

「心蕾!」他喊住她,「為什麼你總是那麼不開心?為什麼?」

她跑了,把他撇在了背後,飛一般地沖進了洗手間。

☆☆☆

洗手間內,心蕾對著鏡子不斷地往自己的臉潑著清水,卻怎也洗不走繞著她腦袋轉來轉去的楊平的每一句話。

「為什麼我會不開心?為什麼?」

「心蕾?」

鏡子內出現了潔妮的影像,心蕾轉身一望,果然就是她。

「心蕾,剛才你跑到哪里了?害得我們到處找你。」

「我?沒去哪。」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快出去吧,陸澤在等我們呢。慢著……」

突然,潔妮發現了什麼,神色凝重地盯著心蕾的裙子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天啊!你怎麼弄成這樣?你喝酒了嗎?你知不知道待會兒我們要見的是誰?是‘展翼’的總裁!那個老太婆可是出名的‘鴿子眼’,這次生意成不成就看今天了,你卻……」

潔妮一邊緊張地罵著她,一邊找紙巾狠命地擦那裙子上的果汁。

「不行,沒時間了!」她停了下來,眼珠子在眼眶內打起了轉,忽然靈機一動,把自己那塊暗紅的披肩披在了心蕾的身上,蓋住了上身,但「災情」最為嚴重的下擺卻沒法挽救了。

「沒辦法了,也只能這樣了。」潔妮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

「對不起。」

心蕾想道歉,但潔妮並沒理會,只是拉著她走出了洗手間。

陸澤就站在洗手間門口。

「去哪了?」陸澤的語氣儼然一個警察。

心蕾無言,咬著唇,眼神失措,一點也不敢正視他,心中只是不停地祈禱希望他看不到自己的一身果汁。

「怎麼搞的?」他終究還是發現了,「你怎麼弄成這樣?你喝酒了嗎?你知不知道待會兒我們要見的是誰?是‘展翼’的總裁!」

哼,他們的話竟如出一轍,真的是心有靈犀。

听了他這麼一說,心蕾反而不再害怕了,更是暗暗冷笑起來。

「好了、好了,別生氣,我們還是走吧,否則時間不夠了。」潔妮為她打圓場。

「走?她這樣子,還讓她去嗎?丟人!」陸澤對潔妮也大吼起來。

「可那個老太婆說要見你女朋友,你總得讓她去吧?」

「不行,不能讓她去,我就不信她不見我的女朋友就做不成這場生意。」

「可你好不容易認了她做干媽的,把關系拉得那麼密,你可是答應過今天讓她見見心蕾的,要是你出爾反爾,我怕她會對你的誠信有質疑。」潔妮提醒他道。

可陸澤執意孤行,大手一揮,對心蕾吼道︰「你現在馬上給我到停車場里等著!」

沒有用任何的語言去表達不滿,她便走了,帶著一雙通紅的眼楮。

☆☆☆

停車場里,陸澤那部銀色的車像冰一樣躺著,司機老陳坐在里面已睡著了。

心蕾走了過去,打開了門鑽了進去。

必車門的聲音叩醒了老陳,他睡眼惺忪地望了一下心蕾,打了個哈欠,問︰「尹小姐,我們先走嗎?」

「不,等一等。」

老陳听了,點了點頭,又趴在方向盤上睡了起來。

現在,世界一片寂寥,心蕾的眼淚才泉涌般流了出來。

罷才那兩個人討論的焦點是她嗎?可仿佛說的又不是她,她可是連半點表達自己意見的余地也沒有。在這一場必于她的討論中,她卻是一個局外人,這真是可笑。

「我到底算什麼?」心蕾傷感地問著自己,眼淚已把眼前的一切模糊。她真的是陸澤的女友嗎?為什麼更像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奴隸?

不行,我不可以這樣下去,不可以。但是,我可以怎樣做?分手嗎?可是,正如方雲所說的,像她這樣的家境實在是很需要如陸澤那樣強而有力的人。

在漫長的一小時等待中,心蕾的思想強烈地斗爭著。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了,回響在這個空空蕩蕩的停車場,帶來一種緊張的壓迫感。心蕾意識到他們回來了,便趕快地拭干了眼淚,叫醒了老陳。

車門打開了,潔妮坐到了心蕾的身邊,陸澤則坐在前座。兩個人沉默得可怕,陸澤更是臉都黑了。

他們一定是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失敗,心蕾猜想。

「陸先生,我們應該先開往哪?」老陳見兩人神色不對,便小心地問道。

陸澤沒吭聲,嚇得老陳直咽口水。

「先送尹小姐回去吧!」潔妮說。

車開了,載著的是令人肅然的死寂。

一路上,沒有人說過半句話,連平時特別愛侃大山的老陳也不敢哼吭半聲。

「停車。」忽然,陸澤叫道,聲音中沒有憤怒,沒有埋怨,什麼也沒有。

「心蕾,你下車。」

「陸先生?」潔妮和老陳對他此舉都驚訝得很,不禁齊聲叫起來。

心蕾倒是很鎮定,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二話沒說就下了車。

看著遠去的車子,心蕾反而安心了許多,只是夜已深了,在這條人車稀少的馬路上,既沒有車站,也難以找到一部的士。那只好徒步回家了,其實她寧願這樣徒步回家。

可是這里離家太遠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走得完,而且,腳指頭更是被那對奢華的高跟鞋夾得生疼,實在讓她有些受不了了。

走著走著,她停了下來,回頭望一下馬路,黑漆漆的遠處有一絲燈光,希望是一部的士,最後卻發現只是一部自行車,而且光線太弱,看不清騎車的是什麼人。

她有點沮喪,月兌下那對高跟鞋,赤著腳繼續走在那街燈下的馬路上。

「心蕾?」

「楊平?」

竟然是楊平,他踩著自行車風一樣地掠過她,然後慢慢地停了下來。

「你怎麼一個人走在這兒?」他問。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光光的腳丫,沒有回答他。

「你住哪兒?我送你吧!夜深人靜,一個女孩子很危險的。」他說。

于是,她挽著一對高跟鞋,跳上了他的車尾。

萬籟俱靜的夜空上,一輪朗月飛奔著,瀉了一地的清輝,摻和一滴滴馬路上白熾的燈光,流淌在無人的馬路上,搖曳著兩人的影子。影子粘在了一起,似乎很快樂,更似乎會發出美妙的和音,為自行車那清脆的鈴聲作一次伴唱。此時,悄悄鑽進鼻孔的空氣開始有些清潤了,令人回想起可口鮮甜的西瓜。

「呵——」心蕾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楊平問。

「人肉西瓜——哈。」

「哦,那不算什麼,你現在坐的是人肉奔馳。」

「人肉奔馳?」

「你看看車頭。」

車頭?心蕾把身子稍微往前一探,原來車頭上的位置裝了兩個倒後鏡和一盞車頭燈,把這輛破破的自行車弄得像小車一樣。

「為什麼要裝鏡子?」心蕾問。

「我耳朵不太好,怕身後有車來會听不清,所以裝個倒後鏡。」

「啊!」心蕾後悔提起他的缺陷。

「沒什麼,真的。你想坐人肉飛機嗎?」楊平笑著安慰她道。

「人肉飛機?什麼新鮮玩意兒?好啊。」

「那坐穩了。」

話音剛落,楊平鉚足了勁,把自行車踩得像飛車一樣快。

風兒呼呼地刮吹過來,把心蕾的頭發都吹得一絲絲地飄揚起來,零亂得很。她沒有去撥弄它,而是合上了雙眼,像鳥一樣展開了雙臂,享受著飛行的快感。

楊平通過他兩個小小的倒後鏡把這一切盡收眼底。他欣賞著她滿足的表情,那顆興奮的心早就變成了一只頑皮的小鹿在不停地亂撞,仿佛要撞穿他那厚實的胸膛。其實,第一次見到心蕾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了。他是多麼懷念她那只綿若無骨的小手,當他握住它的時候,已經充分感受到它的主人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善良,這使他初次體會到愛戀的滋味。

因此,他經常跑到她的辦公室向她請教一些工作上的問題,或者繞一個大圈「恰巧」地路過她正在上課的教室,為的只是想能多看她一眼。但這種心思他並沒有表露出來,因為他知道她有一個人人稱贊的男朋友,如果她真的已經幸福,那又何必再給她添加煩惱呢?

可是,許多時候,她的臉容掛著的卻是哀愁,即使展出難得的笑容,仍然讓人感到一絲無奈的勉強。

為什麼她總是那麼不開心?難道愛情不是應該令人快樂的嗎?

楊平胡思亂想著,不覺車子被他越騎越慢。

「怎麼了?飛機沒油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心蕾以為他騎累了,便關心地問。

「油滿滿的,我是怕太快,你會害怕。」楊平說。

「誰怕了?再快我也不怕。」

「那好,瞧我的!」

他說完,便再次鼓足了勁,雙腿發起了狠勁,把自行車踩得快要沖上那深邃的夜空。

「啊——」心蕾歡叫了起來。

她的心開始往自由起航了。

☆☆☆

另一邊,陸澤在把心蕾趕下車後,便吩咐老陳把車開到潔妮的家,他想在那兒休息一晚。這一個月以來,他與「展翼」那幫人所進行的一系列商戰已使他的身心疲累不堪了。

他喜歡在潔妮那個寬闊的浴室內洗熱水澡,喜歡涂抹她一貫使用的淋浴露,更喜歡睡在她那張粉紅色的大床上聆听她的纏綿細語。這樣子仿佛他就進入了她的世界,能夠更深入地窺探這個神秘女子的內心。

「‘展翼’那個老太婆真是可恨。跟她談了一個月,好像什麼也沒談過,分明在玩弄我。」

罷一進門,陸澤就怒不可遏地大叫著,把脖子上的領帶一把拉了下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你氣什麼?」潔妮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身後,幫他月兌上的西裝,「我們還有時間。」她說。

「那又怎樣?你認為她還會考慮跟我們合作,開發全國最大的娛樂城嗎?她竟然因為我沒帶女朋友去,就懷疑‘豐益’的信譽,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他越說越激動,額頭上是青筋突現。

「那當然,第一,‘豐益’的資金還不夠雄厚;第二,誰都認為我成為了‘豐益’的第二把手,確切地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因為做了你的情婦成為了‘豐益’的第二把手,她怎麼會不有所顧忌?換了我,我也會。」潔妮笑著點了支煙,眼楮內現出幾分奇特的光芒。

在一片煙霧彌漫中,陸澤瀏覽了一遍她嫵媚的面容,豐滿的胸部,神思有些恍惚了。

「那我該怎麼辦?把你炒了?然後把心蕾娶回來?」他壞笑著說。

「好啊,我可不在乎。」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身子貼近他,紅唇里吐出一縷滲著薄荷味的輕煙。

「可我在乎。」他一把將她摟在懷內,咬牙切齒地說。

「呵、呵。」她得意地笑了幾下,又說︰「我覺得你今天不應該這樣對心蕾,起碼不應該把她攆下車。我怕她再也不甘願做你的女朋友了。」

「哼,她那種沒頭沒腦的女人,不嚇唬她,她是不會听話的。」他不屑地說。

「我怕你會把她嚇跑了。」

「她哪敢,她這樣忍氣吞聲,還不是為了錢。她不會跑的。」

「哦?」潔妮細長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那你打算怎樣做?」

「我會去一趟香港,那里有我的一些老朋友。他們跟那老太婆很熟,看看他們可不可以幫上忙,或者可以借機籌資更多的資金,反正,無論如何我也得說服她。至于這里的事,全靠你了。」

「呵,你不怕我把你的錢都吞了?」潔妮開著玩笑說。

「我還想你把我也吞了。」

「那心蕾呢?」

「別管她,什麼也別告訴她,讓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唉,那我什麼時候才有一個老板娘?」

陸澤輕輕地把她推開,重新認真審度著面前這個漂亮的女人。

「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為什麼連一點妒忌心都沒有?」

「我不妒忌,因為沒什麼值得我妒忌的。」

「你說什麼?說什麼?」陸澤緊緊地抓住她的雙臂,像要把她捏碎了一樣。

「別弄我,你弄疼我了。」潔妮尖叫到,拼命地掙扎著,想擺月兌他的鉗制。

「那你告訴我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麼?你到底愛不愛我?」陸澤的雙眼冒出了火。

「放開我就告訴你。」

他放手了,但眼楮內仍然熄滅不了那燒人的火。

「不,我一點也不愛你,我只愛你的錢,好了吧?」潔妮盯著他的眼楮,一點不畏懼。

「你只愛我的錢?」他有些木然,沒想過她會這樣回答。

「對。」

他氣極,餓狼般撲向她,吻遍她的全身,突然又把她抱了起來,直往睡房方向奔。

她狠狠咬著他的脖子,散亂的頭發蓋住了一對正在流淚的眼楮。

她是愛他的,她想告訴他。但她不能說,因為多年以來與不同男人的情感經歷使她總結了一個教訓︰當你越愛這個男人的時候,就越不能讓他知道你愛著他。若即若離永遠是征服男人的良方,特別是要征服像陸澤這樣的一個佔有欲特別強烈的男人。

而且,她覺得以自己的出身是不可能奢求到陸澤能給她一段正式的婚姻的。她命中注定要成為別人的情婦,盡避在心靈的最底處並不願如此。很多年前,她也向另一個她同樣愛著的男人索求過幸福,但得到的卻是拋棄,是心碎,是幾近崩潰的痛苦。她已經沒有勇氣去再一次嘗試了,她寧願成為情婦。

有時候,不求獲得是因為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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