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搬回新房已經好一段日子了,王爺雖然不高興,但總不好跟貝勒爺正面沖突,這一口氣也就這麼擱著。因為最近有件更重要的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邊疆戰事吃緊,雍正爺連發五封詔書,要御風貝勒立即啟程,刻不容緩。書房內,王爺與貝勒爺談論這事整整一個時辰了,都未見二人出來,連晚膳也還沒用。
「听說貝勒爺要上戰場了,這是真的嗎?」圓圓拉住香香想套些什麼,畢竟香香跟新夫人這麼好,一定知道小道消息。
「我沒听說啊!」香香瞪大了眼。這消息如果是真的,夫人不就傷心死了……
圓圓狐疑的盯著香香,想從她臉上看出個端倪,可惜,啥都沒發現。「好吧,那我告訴你,听說貝勒爺被皇上急召上戰場,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下詔書了,咱們貝勒爺就是一拖再拖,拖得星上龍顏大怒,眼下可是拖不得了!」
圓圓說得口沫橫飛又繪聲繪影的,好像她親眼看到皇帝老爺在她面前下了五封詔書還兼龍顏大怒似的。
香香嚇得趕忙去通知夫人,至少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
餅了晚膳時間,約莫西時,王爺與貝勒才一前一後的步出書房,神情看來相當疲累,兩人都心事重重。
也許只有這種時候,貝勒才願意與王爺關在一個屋子里這麼長的時間,談這麼久的話。
當貝勒回到房里,千羽像是睡下了,房里微亮的燭火像是特意為他留的。他走近千羽的身邊,靜靜的坐在床沿,有好多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開口。雖然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至今仍無法親口對她說出來。
可是不說,並不代表事情就不會來到。
「有很多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可現在不說,明天天一亮,望著你的眼楮我又會說不出來。」他輕撫千羽的鬢發,這張容顏他百看不膩,但知道再看也沒有多久了。
「我要離開這里一陣子,真的很對不起,說好要保護你的,對不起……」御風站起來想去吹滅煙火,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光,也怕讓千羽睡得不安穩。
「你騙人!」千羽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就是不讓他走。
「我把你吵醒了……」御風驚訝于她的未眠,一顆心跳得疾快。
「我根本沒睡。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不算話?怎麼可以?」千羽一聲聲的控訴在夜里格外讓人心疼,他可以感受到她的無所適從,夜晚總會讓她感到不安。
「你都知道了?」他刻意隱瞞了許久,她怎麼會知道的?
「別忘了女人的專長是捕捉八卦。」千羽淚流不止,這樣的八卦她多希望自己沒機會听見。
「我……」他想多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上。
千羽吸了吸鼻子,自從來到這個什麼清朝,她哭得太多了,以前從來都不會這樣的。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個棄兒,不敢期盼什麼,自然也不會失望。但現在,越是依賴一個人,就會變得越來越脆弱。
還記得從前她的信念——這世界上不是非得有誰才行的,她蘇千羽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現在……好吧,她只能拿身處的時代不同作為借口。在清朝,她可真的是在別人的地盤,沒有了御風,她什麼都不是,連要張身分證來證明自己是蘇千羽都不可能,要被殺人滅口然後毀尸滅跡,大概也不難吧……
「你在想什麼?」御風看她一聲不響的,就一對大眼楮望著前方,心事重重的樣子。
「那個皇上的命令,你是不是不遵從不行啊?」她擦干了眼淚笑了笑,她不想象個小媳婦一樣。到此刻為止,她也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知道這個你懂不懂,但在我家鄉,這是必然的,聖上的命令,不得說不。」他無奈的揉了揉千羽的發尾。
他也知道,眼下他若就這麼走了,千羽的處境堪虞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這個家鄉我也是久聞大名的,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就像我的家鄉,男孩子去當兵也是一定要的啊,除非……你有隱疾……」她不知道這個時候她為什麼還要惹自己發笑,她努力仰著臉孔,阻擋眼淚奪眶而出。
「我沒有隱疾!」御風忙著撇清,想讓千羽相信自己是個完全正常的男人。
「你沒有隱疾就是我的不幸了……呵呵呵……」這抹笑容像是硬擠出來的。誰會希望自己的男人有不可告人的病,可有也不一定是壞事,起碼他可以留在自己的身邊。
好自私的想法!
「什麼時候走?」千羽問得淡然。既然走已經是定局,那至少要知道離分別的那一天還有多久。
「後天。」
「什麼?!」千羽沒想到會是這麼快。她不知道星帝老爺已經催了許久,她只知道在台灣,兵單來了也要好一陣子才會去報到。
「算了,你去吧!我會很努力讓自己不發生『兵變』的。」她轉過身子想爬上床去,卻硬生生的被攬住了腰,順勢跌進了御風的懷里。
「何謂兵變?」他的表情僵硬,似乎知道那不是個什麼好名詞。
千羽忍不住打了個大哈欠,今天也真的累壞了,好想睡。「就是在你從軍的時候喜歡上別人啦!」
御風听了臉色大變,比初聞軍令急召上戰場時還嚴肅。「我不準!不準你什麼兵變!」
「所以我說我會很努力讓自己不發生『兵變』啊!」這男人怎麼這麼ㄌㄨ啊!
千羽的意識漸漸模糊了,她真的很想睡了。
御風輕輕的把她放在床上,雖然不是第一天同房了,但他發現自己對于這張臉孔,是越來越割舍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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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御風要上戰場這一天,千羽覺得自己的神經十分地緊繃,御風要她別去送他,要她留在房里,弄得千羽不太高興,嘴巴嘟到現在還在生氣。
「阿瑪,千羽就交給你了,孩兒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御風希望自己先跟王爺來個君子之約,但他並沒有把握,王爺是不是個君子。
「你就不必顧慮太多了,上了戰場還有得你煩心,你就安心的放手吧!」王爺意有所指的言語,讓御風有股不祥的預感,但也沒時間去多想了,這件事只好暫時放下。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出發,千羽沒有出現,一個人窩在被里不願起身,直到香香敲了房門——
「他……走了。」千羽很清楚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夫人,你怎麼不去送送貝勒爺?」香香看御風貝勒騎在馬背上仍不斷回頭望,不知是不是想見夫人一面。
「我……我肚子疼。」千羽作勢捧著下月復。雖然這理由只是其一,不願見到分離的場面佔了絕大多數。
香香關心的上前。的確,夫人這好半天都不起身,不是身體不舒服是什麼?她怪自己粗心大意,貝勒臨行前還托她好好照顧夫人呢。
「不如我去給你請個大夫來,好嗎?」香香擔心的望著她,她看起來臉色是蒼白了些。
千羽听了連忙拉住了她,「香香,不用了,我只是……不過就是老毛病,沒什麼啦。」她左遮右掩的,不敢隨便移動。
「老毛病?那可就真拖不得了,我一定得去請個大夫!」香香不由分說的就想往外走,千羽拉不住她,差點跌下了床。
香香趕緊扶住千羽,不小心瞥見了那一攤血漬。「喔,夫人是月信來了,所以不舒服對嗎?」
千羽滿臉通紅,畢竟這東西給人家看到還是會不好意思的。
「夫人,你每次來都是這樣疼嗎?」香香發現她剛剛拉住自己的手是冰冷的。
「嗯,每次來都是這樣痛,不過被人看見搞得滿床都是血還是第一次!」
「那可不行,香香去給你熬些補藥,听我娘說,女人家若是月信照顧不好,那可是會影響生育的。」想起了娘曾經說過的話,更是不能小看夫人的疼痛。
千羽看香香又要離開了,現在她怎麼樣都要說了,「香香,你可不可以給我那個……就是那種防止血流出來弄髒衣服的東西?嗯,在我家鄉把那東西叫作是……衛生棉。」
「衛生棉?好新奇的玩意兒,我們這大家都用一塊布墊著,咱們叫它月事布。可我喜歡你們的名詞,听起來挺舒服的。」香香瞅著千羽,希望她再說更多一些,可是千羽只是無力的笑了一笑。
「麻煩你了。」
「那有什麼問題!你不舒服就多休息吧,我去拿來給你。對了,我先把鋪被拿出去清洗,夫人才不會躺得不舒服。」香香笑嘻嘻的合上了門,又多知道了一個新鮮詞。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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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送走御風後,對于府里還留著一根刺,就是覺得不痛快。
這御風也妙了,把雞托給了黃鼠狼,看來他們父子倆需要互相了解的地方還多著呢。
他穿過了長廊,朝貝勒的新房走去。這丫頭今天沒出來送別,真是太不像話了!就算是夫婿體恤她,不讓她在烈日下曝曬枯等大軍校閱,她也不該就真這麼不客氣啊!
轉過了長廊拐角,王爺見到一個婢女捧著整張鋪被從新房內走了出來。這婢女走起路來左搖右晃,就算被子擋了她的視線,她也該慢慢的走,可她看起來橫沖直撞,一點都不留心。
「你是哪一房的侍婢,見著人還不行禮,難道我晏親王府一點規矩都沒有?」王爺欄住了她的去路,怒聲斥責,嚇得香香手一軟,鋪被整個滑落到地上。
「奴婢是貝勒爺新房里的丫環,奴婢不是存心不行禮的,只不過手里拿的東西太大,所以沒見著王爺您,王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香香沒跟王爺這麼靠近過,心髒怦怦跳個不停,就快要跳出心口了。
王爺瞥了一眼地上的鋪被,那鮮紅的血漬引得他把目光停留在那,很快的,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起來吧!還不快把鋪被拿去清洗,換條新的給主子,還楞在那里做啥?」王爺撫了撫胡須,剛剛的焦躁全都不見了。這下可好了,連那丫頭自己都不爭氣,能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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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在房里無聊得緊,好不容易等到香香回來了,可是香香卻沒跟她說什麼話,只見她臉上還殘留有淚痕,但卻無從問起。香香給了她月事布後,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當晚她在後院听到其他的婢女閑聊,才知道原來香香下午被王爺罵了,所以總管多給了她很多工作來懲罰她。
千羽心里雖然不好受,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忙。失去了依靠,她在這里怎樣都插不上話的,又怎麼保得住香香呢?社會的現實,哪一個時空還不是都一樣,只希望香香堅強點才好。
這晚,千羽又是一個人窩在房里,這種寂寞還是得趕快習慣,這里不比從前,無聊時還可以出去找工作,現在……
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千羽一時興奮便趕緊跑去開門,以為終于有人來陪她說說話了。誰知道——
「額娘,是你啊!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要聊天嗎?那可真要泡壺好茶了。」千羽實在受不了自己,什麼時候學會這麼虛偽了?要是以往,她早就轟她出去了。
「額娘端些補品來給你。听香香說你的月信來時身體不太舒服,所以趕緊給你送過來,免得貝勒回來會說我這個作額娘的沒好好照顧他的新媳婦。」她使了個眼色讓婢女把補藥放在桌上。
「他才不會這樣說咧,就算說也不會在你面前說的。這東西……就不用了吧,我沒這麼嬌弱要補這麼一大碗。」千羽望著那一碗黑褐色的中藥,想到要把那碗東西吞到肚子里,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埃晉听到千羽婉拒了她的「好意」,心里更是不痛快,本來想甩袖走人,但一想到這是王爺的命令,只好繼續跟她周旋。
「听說貝勒與你成親的當晚並沒有踫你,反而去了別的廂房是不?」她舊事重提,听得千羽頓時刷白了臉。
「呃……對……」千羽無從辯駁。這是事實沒錯,但也不用閑聊這種話題吧?
她笑了一下,看見千羽的反應更為痛快了。「那就對了,你看貝勒爺連成親當晚都不踫你了,哪天他心血來潮想要與你燕好,可是看看你,你連身子骨都沒調養好,到時想要懷上個孩子來鞏固你在王府的地位都難。我這可是為你好。」
千羽愣了一下,這大概就是古代豪門的悲哀吧。
「我沒想過要拿孩子來鞏固地位。」千羽硬是不服氣,這女人的氣勢讓人看了好想踩。
「那就是說,你連愛貝勒的心都沒有嘍?作為一個女人,誰不想為心愛的男人生個孩子,你連這點心都沒有,哪配留在貝勒身邊,倒不如趁早走人算了。」她句句刺著千羽的心,讓她進退不得,只好搖白旗投降。
「夠了夠了,我喝,可以了吧?不過一碗黑呼呼的中藥而已嘛,犯得著用那麼大的罪名嗎?」千羽拿起藥碗,仰頭就喝了下去,那苦澀的滋味從喉嚨底溢出,怎麼樣都是苦。
「這才乖。」
「如果額娘沒什麼特別的事,我想先休息了。」千羽逐客令已下,她雖然還沒念夠,也只能先離開了。
千羽看著那道門開了又關,她努力的咬著牙,不讓眼淚流出來。但還是不行,一種好酸好酸的感覺慢慢的侵蝕著她,無聲的夜晚是無盡的黑……
餅了好久,她也就這麼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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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晉一出了千羽的房門,便直奔王爺書房。一進門,她便一坐到了王爺的腿上,「王爺啊,要不是要為您分憂解勞,臣妾才不做這事呢!」
「她喝了嗎?」王爺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她有一大堆的牢騷要發,趕緊先制止她。
「那當然,有我親自出馬,她哪敢不喝!」她得意的笑著,不斷在王爺身上扭動,惹得王爺哈哈大笑。
「那就好,接下來的事情可就順利多了。」事情既然照著計畫走,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王爺……貝勒他……」福晉一想到貝勒爺若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不見了的話,會像上次那樣的不動聲色嗎?
王爺不悅的皺起眉頭,「我是他阿瑪,送一包蒙汗藥給他媳婦也不成嗎?媳婦丟了可以再找,作阿瑪的要為他找十個八個都不成問題。」
埃晉听了也樂得花枝亂顫,反正到時候不要牽扯到她就好。在這王府里,她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正位,可不想跟任何人樹敵。
等明天吧……明天一早就會有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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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正當千羽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知道好像有人抬著她,卻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就這樣一路被送出了城,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清醒過來。
「不會吧?又把我丟出來?!」千羽醒過來後,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的明白自己又被人丟棄了,就像一只流浪狗似的。不過這次倒挺有新意,丟到了跟上次完全不一樣的地方,而且,這地方有點駭人。
這次,再也不會出現御風那家伙來救她了。
千羽眯著眼楮,假裝看不見四周的棺木。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整間屋子擺滿了棺材,屋檐上布滿了蜘蛛絲,稻草七零八落的或橫或豎。
「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給我點時間,我馬上離開。」千羽口中不斷喃喃自語,可一坐起來,她馬上發現了一件事——
衣服呢?身上只剩下白白的素面衣物,她是看過連續劇的,古代人只有睡覺才穿成這樣,該不會那些人把她丟出來還不給她件外衣套上吧?這下糟了,大白天的穿成這樣,哪里都不能去,搞不好出這個門就被人當作尸體,以為她借尸還魂呢!
「還好還留給我一條被子。」千羽左看看、右看看,這麼多棺材里,除了其中一個未把蓋子蓋上之外,其它的看起來都髒髒舊舊的。雖然想伸手去推開棺材蓋看看,但不知道會不會犯下什麼大不敬……
「前面就是義莊了,我們加緊腳步走快一點,趕時辰要下葬呢。」千羽听到不遠處有好多壯漢走過來的聲音,嚇得她不知道該躲往哪里,她拉起被子往身上蓋,就這麼往棺材里跳了進去。
她蓋上棺材蓋,屏氣凝神,就怕露了餡,讓人揪了出去。
「就是這副棺了!小六子他爹的遺體還停在家里,咱們現在送過去還趕得上傍晚。」大伙七嘴八舌的抬起了棺木。
「這棺木怎麼沉了些?」其中一個人疑惑了,總覺得和往常不同,想放下棺木打開瞧瞧,卻被另一人給制止了。
「這時候打開棺木不吉利的,真是亂來!」
眾人再一次抬起了棺材,就算大家心里都有疑慮,也只能先擱著,默默的抬起它,總不好一隊人就這樣在「義莊」討論起來。
千羽蹲在棺材里,棺材震動得厲害,她捂著嘴不敢吭聲,頭暈了也不能吐。
好不容易,他們總算抬累了,听他們說的,大概打算暫時在這歇歇巴。
「休息一會兒,這里離小六子家也不遠了,咱們也趕了好一段路,就松松筋骨吧。」帶頭的那位大哥向大家吆喝著。
千羽感覺到棺材被緩緩的放下,腳步聲漸漸走遠,那些人看來都走光了。
她慢慢的推開棺材蓋探出頭來,一出來便與一對眼楮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傻在當下——
小六子他娘睜著大眼瞪著眼前這荒謬的一幕,有個人,不不不,還不能確定她是個人,總之,她就是從棺木里面爬出來了!
「我沒看到,有怪莫怪,我啥都看不見……」小六子他娘心里喃喃念著大悲咒,雙腳不听使喚的抖個不停。
「大嬸。」千羽出聲喊了她,但她絲毫沒有反應。
千羽搖了一下她,害得她大叫了出來,「您別這樣!先夫早些日子也上了路,如果您需要什麼關照,我會上香跟先夫說說的,您就別來找我了吧!」
「大嬸,我想你的幫助對我來說可能會實際一點,我又不是鬼,怎麼好意思大剌刺的接受你丈夫的幫忙呢?」她委婉的拒絕了這位大嬸的提議,只要一想到她稱丈夫為先夫,她就頭皮發麻。
大嬸听了她的話,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什麼?你是人!」
「對啊!」千羽覺得很有趣,怎麼她看起來不像是個人嗎?
那大嬸拍拍胸口順了順氣後才說︰「那你早說嘛,心髒要是不夠強的話會給你嚇死!你怎麼會在這里?你又是什麼人?要往哪去?」
千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大嬸可真好玩,突然出現在棺材邊,還問她一串的問題,表情跟剛剛判若兩人,簡直比川劇變臉還要厲害。
千羽一件一件的告訴她發生的事情,卻唯獨對自己要去哪里,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
「喔,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可以來我家小住一下。老實說,這口棺材是要給我老伴用的,若是你不介意這兩天家里多了一口棺材,你倒可以留下來。」大嬸為人倒也豪爽,不希望這麼一個姑娘家流浪在外,孤身一人。
要不是剛剛小六子跟她說,看到村里的人把棺材抬來了,就放在不遠處,她也不會就這樣跑出來,這一切都是緣分吧!
「我當然不介意,您可以收留我,我感激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介意呢?」千羽突然體會到什麼叫作鄉下的人情味了。以前在台北討生活的時候,再怎麼樣都不會遇上邀請陌生人來自己家里住的人啊。
「那就好,那就好。反正我家小六子在我身邊的日子也剩不多了,有你陪我這老人家,當然好。」大嬸開心的拉著千羽的手,臉上的表情不禁讓人有些唏噓,失去了老伴,她也感到孤寂吧。
沒等抬棺木的人回來,大嬸便先帶著千羽回到茅草屋去。因為千羽這身衣物,要是在一堆大男人面前露了面,那可就不太好了。
千羽看大嬸拍了拍棺木,牽著她的手就離開了。一直到她們回到家,換了身衣服之後,棺材才進了家門。
「千羽姑娘,這身衣服你還習慣吧?」大嬸敲著房門問道。千羽待在里面好半天了,也沒個回答,她怕是千羽對衣服穿不慣,嫌老氣。
其實千羽早就換好衣服了,她沒出來的理由很簡單,她正在發呆。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陌生環境的害怕感覺已經沒有這麼深了,畢竟沒有人會像她這麼離譜的,一連串的遭遇不幸,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衰神代言人了。可是有某部分她又覺得自己其實不是這麼慘的,比如說,遇上了御風……
生命里大概沒有這樣美好的事了吧?能夠遇到他,也算是上天給她一個大禮了。
她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客廳已然布置成靈堂的模樣,瞧瞧她身上的這身衣服,倒算是鮮艷了。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身墨綠的衣裳,可是怎麼辦呢?我老太婆沒有女兒,所以也沒做什麼鮮艷的衣服,你先將就著穿吧,趕明兒個我再給你做幾件新的。」大嬸的臉上寫滿了歉意,一個大姑娘家讓她穿這樣過時的衣服,也更對不起她。
「不會啦,這樣很好啊,家里現在正在辦喪事,你讓我穿得太花枝招展,反而不太好。」千羽輕聲的安慰大嬸。這大嬸真的是個大好人,現在還一直為她著想。
大嬸听到家里兩個字,頓覺窩心了起來,要是她有女兒也就是這樣的感覺吧?人家說女兒貼心還真是沒錯。
「你就把這里當作自個兒的家吧,待會兒小六子就會回來了,他都是這時辰日來的。」大嬸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想起兒子就要回來了,灶上的飯菜也弄得差不多了,得趕緊端上桌才是。
千羽從小就沒有父母,感受不到下了班有人在家里已經為你準備好飯菜的感覺,她一時感動,又開始哭了起來。
「傻孩子,沒事了,你現在安全了……不會再被丟掉了。」大嬸以為她還存著恐懼感,輕聲安慰,希望能撫平她的不安。
等到菜全上了桌,小六子也準時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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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一點。」大嬸和小六子之間似乎有什麼事,只見大嬸一聲不吭的淨把菜往小六子碗里夾去。
「娘,我明兒個就要出發了。」小六子知道,這件事早晚也得被提起,再逃避也不是辦法,趁著今晚,家里還多了人,娘的情緒也不會太激動。
邊疆戰事連連,普通百姓的男了全去從了軍,要不是爹的喪事拖著,縣衙的人老早就把他帶走了。眼看著爹就要下葬了,想緩也緩不了,但每次提起娘就一個勁的哭。
「吃吧,吃完再說。你爹說過的,食不言,寢不語,他在廳里看著呢。」大嬸固執的不願听,小六子也沒法子,倒是千羽,她多了些想法。
晚餐後,千羽幫著收拾,他們坐在後院里,娘兒倆有很多事要話別。
「你要多照顧自己,知道嗎?」大嬸老淚縱橫,她真的不願意兒子再離開她,家不成家,這是她最害怕見到的。
「嗯,您也是。還好家里多了個人,我想我走得也放心些。」小六子雖然有很多不舍,但說出來會讓娘更擔心,還是不說的好。
千羽站在他們的身後,雖然猶豫,但她還是鼓起了勇氣,「那個……六子哥……你帶我去,好不好?」她不是不知道大嬸指望著跟她相依為命,但她沒有辦法,她就是想御風,很想很想見到他。
「孩子,戰場不是鬧著玩的!」大嬸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想到戰場上去找御風貝勒,可是戰場是殺敵的地方,普通士兵要見到貝勒爺都難,更何況是一名弱質女流!
「大嬸,我沒有辦法,我好想他!再怎麼樣不可能,那都是一線希望,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等到他回去那個嚇死人的王府,我們要再見面就難了……我怕時間會追過一切,怕他以為我不見了,怕……」千羽掩面哭泣,她復雜的心情好希望能說出來,但這滋味是怎麼也說不清的。
「可是小六子去從軍都自身難保了,怎麼樣再去照顧你呢?」大嬸還是不放心。原以為多了個人可以陪自己,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孤單一人。
「六子哥你就帶我去嘛,就算是一段路也好,我不會當太久的包袱的,保證好月兌手。要是沒有辦法再帶著我的時候,我會自己想辦法的,好不好?」千羽哀求的眼神,讓人很難拒絕她。三個人就這樣沉默著,氣氛凝結著。
「小六子,你就帶她去吧!娘沒有了你爹,知道失去心愛的人是什麼滋味,娘不想再看著一個姑娘沒了幸福。」大嬸豁然開朗了,要是給千羽找到了貝勒,那何嘗不是一樁美事。
「那好吧。可是,何謂好月兌手?」小六子勉為其難的答應帶千羽上路。
「就是指不會黏在你手上用不掉啦!」千羽照字面翻譯,天曉得她現在有多開心。
「那千萬不可,男女授受不親。」小六子一個勁的猛搖頭,看得千羽直發笑。
翌日,小六子帶著包袱隨著軍隊出發,出發前果真為了千羽的事與人產生了爭執——
「小六子,你這樣子我很難做的,從古至今有哪個男人上戰場殺敵還帶著家眷,你這不是讓我們國家成了敵人的笑話嗎?」一個拿著士兵名冊的人為難的看著千羽。
小六子在一旁忙著陪笑臉,「幫幫忙嘛,我這個妹妹就是不听話,非要親眼看著哥哥我進軍營,你就讓她送送我吧,免得她回家跟我娘鬧別扭,我娘也不舒坦。」
「這……」那人想想也是,隨大隊出發應該還好,只要在入軍營前攔下她,應該不會被將軍發現才對;況且小六子都這樣求他了,他若連這點都不答應,那還算什麼點召官!
「就這麼一小段路,我妹妹她不會給您添亂的。」小六子看他有些動搖,忙著再加把力。
千羽在一旁蒙著臉,不敢讓人看到她的樣貌,一句話也不敢說。
「那好吧,就這一段路。令妹與你可真是好感情,看得咱們是羨慕不已。」士兵們互相使了使眼色,倒也笑了開來。
小六子跟著大家笑了出來,就擔心千羽在路上會不會被欺負,這趟路走得可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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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御風人在軍營里,卻老覺得心神不寧。想想跟千羽分開已有大半個月了,戰鼓喧天,他忙得沒時問去細想,甚至連一封家書也沒給她寄過,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到前線以來,他已打贏過一次勝仗,士兵們軍心大振;只不過再來的這一戰可就難打了,上回平手之後,雙方都損傷很多士兵,目前兩方人馬僵持不下,這局面也不知道要撐到什麼時候。
餅不久,探子來報,敵軍重整旗鼓,正準備攻過來。御風听聞消息,顧不得那壓在心上的郁悶,趕緊披上盔甲裝備,再一次上前線去。想不到敵軍這麼快就卷土重來,看來這場硬仗還有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