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兩小不無猜 第一章

風在吹,雲在飄,春天多美妙……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溫室里,一男三女悠閑地坐在藤椅中翻著書、喝著茶,愜意極了,他們的四周圍繞著花花草草,與外界的春天氣息相互暉映……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輕柔緩訴的古箏弦音,更是將一切襯托得宛如仙境一般令人軟酥酥、醉茫茫……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切皆是如此美好,除了——那個一直很破壞氣氛的豪放哭聲。

這道毫無形象可言的哭聲,伴隨著一個女孩的身影快速地奔進了後花園,穿過假山、越過小溪,像台阿里山小火車一樣沖進溫室中。

然後,女孩帶著她的眼淚,直接撲進了最靠近門的男人懷里,再然後,女孩驚天地泣鬼神地大哭起來。

「咦?」男子溫和的臉上有一絲驚訝,椅邊幾株雜生的含羞草也因為他的情緒瞬間合了起來。

另外三名女子驚訝地瞪大眼楮,隨後也站起身靠了過來,帶著不可置信、疑惑又心疼的表情,看著男子懷中那個小了他們好幾歲的小妹——言子寧。

她是他們四個人同父異母的寶貝妹妹,從小就被身邊的人呵疼著,從來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加上她本身活潑樂觀的性子,所以幾乎沒看她傷心過,更別說哭成這副模樣了。

「怎麼啦,小寧兒?」男子軒眉微微皺起,伸手溫和地撫著小妹柔軟的細發,輕聲地問道︰「怎麼哭成這樣呢?」

「寧兒,誰欺負妳了?告訴二姊!」她身後的女子不等她回答,豎起眉,揚聲跋扈地問道。

「二姊,別動怒!」另一名女子連忙提醒,心疼地捧起最靠近二姊,首當其沖被怒氣波及的木芍藥,望著垂死的花苞嘆息。

「寧兒乖,四姊抱抱。」排行第四的女子扶起言子寧小小的個頭,摟進懷里‘秀秀’,安慰著︰「好啦,再哭就當不成美人了。」

這句話只是老四單純哄騙眼前的小妹罷了,並不是每個女孩哭了以後都一定會變丑。

瞧眼前這女孩兒,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閃著淚光,俏挺的鼻尖因為哭泣而泛紅,玫瑰似的唇瓣緊抿著,看起來多麼無辜、多麼楚楚可憐,再怎麼樣都還是只有‘可愛’可以形容她吶!

唉,這樣的娃兒有誰欺負得下手?光被那水汪汪的眸子一看,心都酥了,哪有什麼事會不依她呢?

好不容易,言子寧漸漸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地開口︰「大哥,姊姊……他、他說他不要我……」

嗚……她還傷心喔!她好沮喪喔!她好可憐喔!

她本來以為那個看起來帥帥的、講話酷酷的學長的心意跟她一樣,她以為他也喜歡她的,當他偷親她的時候,她簡直要沖到校園中央大放鞭炮了,誰知道他竟然說是「錯愛」。

太過分了啦……

「誰?」四個兄姊齊聲問道。

「就那個戲劇系的學長嘛……嗚,我失戀了啦……」

三個姊姊對覷了一眼,有些無奈。

話說他們的這個小妹,從小就很喜歡裝扮成不同個性的人物,自閉的啦、悶騷的啦、過動的啦……獨自一人沒事做的時候,演戲便成了她打發時間的興趣。

而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的演技便日益精湛,也越來越自然……

事情就發生在幾個月前,那天,言子寧正在等公交車,因為車一直不來,所以她一時無聊又玩起了‘變身游戲’,這次她扮演的人物,是有著一頭飄逸長發、眸子里略帶憂愁的神秘少女,場景設定則是少女倚著公車站牌,像是要望向世界盡頭那般遠眺著天空……

演得正起興時,突然有個人走到她面前。

「請問妳是R大的嗎?」來者酷酷地摘下墨鏡,打量著她,霸氣的眸子緊鎖著她,有些放肆,卻不會讓人反感。

因為變身游戲持續進行著,所以子寧即使被帥哥煞到了,還是裝出鎮定冷淡的樣子,望著他,微微點頭。

「我是戲劇系的,叫單遠,我們學期末有一場鮑演,現在還缺一個女配角,妳願意參加嗎?」

哇!演戲耶!演戲耶!

子寧的內心在尖叫狂呼,但還是過了半晌,才冷冷地回應著︰「那是怎樣的角色?」

「那是一個文靜、神秘、充滿靈氣的女配角。」他回答著,滑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妳不必擔心演技的問題,妳只要把妳平常的樣子表現出來就好了。」

耶!好開心!好開心!

子寧幾乎要跳起來了,硬是保持鎮定,‘考慮’了一下才道︰「好吧。」

總之,就是個被子寧蒙騙的學長邀她參與演出嘛。

本以為公演以後就沒事了,不會多復雜的,誰知道子寧竟然會喜歡上那個學長呢?!

「唉,寧兒妳才十九歲,日子還長得很,憑妳的姿色,就算叫男人把自己像香腸一樣一串串吊起來讓妳挑,他們也會甘願的。听二姊一句勸,千萬別輕易為男人掉眼淚,不值得的。」

「可是、可是……」言子寧嗚嗚咽咽地說︰「人家不甘心嘛……」

而且,二姊這是哪門子的爛形容啊?害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學長掛在豬肉攤的模樣了啦,嗚……

「寧兒,人家也有選擇的權力啊。」大哥好聲好氣地勸著,說了句很理性的公道話。

「可是他又不是不喜歡我,而是因為我的個性跟他理想中的類型相差太遠,他就不要我……」

「什麼?!」脾氣較沖的二姊、三姊聞言,齊聲叫了出來,也顧不得附近的幾株夾竹桃被嚇得瞬間謝去,杏眼圓睜地抓住小妹。

「他竟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臭男人?饒不得他!」

「寧兒,妳一定沒有善用妳的本錢對不對?妳只要撒個嬌、嗲幾聲,男人就會全身酥軟,隨妳處置了。」

「什、什麼是嗲?」吸著鼻子,言子寧問道。

其實她連撒嬌是什麼都不太知道,從小她就很少跟人家說‘我要抱抱’,大家就會自己搶著要抱她,甚至還會為此大打出手。

她也很少說‘我要這個,買給我嘛’,因為只要一個眼神,家人就會主動掏錢包了。

從小到現在,身邊的人都寵著她、讓著她,沒有讓她不順心過。

對他們而言,疼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欺負她?

所以,這個騙走她的初吻,還壓根兒不把她當一回事的學長,是言子寧第一次踢到的鐵板。

「寧兒妳別怕。」二姊馬上開口了。「下個月妳跟我回英國住,我把當初對付妳二姊夫的法子都教給妳,給他好看!」

其它姊姊們也點頭贊成,三姊、四姊也承諾偶爾到英國看看小妹,當二姊的助手,順便做點‘課外補充’,而大哥雖然覺得這樣子有‘殘害’國家少男的嫌疑,但仍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反正從以前到現在,他一直是任由妹妹們胡來慣了。

這時言子寧終于破涕為笑。

她就知道哥哥姊姊們一定會幫她的,太好了,她這些姊姊們個個都身懷馭男絕技吶,早就該教教她了。

哼,言子寧在心中暗暗發誓,等到她‘學成歸來’衣錦還鄉之日,她一定會讓那個冷著一張臉裝酷的男人愛她愛到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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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太陽正大。

‘Lune’劇團外頭,一台深藍色的跑車快速飆進劇團的停車場,速度之快,讓輪胎與柏油路面發出了難听的磨擦聲。

這台車以非常高超的甩尾技巧旋轉了半圈,精準的停在停車格內,下一秒,車主開門下車。

砰的一聲將車門甩上,車子的主人緩緩吐了口氣,半倚著車身,抽掉鼻梁上的墨鏡,俊臉上盡是不耐。

‘Lune’劇團外頭,太陽很大,人的火氣……更大。

男人抿了抿唇,平日放蕩不羈的瀟灑模樣,被這幾天的煩心事給消磨得只剩下憔悴,常常抿在嘴角的勾人淡笑,如今也不見蹤影。

「鬼天氣。」

單遠嘴中嘀咕著,抹去頰側的汗,隨意往牛仔褲上一擦,一手半插著口袋,一手將背包瀟灑地甩在肩頭,走進前方的大樓中。

立春是過了沒錯,但是那也只表示可以高唱‘春天來了’。

夏天還沒到好嗎?

二十八度!這是哪門子的初春?

餅年不是要穿新衣、戴新帽嗎?

也不瞧瞧紅包袋上畫的兩個放鞭炮的小娃兒穿得多厚重啊!可是依這種氣溫,沒有打赤膊就不錯了……

不行!

一個突來的警告讓他停止了對老天爺的牢騷,更讓他滿臉驚悚地停下了腳步。

他怎麼可以這樣反復地嘮叨著呢?自己什麼時候也這般碎碎念起來了?該不會是受他那些可悲的家人影響過深了吧?還是說這種家族的不良遺傳悲慘地落到他身上了?

他不要啊!

單遠滿臉愁容地對著天空搖頭,學習古人只要無語就問蒼天的優良傳統,唉嘆著自身的淒涼。

記得五年前的冬天也是這樣不象話地熱,不過那時候的煩躁可比現在又多上好幾倍啊。

五年前,他誤把一個活潑聒噪的女孩當成自己一直想找到的憂郁夢中女神。

然而,當他發現事實不是如此時,卻已經無法將她從腦海中輕易地抹去,他的心沒有辦法遺忘她輕快的身影以及活潑甜美的笑容,明明這樣的女孩不是他的理想對象啊……

就連現在,他都無法強迫自己不去想她,真是淒慘,她明明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了……

「欸!導演!你來得正好!」

一進門,他的右手邊,七點五四公尺處,有人大聲地嚷道。

「嗯?」

單遠用低沉的聲音懶洋洋地應著,沒有回頭,徑自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心中的嘆息沒有斷過,一副筋疲力竭到快要死翹翹的模樣。

「你的電話!罷打過來的,還熱騰騰的唷!」

听到這番話的單遠,手中拿著的藍色資料夾,忽然以十分戲劇化的姿態從他的手中滑落掉到地上。

然後,單遠那瞬間轉為鐵青色,有如泡過福爾馬林的臉,緩緩地轉向那個高舉听筒,正發出元氣十足聲音的團員甲。

「你……說什麼?」

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字挾著殺氣,以萬馬奔騰、千軍擁沓之勢直逼向團員甲。

霎時風起雲涌、天昏地暗,世界末日降臨啦!

團員甲驚恐地瞪著眼楮,一手緊抓著電話筒,一手捂著嘴,全身僵硬地呆立在原地,冷汗嘩啦嘩啦地從頭殼流到腳底,像是頭頂三尺有蓮蓬頭似的。

對厚!導演有交代過的,說這兩個星期凡是要找他的電話,都要回答說他人不在……

糟糕,他怎麼忘記了呢?

慘了慘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好、好冷,導演的寒冰眼波好可怕啊……喀啦——他听到自己快要變成棒棒冰的聲音了……

對!昏倒!他假裝昏倒好了,假裝昏倒單遠就沒有辦法找他算帳了。

好主意!

「唷厚!導演!導演導演——」

就在團員甲思考著要以怎樣角度昏倒,比較不會腦震蕩的時候,團員乙很三八地一蹦一跳過來了。

團員乙在團員甲身旁落腳站定後,抬起手朝著單遠用力揮動,也以同樣元氣滿滿的大嗓門對他喊道︰

「剛才你二姊有打電話還唷,我跟她說你晚一點才會來——唉唷!」

話還沒說完,團員乙的腦門就挨了一下拳頭,兩眼一翻,直接往後倒去。

「啊炳……」團員甲收回揮出去的神拳,不住地干笑。心中暗忖著。(細明)自己揍昏這個蠢蛋,幫單遠省了事,應該可以將功折罪一下了吧?

但為什麼導演臉上的冰霜好像變厚了呢?嗚……怎麼辦啦?早知道就不要打昏腳邊的這個笨蛋,有人能跟他抱在一起發抖也好嘛……

「我記得我說過——」單遠咬牙切齒地開口,緩步走向團員甲,一直走到很近很近,幾乎要壓扁團員甲鼻子的距離。

一把搶過電話,惡狠狠地瞪著他,像是要把他千刀萬剮似的。

「我記得、我記得,我想起來了……」

團員甲頓時膝蓋一軟,也管不著什麼膝下有黃金之類的鬼話,直接跪地求饒。

老天爺啊,救他這一回吧,他發誓吃飯的時候再也不把青椒挑掉了!

可能真是老天爺顯靈吧,單遠只是掄起拳頭,作勢要將他海扁一頓兼丟到外面臭水溝的模樣,並沒有真的動手,將搶來的電話往耳邊一擱,便轉身離去了。

團員甲手支著地,危機已遠,讓方才全員戒備的身體瞬間虛月兌。

好累好累……

單遠將累積多日的怒氣稍稍發泄一下後,雖然還得應付耳邊這個接下來的大麻煩,不過至少精神已經好了些。

「喂?」他冷冷地道,已經有心理準備即將听到的抱怨聲。

丙然——

「遠!你做什麼去了?怎麼讓我等那麼久?噢,如果連你也這樣對我,那我該怎麼辦?」另一頭那可以說是甜美輕柔的聲音質問道。

「午安啊,二姊。」他無力地打招呼。

唯一慶幸的是二姊的聲音很好听,即使大吼大叫也不太會傷害到耳膜。

「安?安什麼!你知道你姊夫有多過分嗎?」

能回答不想知道嗎?單遠翻了一下白眼,十分配合地問道︰「姊夫他做什麼事情惹您姑女乃女乃生氣了?」

「他實在有夠過分,他竟然跟我說除夕夜不用忙,用個小火鍋就好!」

「哦?」

需要為了這種事情就打電話來煩他嗎?不會跟當事人反應啊?

即使知道二姊抱怨的事情往往和常人不太一樣,且非常令人無言,但他還是忍住把電話掛掉的沖動,耐性十足地听她說下去。

「火鍋!他有沒有搞錯,除夕夜耶!怎麼可以只吃火鍋?除夕夜應該至少要擺上十二道菜,外加湯和甜點,怎麼可以隨便用個火鍋了事?」

滑倒!

單遠抵住一旁的桌子支撐住自己差點滑落的身體。

正常人不是都會抱怨事情很多做不完嗎?只有他這幾個變態姊姊才會有興趣把自己搞得像是勞碌命似的。

「你知道我絕對不允許別人看輕我的能耐!我勇得像牛一樣,又不是那些吹到風就頭暈的嬌貴千金大小姐!我跟趙家那幾個體弱多病的女兒不同好嗎?」電話那頭清脆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似乎恨不得能夠將電話線吼斷。

唉,抱怨就抱怨,損人家趙家小姐做什麼呢?

話說……這趙家從不知道幾代以前和他們單家就是世仇,但也用不著這樣吧。

雖然自己也因為‘某些因素’,恨趙家那個藝術家獨生子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他多有風度呀,不會動不動就開口損人家。

單遠嘆了口氣,無奈地拉張椅子坐下來,托著腮幫子,盯著眼前的小時鐘,听自家胞姊滔滔不絕地埋怨著。

不止是听而已,還得平均每三分鐘給她‘嗯’一聲,表示自己沒有恍神,每五分鐘還要說一句‘怎麼這樣’來同仇敵愾一下。

多麼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啊……

正忙著揮去一把悲情淚,沒想到另一頭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他伸手拿起,眼皮抽搐地望著上頭的來電顯示,突然興起了想自殺的沖動。

要不是說‘噎死’是他個人最排斥的死法前五名,他一定馬上把手機給吞進肚子里,死給這些瘋子看。

但要打斷二姊的話可不是普通的困難啊,她肺活量大,尤其是在議論這種讓她興奮的話題,她常常可以講一大串都不換氣,即使要換氣也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完成,害他完全沒有時機可以插嘴。

等啊等的,好不容易,他抓準了二姊的換氣空檔,急忙開口——

「呃,二姊……我不是不听妳說啦,只是,我有電話來了,是大哥。」

「耶?他也找你啊,你真忙。」另一頭傳來驚訝的聲音。

妳還知道我忙?啊?

還有,這有啥好驚訝的?你們哪一年這個時候不是這樣荼毒我的耳朵?

單遠嘴角抽動著,在心底狂飆髒話。

「喔,那順便幫我問好唷。」二姊的聲音听起來既輕快又活潑,似乎是倒完那些她心中自以為是郁悶的垃圾心事以後,心情舒爽多了。

「我會的。」單遠強壓住心中的不耐望著手中第三度響起的手機。

大哥不愧是一代杰出青年啊,毅力恆心十足,連打三通還不死心。

結束了與二姊的電話,他立刻接起手機,這次連「喂」都還沒說,他大哥便沒頭沒腦地開口,用他那溫和如春風般的聲音,非常心急、心痛、心酸地開口道。

「遠,我問你,我是那種沒良心的男人嗎?我是像趙家那個公子趙定雨那樣糟糕的男人嗎?」

「呃?」

怎麼又扯到趙家去了,連他這個一向厚道的大哥現在也有了這個毛病!

雖然大哥對趙定雨的形容都是事實,可也不必一天到晚掛在嘴邊,跟自己對照來突顯自己的專情嘛!

「你大嫂她竟然問我,初二能不能在她娘家新竹過個夜再回來!她竟然這樣問我!她怎麼可以這樣問呢?這種事情還需要問嗎?需要用那種『征詢』的態度問我嗎?我哪有可能跟她說不呢?我是那麼的疼她、寵她、愛她、寶貝她……」

有病!

單遠壓著額頭,無聲地哀號著。

隨著農歷年的接近,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活將會越來越難過,然而卻想不出可以避禍的方法。

某一年的年前兩周,他將手機關機,將住處的電話線拔掉,打算斷了所有人能聯系他的途徑。

沒想到,他的兄姊們竟一起殺到他家按門鈴!這可以稱得上是他活了二十幾年來,遇過最悲慘的事情!

他一向過得挺自得其樂,生命中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煩惱的事,最大的痛苦,除了來自父母的嘮叨以外,就是他那些聒噪的兄姊——兩個哥哥、兩個姊姊。

每年!自從他娘意識到‘兒子長大了,可以跟他說一些成年人的痛苦’後,每到這個時間,他都得承受這樣的抱怨折磨,更可怕的是兄姊們發現他有成為優良垃圾桶的潛力,竟也學他娘一般,每到年前就打電話給他,向他傾吐這一年來心中的垃圾。

他的耳朵有比別人大嗎?他的臉長得像垃圾桶嗎?還是他的額頭一到過年就會寫著「喔!我好喜歡听人家說廢話,快來說給我听」?

為什麼他的家人都以為他是個非常好的听眾呢?為什麼什麼事情都要找他呢?

他的‘安靜听講’,只是因為在家排行最小而敢怒不敢言好嗎!

基本上,他兄姊們的家庭,不用對照外頭那些天天爭吵,甚至動手動腳的家庭也能夠明了——他們真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美滿到不能再美滿!

到底有什麼好怨的?他實在不明白。

然而,他們卻會因為很多很多在別人眼里可以說是幸福的事情而心情郁悶,然後來找他傾訴。

可是他們卻堅持對另一半極度包容,他們不會拿這種事跟另一半起爭執,而會偷偷藏在心底,等到了除夕的前一個禮拜左右,再來一個年終大結算,全部讓他听個痛快。

苦啊!悲啊!那欸阿呢?這樣的淒慘誰能體會?

難道他這個沒妻小的單身漢就活該受罪,得被這些太過幸福的人折磨嗎?

‘哀怨’恰如雜草,更行更遠還生啊!

唉,爹娘那邊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什麼動靜……

這實在不太妙,該不會是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囤積到除夕那天,再一起年終大清倉吧?過年期間他的日子鐵定難過了……

他怎麼這麼歹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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