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莉絲和瑞迪抵達倫敦的國王十字路車站。
她設法說服爺爺的一個朋友艾德華老先生時而抽空照管他們的老屋。交換條件是她做櫻桃派時會送給他吃。這看來是頗公平的交易。其實,在她手頭較為寬裕請得起人之前,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她未在尼可面前完全坦白她的經濟窘狀,不過他也已經了解得夠清楚。她真的無力改善環境。她賺的錢即使省吃儉用,再加上爺爺留下的那一點錢,僅僅勉強夠應付他們的日常生活所需。
雷尼可離開之後,她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成功律師。
他一定設想過她可能有異議,所以一定要她以瑞迪的前途為重。她從來沒有被人說服過去做她不喜歡做的事,這回卻不得不向現實環境低頭,必須為了瑞迪犧牲自尊,選擇到倫敦寄人籬下。
要不是瑞迪興致勃勃,一再催促,她可能還沒有勇氣打電話給尼可,告訴他,她同意接受他的建議。
他說她必須為他工作,她強烈地感覺到那只是為了撫平她自尊心的另一種施舍方式。
他真的在乎是否傷害到她的自尊嗎?還只是不甘見到不受他歡迎的客人在他家好吃懶做?
他已經表明了接他們到他家去是他爺爺的命令,連他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他一定不高興他們去打攪他的生活,只好塞給她一個工作讓她賺錢打發自己的開銷。
他是否以為他們會像兩只無恥的寄生蟲,纏著他爺爺不放,故意利用他爺爺的慷慨?
想到他不知以何等輕視的眼光看他們,她就後悔來倫敦。要不是為了瑞迪,她再窮也要窮得清白,窮得有尊嚴,絕不依賴別人。
此刻站在擁擠的月台上。周遭的人全都衣履光鮮,手提公事包穿梭,她愈發覺得來錯了,他們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小鎮上的悠閑從容,和這裹的人形色匆忙,直有天壤之別。
扁是她在月台上所看到的人,就已超過他們全鎮人口的總數。在約克郡。人人都是熟人,人人遇到別人都會停下腳步打招呼,這里的人卻只和火車打交道。在約克郡任何人要是看到他們提著行李,一定會自動上前幫忙。在這裹沒有人肯浪費一秒鐘多看他們一眼。
她弟弟興高采烈地東張西望,對任何事都感到很新奇。倫敦車站出他想像中大了好幾倍。比較起來,他們小鎮上的車站寒酸得可憐。
莉絲愛憐地看著他。叫他去找一台推車來。
「推車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你去找找看。我們如果要站在這裹等人家幫我們提行李,恐怕要等到頭發發白。」
他听話地走開去找推車,留下她一個愈想愈懷疑是否來對了。她小時候來過倫敦一次,那時瑞迪還只是個女乃女圭女圭。她對倫敦幾乎沒有印象。原以為雷尼可會如言來車站接他們,沒想到他食言了。如果他們姊弟倆必須拖著沈重的行李,自己坐計程車去他家,那不啻是一場噩夢。
噢!上帝!當初她怎會同意搬來倫敦?她不屬于這個地方,在他們寧靜安詳的小鎮上,人們唯有在特殊的場合才會盛裝赴會,而最吵雜的地方是市常在這里每個人都穿得時髦摩登,高跟鞋和正式的套裝隨處可見。男人們西裝筆挺地提著小手提箱,宛如人人都是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她不記得普經看過爺爺穿西裝,不過她相信他至少有一套以備不時之需。
她有戴帽子的習慣,因為她只要曬多了太陽,臉上的雀斑就會變得明顯。現在她恨不得沒帶帽子來。她是車站數千人中唯一戴遮陽帽的,別人看了一定會想︰那個女孩多滑稽呀!
瑞迪推著推車回來了,他們又花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找到出口。走出車站和里面一樣擁擠,人群熙來攘往,令人眼花撩亂。
「哇!」瑞迪叫道︰「姊,你看過這麼多的人嗎?」
「你應該問我喜歡看這麼多的人嗎?」
「別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嘛。」瑞迪蹙眉看她。
「我沒有可憐兮兮,我只是覺得空氣里缺氧。」
「我不覺得。」
「我知道你不覺得。你好像覺得可以來倫敦玩像中了大獎似的。」
她笑著點頭,她也跟著微笑,用手環著他,發現他竟然感到尷尬。難道他這麼快就入境隨俗,覺得在大都會的街上,公開表達姊弟間親密的感情是不應該的?
她還抱著點希望,希望能看到雷尼可。隨即听到他低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們安然抵達,沒有遇到困難吧!」
她旋過身。發現那對亮晶晶灰眸把她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衣棠。
她面紅耳赤,幾乎想用帽子遮掩自己。
「沒有困難,」她說。既然來了,最起碼她得做個有禮貌的客人,但也沒必要太友善。
為了瑞迪的前途,即使將有任何不快。她也必須隱忍。
「很好,」他提起她的行李箱,輕若無物似的,邁開大步領路。莉絲匆匆跟著他,一手抓緊帽子,一邊欣賞他走路的優雅模樣。手提沈重的行李箱,他卻沒有不平衡的問題,臂力不可低估,從背影看來,他也像個運動健將。
他邊走邊和瑞迪聊天,回答所有能令瑞迪興奮的問題。兩個人談得好不愉快,就像是一對交往多年的朋友。他對瑞迪顯然沒有敵意,只有她一個人是他的冤家。
她得警告瑞迪別被五光十色的倫敦迷惑。他們只是倫敦的過客,他必須記住自己是個鄉下孩子,千萬別改變本性,瑞迪見到雷尼可的那輛積架,和第一次見到時一樣興奮。
「瑞迪,這也只不過是部車。」莉絲故潑瑞迪冷水,她也故意忽略雷尼可過來扶她的手,逕自上車。「車子只是有四個輪子的代步工具,只要能走、能發揮功效,什麼車不都一樣?」她坐在前座,假裝漫不經心地瀏覽車內的裝備,暗暗撫模豪華的椅座。
「有很多女人對這輛四個輪子的車感興趣。」尼可喃喃道。
她知道他的眼楮在瞄她,但是佯裝不知,也佯裝脈搏沒有加快。「真的?」她望著窗外,心情復雜。「我真不懂為什麼,以我來說,我不可能以一個人的車評判這個人。
同理可證,他住的房子、穿的衣服也與他的人格無關。」她真正想說的是︰不管你多有錢,都與我無關,我重視的是一個人的品格與才華。
「你對男人感興趣過嗎?」
莉絲抿緊嘴沒有回答,這點更不關他的事。
「沒有。」瑞迪自後座發出聲音,「自從她跟狄史丹分手之後,已經好幾年沒有交男朋友了。」
「瑞迪,我的私事用不著你廣播,要不是你已經比我高了,我會打你一頓。」
她寒著臉警告。
瑞迪對她扮個鬼臉,每次他頑皮挨罵,卻又不服氣時就對她扮鬼臉。一旁的尼可看得愉快地笑了起來。
懊死的性感笑容!
她換成甜甜的聲音說︰「你開這種車就是為了使女孩對你感興趣嗎?」
「我是不和女孩約會的……」
她一楞,他該不會同性戀吧!
「我只和女人約會,而且我也不必用車子加深她們對我的印象。」
哼!她不想問他是用什麼吸引女人。光是他低沈磁性的嗓音就可以迷倒一般女人了。
幸好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不禁想像他溫柔地對她耳語……一個喇叭聲適時驚醒她,她坐直,回到現實,握緊拳頭全神戒備,不敢再大意任想像飛馳。
他應瑞迪的要求,載著他們在市區里兜風,將幾棟較具象徵性的建築和古跡指給他們看。車內只有他和瑞迪對話,有好一段時候。他們好像忘了她的存在。
她靜靜聆听他導游般的解說,不懂他為什麼能對瑞迪和顏悅色,談笑風生,對她卻像防賊似的,不給好臉色。不過盡避他是在跟瑞迪開玩笑,她也不覺莞爾。反正既來之則安之,管他對她的態度如何,等瑞迪上完技術學院,她就不必忍受雷尼可了。
餅了一個鐘頭,車子才駛進雷約翰爵士的家園,他們在倫敦的花園沒有他們舊時在約克郡的大。她想倫敦的地價當然不比約克郡,在倫敦能擁有這樣花園的人或許不多。
他們的房子倒是不小,氣派非凡,窗子很多,她光想到要如何保持窗玻璃的乾淨手就酸了。
瑞迪大聲吹口哨,無法置信他將住進如此正點的房子似的。
「你們家比我們鎮上最大的旅館還大。」她說。
「我還以為你不在意別人住什麼房子。」尼可說。
「我不在意。只是在陳述事實。這里只有你和你爺爺住嗎?」
「差不多是,我爸媽每年冬季回來住兩個月,家里還有幾個幫佣的人。」
車子停到屋子門口,莉絲下車。雙手抓著帽子,左右轉頭打量她的新住處。她沒有綁頭發,長發自然散落在肩上,隨著她的轉動而晃動。
尼可就站在她背後幾尺的地方,看她看呆了。然後他搖搖頭,彷佛不贊同白己方才失神,他快步經過她,用鑰匙打開上了兩道鎖的門。
門內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上前迎接他們,幫他們提行李,另一個中年婦女也從里間的一扇門走出來,等著帶領他們去房間。
莉絲慢慢走著,不想馬上上樓。她仔細地欣賞這間乳白色的大房子,牆上的畫和幾處牆角的大盆植物,配色恰到好處,給了寂靜的房子些許生氣。
瑞迪提著他的兩箱行李,興沖沖地兩步並做一步,踩著深紫色的地毯,隨僕人上去他的房間,一下就不見人影。莉絲回頭一看,尼可還在,似乎已經默默觀察了她好一會兒。
「我好像還沒有謝謝你!」要向他致謝的困難度比她預期還高,「雖然是你爺爺邀請我們來的,我還是得謝謝你幫忙。瑞迪很高興能有機會來倫敦上技術學院。」
「從你的聲音听得出來,你不像他那麼興奮。」
「是的。」她便聲回答。若非被迫,她才不會來打攪他。
「你可以一直留在約克郡,讓你們那間老房子的整修費用花光你的錢,而我想你那份圖書館的薪水大概只夠糊口。」
「即便如此,如果不是為了瑞迪的前途著想,我不會來這里。」
「不過,你還是來了,」冷冷的灰眸不友善地掃射著她,「不必再裝作你不喜歡改變環境,真正的受害者不是你。我會插手管你們的事全是因為我爺爺的緣故。」
「你的意思是你本人並不歡迎我們來?」
「我的意思是你們來此可以月兌離困境……」
「我應該感激。」她幫他把話說完。她本來想保持禮貌,但是這個男人又開始激怒她。
「你不該感激嗎?」
「我感激。」她緊聲說。心不甘情不願地感激。現在她掉進他的陷阱,他可以隨時捉弄她,隨時提醒她該感激。
「我並不要求你感激,只是不想見到你一副殉難者的模樣。你想上樓休息一下嗎?」
「好,我的房間在哪?」
「我帶你去。」他上樓,莉絲跟著他走。
他這個人的言行舉止,都蘊含著一種逼人的傲氣。他和她過去認識的男孩都不同,她最好牢牢記住他們是不同類型的人,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大意。
他談起他爺爺,說他女乃女乃死後,他爺爺改變很多。「他幾乎足不出戶,他說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只是在等死。除了有時候下樓來用餐,或到書房里找書看,平常他都把自己關在房襄。」
莉絲听了好難過。她爺爺是個精力充沛、活動力很強的老人。即使在他死前幾個禮拜,已經病痛難當了,他還堅持要像平常一樣走路運動,生活瑣事全部自理。
它的臥室在三摟,也就是頂樓,瑞迪的房間隔壁。尼可開門,她走進去,它的行李已經放在雅致的老衣櫥旁邊。房間里的家具都很陳舊了,梳妝台、椅子,無一不是古董,最醒目的是一張四柱床。
「好棒!」她輕叫道。暫時忘記他們之問的敵意。伸手模模家具,走進浴室看一看,里面掛著成舊的淺綠色毛巾和浴巾。住在最舒服的大飯店也不過如此。
尼可本來靠在門上,現在他走進房間,瀏覽一下,聳聳肩,邊走向窗子邊說︰「我已經習慣住在古董堆裹。」
「當然啦,你是富家子弟,有些人奮斗了一輩子,都還無法使一家溫飽。」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把人分類。」
「我哪有把人分類?」
尼可在她還來不及躲避之前就走到她面前,和她面對面。他的手指插進她發中,逼她抬頭看她。「你是我所見過最愛吵架、最固執的女人,而我所見過的女人不在少數。」
莉絲凝視著他英俊的臉龐,想解釋平常她不是個愛吵架的人,可是她的喉嚨好乾,乾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的身體因為他的靠近而發熱,她的呼吸因為他熱烈的眸光而急促,所有的意識和堅強的戒心即將融化,幸好她及時眨眨眼回到現實。
「我一點都不希望成為其中之一。」
她握緊雙拳,但仍便不出力氣把自己由他身邊拔開,他有一種攝人魂魄的力量,一不留神,她就可能失心失魂,敲門聲響起,瑞迪跳進來。尼可突然放開她的頭發,魔咒消失。
她返到她的皮箱旁,把皮箱抬到床上,和瑞迪聊天,盡量顯得自在。假裝她幾分鐘之前不留被尼可的魔力迷惑祝瑞迪的興致很高,恨不得能立刻游遍倫敦的每個角落。他說他的行李都已經整理好了︰她可以想見他只是把所有的衣物往抽屜、衣櫥里隨便亂丟,就準備出去玩了。他游說尼可帶他去見識皮卡狄圓環,而且還要搭地鐵去。莉絲想像尼可被夾在擁擠火車里的樣子,不覺莞爾。
「尼可可能必須回去上班。」她說。試著收斂笑容。
「噢!」瑞迪叫道︰「你不能放一天假嗎?」
「瑞迪!」她斥道,他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沒關系。瑞迪,我已經放自己一天假,預備讓你盡快認識倫敦。」
瑞迪高高興與地跳回他的房間,莉絲則覺得好累,不懂他怎麼那麼有精力。
尼可轉向她。「你願意跟我分享你的秘密嗎?」
「秘密?什麼秘密?」
「剛才使你微笑的秘密。」
莉絲拂開臉上的一撮頭發。「那也沒什麼,我只是想像你被擠在火車里動彈不得,像只沙丁魚。」
「哦?我也想像你被擠在火車里哀叫,早知道你就要留在約克郡。」
「我要是沒來,你不是失去嘲笑我的機會嗎?」
他一走出房間。她就趕快去洗澡。放松全身緊繃了很久的細胞,泡在溫暖的浴白里。
在過去的數周里,她很少有時間思考;如今在這個安靜的房間里,回想最近發生的
事,簡直難以相信她已置身倫敦,在一間巨宅里泡熱水澡。她有化身為灰姑娘的感覺,雖然她並非自願當灰姑娘,也沒有華麗的衣服和玻璃舞鞋。
她突然想到︰她帶來的衣服合適嗎?印花布洋裝、涼鞋、牛仔褲,在小鎮里人人都這麼穿,在這里她同樣這麼穿可能被當作是異類。她聳聳肩,告訴自己何必在意,如果一個人僅從穿著來評判她,那麼便是不值得交往的人,她又何必為這個問題傷腦筋。
稍後等她換好衣服預備下樓去用餐,她看看衣櫥,這一回意志不再那麼堅定。她的衣服都舊了,實在找不出一件能今人滿意的來。爺爺死後,她不曾逛街買新衣服,即使所有的舊衣服都已洗得褪色。她剛換上的綠色洋裝算是她最好的衣服了,今天晚上要和電約翰爵士見面,她希望能給他一個好印象。
尼可出去吃飯了,可能會往他們用餐完畢喝咖啡時才回來。
她審視鏡子里的自己,猶豫著是否該化妝,最後決定還是不要。只要他在場她就緊張,上了妝也沒有用。
她幾分鐘後下樓,發現約翰爵士在起居室里等地。她介紹瑞迪跟爵士認識,在他倆寒暄時,趁機打量爵士。她幾乎不認得他了。他比她爺爺大不了幾歲,可是看起來比她爺爺生前老多了。藍眸失去了往日的光采,眼角和嘴角滿布皺紋。所有的線條都下垂的老臉明明白白題示著他不快樂。
他轉頭跟她說話。連他的聲音都變得粗粗啞啞的。他為沒能早一點跟他們見面而致歉。
「我的醫生不準我太累,我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看書、休息。」
听起來他健康堪憂,醫生才會限制他活動。她禮貌地點頭,和他談她爺爺。她每講兩句話,瑞迪就插嘴,搶著敘述有關爺爺的一切。不一會兒爵士臉上的線條超了變化。
嘴角也向上彎了。
「杰寇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眾情人呢!」約翰爵士笑道。
莉絲笑著說︰「不只是年輕的時候,從我有記憶以來,他一直是個大眾情人。」
「他很有女人緣。」瑞迪笑道。
「真的嗎?」
莉絲點頭。「他常常請女客人來家裹喝咖啡,如果他真的喜歡她……」
瑞迪搶過去說︰「他就會送她自己做的小玩藝兒,他的手很巧。」
莉絲望著弟弟,兩個人相視而笑。
「有一次有位女士,鮑爾太太,她是個寡婦……」瑞迪還沒講完就笑得眼角濕潤。
「瑞迪!約翰爵士不會想听有關鮑爾太太的事。」
「我想听,繼續講下去,年輕人。」
「鮑爾太太是一位很文靜的女士……」莉絲說。
「她是假正經!」瑞迪說。
「爺爺第二次請她來家里喝咖啡時,听說她拚命把咖啡吹涼,然後假裝不小心潑在身上,把衣服弄濕,再明說她燙傷了,飛快地把衣服月兌下來。」莉絲笑得說不下去。
「我和莉絲听到她的叫聲跑去廚房看時,她正要月兌上僅剩的內褲。」
約翰爵士第一次笑出聲︰「她一定以為你們不在家。」
他們一邊用餐一邊聊杰寇的趣事,老人好像很久沒這麼快樂過,頻頻笑著搖頭說他好羨慕杰寇的生活。
「听起來你們祖孫相處得其樂融融。我愛我的孫子尼可,可是他常常不在家。我則不出門。外面的世界怎麼改變,我也不想知道,反正我的日子不多了。」
莉絲輕握他的手,正想引他去回憶約克郡美麗的鄉村景色時,門開了。她回頭看見尼可穿著正式的禮服,更頻得儀表出眾。
然後才看到他背後有人。一個女人。她大剌剌地走進起居室,艷麗得令莉絲為之瞠目。
這是莉絲第一次親眼見到一個性感尤物。她高躺、身材曼妙,也明白自己有本錢,一襲黑色洋裝緊緊包裹著身體,曲線畢露。胸口開得之低,今莉絲咋舌。
她身上唯一的飾物是一條粗粗的金項鏈,看起來相當名貴。事實上她整個人看起來都相當名貴。剪得短短的黑發造型很俏麗,那對深色的大眼楮經過完美的化妝,莉絲唯一能挑出的缺點是她的眼種太冷。可是尼可一定不覺她冷,事實證明當那個女人瞟向他時,冷冷的目光就變熱了。
「約翰爵士,時候不早了,你還沒睡呀!」女人穿若非常高的高跟鞋,微掛著臀部走近,她定定地看了莉絲一下,慢慢綻開笑容,似乎覺得莉絲不會對她構成威脅所以放心了。
「莉絲和瑞迪,」尼可介紹道。他坐到沙發上伸開長腿。「這位是湯西卡小姐。」
他松開領帶拉下來,再打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很高興認識你。」莉絲站起來,禮貌地伸出手。湯西卡和她握一下手馬上放下,彷佛覺得和她握手是一件既無聊又幼稚的事情。
瑞迪就聰明一點,他只說聲︰「嗨!」無意與湯西卡握手,便趁機告退。
莉絲也想告退,可是約翰爵士留她,要她坐回椅子;他自己則預備站起來,同時拒絕尼可扶持。
「噢!達令,你還是扶他站起來吧!」湯西卡嗲聲道。約翰爵士不領她的情,反而嗤之以鼻,「你知道你可憐的爺爺身體多虛弱。」
約翰爵士對莉絲擠了眼楮,逗得她不禁失笑。
「爺爺,你要睡了嗎?」尼可問。他讓爺爺自己慢慢站起來。
「是呀!」
尼可扶約翰爵士走出起居室。莉絲坐著苦思想找話說,可是看湯西卡那副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的樣子,恐怕沒興趣和她聊天。
「尼可把你的事情都講給我听了。」湯西卡坐下來,疊起修長的雙腿。「你看起來比我想像的還年輕。如果我不知道你的真實年齡,會猜你只有十四歲。」
莉絲提醒自己,她是這個象的客人,要對主人的朋友有禮貌。她咬了咬牙,淺笑道︰
「真的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恭維我,就當作是耶!」私底下她相信湯西卡小姐是在暗諷她幼稚、不成熟。
「噢!你想到哪去了?我當然是在恭維你羅。」湯西卡的腔調更今莉絲懷疑。「不過,說句老實話,你看起來年輕又天真,不像是爵士家的客人,倒像是管家找來幫忙打掃的佣人。」
莉絲臉上禮貌的微笑僵住了,如果她缺少教養的話,會拿起那杯已經涼了的咖啡往湯西卡臉上潑去。
「你可別以為我故意損你,我只是好意,想幫你和你弟弟適應倫敦的生活。」
「我們會適應得很好。」莉絲緊聲說。
「我相信你會,可是呀!倫敦不比鄉下,到處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棍,你們得小心。」
「我會記祝」
「你想在這里待多久?」湯西卡檢視自己指甲上的蔻丹,裝作隨意發問,莉絲卻覺得湯西卡很在乎她的回答。
她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真的嗎?」這回湯西卡盯著莉絲看,似乎想看清她是否說謊。
莉絲點頭。
「那你的花費要從哪里來?」湯西卡發問的動機不像是出自關心。
「尼可要我幫他工作。」
湯西卡挑高眉毛,顯然不高興听到這個消息,不過她立即又皮笑肉不笑地說︰「尼可就是這麼個好人,他總不能眼看著你和你弟弟餓死。他那個人外冷內熱。心腸其實很軟。」她嬌笑起來。「你想像不出他熱情時的瘋狂勁兒吧!」
莉絲的血往腦門沖。她站起來,幾乎無法控制怒氣。「對不起,我想去和瑞迪道晚安,我自己也累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她其實才不管湯西卡介不介意,她再留下來任湯西卡貶損的話就要爆炸了。要是她發起脾氣,恐怕大家都會很難看。
這位無禮的小姐和高傲的雷尼可真是絕配。是他告訴她,他可憐他們姊弟即將餓死,所以才要他們來倫敦投靠他爺爺嗎?他還對湯西卡說了什麼?
湯西卡也站起來,她穿著高跟鞋,比穿著平底鞋的莉絲高了不少。「你們鄉下人一定都早睡慣了吧!尤其第一次進城,興奮過後自然會覺得特別累。」
莉絲在心里暗笑,這個蠢女人真以為倫敦以外的人,晚上七點喝杯好立克便關燈就寢?
「是的。」她壓制著怒氣簡短地回答。
「尼可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喜歡成熟懂事的女人,你懂嗎?男人都喜喜歡吃熟透了的紅隻果,不喜歡吃酸澀的青隻果。也許等長大一點你就會懂了。」
莉絲瞪著她。夠了!她的忍耐度已至極限。她用冰冷的聲音,掩飾怒氣。「如果你是怕我跟你搶他的話,放心吧!我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不管他是紅隻果還是青隻果,他都是你的。」
她轉身,頭仰得高高的。雙手握拳,走出起居室,差點撞上尼可。
「你要睡了嗎?」他注視著她被怒氣漲紅了的臉。
「我們鄉下人都很早睡覺,不習慣夜生活。」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說完,快步沖上樓回到房間。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也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換了睡衣躺上床關了燈,怒氣仍未消。她太傻了,干嘛任湯西卡欺負她?今天晚上她本來和約翰爵士聊得很愉快的,現在好心情全被湯西卡破壞掉了。
太可笑了!湯西卡居然以為她會跟她搶尼可。哼!那種傲慢的男人送給她她都不要。
湯西卡如果能抓得住尼可的心,別人想搶也搶不走。真是莫名奇妙!她要管也該管好她的男人。欺負她一個無辜的鄉下女孩算什麼都會英雌!下次湯西卡再敬騎到她頭上,她一定要讓她知道鄉下女孩也不是好惹的。
她氣得好累,在跌入沈沈夢鄉之前,警告自己以後要離雷尼可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