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就是賴上你 第七章

晚餐時分。

唐宅里燈火通明,因為今天突然多了一名嬌客唐寄雪,今日的晚餐格外豐富。

可是,本該是一場輕松的洗塵宴,氣氛卻格外的——劍拔弩張。

平時總是笑眯眯的鐘靈兒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惡劣,一張臉陰沉得像是有人欠錢不還一樣,一雙圓滾滾的大眼仿佛快噴出火來一般,惡狠狠的盯著面前那份無辜至極的晚餐。

她身邊的人都很識相的閃得遠遠的,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火山,當場尸骨無存。

偏偏在這種氣氛下,竟然還有人可以兀自笑得燦爛。

「哥……」唐寄雪像只八爪章魚般攀著唐靖陽不肯松手,相互依偎的姿勢好生曖昧,她笑嘻嘻地用叉子叉起一塊小羊排喂唐靖陽。「嘗嘗看,這個味道很好!」

「還是免了吧,我自己來就好。」唐寄雪可以無視鐘靈兒的殺人目光,唐靖陽卻無法忽視,更何況鐘靈兒現在的臉臭得簡直可以媲美榴蓮。

「哥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見外?」唐寄雪不滿的嘟起嘴,一雙和唐靖陽相似的眼楮眨啊眨,仿佛可以滴出水來,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我們以前也是像這樣,你喂我,我喂你……」

「那好像是在十年前吧……」唐靖陽滿頭大汗,他用眼角余光瞟向鐘靈兒,她此刻的臉色更沉了,黑得像包青天。

他萬萬沒想到寄雪這刁蠻的丫頭竟然會跟在他後面追過來,而且她對靈兒懷有一種莫名的敵意,只怕又要生出些事端。

「那有什麼關系,過了十年哥哥還是我的哥哥啊!」

「我、我……寄雪,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個躲躲閃閃,一個步步逼近,看在他人眼中無疑是在打情罵俏。

砰!一聲巨響。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聲音的來源——鐘靈兒坐的位子。

只見鐘靈兒雙手撐著桌子,僵硬的臉上扯出一個可以稱之為「恐怖」的笑容,卻以溫柔婉約的口吻開口。

「不好意思,我吃飽了,先走了。」

「靈兒!」唐靖陽詫異的望著她,想要去拉她。「你……」

「哥,人家的手都舉這麼久了,你這樣子會讓我面子掛不住喔!」唐寄雪拉住唐靖陽,滿含期待的望著他,一副他如果不吃她就絕不罷休的模樣,徹底的忽視鐘靈兒的存在。

「可是,靈兒……」

「人家要走就走啊,慢走,不送喔……」唐寄雪繼續落井下石,火上加油。

「你們慢、慢、的、吃!」鐘靈兒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把話說完,然後頭也不回的甩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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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她了!回到臥室內,鐘靈兒隨手拿來一個軟墊死命的戳,把軟墊當作是唐寄雪本人來發泄,戳得軟墊上滿是窟窿,鵝毛四處翻飛。

那個叫唐寄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就算她是唐靖陽的妹妹又如何?她這個正牌的未婚妻都還在旁邊好端端的坐著呢!

就算是很久不見,他們兄妹也沒必要這麼「親密無間」吧!活像是在上演沒有營養的八點檔,而且完全就是存心演給她看的。

特別是唐寄雪看她的眼神,滿含著輕蔑與不以為然,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真是氣死她了!

「靈小姐,那個……」小宜膽戰心驚的進門,生怕一不小心就觸怒正在大發雷霆的西王母。

「什麼事?」鐘靈兒將滿是指洞的軟墊隨手一扔,然後再拿來一個,繼續戳。

「那個……」

「什麼?」

「就是……靈小姐的朋友路小姐之前有打電話來,她說明天的課調了,歷史與下周的數學對換,要靈小姐注意明天別帶錯書……」結結巴巴的報告完,小宜總算稍微松了口氣。

「知道了。」鐘靈兒隨意的點了下頭算是听到了,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小直勾了勾手指。「你來一下。」

「什麼?我?」突然被點到名字,小宜剛剛放松的神經又立刻緊繃起來。

「對,就是你,我有事要問你。」

認真回想自己最近沒有犯錯之後,小宜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七一去兮不復返」的誓死決心,邁著無比沉重的腳步走上前。

「靈小姐,你找我有事嗎?」小宜哭喪著一張臉,忐忑不安的問。

「恩。」難得鐘靈兒收起往常的嘻皮笑臉,一臉正色。

「是嗎?靈小姐請說,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管怎樣,先狗腿一下再說,一會兒要是死得太慘還可以求小姐手下留情。

「你知不知道唐寄雪?」

本來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等待鐘靈兒「蹂躪」的小宜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兩眼頓時睜得老大,愣住了。

「我問你知不知道唐寄雪啦!」見她傻愣愣的望著自己,還以為是自己沒有表達清楚,鐘靈兒提高聲音,重復了一遍。

「唐寄雪小姐?」小宜差點以為自己是听錯了,再問一次。

「沒錯!就是她!」

「靈小姐為什麼要問寄雪小姐的事呢?」小宜惶然的問。

「叫你說就說,這麼多話干嘛!」她有些不爽的瞪著小宜。

「是!寄雪小姐今年十七歲,血型B型,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三圍是……」小宜盡職的背出關于唐寄雪的基本資料,記得每個唐家人的基本資料是她們身為佣人的看家本領。

「等等……誰要知道這些啊!」鐘靈兒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話,「我要知道的是她有什麼弱點,比如說她最討厭什麼、最怕什麼之類的。」

小宜本來就已經很茫然了,被鐘靈兒這麼一問,更加模不著頭緒。「靈小姐,你為什麼要打听寄雪小姐這些事呢?」

「廢話!」鐘靈兒沒好氣的冷哼一聲,雙手抆腰。「當然是她招惹到我了,看我怎麼收拾她!」

最最關鍵的原因是,這個無禮的小泵竟然敢死霸著她的唐靖陽不放,這才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就算是妹妹她也不允許有人來「染指」本來專屬于她的懷抱。

捍衛唐靖陽所有權的保衛戰就此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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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

放學鐘聲剛剛響起,鐘靈兒迅速的一躍而起,背著書包就向教室門口沖去,速度快得足以媲美閃電俠。

「阿雪、小雨,我有事先走了!」

在兩人驚愕的目光中,鐘大小姐這片雲彩已經隨著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又怎麼了?」路雨菲滿臉不解。

「不知道。」柳汐雪也是不明白,這幾天鐘靈兒的行為舉止著實失常得厲害,前天是興致勃勃的寫什麼作戰計畫,昨天是帶了一本食譜到學校抄得眉飛色舞,今天就更神奇了,一個人傻坐在座位上笑個不停,神色詭異得讓人毛骨悚然。

鐘靈兒如風一般跳上停在校門口負責接送她上學的那輛凱迪拉克,臉上只差沒有笑開一朵花。

呵呵呵……唐寄雪,你就等著吧,今天本大小姐就是要挫挫你的傲氣!

針對唐寄雪的弱點,她花了好大的精神和工夫做了一份詳盡的作戰計畫,保證殺得地片甲不留,乖乖的滾回自己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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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靈兒得意的心悄在她踏入廚房一個小時後,煙消雲散。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鐘靈兒皺著眉頭模著下巴,低頭沉思著。

謗據她完美的作戰計畫,應該是由她大露一手精湛的廚藝,打擊唐寄雪這個廚藝白痴,徹底挫傷她的傲氣……

可是……

在她眼前擺著一堆……慘不忍睹、支離破碎到需要人費盡眼力才能夠勉強辨認出原材料的菜。

又干又焦的丁香小魚,支離破碎的番茄炒蛋,煎得活像干尸的肉片,這些菜要拿給人看都需要莫大的勇氣,又怎麼能夠直接拿給唐靖陽吃下肚呢?

「靈小姐,這種事情我們來就好,不需要你親自動手啊!」站在一旁的廚娘滿臉惶恐之色,結結巴巴的道。

「沒關系,我再試一次,應該沒問題。」鐘靈兒打起精神,死命的硬撐。打死她都不承認自己和唐寄雪一樣是廚藝白痴。

哼!她就不信這幾道家常菜能夠把她難倒!「恩……醬油、味精……啊!還有糖……糟了!忘記放油了。」

「香蔥兩根,番茄兩個……咦?我的芹菜呢?芹菜到哪兒去了?」

「將肉勾芡,混入雞蛋……然後,再加半勺鹽……啊!慘了,放成糖了!」

當廚房內全部的人幾乎被煙燻味嗆得人眼淚直流,加上一種稀奇古怪的菜香味折騰得痛苦不堪的時候——

「OK!大功告成。」鐘大小姐將最後一盤菜盛進盤子里,胡亂抹了兩把額頭上的汗珠,意氣風發的走向餐桌。

唐靖陽挑了挑眉,疑惑的望著鐘靈兒那張笑吟吟的臉。

「你做的?」

「是啊,快嘗嘗看,應該不錯。」鐘靈兒滿含期待的望著他。

「靈兒,這個是……」唐靖陽望著面前那盤焦黑的不明物體。

「丁香小魚。」

「哦,原來是丁香小魚——」為了不讓自己親親未婚妻失望,唐靖陽硬著頭皮拿起筷子,心里暗暗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說不定只是外表難看了點而已,味道可能還是不錯的。

罷剛送到嘴里,他努力忍住立刻想吐出來的沖動,盡量裝作沒事人一樣,面不改色的將叫作丁香小魚的東西咽下喉嚨。天,這個又堿又苦又酸又甜的東西真的是小魚干嗎?

「怎麼樣7味道如何?」鐘靈兒滿臉期待的望著他。

「還……可以。」唐靖陽艱難的開口,還一並奉送一個完美的微笑,讓自己看起來無比真誠,不至于讓她起疑。

「真的啊!」她頓時喜上眉梢,「那你再多吃一點!」

呵呵呵……她就說嘛,她這麼聰明伶俐,小小的幾道菜怎麼可能難住她?

「好……」唐靖陽完全是在苦笑,不吃是對不住鐘靈兒的一番心意,但真的把這堆東西塞下肚,只怕菜沒吃完,他就先倒下,真是進退兩難,騎虎難下。

「對了,唐寄雪呢?」鐘靈兒左右張望了一下,她還記得她是為了向唐寄雪示威來的,人不在她怎麼示威?

「她出門去了。」唐靖陽暗自羨慕自家妹子可以不用受到茶毒,逃過一劫。偏偏說曹操,曹操就到。

極具活力的嗓音,特別是拖長尾音的叫法,除了唐寄雪根本別無他人。

「寄、寄雪!」唐靖陽的臉色刷地一下子變得慘白,方才他還在慶幸她不在,可以躲過一場禍端,怎麼禍源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不是叫你多玩一會兒嗎?」

「哎呀,人家舍不得哥嘛,當然就像飛一樣的回來了。」唐寄雪瞥到桌上的菜,立刻拖過一張椅子緊挨著唐靖陽坐下。

「我玩了這麼久,人也餓了,哥,一起吃好不好?」雖然用的是詢問口吻,可廷她已經自動用叉子叉了一塊肉片,塞進嘴里。

「等一下,那個是……」唐靖陽想阻止她,可惜為時已晚。

「呸呸呸,這是什麼啊!好難吃!」唐寄雪一邊吐一邊叫道,臉上漾滿厭惡之色,「今天的廚子是白痴啊!這麼難吃的東西怎麼可以端上來?還不趕快拿去倒了,回頭撤他的職,這菜擺明是想毒我哥嘛!」

完了!在場所有人心中不約而同的想。

鐘靈兒滿臉寒霜的瞪著她,一字一句的開口︰「這是我做的,你有什麼不滿?」

「什麼?」唐寄雪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是你做的?」

「怎麼樣?你不服?」鐘靈兒跟這個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小姐卯上了。

「哥,你眼楮瞎了啊?先不說別的,這女人論樣貌、論氣質、論談吐哪樣上得了台面?連做的菜也這麼差,這麼一個差勁的人要是進了我們唐家,完全是在丟我們的臉嘛!」她最喜歡的兄長怎麼可以交給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她絕不允許。

「寄雪……」唐靖陽有些不悅的皺眉,她說得太過分了!

「你說什麼?」鐘靈兒心中一把無明火頓時燃了起來。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你不接受也沒辦法!」唐寄雪輕哼一聲,滿臉的不屑,「我哥文武雙全,身邊才貌兼得、家底殷實的女人何只百人?你一沒財、二沒權,再論容貌才德你哪樣上得了台面?不僅幫不了我哥,還會成為我哥的累贅,我要是你,早早解除婚約算了,起碼還有個曉得進退的美名。」

鐘靈兒的臉霎時刷白,平日伶牙俐齒的她現在竟然找不到半句話來反駁,因為唐寄雪說的的確是事實。

就算沒有真正接觸過黑道,但平日里看多了港片,她也知道黑道社會里誰有財力、勢力,誰就是王者,她鐘靈兒不過是一介平民,沒權沒勢,的確只會成為拖累他的累贅。

「唐靖陽,我……先回房了。」低下頭,鐘靈兒默默的轉身離開。

「想通了最好,別老是巴著我哥不放!」唐寄雪還嫌不夠的繼續落井下行。

「唐、寄、雪!」唐靖陽白了她一眼,想追上去,卻被唐寄雪攔住。

「哥,那種人你管她做什麼?」

「你放手。」靈兒方才臉色好差,一定是被寄雪的話傷到了,他得趕快追上去。

「哥……」唐寄雪絲毫不妥協。

唐靖陽嘆了口氣,只怪自己太縱容這個小妹,完全是自作自受。

「寄雪,你喜歡我嗎?」望著氣鼓鼓的妹妹,唐靖陽滿臉溫柔的微笑。

「那當然。」唐寄雪回答得不假思索。從小她就特別喜歡哥哥,哥哥總是對任何人都很溫柔,臉上總洋溢著宛如春天陽光般柔和的笑容,他的心就和他的微笑一樣讓人覺得溫暖,可是自從爸媽去世後,她就發覺哥哥的眼底有一種深沉的落寞,宛如倫敦終年彌漫的大霧,總是不得消散,或許就是因為這份脆弱的落寞和他溫和的微笑吸引她,所以她才會特別的黏他。

她想抹去他眼里的那份悲哀與寂寞,從小到大也都是她陪在他身邊,只有她才能帶給他笑聲和快樂,所以她絕不會承認那個鐘靈兒,絕不會!

「可是……我卻不喜歡自己呢。」唐靖陽溫柔的笑了笑。「因為我以前總是太懦弱、太沒主見,一直被人當作是可以控制的傀儡,別人在意我,是因為我是爺爺宣布的繼承人,而不是因為我是唐靖陽,我也痛恨自己身為黑道的身分,一心只想逃離,總是期許自己能夠像普通人一樣過著平靜而安穩的生活……」

「可是哥,那是我們命中注定的,雖然那些不是我們希望的,但卻是無力改變的事實!」唐寄雪急切的道。

血緣無法改變是鐵一般的事實,哥哥根本不需要這樣自我厭惡。

「是啊。」唐靖陽緩頰一笑,「因為血緣無法改變,所以我才認命的接受這一切。可在見慣了幫派中的鉤心斗角、無情和冷漠,我更向往平凡人的生活。倘若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失去了權勢,那麼我或許就會一無所有,但只有靈兒從最初開始就不計較我的身分,不管我是黑道頭領還是身無分文的乞丐,在她的眼中,我只是我,一個純粹的唐靖陽。靈兒讓我明白了,光是逃避是無用的,即使這是無力改變的事實,但只要心里希望,一樣可以在心靈上擁有平凡人的寧靜與安穩。」

他又輕輕笑了下,深藍的瞳眸里洋溢著天空一般湛藍的色澤。

「與其說是她巴著我不放,不如說是我不放她離開,而且我絕不放手。」

唐寄雪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她從沒見過哥哥如此認真的表情,而他的目光更是堅定和執著,那代表著不管如何,即便是眾叛親離,即便會遭到玉石俱焚的命運與結局,他也絕不退讓……

唐靖陽拍了拍她的頭,大步向鐘靈兒的房間走去。

是的,他的心因為她的存在而得到解放,所以不管未來如何,不管周遭有多少人反對,即使是遭到眾叛親離的命運,他也絕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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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小姐,你開門啊!」

「靈小姐,你至少要吃飯啊,你不能就這樣一直關在里面。」

「靈小姐,求求你不要再為難我們了好不好?你至少說句話吧。」

「靈小姐……」

「靈小姐……」

在鐘靈兒臥室外,一大群像無頭蒼蠅的女佣們急得六神無主、冷汗直冒,可是不管她們怎麼哀求、怎麼詢問,鐘靈兒就是不應一聲,門關得死緊。

「你們先退下去吧,我親自跟靈兒講。」溫和如清風的嗓音響起。

女佣們不約而同的回頭,然後一起瞪大眼,掩口驚呼︰「先生!」

唐靖陽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身後,清澈溫和的眼眸好整以暇的凝視著眾人。

「先生,這怎麼可以……」小宜簡直惶恐至極,黑道社會里向來是男權社會,男子的地位比女子高很多,所以盡避靈小姐是未來的盟主夫人,可是也不能由盟主親自來講和,這根本就是不容與禮法!

「先生,還是由我們來……」

「沒關系。」唐靖陽溫和一笑,「我和靈兒之間不需要講究這麼多禮節,你們先下去吧。」

「是……」

支走了所有的閑雜人等,唐靖陽輕輕走到門前敲了敲門。「靈兒,開門,是我。」

門內還是一聲不響。

唐靖陽好脾氣的繼續敲,「靈兒,外面沒人了,開門好嗎?難道你連我也不見了?」

良久,門被打開,露出一道窄窄的縫,鐘靈兒披散著一頭長發,活像暗夜幽靈般透過狹窄的門縫望了唐靖陽一眼,不發一言地轉身走回。

唐靖陽將門推開,屋內漆黑一片,他不由得輕嘆了口氣,將牆壁上的開關打開,霎時房內一片光明。鐘靈兒依舊是披散著頭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活像一座雕像。

唐靖陽輕輕走上前,與她面對面。「為什麼把自己鎖起來?」

鐘靈兒還是不說話。

唐靖陽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

「就因為寄雪說的那些話,你就把自己關起來,然後絕食抗議?」

「我才沒有絕食抗議。」她猛然抬起頭,瞥見他那雙湛藍若寶石的眸子,氣焰頓時矮了半截,不自覺的再度低下頭,像個被教導主任抓到考場作弊的學生,連聲音也是低低的。

「我沒有絕食,只是不怎麼想吃飯罷了。」

「都已經不想吃飯,那還不叫絕食?」唐靖陽輕輕一笑,笑容溫暖而柔和。「靈兒,你真的那麼在意寄雪說的那些話嗎?」

鐘靈兒沒說話,依然保持沉默。

他輕輕摟過她的肩膀,笑得宛如三月里的暖陽。「寄雪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她只有我這一個親人,從小就依賴我,在我爸媽去世後這種情況更加嚴重,所以她當然不希望你把我搶走了,她會說那些話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又何必和她一個小孩子計較這麼多?」

「我沒和她計較。」良久,鐘靈兒悶悶的冒出這麼一句話。

唐靖陽眨眨眼,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沒計較為什麼把自己關起來?而且還不吃飯?」

說到底,靈兒與寄雪也僅相差一歲,都有些小孩子性子,兩個小孩子湊在一起,鬧鬧脾氣也是正常的。

「因為她說的是事實。」她聲音低低的,顯得有氣無力。「她說得對,我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論容貌才德我哪樣都上不了台面,我只會成為你的累贅……這樣一想,我就覺得好沮喪。所以,我真的在想,如果我離開你,這樣是不是……」

「靈兒,不要說這種話!」唐靖陽摟著她的腰,驚恐的道。

在外人眼里,他一向都是果斷冷靜的,對任何事都是了然于心,在他的掌握之中,仿彿任何事情之于他,都會水到渠成的︰但是外人卻從來不知道,他也有擔心的事,他最擔心的就是鐘靈兒在將來的某一天會離開他。

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在失去爸媽的那一年,他就已經嘗夠了,他不想再次品嘗這種失去一切的滋味。「即使是說笑也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鐘靈兒愣住了,她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不,那不是單純的驚慌,而是一種發自于內心深處的恐懼。

敝不得……

敝不得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每當她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巴時,總會發現他用一雙深藍的眸子痴痴的望著自己,問他在看什麼,他總是溫柔的對自己說「發現你就在我的身邊,這種感覺真好」。

他說這話時的溫柔表情讓她好心痛,特別是知道他父母去世的原因後,這種心痛的感覺更讓她覺得難受,她也希望他快樂、希望他幸福,不希望他眉間染上憂愁,所以她才會想,如果她離開他之後,他能過得更好的話……可是,只是這樣想而已,不僅僅他受不了,她更加受不了,她依賴他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即便是在沒見到他的三年里,她心里也在無形之中依賴他的。

這樣一個笑容溫暖如和煦春風,內心卻又寂寞如雨夜的男子,她怎麼能夠離開他?又怎麼舍得離開?

「好啦、好啦。」與先前立場相反,現在反倒是她安慰他,「我只是說笑而已,我不會離開的,除非有一天你要我走,否則我不會離開你的。」

「要你走?我才舍不得。」唐靖陽輕輕的笑道,擁緊了她,眉眼問淨是寵溺。是啊,他好不容易才能和她在一起,怎麼舍得她離開?

鐘靈兒回摟住他,撒嬌地道︰「我一不漂亮二不聰明,一無是處,人家都當我是株草,只有你才把我當成寶似的寵著。」

「一無是處才好。」唐靖陽淺淺的笑,如風般颯爽。

「什麼——」明媚的大眼不客氣的瞪去,仿彿可以噴出火來。

竟然說她一無是處才好,他腦袋有問題啊!

「那豈不是代表除了我,你完全沒有第二個選擇?」唐靖陽笑著揶揄她。

鐘靈兒氣得哇哇叫,揮舞著拳頭。「你是什麼意思?好像我的行情有多差沒人要似的。」

「我要就好了,還要別人要你做什麼!」他一本正經的板起臉,「我可是丑話說在前面,你要為你三年前的行為負責,不準不要我。」

「什麼?」鐘靈兒瞪大了眼,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仿彿她佔了他多大的便宜似的。

拜托,她做了什麼必須要為他負責啊?

「三年前是你自己把我撿回去的吧?」

「是啊。」的確是她主動把她撿回去的,他又沒拜托她。

「是你讓我住在你家的吧?」

也沒錯,因為他受傷了,她怎麼可以放任一個受傷的人到處亂跑?「沒錯。」

「這不就是了。」唐靖陽神色一凝,一臉正色,雙手代替驚堂木一拍,宣告罪名成立。「你當年將我一介美少年軟禁在家,還強迫我幫你跑腿,造成我身體和心靈上極大的傷害,所以為了彌補你的罪行,你必須用一輩子來償還我。」

啥米?

鐘靈兒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什麼時候一向溫文老實的唐靖陽也學會強詞奪理,惡人先告狀了?而且還說得煞有其事的,好像她真的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女魔頭似的。

「而且……」唐靖陽笑得意味深長,慢條斯理的繼續說︰「是你自己說要我以身相許來報答你的,我可是照你說的做了,你不能賴帳,你要負責。」

聞言,鐘靈兒差點吐血,她真想馬上找塊豆腐來一頭撞死。她的自由、她的青春、她的未來……之所以被剝奪,原來是被自己那幾句無心的戲言決定的。

原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嗚嗚……她真的是欲哭無淚!

看著鐘靈兒垮下臉,後悔得槌胸頓足的模樣,唐靖陽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

「好哇,你竟敢捉弄我。」明白自己又被捉弄,鐘靈兒氣得揮舞著拳頭不住的往他身上槌。

唐靖陽哈哈大笑著,一面機警的躲過她的拳頭,一面又忍不住的說些話繼續刺激她。

打打鬧鬧中,兩人都笑得格外開懷,也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

門外,一直豎著耳朵偷听的吳媽和小宜相視一笑,一起轉身離開。

「今天晚上天氣真好。」

「是啊,天氣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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