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過後,城市的景色已經完全轉為冬季的寂寥。掉光了樹葉的樹枝光禿禿地伸展著,沒有絲毫綠意。多雲的天氣讓空氣中流動的寒意夾帶著陰濕的感覺,即使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感覺到冷。
慘淡的天氣一如她慘淡的未來,完全沒有晴朗可言。呵呵氣溫暖自己凍得冰冷的手,京水瀾躊躇不安地站在車站出口處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在祈禱著自己一會兒不會被人丟出去的同時反思自己怎麼會答應表姐那荒唐的請求替她照顧小暗?
是因為「如果京不答應會很難辦」還是因為「除了我之外你是他惟一的姐姐」呢?嫌命長的話也不是這種消磨方法啊!想到那個孤傲的恐怖小表,冷氣就不自覺地從心底冒出來凍得人渾身冰冷。
嗚——可不可以倒帶?她不想死啊。
潮水般涌向出口處的人流打斷了她的自哀自怨,收拾起哀怨的神情,京水瀾睜大眼楮開始搜尋比記憶中十六歲男孩大一號的少年。雖然自己從小暗上高中後已經兩年沒有見過他了,不過十八歲跟十六歲應該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吧?
第一個走出來的是背著旅行包的少年,帥氣的Nike運動服從頭穿到腳,晶亮的眼楮中充滿了興奮地大步走著,DoctorMartin的鞋子怎麼看也要1000多RMB的樣子。
但讓人印象深刻的不是衣服、鞋子、背包……這些外在的東西,而是少年本身的存在感。因為步速而在風中飛揚起來黑亮的短發,同樣張揚的烏黑雙眉,白皙臉龐上黑曜石一般美麗的雙眸。帥氣出色的少年散發著耀眼逼人的青春光彩,在這個寒冷灰白的冬季讓人眼前一亮。
不是小暗。
記憶中的小暗雖然是個英氣漂亮的孩子,卻沒有這樣開朗的笑容。喃喃自語著把眼楮轉移到下一個人身上,這次出現的是有著臃腫的身材跟滿臉胡碴的中年男子,顯然更不可能會是她所要找的十八歲少年。
目光再次轉移,映入眼簾的是神情萎靡的青年……
而站台前,也正有人跟她保持相同的疑惑。興奮的大眼四處瀏覽一圈,卻並沒有看到期望中的人,反倒是站在出站口前張望的女人傻得讓人眼熟。
停下原本興奮的腳步,斜背著單肩旅行包的少年眼眸中所閃動的興奮神采明顯呆滯了一下,而對方茫然四顧的樣子也讓記憶里某個模糊的影像清晰起來。站在離她兩米外的地方皺起眉,傅少滔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怎麼是她,姐呢?
站在出站口前,京水瀾幾乎是把所有走出站台的人看了個遍,但她想象中「比十六歲男孩大一號的少年」依然沒有出現。看看腕上已經指向9點50分的手表,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由更加焦慮起來。
應該就是這趟車不錯啊,為什麼她沒有看到自己要接的人?是她記錯了還是小暗根本就沒有坐這趟車來?而她是繼續等下去還是回家?如果她剛走小暗就來了那又該怎麼辦?
一個接一個的問號砸下來,不禁讓人頭昏。眼楮無意識地四處轉動,卻發現之前第一個走出來的少年還沒有出站,就停在自己身前兩米的地方看著自己。
收斂了興奮神采的眼眸如貓眼一般收縮起黑色的瞳仁,黑亮蓬松的頭發因為低頭的關系垂落下來,在眼楮周圍造出些微陰影,緊閉的唇角讓原本飛揚的笑意變成淡漠。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寒意。
這個……是小暗吧?
受夠了她的遲鈍,傅少滔徑直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人。
揚起頭看著眼前超過177厘米海拔的人,巨大的壓迫感怎麼也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身上該有的。清了清嗓子,京水瀾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小、小暗?」
口吃,失敗一。
叫錯稱呼,失敗二。
神經中有某根斷掉,伴隨之前的不滿一起迸發出來,讓少年的口氣習慣性地變為凌厲,「小你個頭啦!怎麼是你?姐呢?」
「表姐她有事……所以讓我來接你。」幾不可聞的聲音嚅嚅地說著,其間還能听到吞口水的聲音。
有事?才怪!冷哼一聲在前面大步走著,小暗心里的怒氣開始提升。枉費他第一個沖下火車,見到的卻是不想見到的人,該死的!眼楮的余光瞥到還呆站在原地的「代替品」,臉色不由更加陰郁。
「還要在原地站多久?」沒什麼感情的聲音丟向身後還站著不動的人,驚得人不由自主地快步跟上去。
「哦,來了。」
于是,好像古時候富家少爺跟童養媳一樣的怪異組合一前一後地走到公車站,然而兩人要乘坐的96路公交車還沒有進站。等待公交車的空閑里京水瀾習慣性地想要叫「小暗」,卻在看到少年繃緊的臉色後改成名字,「小……少滔,你要住在表姐那里吧?」
「閉嘴。」看也不看地低吼一聲,少年緊盯著遠處的公車。該死的,怎麼等個公車也慢吞吞的?!
京水瀾大氣不敢出一口地乖乖低頭站著,半小時後96路公車終于駛進車站。緊跟在小暗身後上車,投幣時京水瀾很識相地連他的分兒一起投了。想來他身上也不可能會帶一元的零錢。
等兩人上車後才發現,不知為什麼平時空閑的車廂里竟然坐滿了人,惟一一個空座是車廂過道靠窗的位子。把旅行包丟在一邊,先上車的少年理所當然地坐下看著窗外,不想再看身邊一臉呆相的女人一眼。而他身邊站著的京水瀾也不期望他會發揚「女士優先」的紳士風度讓座給她。
事實上只要小暗肯跟她走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哪里還會奢望這種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手拉著扶欄一手放回大衣口袋里,卻觸到里面某樣圓圓的東西,京水瀾才想起自己為了怕他暈車而特意準備的糖果,于是掏出遞到少年面前。
「喏。」
「干嗎?」皺緊眉看了看出現在眼前的水果棒棒糖,傅少滔抬頭瞪人,一副想殺人的神情。她以為他多大啊?五歲?怕暈車還要吃棒棒糖,他真是受夠她了。然而看到她還想說什麼的樣子,傅少滔立刻改變主意拿過她手上的棒棒糖,以防她說出更多讓他火大的話,不然他真的會忍不住想掐死她也說不定。
等瞥到身邊的女人因為他拿下棒棒糖而露出來的傻傻笑容,少年長長舒出口氣後滿臉的無奈。是不是每一個像她一樣笨的女人都這麼任勞任怨的?這一點,不像姐姐。姐姐從來不會讓自己處在這樣難為的境地……不過,姐她為什麼不來接他?難道是因為懶得出門而在家里睡覺嗎?他是她惟一的弟弟耶,竟然比不上一張床的魅力大。不過話又說回來,對姐姐來說,睡覺的確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
看他低著頭生悶氣,京水瀾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邊扶著扶欄保持沉默。她是很想安慰他,但是見不到表姐的小暗跟沒有吃飽肚子的動物一樣危險,不,應該是沒有見到表姐的小暗更危險才對。因此,為了自己的小命跟將來的日子著想,她還是繼續當啞巴比較好。
鮑交車行駛到一段下坡路,讓車上的人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後的人因此而挨近自己。身體被人緊緊貼住的感覺極不舒服,而急促地轉彎更讓所有人的身體七顛八倒地撞到自己身前的人,讓不舒服的感覺更加擴大幾分。
「你來坐。」再也看不下去地站起把她按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小暗站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擋去了其他人的踫觸。
「很快就到了……」莫名其妙地被按到座位上,京水瀾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他怎麼想起讓座來了?還有10分鐘就到了,她站著沒關系的。
「如果你對路人甲也這樣,我想我知道你將來的職業了。」目光游移到後方,小暗淡淡的口氣有些心不在焉。
看他看向後面,京水瀾好奇地問著︰「我將來做什麼?」
「說你蠢。」頭也不回地說著的同時,一道凌厲的光芒從說話的人眼中射向後方,因為角度的關系京水瀾並沒有覺察到。而兩人身後的人卻像是被刺到一樣後退幾步。
滿意地看著那人退到車廂後,小暗回過頭感慨地嘆了口氣,「思想簡單得一塌糊涂。」這女人竟然一點都沒有留意到後面的人在佔她便宜,如果是姐的話,恐怕早就不客氣地打回去了。不過,如果是姐姐,根本就不可能給別人佔她便宜的機會。這個笨女人,真想知道她這二十年來吃的飯都到哪兒去了!
「嘩」的一聲,車廂後方的車門打開,公式化的甜美女聲伴隨響起︰「雁歸園小區到了,請雁歸園小區的乘客帶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從後門下車。」人群一下涌向後門。看著第一個拉下行李下車正向著小區里快速奔跑的人,最後一個擠下車的京水瀾不由自主地模了模自己的脖子,而後一步一蹭地移動著步伐。
真正的苦難,現在才剛開始啊。
站在門前用力扭動著門把,門鎖卻絲毫沒有開啟的跡象,傅少滔用力按著門鈴叫著︰「姐!開門!姐!」
「表姐不在。」跟在他身後上樓,京水瀾佯作鎮定地說。雖然明知道自己的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她卻不得不硬起頭皮應對,天曉得她現在已經後被一片冰涼。
丙然,在听到她的話,少年猛地回過身,目光犀利地盯著她,好像要把人瞪穿,「她在哪兒?你有什麼瞞著我對不對?」
「先進來吧,我慢慢告訴你。」借著開門的名義,京水瀾低頭裝作找鑰匙的樣子以避開頭頂能看穿人五髒六腑的X射線。
☆☆☆
暗少滔滿月復狐疑地跟在她身後進門,門內是住宅區慣有的三室兩廳格局。客廳里是棉質的淡彩布藝沙發,瓖嵌著磨砂玻璃的茶幾上整齊地擺放著暖黃底色的三葉草圖案陶瓷茶具。西面的牆壁上有牛骨的雙魚掛飾,窗邊的素色大花瓶里滿是雲南的原色干花,一切都跟他印象中的沒什麼兩樣,然而房間中彌漫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總覺得房間中彌漫的氣息過分香甜,記憶里姐姐身上的氣息永遠是微帶涼意的恬淡。
「快說。」把行李丟在地上,小暗皺緊眉頭看著眼前一臉為難表情的人等她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答案。原本以為姐姐只是懶得出門,但現在看來,這女人顯然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
「表姐她……工作去了,所以要我——」努力地不讓自己的眉頭皺成一團,京水瀾思索著所能想到的最婉轉的字眼,整個表情只能用充滿了苦味來形容。
打斷她吞吞吐吐的話,小暗大聲反駁著︰「胡說!她不會的,她知道我要回來,怎麼會工作?!」就算有工作她也應該請假,他是她惟一的弟弟啊!
可她就是知道你要回來怕你發火所以才躲去出去的啊!苦著一張臉在心里哀嘆著,京水瀾並不打算實話實說。即使她再怎麼遲鈍也知道,如果把這樣的實話說出來,恐怕立馬就會被殺掉。而且她沒記錯的話,眼前的少年在10歲那年就為了保護美麗脆弱的姐姐而特意去學習空手道,並且擁有黑帶的實力。
好不容易才沒有讓自己的眉毛扭曲成八字形,京水瀾做出自認為最自然的樣子好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有說服力一點,「因為Tomoe拜托她啊,所以她才會去的。」
可惜的是這樣的說辭並不被接受,小暗理直氣壯地反問著︰「是tomoe重要還是我重要?」這樣任性的話,在少年臉上毫不掩飾地展露著醋意,讓人頭一次感覺到十八歲少年應有的稚氣。
但現在好像不是感嘆這個的時候。壓下心里無意義的感慨,京水瀾心驚膽戰地看著他,「這種事情沒法比較的吧?你是她弟弟啊。」
「閉嘴,這個我知道。」再也不想看眼前一臉認真的笨女人,小暗徑自在沙發上坐下,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下一串號碼。短暫地等待後,手機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姐!你在哪兒,怎麼還不回來?!」
「啊……小暗回來了?我現在很忙呢,讓京照顧你也一樣吧?」驚訝的聲音頓了一頓之後,才又慢半拍地解釋著,手機里清楚地傳來姐姐的聲音。即使看不到小暗也可以想象得出懶惰的姐姐現在正慢條斯理地從被子里爬起身的樣子。
「你亂講!」氣憤地大叫著。
然而那邊的姐姐卻比他更理直氣壯地說著「小孩子就應該乖乖听話,讓姐姐難過的話是很大的罪」這類任性的話,懶洋洋的聲音一听就是還在閉著眼楮打呵欠。
「讓弟弟失望,難道是做姐姐的權利嗎?姐你在找借口嗎?為什麼連見面都不肯,我就讓你這麼討厭?」一口氣不停地說著心里的疑惑,小暗希望听到的是合理的解釋,而不是懶洋洋地隨口敷衍。
「我怎麼會討厭你?小暗是我最可愛的弟弟啊。乖,不要抱怨了,等我有空就去看你。」哄小孩一樣的溫和聲音傳入耳中,卻沒有什麼真實感。
嘴角挑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傅少滔臉上的表情從氣憤轉變為平靜,「想騙一個了解你的人,借口也該高明一點。你想有空的話,什麼時候沒有過?」質問的聲音到最後已經抹上失望,興奮與期待不知不覺間早已經轉變成深深的失落。
「可我要工作啊。說得我好像做了天大的事情對不起你一樣……」一邊伸腳找拖鞋下床一邊很困擾地說著,莫語對著電話里傳來的失望聲音不覺有些頭疼。為什麼小表都要這麼麻煩呢?
「那我就等你做完天大的事後再見吧!在你眼中我怎能比得上工作?」掛斷,或者應該說是摔裂手機,傅少滔垂著頭走進原本屬于莫語的臥室,向著身後一臉驚詫的京水瀾丟下一句「別煩我」後,「砰」的一聲關上門。
「小暗,吃飯了。」
中午時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中原本的寂靜。張開眼看向門,傅少滔心里一瞬間閃過「如果這個敲門的笨女人是姐姐就好了」的念頭,但更多的卻是被打擾的不滿。
不是說過別煩他,怎麼這個笨女人還來敲門?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啊。不想理睬地閉上眼,敲門聲卻並沒有如他所願的停止,反而添入外面那個笨女人的說話聲。
「小暗,你睡著了嗎?」
很小聲地冷哼一聲拉上被子睡覺,傅少滔懶得去搭理門外那個笨女人。
偏偏門外的人卻不依不饒地繼續道︰「我要進去了。」
可惡!低咒一聲蒙上頭。
京水瀾已經開門走了進來,看著裹在被子里好像蟲子一樣的人,不由輕輕拍拍被子示意他該起來了。
「小暗,起來吃飯了,你不餓嗎?」
「走開啦。」悶悶地丟出一句,蒙在被子里的頭不肯出來。
「這樣會悶壞的,而且也該吃飯了。」說著京水瀾想要拉開被子挖出里面鬧別扭的小表,卻不料被人捉住了手。
「你很煩耶!」拿住她想要拉自己被子的手,傅少滔不耐煩地坐起身瞪向床邊站著的人,而她也一臉無奈地回看他,「因為你不肯起來吃飯啊。」
「不要你管。」丟開她手想要繼續睡,沒想到這個女人卻膽大包天地敢來拖他手臂,不禁火大地甩開她手,「走開!」
被他的火氣嚇到,京水瀾後退兩步,看他又蒙頭在被子中,臉上的表情不由從小心轉成恍惚。真是的,還是跟以前一樣的任性,冷冷的倔強的。這樣的小暗無論怎麼看,都好像被人拋棄的小狽一樣啊……
「你說什麼?誰允許你這樣講,是誰拋棄誰?誰跟狗一樣?」耳尖地听到她不自覺說出的小聲感慨,原本深埋在被子里的人立馬從床上下來,兩三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衣領,傅少滔輕而易舉地就把她嬌小的身體抵在牆上。
「你的意思是說我只有接受憐憫的分兒?還是說我只配被人施舍?」
英氣的面孔逼近,因為生氣而眯起的貓眼散發著危險的意味,而少年冷冷的語氣更是讓人感覺到利刃劃過肌膚一般的刺痛。沒有閑情逸致來欣賞眼前的美麗人物,傅少滔眼中只有憤怒的火光。
「我沒有。」不自覺地縮縮肩,京水瀾搖搖頭認真地看他,「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有什麼好可憐的。」把別人的關心統統當做憐憫與施舍,眼前的人的仍然是當年那個小小的小暗呵。因為自己是不被承認的私生子,所以憤世嫉俗、冷漠;因為母親是父親的情人,所以仇視父親,拒絕其他人的關心。也因此在第一次看到表姐的時候用磚頭砸傷了她的額頭,因為她是「讓母親痛苦的壞女人的女兒」……如同一只豎起尖刺保護自己的小刺蝟。
冷笑一聲看著眼前滿臉擔憂的人,柔柔的鳳眼讓人打從心眼里厭惡。他才不稀罕別人廉價的關懷,這種擺出一副同情的樣子再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只會讓他覺得惡心。
包加惡意地笑起來,小暗挑釁地迎上那雙清澄的眸子,「是那個嚇哭你的我,還是打破她額頭的我?別再惹我了,笨女人,就算你花一輩子的時間也不可能斗得過我。而她……也一樣。」語氣頓了一頓,小暗丟開她穿上外套走去客廳拿起電話撥通那個自己最不想打的號碼,短暫的「嘟嘟」聲後,電話那頭很快就傳來這輩子最讓他厭惡的聲音。
「喂,老頭……對,是我……你別誤會了,我只想知道莫語……別瞞我了,你會不知道自己寶貝女兒的地址?!快點講吧……嗯,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去找表姐?」
「我要找答案。」小暗放下電話冷冷地回答著,門卻在他挪動腳步之前打開,走進來的人剛好听到最後兩個字,不由好奇地問︰「什麼答案?」低軟含笑的嗓音,如同浸透了冰綠色薄荷的清涼讓空氣沉靜下來。
表、表姐?!驚訝地看著門口的人,京水瀾突然有種世界末日將要來臨的感覺,還沒等她想到更多,身邊的少年已經沖了上去。
完了,她已經想象得出接下來是怎樣滿天火氣的景象了。即使是一頭噴火的獅子也不見得會比眼前的少年危險多少吧?不安又擔心地看著門口的人,接下來的發展卻叫她錯愕地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起來。
「姐,好想你……」親熱地摟抱著門口的姐姐的肩膀撒嬌,身長177厘米的少年一眨眼工夫就從噴火獅子變成柔順小貓,只差沒有伸出尖尖小小的粉紅色舌頭舌忝舌忝主人的臉頰。
怎、怎麼會這樣?!好可愛的少年啊!呆呆地看著正在姐姐懷里撒嬌的人,京水瀾已經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怎麼有人能夠前後變化這麼大?
「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愛撒嬌。」毫不意外地被比自己還高的弟弟摟抱著,莫語伸出手大力揉搓著他的頭發,「剛剛還火大地把手機摔壞,現在又變成愛黏人的小貓,難道只是因為見到我的關系嗎?」摔碎手機的聲音大到差點刺穿她的耳膜,于是滿心不安地坐車從城南跑到市中,結果見到的卻是一如既往的撒嬌貓咪。
早知道就該狠下心才對,現在她要怎麼解決這塊纏人的牛皮糖?
輕撇一下嘴拿下她摧殘自己頭發的魔手,少年「委屈」道︰「你終于肯見我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見你了?」一記爆栗不客氣地敲上自家小弟的頭,感覺自己上當受騙的莫語對他感激涕零的樣子視而不見,滿眼只有餐廳里擺放的食物。
紅黃相間的番茄炒蛋被盛放在邊沿繪制著綠色蔓草的盤子里,旁邊同色系的盤子里是脆生生的碧綠西芹,白色的口蘑點綴其間;酥軟的雪花鳳脯上撒了細細的椒鹽,最後是切成細條的什錦醬菜跟雪白的珍珠米飯。紅黃綠白醬五色錯色搭配,京做的飯菜就算是用看得也知道是人間美味啊!
靶動地看著桌子上的菜,莫語慨然道︰「好懷念京做的飯啊。」
「啊?我去盛飯。」被莫語可憐兮兮的樣子喚回心神,京水瀾連忙去廚房盛飯,客廳只剩下許久未見的姐弟兩人。
不滿意自己在姐姐心目中的地位竟然比不上一桌飯菜,小暗很不是味地跟著她坐在餐桌前,「你都在忙什麼?」
來了,逼供!她就知道小表最麻煩了!在心里翻個白眼,莫語很直接地回答他︰「給人做家教啊。」她沒有說謊哦,她的確是在給人做家教。
「家教?你很缺錢嗎?」一邊疑惑地問著一邊接過京水瀾從廚房里端出來的米飯,傅少滔根本沒有意識到給自己盛飯的這個人是家里現在的主人,習慣得好像她是他家佣人一樣。
「不是,因為Tomoe一直在嘮叨。」夾過白白女敕女敕的口蘑送進嘴里,莫語嘴角咬著筷子的表情有些憤憤的無奈。就是因為Tomoe一直不停地在她耳朵邊上叨念來叨念去,所以她才不得不去教一個比眼前更加麻煩數倍的小表,真是交友不慎。
「你在教個男人?」被她的話一下嗆到,小暗用力咽下嘴里的米飯才騰出空閑問她,一副驚詫的表情。
「怎麼可能?」想也不想地否認掉,莫語沒有絲毫心虛情緒地吃著米飯。她教的的確不是男人,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而已。
但一邊的京水瀾就沒有她那麼樂觀了。對于小暗來講,只要性別是男而且跟他一般大的男生,一律被稱為男人;而且如果被他知道表姐教的是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恐怕會更恐怖吧?不怎麼自在地低頭捧著碗吃飯,京水瀾絲毫不打算摻和進這姐弟倆的糾紛中去。一個是少年撒旦,一個是梅菲斯特轉世,都不是什麼善良人士……
看著京水瀾不自然的神情,小暗笑了笑垂下頭吃著,碗里的米飯很快就消失不見。把空碗遞給旁邊盡職盡責的「僕人」,小暗才又想起什麼地把手撐在桌子上托起下巴對著另一邊的姐姐微笑道︰「姐,Tomoe的弟弟很容易教吧?」
「怎麼會,那個小表麻煩得跟、你、有……」抱怨的聲音在接觸到少年微笑的眼楮後慢慢消音,同時也停止了吃飯的動作。
笑了笑從呆立著的京水瀾手里拿過米飯繼續吃著,傅少滔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我就說嘛,誰能請得動你啊!不過一年不見,你倒見外了。」
「這是對姐姐的態度啊?真傷心。以前明明都很听話的啊。」不滿地低叫著,莫語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氣憤變成最後咬著筷子的委屈模樣,哀怨得叫人看得心疼。
「以前你也不會對我這麼冷淡啊,怪只怪你不關心我了。」對姐姐這樣的神情絲毫沒有辦法,傅少滔聳聳肩夾菜。
對他的感慨視而不見,莫語眼中只看得到盤子里不斷減少的蘑菇,「不準再吃蘑菇了,這些都是我的。」
「知道啦,你吃慢一點,我不跟你搶。這麼大的人了都不會照顧自己。」
「弟弟本來就是拿來欺負的啊。」
「這是做姐姐的人該說的話嗎?」
「不可愛的小表。」
「老女人就該老實點……」
看著在飯桌上一邊吃飯一邊為了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在那里自怨自艾兼且互相指責的任性姐弟,京水瀾真是無語問蒼天。她好像頭痛的毛病又發作了,這兩個人,根本一點都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親密,枉費她在這里擔心半天,純粹是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