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在排水管道發現一個死孩子麼,沒什麼好遮掩的。」
正當段林詫異的時候,沐紫忽然開口。
***
第二天段林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出現了明顯的黑眼圈,也難怪,累了這麼久還睡不好,那種黎明才睡就被叫起來的感覺,比不睡還要讓人難受。
「那個……哥哥,休息得如何?」
弟弟也是一副疲憊的樣子,眼下淡淡黑意,顯然也不是一夜好睡。
至于沐紫……那家伙現在還在床上趴著。一晚上一動不動,那個人無論哪里都能睡得和死人一樣。
「不太好,這里的隔音效果似乎……一晚上老是听到小孩子的哭鬧。」咬著吐司,段林如實說道。
弟弟的表情卻忽然一變,原本往吐司上面涂抹果醬的手抖了抖,隨即繼續原本的動作。
「這樣啊,我也听到了的,不過這里好像沒有住戶有小孩子……」
「是麼?不一定是鄰居,可能是樓上或者樓下吧。」不經意地說著,段林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暈了。
「這樣吧,哥哥你去我床上補眠吧,我今天還要去實習。」
「嗯,也好,倒是你也注意一點,我看你也沒有睡好。」段林沒有拒絕弟弟的提議。
老實說,弟弟叫自己來的目的,段林心里仍然是莫名其妙,總不會是叫自己過來睡大頭覺吧?不過他開口之前,段林也不打算過問。
不過弟弟身上……說不上來為什麼,段林總覺得圍繞在心諾周圍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可能是心諾和往常不一樣的言談導致的,最後看了眼弟弟,段林最終沒有吭聲。
晚飯時間弟弟沒有回來,相反的弟弟打了電話過來「哥,我有點事需要加班,你能帶上朋友來我實習的醫院麼?我們這邊有一家店賣的東西很好吃。」
雖然覺得去哪里吃東西都無所謂,如果弟弟實在忙,自己自行解決也未嘗不可,不過在弟弟的堅持下,段林還是答應弟弟三十分鐘後,到醫院見。
時候已經不早,段林隨即叫上沐紫,鎖好門之後便出去。
門外是長長的走廊,中空圍欄的設計,讓人可以輕松地從這里看到樓下的情景,段林停下來向下看去,樓下的身影在距離此地二十八層的地面看起來分外渺小,段林想著,正要回頭的時候,忽然……
一道白影從自己鼻尖貼著過去,段林幾乎可以感覺那東西與自己鼻尖擦身而過帶來的氣流的流轉,不自禁地向上看去,段林看到樓上有一個小小的腦袋。
天不早了,孩子又是低著頭,段林沒有看清對方的長相,段林詫異地,目光隨即向下。
從公寓高層正在盤旋滑下、剛才擦過自己臉龐的白色物體,原來只是一架紙飛機。
小孩子的玩意。
段林再次抬起頭向上看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剛才那個男孩子的影子。雖然只是一眼,不過那個孩子應該是個男孩子。
住在自己樓上的小孩……該不會昨天晚上哭鬧不停的就是那個孩子吧?
段林想著,徑自向電梯走去。走到樓下的時候,段林不經意地找到了那架飛機,沒有理會沐紫詫異的目光,段林徑自將飛機拆開,攤開後才發現折飛機的白紙上有一幅畫,用蠟筆畫的,畫的是幼稚園永恆的命題——我的一家。
小孩子幼稚的筆觸一圈圈構出了三個人影,依稀可以看出是爸爸、媽媽還有孩子。
段林看完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笑著,信手將白紙收入了自己口袋當中。
到了醫院,便看到穿著白袍的心諾在醫院門口等待,他看到自己隨即笑著招了招手,然後便將兩人帶到了旁邊一家小型餐廳。
「其實是我們醫院的餐廳,別看是醫院的,可是有些小菜做得比外面的大飯店還道地,不是工作人員不得入內,所以想趁還在這里實習的時候帶你們過來嘗嘗,怎麼樣……東西還合口味麼?」吃著菜,心諾詢問著沐紫和段林。
段林點了點頭,有點憂慮地看著弟弟經過一天似乎又萎靡不少的精神,「工作很辛苦麼?」看著弟弟身上還穿著的白袍,莫非一會兒還要回去醫院?他問。
心諾手里的筷子頓了頓,「還好,就是最近有點問題……」
段林看著弟弟,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一般人都會說點什麼表示親切吧?自己或許應該說點什麼,比如「有什麼問題盡避提出來,我能幫你的盡量幫。」
不過好像不對……弟弟是工作方面的問題的話,自己什麼也幫不上忙。或者說「太忙了就休息一下!」
不過這樣說好像也沒有道理,對于一個實習期的學生來說,實習期間積累的經驗是很重要的,自己這麼說似乎有點過不去……段林猶豫著,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小諾!」
氣氛正尷尬的時候,忽然一個甜美的女聲插了進來。
「我可以坐這里麼?」端著餐盤過來的是位中等身高的女性,身材苗條,瓜子臉,五官精致淡雅,是讓人看起來很有好感的女性。
「啊……請,學姐,我給你介紹一下,對面是我哥哥段林和他朋友沐紫;哥哥,這是我大學的學姐,博筱雪,人家已經是這家醫院的正式醫師了喲。」心諾慌忙向里挪了一個位置。
「哦?你還有哥哥呢?沒听說過啊……怎麼和你不同……」女人本能地發現兄弟倆竟然不同姓氏,忽然想到這是人家的家事,女人急忙收口,「兩位好。」
女人甜美的笑意,讓剛才一剎那的尷尬消失不見。
多了一個人,飯桌上也不像剛才那樣冷清,博筱雪想到了什麼,咬了咬唇,終于開口,「心諾,許遙他現在怎麼樣了?」
許遙這個名字,段林听弟弟說過一次,正是他們現在暫住的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忽然听到這個名字被提起,段林也不由自主地上了心。
「學長他……還是不太好。」韓心諾說著,手里的筷子無意識地戳著碗里的飯菜,「上午的時候終于醒過來了,不過情況還是不太好……」
「還是說著那些胡話麼?」
「……嗯,給他看病的是成瑞學長,他們是多年的好友,可是成學長說,即使如此,學長他還是不讓人接近,不讓護士幫他扎針,也不讓醫生看病。學長還是不讓任何人進他的病房,他身子剛好,還需要吊針輸營養,中午的時候實在沒辦法給他打了鎮定劑。成學長說這是心理問題。」
「心理問題……麼?看來還是上次在他家發現……」
「咳!」心諾咳嗽了一聲,阻止了博筱雪接下來要說出的話。
「不就是在排水管道發現一個死孩子麼,沒什麼好遮掩的。」正當段林詫異的時候,沐紫忽然開口。
「啊?!你怎麼會知道?」臉色大變,心諾將視線挪向剛才旁邊的沐紫。「莫非你看到了……看到了什麼?」
心諾的語調很古怪,仿佛是期待著什麼似地……
「是啊,我當然看到了……」嘴角微微一跳,沐紫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
心諾感到自己心跳越來越快的時候,對面的少年忽然開口,「我看到報紙了啊,那件事鬧得很大麼。」
「是、是這樣麼?」肩膀重重地塌下去,心諾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古怪。
「你叫你哥哥來的目的就是這個吧?不過這樣子不太好喲,沒有也就算了,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好的東西讓原本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那個人就會被迫參與進來,那種事情很難說,搞不好會喪命的,你知道麼?」優雅地切著盤子里的牛排,沐紫淡淡地說。
宛若閑聊的語氣,可是韓心諾的心里卻是一顫。
「對、對不起,哥哥……」低著頭,韓心諾道。
段林的眉頭皺了起來,「沒有關系的,你趕緊吃飯吧。」
段林嘴上這麼說著,可是心里卻古怪,弟弟怎麼會找他?自己沒有告訴過他自己有這方面的能力啊?而且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也是這段時間的事情,怎麼會……
雖然這個問題讓段林很是在意,可是眼下,段林有一個更加在意的問題,那就是……
「沐紫,你看到了吧?」四個人走出餐廳的時候,走在後面段林悄聲問沐紫。
沐紫在撒謊,那個屋子里根本沒有什麼最近的報紙,而且沐紫基本上全天都在睡覺,弟弟或許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可是段林卻注意到了。
「沒有。」沐紫看著前方,沒有回頭。「那個屋子目前沒有什麼古怪,你弟弟多慮了,不過他最好小心一點。」
段林不解地看著他。
「你知道麼?面對這種東西,最危險的往往不是那些不相信那東西的人,也不是完全相信的人,而正是你弟弟這樣子的,將信將疑,有點相信有,又覺得沒有……
「他為什麼找你來呢?自然是他知道你能看到這些東西。有這種行為,就說明他對別人告訴他的『這里有東西』這個說法產生了懷疑。
「可是他本身是看不到的,腦子里長時間充斥這種懷疑的後果,就是讓這個人的精神長時間緊張,腦波很容易和那種東西同步,到了後來或許就真的能看到那種東西了,而且就算看不到……精神也容易出問題,不是麼?
「現在因為這種原因進精神科的人,可是越來越多了呢。」笑著,沐紫指了指自己的頭。
玩笑一樣的語氣卻讓段林心里一動,看著前方弟弟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焦躁起來。
心諾讓他暫時在一樓等一下,依言等待在一樓大廳的段林,眼里看到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耳中听到的是哭聲、推車滾動聲;鼻端嗅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心里有些怪異。
「哥哥,抱歉還要再等一會兒,我在等主任,對了,為什麼不坐下呢?」從科室里面匆忙出來的心諾,看著站在座椅前,卻不入座的兩人覺得有點詫異。
「那里明明……」
段林「有人啊」一句話沒有說完,沐紫先行回答了,「我們剛吃飽,站一會兒比較好。」
看著沐紫回過頭來別有用心瞥向自己的目光,段林心中豁然明朗。
又是……那種東西……視線不自禁地向身後看去,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除了表情比一般人呆滯一點,似乎和常人沒有什麼不同。
「啊,我們來打賭吧?」沐紫的聲音忽然再度響起。
順著沐紫手指的方向,段林看到了從遠處被迅速推進來的一輛推車,上面不斷申吟的女人,高聳的月復部告訴了眾人她的產婦身分。
「我們賭一會兒生出來的孩子是男是女吧?我賭是男生。你呢?」沐紫微笑著詢問剩下的兩人。
「那……我也賭是男孩好了。」楞了楞,覺得這個賭約莫名其妙的段林隨口道。
「那我賭女孩好了,總得有人賭不一樣的吧。」心諾對沐紫的主意倒是很高興的樣子。
段林順著沐紫的目光向產婦剛才被推入的房間看去,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段林忍不住瞪大了眼楮!
好多人!就算是家屬也不可能……
白色的門前,不知何時聚集了很多人,擁擠的人們互相推攘著,圍成一個圓逐漸向手術室接近……
都沒人管管麼?正在詫異,忽然……段林看到了最里面那人,赫然是剛才坐在自己身後椅子上的男人,這個時候,段林終于明白了。
這些人原來都是……
段林冷眼看著,看著那些「人」越擠越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吼聲,「前面的小姐,你還沒給錢那!前面的小姐!你還沒給錢……」
氣喘吁吁的男人吼叫著向這邊奔過來,韓心諾怔了怔,攔住了男人,「先生,這里是醫院,禁止大聲喊叫的,還有請您別在這里奔跑……」
「不是我想跑想吼啊,我是個計程車司機,剛才有人搭了我的車沒給錢就下車了啊,娘的,趕著投胎啊!」
自稱計程車司機的男人眺望了半天,終于在肯定自己今天算是白跑一趟活的時候,罵罵咧咧地原路返回,段林卻心下一動,向前方看去。
原本除了門前那擠成一個圓以外,空無一人的走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女子,女人穿著高跟鞋在走廊里飛快地奔跑,尖細的鞋跟與大理石地板摩擦出來的聲音無比刺耳,可是旁邊卻仿佛沒有人听到似地,無人阻止。
「噠!噠!噠!噠!」
女人在飛快地奔跑著,擠開原本團在門前的那些男人,下一秒……
女人竟然消失了!消失在那扇門里!
不多時候,門外顯示手術進行中的燈滅了,里面傳來了響亮的嬰兒哭聲。
門打開的時候,門外那些「人」沒精打采地退去,從外面急匆匆過來一個男人,一看到門開便跑上前焦急地聞訊。
「生了?我老婆她沒事吧?男孩女孩啊?長得像不像我老婆啊……」
「呵呵,生了生了,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母女均安哦,你耐心待一會兒,一會兒就可以自己進去親自看看她像誰了……」
怔怔看著男人的欣喜,段林忽然想起了剛才那個中年計程車司機說的話「趕著去投胎」。
等到學長口里的主任終于做完手術出來,給實習生指導完一天的實習工作以後,心諾終于表示可以離開,走出大門的時候,段林又看到有產婦被推進來,然後,那些原本麻木地坐在走廊的人們就像久餓之人看到了肉,重新將產科團團圍住。
這個就是死者對生的渴望吧?
坐在走廊里,走在大街小巷而無人能看到的幽魂,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呢?
不再回頭,段林跟著弟弟向前走去。
***
「成醫師,今天值夜啊?」推著需要消毒的器具的護士,看到剛從外面走進電梯的成瑞,笑著打招呼。
「我今天主要是負責許醫師,他現在的狀況……我有點擔心。」苦笑著,成瑞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看著男人看似不經意的小動作,護士小姐同情道︰「也對,許醫師可是院長的兒子呢。」
「倒不是因為這個,許醫師也是我的同學呢,同窗多年,一起實習,然後一起留在這家醫院上班,這麼多年一起過來,看著好端端一個人忽然成了那個樣子,心里還真是覺得擔心。」
「原來許醫師和您還有這種交情啊,真是很難得啊。」
面對護士小姐的訕笑,成瑞只是微微一笑,等到自己要到的樓層到了以後,成瑞對電梯里面的女人微微頷首隨即離開。
沒有經過太多拐彎,成瑞直直向4103號病房走去,那里是獨立病房,許遙自己一個人住在里面。
前段時間,那條某男子于家中浴室的排水管道內發現死嬰的新聞,成瑞當然知道,也知道那個某男子指的是許遙,當時不過是感慨天下無奇不有,倒也沒有多當回事。
其實就是這樣,隨著未婚媽媽的不斷增多,那些沒辦法被母親生下的孩子被扔到哪里的都有,醫院也是有很多棄嬰事件發生的地方,很多女孩不想要孩子,甚至將剛生下來的孩子直接扔到醫院廁所就走了,很多護士都發現過,不過,沒有一個變成許遙這樣子的。
許遙被送進來的時候,成瑞確實被嚇了一小跳。
許遙二星期前開始請假的事情有所耳聞,不過因為彼此不在一間科室,所以成瑞也沒有太在意,上次見他還是在他從美國研討回來,那天晚上幾個人一起喝了酒,輕松了一會兒,分別搭乘計程車回家。
當時沒有想太多,誰知道下次見到許遙竟成了這副樣子?
男人瘦得皮包骨,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許遙是被抬進來的。
營養不良餓暈了,這是初步檢查結果,現代人竟然會餓暈,流浪漢也就算了,然而許遙可是大醫院的繼承人啊!
警方經過向許遙的鄰居取證,這才發現男人竟然一直沒有出過門。家里的存糧很快吃光了,男人也沒有出去,如果不是公寓里還有自來水,怕是許遙會成為第一個餓死在家中豪華公寓的有錢人。
為什麼寧願餓暈也不出家門,這個問題成了所有知曉這件事的人們心中共同的問號。
原本以為這已經是最糟糕的情況,豈料,今天上午許遙醒過來了,最糟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你們出去!必門!傍我關上門!」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像潑婦一樣大吼大叫,將所有靠近他的人全部砸了出去,整個上午許遙都只是縮在病床上,將自己緊緊包裹在被子里不停打著哆嗦。
太詭異了!許遙的樣子實在是太詭異了!
連他最害怕的院長父親的狂怒,都沒能讓他將緊鎖的房門打開,最後還是院長一聲令下,強行開門,給許遙注射了安眠藥物。
許遙瞪大眼楮死死瞪著門外的樣子讓成瑞心中一寒,鬼使神差地,成瑞甚至回頭看了看門外……
什麼……也沒有啊?
院長的憤怒,護士的膽怯,成瑞的狐疑之下,許遙的失常以一劑鎮定劑強迫其昏睡而告終。
「你們是好朋友,我把他交給你也放心,你幫我好好看看他,和他談談,說不定他會將他心里的話告訴你。」老院長嘆著氣,在下班的時候對自己說。
成瑞也答應了。
將手上的鑰匙握了又握,成瑞決定把門打開。飯前看望許遙的時候他還在熟睡,那種分量的針劑沒有幾個時辰是醒不過來的。現在……他可能也快醒了吧?
一邊想著,「咯喳」一聲,鎖也開了。
成瑞手上的鑰匙差點掉下去。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影子直直矗立在門口,瘦骨嶙峋、深陷的眼窩讓男人在黑暗的病房內看起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你……你站在這里干什麼啊?許遙,你快點回……」成瑞抖了抖精神,決定哄好友回到病床上去,不料身子被猛地一拉,腕上重重鈍痛的時候,成瑞意識到許遙這是想把自己趕出門去。
「喂!我是成瑞啊!你夠了沒有?」忍痛抓住許遙的胳膊,成瑞忽然感到手背上針刺般的疼痛,該死!那個家伙竟然用吊針上面的針扎自己!
「你瘋了麼!」
猛地奪過許遙手里的針,許遙畢竟還很虛弱,力氣不足,過了一會兒成瑞終于將許遙壓制住,抹了抹臉,成瑞氣喘吁吁地看著被自己壓制住的好友。
他比自己更淒慘,刺別人的同時把他自個兒也扎到了,血滴答滴答地流。
手上的疼痛讓成瑞幾乎想揍人,不過看到許遙這個害人者的樣子,深呼吸了幾口,成瑞終于決定放棄。
許遙扎自己用的是他自己正吊著的點滴,看樣子,他是強行將針拔出來的,不知道他還扎到了自己哪里,許遙手上血流不止。
「你等一下,我去拿新的點滴。」重新心平氣和,成瑞正決定出門,豈料下一秒成瑞立刻感到額頭吃痛!抬眼一看,才發現門被猛地關上了。
又是許遙!咬著牙回過頭,成瑞看著自己身後的許遙的時候,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又是這種表情……驚恐到極點的,眼楮瞪得大大的……
看著這樣的許遙,成瑞忽然感覺自己也有點冷。
「算了,這里應該有紗布,我先給你包一下傷口。」回過身打開燈,成瑞在櫃子里翻著醫藥箱,「找到了……啊!你干嘛躲在我背後,這樣很嚇人的好不好?」
被不知何時矗立在自己身後的許遙狠狠嚇了一跳,成瑞拍著胸脯轉過身來的時候,不禁好氣又好笑。
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自己也跟著他瘋起來了?
傍許遙包扎傷口的時候,許遙一直很安靜,覺得許遙似乎有點冷靜下來的成瑞,決定現在可能是詢問他的好時機,于是,裝作不在意地,成瑞慢慢開口,「阿遙,你和我說說,你到底是怎麼了?」
許遙半天沒有說話,直到成瑞手上的包扎已經處理完,他也沒開口,成瑞詫異地抬頭,卻見許遙正瞪著門外。
幾乎是連眨眼都不眨的,許遙牢牢地瞪著門外。
「阿遙,問你呢,你怎麼……」
「噓……」許遙發出了今天晚上以來第一個聲音,這個聲響在靜謐的單人病房顯得單薄而蒼白,成瑞下意識地抖了抖肩膀。
許遙身子抬了抬,站了起來,然後又很快地停住一動不動。
「你听到什麼聲音沒有?」
「聲音?」成瑞不解地問,不過經由許遙這句話,成瑞終于有意識地靜下來,豎起耳朵向門外听去。安安靜靜……
「沒有。」成瑞搖搖頭。
「真的沒有?」許遙的聲音又拔高了一個聲階。
看著好友的表情,成瑞終于意識到他真的是非常渴望自己的回答的,于是他也站起來,邁步向門走去,「我沒有听到什麼聲音,這樣吧,我們打開門看看不就得了?」手掌模上扶手,成瑞作出要開門的樣子。
「不!不要開門!讓它關著!必著就好!」許遙幾乎可以被稱為歇斯底里的尖叫,終于成功制止了成瑞的動作,放下手,成瑞轉過身。
幸好現在這一層沒有住太多病人,為了讓許遙靜養,愛子心切的院長將兒子的病房選在沒有鄰居的最頂端。否則憑許遙剛才那一嗓子,非得把周圍的病人嚇醒不可,心髒不好的說不定就此一命嗚呼……
想到這兒,成瑞嘴角甚至帶上了點微笑。
「你笑什麼?我可沒有給你開玩笑。」許遙的表情卻認真,看著對方的臉,成瑞的嘴角重新攤平。
「我不笑,放心吧,這里本來就是高級病房,沒幾個人住的,你老爸又給你選了個最安靜的地方,為了你老爹,你也得好起來啊。」發現許遙似乎恢復的成瑞抓了抓頭,也和許遙恢復到平時的對話模式。
「真的?旁邊沒人?」許遙還是不相信的臉。
「不信你出去看看,你原來不是還說過麼,這里是在醫院泡馬子最好的地方,床鋪舒服還沒人經過,比旅館還他媽的舒服……」扯著領帶,成瑞斜眼看向許遙。
這個朋友肚子里有幾根花花腸子,自己全部都知道。累了一天不想在好友面前還要裝模作樣,成瑞從口袋里模出一包煙,無視門板上貼著的「NOSMOKING」標識,徑自點燃吸了起來。
「給……給我一根。」許遙看著成瑞,伸出了手去。
看著好友不久前還健壯現在卻筋骨畢現的胳膊,成瑞將整盒煙,連同打火機一同送到了許遙手上。
「別讓你老子知道我給你煙。」
說完這句,兩人便在病房里靜靜抽起了煙,煙霧繚繞間,兩人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樣子。
大概是尼古丁的作用,原本對自己的恐懼一句不談的許遙忽然開了口。
「成瑞,你知道麼?」
「知道什麼?」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嘖!你這混蛋屁也不放就暈倒,今天又是一陣折騰,怎麼問你也不說,鬼才知道哪!」
听著成瑞的抱怨,許遙眼中卻深遠,沒有看成瑞,許遙順著自己口鼻呼出的煙霧看去——
沒有開窗戶和換氣裝備,兩人制造出來的煙,就這樣順著門板下面的百葉散了出去……
「可能……你猜對了……」
「什麼?」
「我變成這樣的原因……恐怕真的只有鬼知道……」
透過煙霧看到的許遙的表情,成瑞心中不由得「咯 」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