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司里一年之中最忙的時段非年關莫屬了,雖然忙碌又辛苦,但大家卻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濃濃的節日氣氛中,當然還有份必不可少的年終獎金作為大家奮斗的動力。
「若愚,你可真是好運,剛來沒多久就踫上發年終獎的日子了。」茶水間里John開著沈若愚的玩笑。
Mandy踩著高跟鞋款款走進來,听到John的話順勢插入︰「John,你看今年的獎金會給多少?」
「往年都是三萬的,今年就算再不濟也該有個兩萬吧。」
「我想也是。」Mandy重新換了包紅茶包,「好了,工作去了,為年終獎金奮斗咯。」
看著大家都動力十足的樣子,沈若愚也備受感染,深吸口氣,覺得空氣中處處彌漫著幸福的味道,過年真好!咦?怎麼會有焦味?啊!他的便當。茶水間里一個男人飛速地沖向微波爐,捧出已經黑得難以辨認的蓋澆飯。
「若愚,你在這兒啊?快到會議室去。袁經理要召開緊急會議。」李韻琳抱著一大摞開會要用的材料,把頭探進茶水間沖著沈若愚喊道。
沈若愚將手中的便當丟進一旁的垃圾筒中,走上前接過李韻琳懷中的文件,「我來拿吧,今天的會怎麼那麼倉促?事前都沒有接到通知。」
兩人邊走邊聊︰「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似乎和公司的財務有關。」
會議室里袁婧示意李韻琳將文件發到每個與會者的手中,「趁大家翻閱文件的時間,徐部長,你把公司的財務情況向大家匯報下。」
財務部部長徐擇賢拉長著臉干咳了兩聲︰「正如在座的高層管理人員所知道的,公司的財政情況從前年開始就已經產生赤字了。直到今年五月份前任的馬經理被革職,公司可以說已經負債累累了。雖然自袁經理接手後起色不少,再加上總公司的撥款,銀行的貸款已經還得差不多了,總算沒有丟掉公司的信譽。但是如果還是像往年一樣硬要撐門面,發每人三萬的年終獎的話,恐怕是不可能了。」
「啊?」事關自身的利益問題,在場的高層有些已經開始坐不住了,「這怎麼可以!」
「那會差多少呢?」仍保持冷靜的部分人員壓著嗓子問道。
徐擇賢擦著額頭上的薄汗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
「只有一萬啊!」
「這怎麼行,差得也太遠了!」
「就是,就是!」
原本坐得住的小部分人也調轉矛頭,加入了聲討的大軍之中,整個會議室即刻炸開了鍋。
「各位安靜一下。」袁婧提高聲音,「今天開這個會議就是希望大家討論出個良策,既節省鮑司資金,又能穩定人心。」
「袁經理,你在說笑吧?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仗著自己在公司的時間最長、資歷最老的銷售部部長雷基率先發難。哼,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虧這丫頭想得出來。
「我知道年關將近,這件事確實很棘手,一旦處理得不妥對整個公司的運營和士氣都會受到嚴重的影響。所以大家務必商討出個兩全之策。」袁婧仍在不慍不火地就事論事。
底下一群管理人員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干脆向銀行貸款!」經過一陣激烈的討論,他們的決定終于揭曉。寧願讓公司的流動資金暫時吃緊也不能少了他們切身的利益呀,就算撐到後面不行了,大不了再換個經理,總公司總不會放棄他們的,撥款一過來一切就都搞定了。
「不行!」袁婧否決得斬釘截鐵,「我們才剛把上次的貸款還清,如果為這件事再次借貸,勢必對公司日後運作的正常貸款產生影響。」
「那我們也沒辦法了,袁經理你有本事,不如你給我們想個十全十美的主意。」這個丫頭平時就不把他們這些老一輩放在眼里,現在更是剛愎自用,他們一提議她就否決,到底有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沈若愚突然朗聲說道︰「我想到了……」
眾人的眼光霎時都集中在沈若愚身上,沈若愚稍稍抬頭就對上幾道鄙夷的目光,吞吞吐吐地想著該如何啟齒。
「沈助理,你有什麼高見盡避說出來听听呀。」雷基朝著沈若愚惻惻一笑,隨即又向袁婧瞥了一眼,「沈助理可是我們袁經理千挑萬選出來的優秀人才,難保不會給大家制造出一匹不吃草的千里馬來。」
對于沈若愚之所以會到盛隆來的前因後果在座的每個人都十分了解,大家也心知肚明雷基這話擺明是在諷刺沈若愚,連帶把袁婧也牽連了進去。彼此都暗自偷笑著等著看好戲。
對于雷基的再三刁難袁婧也略有所知,當時前任經理被革職時所有人都認為這下經理之位將落在雷基的大權之下,就連他自己也做此打算。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總公司竟然調她來填補這個空缺,也就因此雷基每每都喜歡與自己作對。而她礙于他是一代元老也懶得和他計較,可今天他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
袁婧的眼神落在不遠處沈若愚的身上,即使被人如此嘲諷,但出于性格不善與人爭吵的他也只是微微低頭,將臉埋在黝暗的陰影之下,甚是落寞。
瞬間她竟有絲同情之意,決定為他討個公道,便起身邊踱步邊笑道︰「沈助理能不能找匹千里馬來,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老馬就應該穩重點,別到處吐著白沫邊發瘋似的用蹄子到處亂踹人。」
說著她已走到雷基的身後,一手搭在他的肩頭,柔聲道︰「雷部長,你說我講得有沒有道理?」
誰都知道袁婧是在影射雷基倚老賣老,不禁抿著嘴偷偷發樂,見雷基氣憤得身子微微顫抖,老臉漲得通紅,還頗像匹鼻孔里噴著白氣的老馬呢。
「哼!袁經理,我身體不適,先走了。」雷基把椅子往身後重重一推,就朝著門口走去,停在門口猶不死心道,「我倒不相信這個鄉巴佬能想出什麼好辦法!」
袁婧的臉上仍然維持著禮貌的笑容,但眼神已不似剛才的半開玩笑,一道寒光已映在雙眸深處,「雷部長,你慢走,我就不送了。老馬再不濟也總還算識途的,我相信你還不至于迷路。」
罷才還是影射這兒已成了明指,底下終于忍不住笑成了一團,雷基這下氣得臉都綠了,摔門而出。
袁婧坐回自己的位子,翻看著資料。再怎麼樣,沈若愚也是她留下的人,即使專業是差了些,但人品、性情不知比那刻薄的雷基好多少。他們背後輕視他也就算了,今天居然當面嘲弄,實在太過分了。
「若愚,你可以把你的構想說出來了。」
沈若愚平視著袁婧,淡淡道︰「我忘了。」
稍稍才恢復安靜的眾人又是一陣哄笑,甚至比先前更甚。
袁婧不解地側首望著他,別人都以為是沈若愚愚笨所致,真如他自己所說忘記了。她思考了下,馬上就明白了,他是反對她剛才那般對待雷基,所以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對抗她。
袁婧冷笑了下,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替他解圍居然導致自己下不了台。她雙手撐著桌沿,看也不看沈若愚一眼,從齒間迸出兩個字︰「散會。」隨即東西也不收拾轉身就走。
這下大家才發現他們的袁經理生氣了,為什麼呢?
「八成是被這傻小子給氣的吧?」有人揣測著。
「肯定是!為他得罪了雷基還以為他會有什麼救命稻草,搞了半天居然來了一句‘我忘了’。哈哈,是我,我也會氣昏過去的。」
眾人達成一致地再度哄笑。
「經理不會真的因為你生氣吧?」李韻琳拍拍一旁的沈若愚試探性地問道。
沈若愚抱起文件就向外走去,「既然是我燃的火,滅火的事就交給我吧。」
袁婧知道沈若愚站在自己面前已經有二十分鐘了,但她仍然堅持把他視為透明,繼續忙著自己手頭的工作。
「經理?經理!」沈若愚沒料到袁婧竟然會生那麼大的氣,當初面對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助理,她都沒有發過火。他還一直以為她是個好脾氣的上司呢,雖然有時候有點咄咄逼人。難道今天真的是他錯了?他只是覺得沒有必要為了他將同事間的關系搞僵,何況雷部長真的很慘的樣子。
「經理,我是來告訴你我的提議的。」
「你剛才不說,我現在也不要听了。門口在那兒,請便。」袁婧抬起頭做了個微笑的表情,但卻沒有任何歡愉之色,馬上就又轉頭面對電腦屏幕。她才不在乎他的提議呢,更不奢望真有實質性的作用。
「我、我……對不起!」沈若愚知道她還在生自己的氣。
「對不起?你記憶力不好有什麼好道歉的?」袁婧故作茫然。
「我、我……」
袁婧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剛才你只是為了給我難堪,為雷基報不平,是吧?」
「我並不想讓你難堪。」沈若愚急忙否認道。
「無所謂,對不起也說了,應該沒什麼事了吧?你可以走了。」
「我只是覺得雷部長很可憐。」沈若愚的聲音雖然輕若蚊吟但還是被袁婧听到了。
「他可是在當眾羞辱你耶!」真不知道這個傻瓜的腦袋是什麼做的。
「我沒關系的,而且他說的也是事實呀。」
袁婧用手附住額頭做厥倒狀。
「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我知道你是在幫我。」
「我只是在欺負雷基這個大好人。」袁婧冷冷地回道。
「其實,我在會議室之所以不說,更多的是考慮到這個計劃越少人知道效果就會越好。」沈若愚將主要原因和盤托出。
袁婧嘆了口氣點頭道︰「你說說看。」這事關整個公司的大事,不能因為她個人的原因而耽誤眼前的事。
「嗯!」她肯讓他說應該就原諒他了吧,沈若愚歡快的笑容頓時爬上了面龐,「整個……」
「等會兒。」袁婧打斷他,「你先坐下再說吧。」她不說他就不坐,人高馬大地站在她眼前活像是受老師訓斥的小學生。
「哦。」沈若愚依言坐下,開始把他的打算一五一十地敘述出來。
「怎麼樣?可不可行?」見袁婧都沒什麼表情,沈若愚緊張地問道。
袁婧將整個計劃前後串連起來仔細地盤算了一遍,堅定地點頭道︰「听起來還不錯,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就試試看吧。快把韻琳招來,我們把具體細節商量一下。」
「大家有沒有听說?這次公司好像真的窮途末路了,不但沒有年終獎金發,還要將裁員進行到底呢!」陸友僑的右手用力地在空中做了一個劈斬的動作。
「我也听說了,大過年的若被開除的話豈不是太慘了?我寧願不要年終獎,也不要被掃地出門呀。」
「會不會只是小道消息?大家不要自己嚇自己,人嚇人嚇死人的!」不知為何身處暖氣中的一群人居然感到一陣陣從腳底躥起的涼意。
「小道消息?整個公司都傳開了,就算沒有十分真,七分總有的吧?要知道這種事不會空穴來風的,據說是經理身邊的人傳出來的。」做好最壞的準備總是不會有錯的。
正在大家的情緒處于最低谷,紛紛思量著如何自保時,方涵匆匆闖人︰「最新消息,最新消息,袁經理體恤大家為公司做牛做馬辛苦了一整年,說就算再艱難也不會開除一個人的。」
眾人一陣歡呼,總算基本生活有了保障了。
「只是,獎金大概沒了。」
雖然不免失望,但總比先前又沒錢又沒工作來得好多了。
「算了,錢以後還是可以再賺的嘛。」
「是啊,飯碗沒有失掉就好了。這樣說起來我們經理還真是不錯!」
「不過一時一個說法,到底可不可靠啊?」
「沒有得到正式通知還是存在不安定因素的,不要到頭來大家空歡喜一場。咦,韻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