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硯織在沈宅一住就是兩個多月,這些日子里她白天便在賬房幫忙,閑暇時也會和丫鬟們聊天。話題往往說著說著就說到這座宅子的主人,在丫鬟們的眼里她們的主子簡直就是一個神,脾氣又好,又會做生意,還通情達理,總之能在沈宅做工便是她們的福氣。每次听到諸如此類的言語,羅硯織總會懷疑這些話是不是沈萬三事先交代好的,哪有人這麼十全十美的?
不過,除了稍早時候的幾次見面外,她就再也沒見過沈萬三,沒來由的,羅硯織有些心焦。
「這些很正常的,三爺在全國都有生意,常年在外也是家常便飯。」丫鬟如是解釋著。
羅硯織告訴自己,她並不是多期待見到他,只是怕他將她丟在沈宅里便不管事了,到時誰來還她自由吶?
「听談昕說你在找我?」
突如其來的一把男聲把羅硯織嚇得跳了起來,當她回頭看到沈萬三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時卻又涌上一陣歡喜。
「我哪有找你?」輸人不輸陣,找他?說得好像她很巴望他似的。
「沒有?大概是談昕記錯了,那我走了。」沈萬三作勢要離開。
「唉,等等。」這回換羅硯織急了起來,「好啦,好啦,我是有事啦。」
老奸巨猾的沈萬三點點頭坐了下來,他本來也就沒想走。
「是這樣的,田先生讓我幫著查租戶的賬。」田先生即沈宅的賬房先生,「我發現這一戶租戶已經有三年的田租沒有交過了,這三年里也沒人去催過。」羅硯織把賬本交到沈萬三手里。
沈萬三看了那租戶的名字當下低喊了一句,急忙從懷中掏出銀兩交給羅硯織。
「你把這些錢做到這戶租戶的賬里。」
「你替他們交?」羅硯織滿臉疑問,「你對每戶租戶都那麼好嗎?」那他開的不該是商鋪,而是善堂了吧。
看著羅硯織驚訝的表情,沈萬三笑起來,「怎麼?開始對我改觀了?」
「哦。」羅硯織自作聰明,「你故意的對不對?以為這樣我就會認為你是個好人?」
沈萬三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那你認為我為什麼要替他們交租呢?」
「這我哪里知道。」羅硯織開始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說不定你把人家一家害得慘兮兮,現在做點補償啊。」邊說還邊用力點頭,覺得自己解釋得對極了,否則哪個冤大頭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不止把人家害得慘兮兮,我還逼得他們家妻離子散、天各一方吶。」沈萬三接口道。
羅硯織興奮的臉蛋沉了下來,「笑笑笑,很好笑嗎?」
「還有事嗎?」
「沒有了。」羅硯織合上賬本。
「就為了這事找我?」沈萬三挑眉看她。
羅硯織立即緊張起來,「我也知道這種小事找談昕就好了,不過、不過……」
「不過?」她緊張的表情還蠻可愛的。
「不過既然你把工作交托我了,我就該盡責嘛。」總算找到借口了。
沈萬三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得好,那你明天有沒有興趣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看沈萬三對自己眨著眼楮,羅硯織才意識到自己答得太爽快了,「我的意思是如果田先生沒有交代工作的話。」
「放心,明天田先生一定沒事找你。」
翌日一早,羅硯織便按照談昕的傳話候在偏廳里。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一點規矩都沒有,我又不是他家的僕人,哪有道理讓我等那麼久的。」不多時,她便暗暗抱怨起來。
「呵,自言自語些什麼?不會是說誰的壞話吧?」
門簾被掀起,沈萬三一身粗布衣裳走了出來。
羅硯織驚訝得合不攏嘴,「你怎麼穿成這樣?像街頭走街串巷的小販耶。」
「小販?我還以為你會說農夫呢。」沈萬三似乎心情很好地答道。
「你以為每個農夫都像你穿得那麼整齊嗎?難道你沒听過縫縫補補又三年嗎?」雖然他的這一身衣裳簡樸得很,但和真正平民相比還是好得太多。
「再說下去天都黑了,我們走吧。」說著,沈萬三走出了偏廳。
「我們去哪里啊?」羅硯織急忙小步跟了上去。
行了七八里地後,羅硯織便有些氣喘,沈萬三體貼道︰「要不要先歇會兒?」
「還有多少路?」
「不遠了,看到下面的那個村莊了嗎?就是那里。」
向下俯視,果然大片的農田深處坐落著一個小村莊。
「我不要緊,一鼓作氣吧。」羅硯織給自己鼓勁,她可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斷不能讓沈萬三小瞧了她。
沈萬三見她逞強地行在前頭,只能付之一笑。
「我還覺得奇怪呢,今天你怎麼不坐轎子?」羅硯織發問。
「我四肢健全,體格健壯,步行不是很尋常嗎?」
「對一般人而言很正常啊,但對你們這些財主來講不是都很喜歡高頭大馬地喧鬧過市嗎?」
沈萬三見她深一腳淺一腳,急忙兩個箭步越過的羅硯織,行在她前面為她開路。
「羅姑娘,你不覺得自己太偏激了嗎?」
羅硯織愣了愣,才發覺沈萬三是在嘲笑自己,當下雙頰通紅,急忙快步趕上。
兩人就這樣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著話,很快就到了村莊外,沈萬三這才提醒道︰「你記住,待會千萬別說我是誰。」
「就算我不說,大家也都認識你啊。」
沈萬三意味深長地一笑,「當初好像你也不知道我就是那令你深惡痛絕的沈萬三吧。」
隨著沈萬三,羅硯織來到村莊里的一戶人家前,果然沈萬三這個響當當的名號並沒有引起這個村莊的喧鬧。想想也是,大家都只是听過他沈萬三的大名,真正見過他的人恐怕也並不多,更何況在這偏僻的小山村中。大家想的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有閑工夫管這些有的沒的。
「水婆,家里有人在嗎?」沈萬三扣著門喊道。
不多時,已被蟲蛀得殘破不堪的木門被輕輕拉開,屋內有一位滿臉風霜的老婦人張著雙手問道︰「是阿富嗎?」
「對,水婆,是我來了。」沈萬三拉住水婆的手,將她攙扶到屋內的小竹椅上,一回頭發現羅硯織還愣在門口,急忙招呼她進來。
「阿富,你很久沒來了,水婆可想你想得很呢。」水婆拉住沈萬三的手不肯放開,不停地撫模著他的手背,羅硯織這才發現這位老婦人的雙眼竟然是盲的。
「前些日子我隨鄉里人去北方做些小買賣,所以沒能來看你。」
「北方?」水婆有些激動,「那你有沒有找到我兒子?」
不等沈萬三回答,水婆便自言自語道︰「是我想太多了,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怎麼可能踫上他呢?」
「水婆,你別著急,總有一天你兒子會回來的。」沈萬三安慰道。
「我也只能這麼希望了。」水婆嘆氣道,「阿富,這里是不是還有別人?」
半天沒說話的羅硯織只能出聲︰「水婆你好,我是隨……阿富來的,我叫硯織。」
「原來是位姑娘,不瞞你說,我這瞎婆子別的不好,就這耳朵靈,雖然你沒出聲,不過我听著腳步聲也就知道還有人了。」
「水婆,你的農具還在老地方吧?現在正趕上插秧的時分,錯過了可就不好了。」
水婆想攔住沈萬三,可他已經朝屋後走去,「阿富不急,你先坐會兒,別一來就忙著干活。」
「水婆,沒事的,干完活兒一樣可以說話啊。」沈萬三扛著農具就朝屋外走去。
羅硯織這才有些醒悟,原來他今天如此粗布打扮就是來幫這位盲婦人干農活的,那這水婆又和沈萬三什麼關系呢?能讓富賈全國的霸主替她犁地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