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雲想衣裳花想容 第一章

天氣雖然還未熱起來,幸而今日陽光普照,所以今日出海還是適合的。

鄧浩文心情愉快之至,他曾擔心天公不造美,會在他去游船河這一天下起雨來,又或是刮起風來,那就大殺風景,因為木棉花還未盡開,春寒料峭,細雨飄忽,炎夏未至,現在游船河,實在也是太早了一點。

還好,今日太陽明媚,天清氣朗,風平淚靜,帆出海實在是最好不過。

他出海是為了找尋靈感,同時亦是……

他穿上自己設計的游船河衣飾,淺藍色的上衣印上了兩只翱翔的白色海鷗,這海鷗是半抽象式的圖案,給人一份剪貼式的感覺,一條米白色的褲子,再加上一雙平底藍色帆布鞋,令他顯得更瀟灑飄逸。

在陽光的照射下,他戴上了太陽眼鏡,令他看起來頗為似湯告魯士。

事實上,不少人認為他比湯告魯士更英俊漂亮呢!

至少他手下的模特兒皆這麼說。其實,她們都極力對他好,以能為他工作和-親近他為榮。

當然,鄧浩文是一位鑽石王老五,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想將他逮捕住。

鄧浩文透過茶晶太陽眼鏡,望著逐漸遠去的海岸線。

都市里積木般的大廈也就在陽光下溶化成仿似一層層水泥的整體,只有偶然閃出一片片的反光,那是一些大廈的玻璃外牆反射陽光之故。

一陣海風吹過來,令他精神更是一振,他看著自己這百多尺的游船穩定地破浪前進,他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驕傲感︰「大丈夫當如是也!」

是的,他是值得驕傲的,才廿多歲就已成為國際知名的時裝設計家,而且擁有自己的生意,每年皆有可觀的收入。

而他更值得驕傲的是,他的時裝設計創意推陳出新,十分受歡迎,且常常帶動了整個時裝潮流,而這都是他獨力闖出來的,令他還未足廿八歲,就已有別墅游艇與名譽。

他已擁有不少人終生也掙不到的東西,他應該感到驕傲,對人生應該不會有任何不滿和不足。

但,他仍欠缺了一些東西……

咦,那一群愛鬧愛笑的女孩子突然往哪里去了呢?他心里感到奇怪,那一群模特兒剛才還在甲板上像穿花蝴蝶那樣穿插著,怎麼會一剎那間都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他走過去往下層船艙望去,只見他公司的一些職員。

他們正在下層船艙玩紙牌,亦有人在听音樂、看書報雜志或搓麻將牌,各適其適。

這時,他的女助手兼女秘書拿了兩杯飲品向他走過來,將其中一杯交給他,並解釋地說︰「她們都到船艙去換泳衣了。」

「噢,原來如此,怪不得轉眼間都不知所蹤。」他恍然地說︰「但,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目的地,這麼快便換上泳衣?」

董麗娜呷了一口冷飲,笑著說︰「浩文,你真的不明白她們的苦心嗎?」

「苦心?」他莫名其妙。

「哈,她們是要乘此機會向你展示她們美麗的一面,是多麼的婀娜多姿,而且誰也不甘後人,有人說要去換上泳衣,自然其他人都爭先恐後地跑下去了,誰願意落後。」

「胡鬧!」他為之苦笑了一下。

「這也難怪她們,她們都一直想找機會接近你,有些幾乎要免費做你的時裝表演模特兒,現在,你請她們來游船河,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借此向你表現她們美好的身段,希望吸引你的注意力,獲得垂青,說不定真的可當上鄧夫人呢!」

「麗娜,請你不要這樣說,給她們听到了,恐怕不大好。」

「這是事實啊!」她聳肩說。

這時船身顛簸了一下,董麗娜站不穩,向他倒過去,鄧浩文連忙扶住她,她更有意無意地倒在他的懷中,手中的飲品也濺了一點到他的身上去。

「小心!」他扶住了她。

「對不起,我弄濕了你的衣服。」麗娜柔情萬縷且帶兩分不安地說。

「不要緊。」他感到她身上的幽香,稍為有些不安和尷尬。

他這個得力助手對他有意思,他是明白的,其實,董麗娜美麗又能干。可惜,她並不是他心目中的女孩子,而且他又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更不是隨便的人,亦不會利用自己的職權或魅力去佔女孩子的便宜。

他這一種端正又有風度的態度,使董麗娜對他更為佩服。

她對他迅速推開她,感到頗為失望,但卻也並不如何惱怒,而且這也並不是第一次。

在一起工作時間,她也曾經多次有意無意地親近他,他總是立即避開,令她無法可施。

她自問自己是一個頗為美麗的女孩子,走在街上亦吸引到不少男士們愛慕的眼光。

事實上她也有不少追求者,其中不乏是富家子弟,但她對這些追求者都不屑一顧,因為她的心早巳全神貫注在鄧浩文身上,她之所以肯為他工作,也完全是因為想親近他。

但他對她的用心卻似乎無動于衷,有時的確令她十分之苦惱,不過,她對自己的美貌和才能甚有信心,認為終有一天可以打動他的心,那時,她的夢想就可以成真了。

這時,鄧浩文為了緩和一下這尷尬的氣氛,說道︰「麗娜,今天這個游船河能順利進行,這全是你的功勞。」

「這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幽幽地說︰「我倒希望在生意上助你大展鴻圖,創一番新境界。」

「哦,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公司的生意也很不錯,麗娜,你的功勞可不小,我是不會忘記的。」他認真地說。

她听了他這麼說,感到十分開心,並有了美麗的憧憬。

這時,一陣鶯聲笑語從船艙下傳上來,跟著一群穿著漂亮而又最新設計的泳衣的女孩子,由船艙的梯子走了上來。

「唏,浩文,我這一件泳衣好看嗎?」第一個爬上來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擺了個姿勢,並且這樣問。

「唔,很不錯。」鄧浩文隨口敷衍她。

其他的女孩子也紛紛向他獻媚,她們大概有八、九人,團團圍著他而轉,自然將董麗娜擠了開去。

董麗娜只是笑了一下,也不以為忤,她認為她們空有青春和美貌,但說到才能,她們又怎會是她的對手呢?

董麗娜清楚地知道,以鄧浩文的品味和要求,是絕不會看上這群女孩子中任何一個的,他只不過是借助她們來表演他的時裝而已,而且,她既然是他的助手,她又怎能與她們爭風呷醋呢?

「浩文,你也換上泳衣吧!」

「噢,還有一個小時的航程才會到達目的地,你們這麼快就換上了泳衣,不怕著涼嗎?」他關心地問。

「今天有陽光,不算冷。你怕冷?」其中一個女孩子反問他。

「是的,在甲板上吹風,也真的有些涼意,不要忘記,現在才不過是四月中旬罷了。」

「鄧浩文,你不是怕冷,你只不過是惜肉如金罷了。」另一個女孩子自以為幽默地說。

其他的人都轟然笑起來。

「是的,我們從沒見過他穿泳衣。」另一些人也附和地說。

「浩文,難道游船河你也不穿泳衣嗎?」有人追問他。

「我最喜歡游泳,方才會到海上來,怎會只坐在船上而不游泳呢?到了目的地之後,我自然會和你們一同暢泳。」他帶點保證地說。

「但,我倒認為海倫說你惜肉如金,是另有所指呢!」那個身段豐滿的女孩子別有深意地說。

「甚麼是另有所指?」其他女孩子都好奇地追問。

「可不是嗎?」那個身段豐滿的女孩子說︰「我們從未听到過鄧浩文有任何緋聞,在我們這行業里,可是十分罕見的呢!」

「對,他整天在眾香國中轉,卻毫不動心,這真是十分難得。」那個叫海倫的女孩子說。

「海倫,你可用錯了詞句,鄧浩文不是借肉如金,我認為應該用守身如玉來形容才是最恰當的。」一個眼楮細而長的女孩子說,她最擅長當化妝品的廣告模特兒。

「對,守身如玉這名詞才對呢!」

她們又都大笑起來。

鄧浩文為之苦笑起來,被這一群愛笑鬧又口不擇言女孩子纏住,的確是不容易應付,但無可否認和她們在一起,也是有很大的樂趣,何況,在和她們閑扯時,他還可以細心觀察她們穿在身上的各款新設計的泳衣。

他這一次出海是想找靈感,正是要設計一系列新款的泳衣,現在從她們各人的身型及不同的泳衣款式中,他可以加以參考及發揮了。

她們看見他的視線在她們身上移來移去,還以為自己身材終于吸引到他,于是起勁地向他賣弄自己的優點,令鄧浩文為之啼笑皆非,但卻也的確使他有眼花撩亂之感。

不過,他是一個很有定力的人,事業心亦極重,否則,真的會把持不住。

但無可否認,創作靈感此時也就源源不絕在他的腦海中涌現,一系列泳衣的創新式樣已在他的構思下逐一形成,已有了初步的構思月復稿了。

可惜這一群年輕的女孩子,在海風不斷吹襲之下,她們的皮膚都起了疙瘩,有的更冷得有點發抖。

到底,這還是四月天,離炎夏還有一段日子。

「噢,讓我們回到船艙下去吧,否則,你們都會著涼了。」鄧浩文不忍地說,他對女孩子十分有風度的。

「你也陪我們到船艙下面去嗎?」她們不肯放過他。

「好吧,我陪你們下去。」

于是她們簇擁著他走下船艙去。

游艇到達目的地,下了錨之後,鄧浩文果然真的換了泳衣,與女孩子們一起游泳。

「原來你的身型這麼健碩,這麼標準,當初我們還以為你是個文弱書生。」

「真的,你的身型可以比得上希臘那些雕像!」

「對,你就是阿波羅!」

她們對他的愛慕,又增加了幾分。

「你們過獎了。」他笑著說︰「其實,你們都是維納斯。」

「真的?」她們差不多同聲呼喊。

「真的!」

「噢,我們九個人都是維納斯,但可惜只有一個阿波羅!」其中一人嘆了一口氣,這也可以說是其他女孩子的心聲。

「阿波羅,你下定決心了沒有,你決定挑選我們中哪一位維納斯呢?」一位短發的模特兒笑著問他。

「你們一定是弄錯了。」鄧浩文笑著說︰「維納斯和阿波羅是兩兄妹。」

「哦,原來是這樣的。」

「那我不要做維納斯。」其中一位模特兒立即提出抗議。

「那麼阿波羅的妻子是誰?」另一位女孩子關心地問。

「據我所知,阿波羅是沒有妻子的。」他笑著說。

她們又都大為失笑。

「浩文,原來這就是你稱我們做維納斯的真正原因了。」

「對了,我還以為他要稱贊我們呢,說我們像維納斯那樣美麗,卻原來是別有用心。」有個女孩子掩不住內心的失望而說。

「你們的確是像維納斯那樣美麗。」鄧浩文衷心地說。

「但你不會和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結婚,是不是?」有人乘機質問他,也難掩失望。

「我有這樣說過嗎?」鄧浩文反問她。

「沒有。」其他人代他回答。

「這樣說來,我們仍有機會的。」另一位帶點天真地說。

「不知哪一個女孩子有此運氣能捕捉到他。」有人羨慕地說。

「我看他不會這麼快就結婚,他是一個事業心很重的人。」另一個分析地說。

「但他說過,有一天要結婚的。」

「誰知道要等多久這一天才來,五年?十年?甚至更久遠?」

「如果他一定會要我的話,我可以等他二十年。」

「茱迪,二十年之後,你多少歲?只怕人老珠黃鄧浩文才不會要你了。」

這幾個女孩子又笑起來,這次她們都是在碧波之中,銀鈴似的笑聲遠遠地散了開去。

鄧浩文陪她們暢泳一番之後,又駕著快艇讓女孩子滑水,她們都是個中高手。對于這些運動玩意,她們自然是優而為之。

鎊人玩了大半天,這才回到游艇上食東西,精巧的豐富美食,自然是董麗娜精心安排。

當她們在進食時,鄧浩文宣布︰「各位佳麗,我有一個計劃要宣布。」

「是甚麼計劃?」她們都好奇地追問。

「我將要推出一系列新設計的泳衣,要借助你們表演。」

「噢,好極了,又將會有盛大的表演,我們最樂意展出你設計的衣服。」

「短期內你們不會到外地去旅游或表演吧?」鄧浩文問她們。

「即使有,我也會立即推掉,我最樂意為你效力。」她們都差不多異口同聲地說。

「那就最好不過了。」鄧浩文滿意地說。

女孩子們立即七嘴八舌地,充滿好奇地問有關表演日期,新系列的泳衣主題等事。

「現在,我只不過是知會你們罷了,詳細情形,稍後才會分別通知你們。」

這是一次開心、盡興的海上游。

****

鄧浩文畫了幾十幅新穎泳衣的草稿,和他的工作人員一同研究。

他不但在時裝設計上很有天才,而且在繪畫上也有很高的造詣。

他能夠以寥寥的幾筆,就能將要表達的款式勾劃出來。簡直是連這些草圖也是不折不扣的藝術品,難怪他的下屬也每每將他拋棄的時裝草圖當作是藝術品收藏起來。

他和工作人員挑選了廿二幅圖,然後又討論衣料質地、工序等問題,當然,董麗娜亦有參與這方面的工作及討論。

正當他們忙得不得可開交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來。

董麗娜拿起電話來听,她談了幾句,就興奮地對鄧浩文說︰「浩文,你的電話,你猜是誰來的電話?」

「是誰?」

「林大行。」她緊張又興奮地說。

「林大行?他找我甚麼事?」

林大行是本都會最大的紡造、成衣制造商及出口商。

「你听吧!」董麗娜將電話交給他,並且接上了線,然後向其他同事打了一個手勢,他們立即機警地離開了鄧浩文的辦公室。

董麗挪是最後離去的,她小心地掩上了辦公室的門。

林大行是這里的大商家,這一次親自來電話,那自然是有大生意與鄧浩文談。

董麗娜為他感到高興,事實上,她對公司的愛護及忠誠,都已經超過了她作為職員的本份,自然,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鄧浩文。

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緊張地靜侯鄧浩文和林大行通電話的結果。

她希望是好消息。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左右,鄧浩文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看來,他和林大行的談話已經結束了。

董麗娜忙迎上前去,興奮地問︰「浩文,林大行找你有甚麼事?」

「他要和我合作。」他簡短淡然地說。

「噢,林大行要和你合作,好極了!」她歡呼地叫起來。

其他的同事也圍攏過來,有的更急不及待地向他道賀。

「恭喜」之聲不絕。

「這有甚麼值得恭喜。」鄧浩文不以為然地說︰「他說得客氣一點,是想與我合作,其實,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收購我的公司。」

「收購我們的公司,這豈不是件美事,不是更為求之不得嗎?」董麗娜更是大喜若狂地說,彷佛這一家公司她也是股東之一。

因為林大行財雄勢大,以前,也曾收購過不少公司,出價十分之豐厚,被收購的公司可以說是一夜之間令其股東致富。

「不,這公司是由我自己一手創辦的,我是絕不會出售的。」鄧浩文斬釘截鐵地說。

「但他會出相當高的價錢,能一下子獲巨利百倍,何樂而不為?」董麗娜困惑地說。

「麗娜,藍月時裝公司是我的事業,也可以說是我的理想,我是不會將公司出售的,這並不是價錢有多高的問題。」

「浩文,你可否听一下我對這件事的意見?」

「我出來正是要听听你的意見,進我的辦公室談吧!」

她進入他的辦公室,隨手關上門,立即就說︰「浩文,你將公司賣了給他們之後,可以另創一家新公司,這事難不倒你。」

他听了為之笑了起來,說︰「麗娜,你以為林大行會是一個這樣沒有腦袋的人嗎?若真的如此,他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藍月時裝公司雖然也有不少資產,但這不過是公司的硬件而已,這值不了多少錢,作為時裝公司,軟件才是最為值錢的東西呀!」

他說到「軟件」這一個名詞時,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董麗娜立即明白過來,說︰「林大行要將你羅致到他旗下去?他想買藍月時裝公司,全因為你。」

鄧浩文點點頭。

鄧浩文才是公司的靈魂,因為藍月幾乎所有的時裝設計,全都是由他所創作的,公司沒有了他,等如只有一個空殼,正好有如一座電腦,沒有了軟件程式,那麼用途會有幾多呢?

事實上,林大行之所以要收購藍月時裝,完全是因為看中鄧浩文,認為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時裝界人材,能夠將他羅致,對自己的成衣業而言,必定可以更上一層樓。

當然,他要羅致鄧浩文,或許還有一個更大、更重要原因。

「你已一口拒絕了他?」麗娜問。

「沒有,他約我下午到會所共進午餐。」

「唔,很好,我仍然認為你不應拒絕他,應該向他討價還價,爭取最佳條件。」

「我只想和他合作……一定要絕對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但以他獨斷獨行的性格,恐怕我們是不容易談得攏。」

「試試吧,浩文,林大行的資金和生意網絡,是大可以利用的,對我們的生意推廣很有幫助。」董麗娜向他作出建議︰「即使談不攏,也千萬不可失去這一個朋友。」

鄧浩文苦笑了一下說︰「這老狐狸是很不容易對付的,我相信他在商場上也沒有多少個真正朋友。他不向我公司打主意還好,現在他已動了念頭,若然我不肯出售的話,那他必然會將我視之為敵人了。」

鄧浩文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

林大行是個極有謀略的商業奇材,他要收購一家公司,必定會全力以付,必定會成功的,若然不成功的話,他也有能力迫使這一家公司走上絕路。

這正是其毒辣之處,當然,他認為是值得收-一的公司,自然是對他的事業具有威脅性,所以才會出高價去收購,若然收購不成功,自然要將對手及早「消滅」,以免讓其日後壯大而有後患。

林大行這一種先禮後兵的手法也是行之有效、無往而不利的。

所以當鄧浩文听到林大行親自給他電話,提出要和他合作,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證明自己的公司已發展到一個相當不錯的地步,且引起林大行的注意,懼的是假如合作不成功,則很有可能會面對林大行對他公司所施出的「殺」著,手段是會無所不用其極的。

鄧浩文依約來到會昕,林大行早已在貴賓室等侯他了。

他一看見鄧浩文,立即親自起來迎接。

「鄧先生,很高興能見到你!」林大行握著鄧浩文的手,半親熱半老氣橫秋地說。

「林先生,幸會,幸會!」一向崖岸自高的鄧浩文,在這老人面前,也不禁有些感到「渺小」起來。

這個老人,高大威嚴,腰吱挺直,不怒而威,雙目炯炯有神,兩鬢有些斑白,挺直高聳的鼻子配合緊合的嘴唇,給人一股不可侵犯的模樣,輪廓和眉稜骨的線條硬朗,比在電視上、書報雜志上看見的照片更為有氣概,若在古代,這可真是帝王之氣象。

「唔,鄧浩文,你比照片還要英俊軒朗得多了。」林大行贊賞地說。

「你也要比在電視上年輕得多。」

他們以前彼此都沒有踫過面,不過兩人都是社會上的知名人士,報紙、雜志亦曾訪問及刊登過他們的照片。

現在首次見面,雙方都覺得對方見面比聞名更勝一籌,更大有識英雄重英雄之意。

「我老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鄧浩文,你真的是後起之秀,在這行業中一定前程無可限量。」他衷心地說。

「林先生,你過獎了,在制衣、時裝及紡織界中,你是一直居于領導地位,數十年如一日,將來可也沒有人能夠取代。」

「這因為我一直吸收新血,公司要壯大增長,亦唯有如此,這亦是我要約會和你見面的原因。」

林大行立即開門見山地說出他此行的目的。

「能夠和林先生合作,這是我的光榮。」

「很好,先讓我們食過午餐,這才詳細傾談吧!」

他們在這著名會所內午餐,高雅而幽靜,偌大的一間貴賓廳就只有一張桌子,落地的大玻璃窗外正對著廣場,陽光燦爛,一室明亮,在這樣的環境下進食及談生意,相信氣氛會使人感覺舒適,更能將生意談妥,何況林大行的助理早已安排好,吩咐廚師巧手弄一頓精美午餐。

對于美食,林大行十分講究的。

「鄧浩文,你有兩點最令我欣賞的。」林大行呷著餐酒認真地說︰「首先,你不但有開創時裝潮流的能力,而且又有商業頭腦。第二,你年輕、英俊,又置身于眾香國之中,但你能潔身自愛,完全沒有緋聞,這的確是十分難得,很令人欣賞。」

「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而這一個行業競爭如此大,只是要保持市場的觸覺,時刻創新而又不能遠離群眾,這已耗盡我不少心力了,更何況又要兼顧生意的營運、推廣,我還更有多少時間可以去搞甚麼緋聞呢!」鄧浩文微笑地道出心里話。

「所以,我們應該合作。」林大行立即抓著了話題,並且說︰「我們合作之後,你可以專心去設計、創作,至于生意及市場的拓展,則由我負責去安排好了。」

「這樣的安排也是很好的,但不知道公司股份及權力是如何劃分呢?」

「股份上我當然要佔多……」

「那就是收購而不是合作了。」鄧浩文立即打斷他的話。

「如果你要將公司出售,我也樂意買下,當然,你要另外簽訂一份合約,繼續為公司效力一段頗長的年期。」

「林先生,你是誤會了我的意思。」鄧浩文盡力婉轉地說︰「我不想將公司出售,我自己更不想替任何人工作,我只要平等地合作,我們成立一間聯營公司,這間新公司,你我各佔一半股權,兩人是五十對五十。」

「唔,這樣的安排,未必對公司有利,因為分權,權力不集中必然會令行政及決策上欠缺靈活性及效率性。鄧浩文,坦白說,我喜歡控制大局,統一作戰,號令嚴明,這才是致勝之道,不特在戰場上應該如此,在競爭劇烈、瞬息萬變的商場上,若非如此,是不能生存的。鄧浩文,你信任我的生意頭腦,我是可以給你優厚的分紅條件。」林大行誠懇地說。

仿似一切都會如他所願安排中進行的。

鄧浩文搖搖頭,說︰「我的公司現在規模雖然仍然很小,但賺錢的能力不弱,我為何要將它出售呢?」

「但我有客路,有國際銷售網絡,更具備自供自給的紡織廠、制造廠,這種整體式生產,是可以立即將你的公司營業額提升增加好幾倍。」他動之以利︰「相信我,你和我合作是有利而無一害的。」

「但,我仍然堅持有百分之五十股權。」鄧浩文絕不退讓地說︰「這樣的股權分配,才是真正的合作。」

「但這樣的分配,你未必能分到更多的紅利。」

「我喜歡有參與權。」

「你要和我平起平坐?」

「是的,那只是指我們組的新公司而言。」

林大行听鄧浩文這樣說,為之皺了一下眉頭,但隨即又笑了起來。

「很好,今日我們的商談至此為止,你可以回去仔細考慮一下,或許向我提出一個價錢。」

「我是不會將公司出售的,無論你出的價錢如何高,我也是不會考慮的,這一點我是十分堅持。」

這一次會談,全無結果,而且氣氛越談越僵硬,這點是連鄧浩文自己也是意想不到的。

****

鄧浩文一踏進公司,董麗娜立即追問他見面商談有何結果。

「全無結果。」鄧浩文意趣索然地說︰「而且鬧得很不愉快,早知如此,我還是不去見他好。」

「為甚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此人霸氣十足,恃勢凌人,即使真的有機會和他合作,也是難得有愉快可言。」

「這個人難以侍候是人所共知的,若非如此,他的公司也不會在短短數年內更換了七、八名總裁。」董麗娜說。

雖然,林大行十分重視人材,只要他看中某公司的首腦級或高級行政人員,他往往是不惜出高薪及優厚條件來挖角,禮聘這些高手為他屬下公司服務,但卻是往往工作了不多久,就憤而辭職,並不是這些人的才干不符合他的要求。主要還是彼此性格有沖突之故,他的獨斷和暴君式的作風,是沒有多少人能夠受得了的。

「所以,他除了是搜集『古錢幣』著名之外,亦是以搜集公司行政總裁而稱著的。」鄧浩文苦笑了一下說。

「既然你也明白他的為人,又何必和他在言語上有沖突呢?」

「唉,我就是按捺不住。」鄧浩文無可奈何地說︰「但無可否認,這個人的確是有一股魅力的,即使他不是經商,而去搞政治的話,他一定也會成為一個很成功的政治家。」

「這一點我絕對同意,他的奇謀妙計已打垮了不少對手公司,所以他的謀略絕不比任何政治家遜色,希望他今次不會全力對付我們就好了。」董麗娜有些擔憂地說。

「我也希望不會,他是大量生產中下價錢的成衣,我們走的是高級時裝路線。」鄧浩文自我安慰地說。

「正因為這一點已十分明顯地說出,他是有必要將產品拓展至上層時裝,開拓另一條路線了。我們所走的路線正是他屬下公司所欠缺的。」董麗娜說出她的憂慮。

「那我們就和他一較高下好了。」鄧浩文雄心又被激發起來︰「我們已取得了立足點,而他則要由頭開始。」

「我認為他是決不會就此罷休的,這並不是他這樣性格的人會采取的行動,真叫人擔心。」

「我會應付得來的。對了,你們剛才選好了泳衣的布料沒有?」

「挑選好了,我讓他們拿過來給你看。」董麗娜隨即按下電話的按鈕,通知其他同事立即將已選好了的布料送過來。

****

早上八時正,林大行在他的大宅花園中食著早餐,看著他的女兒在半月形的泳池中游泳,只見她從容不迫地來來回回地游著。

一時背泳,一時又自由式,一時又來幾下蛙泳,甚至有時索性十分自由地仰躺在水面中,一動也不動地,仿似正在欣賞早上晴朗的天空。

但,這個女孩子的神情卻是落寞的,這正好反映出她的內心空虛,有一種無處可安頓,又或是無處可發泄的感覺,甚至乎有一絲淡淡無奈的神情掠過。

林大行見到愛女這副模樣,微微感到有些內疚,但這只不過是剎那間的感覺,因為他隨即又感到得意,感到這一切都是在他掌握之中,一切都是他可以控制的。

「詠淇,你不來跟爸爸食早餐嗎?」他向女兒呼喊。

「我沒有胃口。」她懶洋洋地回答。

「原來還在記掛著他。」他裝成一副很同情的表情。

「哼,我才不會呢!」她嘴硬地說。

「對了,這才是我的女兒。」他立即加以鼓勵地說︰「那個姓孫的小子簡直是有眼無珠,連我的寶貝女兒也不要,不知道他要找哪個女孩子才可以配得上他。」

這一點,連她也感到奇怪。

一年前,林詠淇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念藝術,半年前,學校來了一個插班生孫迪宇,他是主修雕刻研究的。

林詠淇是個性格很高傲又自負的女孩子。

事實上,這也是難怪她驕傲的,她長得美麗,身段標準動人,而且又有藝術修養,從小已接受良好教育,正是美麗與智慧並重,更重要是出身于富裕家庭,有一個富有的父親。

所以,從小時候開始,她就一直被稱贊,中學、大學中都有不少男孩子追求她,但她都不屑一顧,這除了是因為她自負和要求高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對那些熱烈的追求者存有戒心,擔心他們是覬覦她家的財富而已,並不是真心真意待她。

在外國念書,她是絕口不提家里的情況,也從不說自己是林大行的女兒,盡量低調,這和不少人愛炫耀家境富有的同學大為不同,所以每次听到有人高談闊論,夸說自己家境如何富有時,她總是一笑置之。

到她遇見了孫迪宇時,兩人差不多是一見鐘情,互相傾心不已,兩人感情進展得飛快,她為他畫了不少畫像,他也為她造了好幾個塑像,兩人的志趣愛好也是十分相投的。

論外型,也是十分相襯。

但,這段戀情只不過維持了幾個月,孫迪宇突然對她冷淡下來。

孫迪宇很快就移情別戀,閃電般與另一個女同學結婚。這轉變令林詠淇感情大受打擊,自尊心亦受到了前所未有過的傷害,這可以說是她的情場上的滑鐵盧。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世上竟然會有男孩子舍她而去,將她拋棄。

她不明白。

在傷心和失望之下,她決定離開傷心地。

她不要再留在學校,而她更不能夠和孫迪宇以及他的新婚妻子在同一間學校內念書。

何況,他們念的科目又是有很大關連的,在面子、自尊心上,也難叫這個高傲自負的女孩子和一個拋棄她的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學習。

本來,她是計劃轉校的,以她的成績並不是件難事,但心情實在太壞了,加上父親不斷的催促她回家,于是她便回家了。

「來吧,詠淇,你浸在水中近一個小時了,你不可能不累又不餓的,來陪爸爸食些東西吧。」他又一次懇求她︰「你何苦要這樣折磨自己呢?」

女兒這樣做,林大行感到心痛。

「我並不是折磨自己。」她雖然這樣說,還是轉身到這邊游過來,雙手抓住池邊,輕輕一聳身,就爬上來了,身手敏捷之至。

事實上,林詠淇擁有的正是一副美麗運動家健美身段。

她健美的身段滴著水珠,在朝陽下晶瑩透亮,閃著彩霞,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是從水泡生的維納斯。

她隨手抓起池邊的大毛巾,擦干了身體及秀發,再披上外衣。

他以欣賞的眼光望著自己的女兒,驕傲地說︰「詠淇,你比你母親更美麗,而且又有像我一樣的頭腦,真是這世界上最完美的化身。」

「爸爸,只有你才是最欣賞我的。」她苦笑了一下,說︰「亦只有你才是最愛我的。」

相信她的心仍在淌血。

「相信這世界上沒有男人見了你而不愛上你的,尤其是你此刻這個樣子,像出水芙蓉。」他衷心地說。

「當然有!」她哼了一下。

他為之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接著說︰「你是說孫迪宇,哼,他並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他最後說的這一句話,說得別有深意。

她揩干了身體及頭發之後,就坐下來,這花園的戶外家具皆是白色的。十分之輕巧雅致。

她在和煦的陽光下吃早餐,那是一份享受。

她從銀壺中為自己斟了一杯咖啡,卻不加糖也不加女乃便喝起來。

「早晨喝咖啡對你有害,你不喜歡肉類,那就吃點水果吧!」做父親的關心地說。

她自碟上拿起一片多土,望望父親面前的碟子,說︰「爸爸,你這個年紀還常吃蛋,對你才會有害呢!」

「我不怕甚麼膽固醇,我每天工作量多麼大,真的是日理萬機,沒有足夠的營養,熱能,那又怎麼應付,詠淇,其實應該向我學習一下,多吃點東西才是。」

「我還不夠壯健嗎?」她反問。

「你的身材很好,但你的胃口太差了,可能是心情不佳吧,但不要忘記食物和情緒是互相關連的,你多食點東西,心情自然會開朗起來。」

「爸爸,我失戀了,你似乎反而是很高興。」她指出這一個事實。

「我認為這個男人是不值得你去愛的。」

「爸爸,你不認識他……」

「一個學雕刻的,有甚麼了不起。」他立即打斷了她的話。

「他是一個有天份的藝術家,與眾不同,我本來計劃在暑假時,帶他回來介紹給你認識的,但……」她說到這里住口不說。

「但他卻不識抬舉,竟移情別戀,而且和另一個女孩子結了婚。」他代她將話說完。

她聳聳肩。

「詠淇,我相信你是有眼光的,我也深知你不是一個隨便的女孩子,你不輕易結識異性朋友,放出感情。那個姓孫的令你這麼傾心,當然不會是泛泛之輩,在才情和外型,必定有他過人之處,但他極其量也不過是一個藝術家罷了,這也許是你的偏愛,你有沒有想過嘗試擴大一下你的社交圈子,嘗試認識一些非藝術界的朋友,你將會發現另一類的人,他們的性格、才情、容貌,特別是品格,可能比那些搞藝術的人另有一番風采。」林大行對女兒循循善誘。

「或許吧!」她無可無不可地說。

「詠淇,我只有你這一個女兒,這幾十年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商業王國,我不想將這個王國交給其他人去打理……我遲早都會離開你,會離開這個世界的。我唯一的希望,也是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由你來接手管理我整個王國。」他認真地說。

「爸爸,你會長命百歲的。」她不禁有些動容地望著父親。

「不,人始終會有死的一天,我已六十多歲了,我不知道哪一天會蒙主寵召的,到時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

「爸爸,今天你怎麼了,你為甚麼會說起這些泄氣的話,」她感到憂心︰「你一向是很樂觀又進取的。」

「詠淇,我這樣說並非是出于悲觀,我只不過是讓你有一個心理準備,但無可否認,你的表現的確令我頗為失望,我本來是希望你去美國念工商管理,但你卻喜歡藝術,要念美術,我為了尊重你的個人興趣和選擇,任隨你的愛好自由去發揮。不過,我心底下仍然盼望有一天你會助我主理公司的業務,你喜歡畫畫,大可以在余暇時動筆,成為你的愛好,這也是無傷大雅,但你現在受到了小小的挫折,整個人也就頹喪起來,連你自己最喜歡的藝術也不念,跑了回來,終日不是泡在泳池,就是將自己關在書房中,這怎能不令我擔憂呢?而我的年紀又已一大把了,公司的事又沒有人能為我代勞分憂,若然我一旦撒手,又會有誰可以接替?」他沉聲說。

他眯起來的眼楮,就顯得更細長了,彷佛還閃著淚光。

作為女兒的她,听了父親這樣說,感動之余又感內疚。

「爸爸,我令你這麼操心,我真是不孝,好,我答應你,由今天開始,我要振作起來,你安排我到你公司去,讓我為你做點工作吧!」

林大行听到女兒這樣說,自然正中下懷,高興地說︰「對了,這樣才是我的好女兒,不過,我怕寫字樓的日常工作比較呆板,不合你的藝術家脾氣,不到兩天你便跑了。」

「不要緊,改變一下自己也是好的,我甚至可以由低層做起,你給我安排一份普通的工作好了,初級秘書也成,最好是不要讓別人知道我是你的女兒,我不想有特權。」

她不想被人奉承及過于受到呵護,而她也的確需要一份工作好讓她「踏實」點。

「唔,詠淇,這個主意很不錯,我有一份工作給你,那很適合你的浪漫性格。但不需要在公司辦公室呆坐著工作,不會沉悶的。」

「真的,那是甚麼工作?」她的好奇心被勾起。

于是林大行說出他的計劃。

「詠淇,你肯屈就嗎?」他有些擔心地問。

「噢,這工作正合我的心意,我歡喜還來不及,怎會說屈就!」她感到新奇而又帶有刺激。

****

自從那一次和林大行會談而不歡而散之後,鄧浩文一直小心翼翼,因他十分擔心對方會使出甚麼特別的手段,例如游說外國的客戶拒絕再購買他的貨品,或會向他的衣料供應商或織染廠進行威迫利誘,斷絕向他供應合適的需用之料,甚至向他的銀行提出秘密條件,終止他在銀行信貸上的周轉,或明或暗的封堵了所有可行之道路的「封殺手段」。

另一方面,他又要及時生產最新設計構思的泳衣系列,這是他向客戶介紹未來一年內的重點系列之一,而在設計及投產這一個階段,每一個環節和程序,都會有不少問題要克服,而且工序十分緊迫,弄得他筋疲力倦,在廠房和辦公室之間往返奔波。

這也是身為老板之苦處吧。

有時在忙得不可開交、心力交瘁之際,他真的有一個沖動,要撥電話給林大行,告訴他,他願意將公司賣了給他,自己樂得拿一份高薪優差,還可以分紅,到時那真是可以逍遙自在得多了。

有時,思想的確會轉化成行動,這一次他真的拿起了電話筒,並且尋找林大行的咭片,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辦公室門被推開,董麗娜走進來,他心中一凜,忙又放下電話。

「浩文,你要找我嗎?」她問。

「不……」他一時難以向她解釋,剛才那一剎那的沖動,彷佛有如著了魔似的。

「噢,你有事辦,先打電話吧!」她想退出去。

「不要緊,你有甚麼事?」他問。

「第一批貨的樣本已造好了,我已經約了幾個模特兒來試穿,先讓你看看效果如何!」

「唔,好極了。」他听到,十分高興地說︰「麗娜,你的辦事能力甚強,沒有了你,好些事情我真不知該如何處理。」

「這是我份內事。」她听到他的稱贊,也大感安慰。

他看看手表,說︰「噢,原來七時多了,要你工作至這麼晚,真不好意思……」

「不要緊,能及時出到貨的樣本就上上大吉了。」她熱心地說,她真的已將公司視作她的家了。

「這也全是你的功勞。」他衷心地說,接著又問︰「既然能趕及時間起貨辦,一切妥當了,如果今晚你有空,我們去慶祝一下,好不好?」

「噢,好極了!」她感到意外,又開心。

因為他是很少會在工作之外和她單獨一起外出的。

正當他們要離去時,鄧浩文的私人電話響起來,他拿起來听,立即傳來一把嬌滴滴的聲音︰「嗨,鄧浩文,你果然還在辦公室,好極了!」

「你是誰?」他一時之間認不出她是誰。

「你認不出我的聲音來,不知道我是誰?」對方故作嬌嗔地。

「唔……」他的腦筋飛快地轉動,隨即說︰「我當然認得出,知道是誰。」

「好,那我是誰?」

「你是茱迪。」

「算你還記得我吧!」

「怎會不記得你呢?」他半認真半沒好氣地說︰「你是全行最受歡迎的模特兒嘛,找我有何貴干?」

「唔,我知道你找了美姬、海倫、莎莎她們幾個人去試穿你最新設計的泳衣,是不是?」

「是的。」他隨口回答。

其實,這些事情都是由董麗娜去安排的,他並不太清楚。

「你似乎忘記了我。」她頗有大興問罪之師之意。

「哦,這不過是試穿罷了,到正式表演時,自然不可以缺少你的演出。」他沒好氣地說,一邊向身邊的董麗娜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但我也想有機會當試穿的模特兒。」

「你肯來就最好不過了。」他忙說︰「茱迪,你等一等,我請麗娜跟你說,她的資料比較詳盡一點。」

「不,我要直接跟你談。」她撒嬌地說。

「好,你等一等……」他又向董麗娜做了一個手勢,她立即明白地拿起了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于是鄧浩文照著紙上的字念︰「明天下午五時半,寫字樓試身室。」

「噢!明天下午五時半?不可以提早一些嗎?」

「不可能,這是需要各方面的配合,五時半是不能改,並且希望你能準時到。」他提醒她。

「我一定會依時到達的。」她滿口答應,但跟著又提出條件︰「浩文,我今晚要出席一個派對,我想你陪我一起去,我要你當我今晚的男伴。」

「這……這怎麼行?」

「為甚麼不行?」

「我今晚沒有空。」他一邊說,一邊望望旁邊的董麗娜,事實上,他盡避是沒有約董麗娜一起晚飯,也不大想和這些模特兒有太多約會或親密的往來,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噢,鄧浩文,你不要推搪了,你以為我對你會有甚麼企圖嗎?我只不過求你當我一個晚上的男伴,難道連這一個小小的忙你也不肯幫我?你知道,有些時候,單身一個女孩子去派對是不太好的。」她半潑辣半嬌嗔地說。

鄧浩文被她弄得啼笑皆非。

茱迪是一個不容易應付的女孩子,最低限度在鄧浩文心中確是這樣,她說話大膽又沒遮攔。

「我是真的沒有空。」他訥訥地說︰「改天吧!」

「不,甚麼改天,難道我參加派對也可以改期的嗎?你非要陪我去一趟不可,以往我為了你的表演不知推掉多少個難得的演出機會,甚至為了要參加你的展品表演,連出埠的演出也推掉,現在我有求于你,你竟袖手旁觀?算是我求你也好,或是作為回報也好,今晚一定得陪我去,難道你陪我參加一個派對,當我一個宴會的男伴,你的身份也就會因而降低了嗎?」她銀鈴般的聲音像機關槍掃射似地在電話筒的另一端掃過來。而且聲浪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密集,鄧浩文實在是難以招架也無法躲避。

「茱迪,你很不講理……」他有些心軟了。

茱迪以前也的確是不遺余力地為他的時裝表演助陣出力,也因為要演出他的表演會而推掉過其他演出。

這時,董麗娜在他耳邊輕說︰「你今晚就陪陪她好了,下次有機會我們再慶祝吧!」

董麗娜是善解人意的,又處處為大局著想,她不希望鄧浩文和這一個當紅的模特兒鬧翻,何況他即將推出新系列的泳衣表演。

「鄧浩文,我再一次懇求你吧,你是否肯賞面?」

「那是一個甚麼性質的派對?」

「噢,你終于肯賞面,好極了,我駕車去接你。」她興高采烈地。

「那是一個甚麼派對?」他再一次追問。

「你放心好了,那是十分正經的宴會,總之不是一些嚇怕人的派對,正經的,放心好了。」她笑起來︰「我立即去接你,你不要走開。」

她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唉,這個女孩子!」他對董麗娜搖搖頭。

董麗娜笑了一下,說︰「你就陪陪她吧,一個晚上,她一定是十分之需要你。」

「這真巧,我們……」

「我們有的是時間。」她滿有深意地說︰「浩文,你可不要看見她又亂說話了,不要在這個時候得罪她們。」

「唉,這些女孩子真麻煩!」

「你認為麻煩,但有不少人求之不得呢,誰叫你受歡迎呢?」董麗娜笑著說︰「好了,我還是先走一步,否則茱迪來接你時,見到我和你單獨在一起,恐怕會引起她的誤會。」

「下次我們才共進晚餐吧!」他抱歉地說︰「對不起,麗娜!」

她笑笑,便離開了。

董麗娜離開辦公室半小時左右,茱迪就沖上來了。

「噢,鄧浩文,你真好,我一直擔心你會離開寫字樓,我飛車來的,還沖了一次紅燈,幾乎撞車。」

「你真膽大妄為。」他沒好氣地說︰「我答應了你,自然會等你,又何必飛車沖紅燈,你不怕會發生意外的嗎?」

「你放心,我的駕駛技術極高明,是著名的飛車好手,絕對不會有意外的。」她得意地。

「那是一個甚麼性質的派對,我是否應該先回家去換衣服?」

茱迪听他這麼說,打量了他一下︰「唔,你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家,你身上的衣服全都是自己設計的,你現在的一身打扮,已十分之適合又特出,不必再更換了。事實上,任何衣飾穿在你身上皆是十分之好看的。」

她這一番話說得一點也不夸張,如果他真的走上天橋去表演的話,與其他模特兒比較,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茱迪,你不單是頂尖兒的模特兒,想不到還可以做個一流的推銷員呢!」他笑著說。

「我說的是實話,難道從來都沒有人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她模仿著廣告上的對白,半嬌半憨半認真地說,卻又有另一番可愛的稚氣美態。

她的汽車就停在附近,那是一輛深藍色的名貴跑車,作為一個當紅的模特兒,她自然有這樣的能力,擁有一輛她夢中的跑車。

「茱迪,你還未說出那是一個甚麼派對。」

「你放心,這是一個絕對正派的派對。」她故作神秘地說︰「鄧浩文,你最好閉上眼楮,到達目的地時我告訴你,準會給你一份驚喜。」

于是他真的順從地閉上眼楮,其實,這個時候略作休息也是好的,忙了一整天,到底有點累。他想。

跑車只兜了兩個圈就停了下來,他想不到這麼快便到達目的地,應該是在市區之內。

「你可以張開眼楮!」

他依言張開眼楮。

原來汽車就停在大酒店的門前,離他的寫字樓本來就不遠。

「在這里?」

「是的,派對就是在這里舉行。」茱迪得意地笑著說。

他們下車來,酒店穿制服的侍應員就殷勤地上前來,並代他們將車停妥。

他們一同走上那道聞名的雲石樓梯,步向大宴會廳。

就在這時,大宴會廳的燈光突然齊亮,發出耀目的光輝,這令鄧浩文為之目眩,跟著四周響起了掌聲及歡呼聲,饒是他出慣了大場面,這時也感到有點手足無措。

當然,一直到現在他還是弄不清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不過,在他的直覺上,他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

他轉過頭來,以詢問的目光投向身邊的茱迪,只見她快樂地高舉雙臂,頻頻向四周的人揮著手表示謝意,又或是以勝利者之姿勢,接受著他們發出的歡呼聲。

鄧浩文不知道這些人的呼叫及歡笑聲,是對他本人而發,抑或是對他身邊的茱迪而發,不過,他終于听清楚他們中的叫聲--

「茱迪萬歲!」

「茱迪終于做到了!」

「歡迎你,鄧浩文!」

「茱迪,你真行,果然能夠約到了我們偉大的時裝設計家!」

「茱迪果真有一手!」

「是我們輸了!」

「壽星女贏了!」

「名花終于有主了!」

「你是說茱迪還是說鄧浩文?」

「他們的確是很匹配的一對!」

這時人群散開,有幾個人推出了一座大蛋糕了。

「茱迪,你搞甚麼鬼?」他有些不悅地追問。

「來,我們切蛋糕。」她親熱地挽著鄧浩文,向那一座朝著她推送過來的生日蛋糕走去。

「原來是你的生日……」在混亂中他多少明白過來了︰「為甚麼不早點說呢?我沒有帶禮物給你。」

「你肯來,就是送我的最佳最名貴的禮物了。」她開心地笑著說。

「但,你卻把我弄得有如一個小丑。」他頗為惱怒。

「哈,甚麼小丑,他們只不過是很高興你能夠出席罷了。」她得意地說,接著又說︰「這樣吧,我向你賠不是就是了。」她說完,也不理會他是否同意,就往他的臉上吻去。

鄧浩文又想不到她有這一著,無法閃避,事實上,在那麼多人圍觀之下,在禮貌上他也是不應該閃避的。

就在猶豫間,只感到她兩片灼熱的嘴唇熱情地、堅定地印在他的右頰上。一股蘭香透入他的鼻孔,同時感到她那酥軟的胴體向他倚偎過來。

盡避他萬二分的不滿,但心中還是不禁為之一蕩。這時,四周又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更有人大叫--

「應該嘴對嘴嘛!」

「應該親密一點才是。」

所有的人又鼓起掌來。

鄧浩文大為尷尬,還好茱迪也留有余地,不再作出更進一步的行動來。

但,他們卻想不到茱迪竟然成功了,而且看她和鄧浩文之間的態度十分之親切,于是自然有人會誤會他們兩人之間必定有不尋常的關系,這令鄧浩文無法解釋,何況他也不是一個凡事要作諸多解釋的喋喋不休的人,他就帶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與眾同樂。

當然,亦有其他模特兒,並不認為鄧浩文已成為茱迪的密友,恰好相反,這更激發其他女孩子的「斗志」,非要和茱迪爭一日之長短不可。

但亦有人對茱迪嫉妒。

這時所有的人都唱起生日歌來。

原來今天是茱迪的生日,在這里舉行派對,出席的人大都是時裝界的人,也有攝影師,及不少傳媒的朋友,于是有人向壽星女打賭,若果她能即時邀請到鄧浩文出席,當她的男伴,則他們會合資送她一枚名貴的鑽石介指,若果她失敗了,就要請他們吃一頓豐富的晚餐。

他們大部份人都認為茱迪的成功機會不大,除了他們都知道鄧浩文十分忙碌之外,最重要的是從來都不約會任何女孩子的,特別是在工作上有關連的模特兒,他更會保持一定的距離,他不希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又或是一些是是非非之數。

這是他一直堅守的原則。

茱迪切了第一塊蛋糕,最先便遞了給鄧浩文。

他接過來,說︰「謝謝,茱迪,祝你生日快樂!」

否則,在這許多人面前,他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女孩子。

「來,讓我切生日蛋糕。」茱迪放開了她,拿起那闊身的切餅銀刀去切生日蛋糕。

鄧浩文總算能夠月兌身。

****

茱迪實在太高興了,有點飄飄然的感覺,她甚至真的以為鄧浩文已愛上自己。

「謝謝大家!」茱迪快樂地說︰「今天我雖然又大了一歲,不過,今天是我最快樂的一個生日派對。」

她說完以最深情款款的目光投向鄧浩文,然後又繼續切生日蛋糕分給另一位賓客。

「鄧浩文,原來你是茱迪的人,你瞞得我們好苦!」一個打扮得有如是一頭孔雀般的模特兒女孩子走過來,滿是幽怨地說。

「甚麼我是她的人?我們只不過是普通朋友而已。」

「我才不相信呢!」另一個接口。

「信不信由你們吧!」鄧浩文聳聳肩說。

食過了生日蛋糕之後,就開始自助餐了,但有人要求先和壽星女共舞一番,這才進晚餐。

「不,第一只舞應該先和鄧浩文跳嘛!」

這正中茱迪的心意,于是向鄧浩文走過去,他自然不好意思拒絕。

于是,他們兩人翩翩起舞,茱迪是一位舞蹈高手,自然乘機大顯身手,幸而鄧浩文的身手也不弱。

鎊人紛紛讓開,騰出了一大片空間,讓他們盡情表演,鄧浩文是一個工作時工作、游戲時游戲的人,他也樂得利用這個好機會作樂一番,何況出席的人土,大都是認識的時裝界及文化界的朋友。

茱迪的優美舞姿,也觸發了鄧浩文潛在的興趣,他們最初是跳喳喳的,接著是探戈,特別是探戈,令其他人嘆為觀止,兩人之合拍程度彷佛是合作已久。其實,這只不過是他們兩人的舞技都十分精湛罷了,只需要隨著音樂起舞,兩人也就舞得極為配合好看了。

其他人看得如痴如醉時,自然不可避免地勾起了不少人的羨慕及嫉妒了。

當探戈音樂完了之後,四周響起充滿歡樂、欣賞的激烈掌聲。

兩人優雅地向四周鞠躬。

當音樂再響起時,鄧浩文就已不肯再跳了,當然,茱迪也沒有機會再纏住他,因為其他的人紛紛擁上前邀請她共舞。

但鄧浩文又怎能真的月兌身呢?因為其他女孩子也將他圍住,他幾乎是分身不暇,也樂意和她們輪流地跳個痛快。

鎊人直舞到筋疲力倦,事實上也感到月復如雷鳴,這才開始吃他們的晚餐。

然後,就是卡拉OK,這個派對節目豐富,且是個十分成功的派對,鄧浩文的出現正是派對成功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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