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關上,連串粗話立刻從伍少勛口中飆了出來。
他和這個女人相識半輩子,卻從來搞不清楚她那顆小腦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想,也或許淨想著怎麼折磨他,但不管如何,那都不關他的事。他告訴自己,任何一個人在歷經這麼多年的死纏爛打還是得不到回應,就該識相的滾遠一點。
她或許是最讓他心動的女人,也許這輩子他都無法停止愛她,但他也有尊嚴,也會受傷,何必一再拿熱臉去貼她的冷?
她想去找別的男人給她孩子?那就去啊!他知道她一定會後悔的,她不是那種可以把男女之歡當作飯後點心,玩過就算的女人。她要是真的做了,一定會後悔的--
她會恨那個男人,恨自己,她會因此毀了自己的人生……
媽的!他會讓她這麼做才有鬼!
伍少勛抄起桌上的手機,憤憤按下號碼。
懊死的女人?該死的他?該死又無聊的愛情!
他真痛恨自己的軟弱。
「喂?」電話那端,慵懶低沉的聲音傳來。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再深吸一口氣,等到怒氣稍稍平息,才開口道︰「二哥,是我。」
伍克全沉默了一會兒。
「你的口氣听起來像剛吞了一噸炸藥。」
「那你一定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嘲弄的道。
「黎曼英。」伍克全嘆了一口氣,「當然了,除了她還有誰能讓我親愛的小弟這麼難過?」
他的感情不是秘密,尤其是在和他同病相憐的兄弟面前。
老天爺似乎和伍氏三兄弟特別過不去,他們被外界視為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有一大堆女人愛慕、追逐,偏偏不包括他們愛的那一個。
例如伍家老大,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好不容易娶得佳人歸,可這位佳人也同樣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只求離婚。
又例如在話筒另一端的老二,他愛的女人寧可到非洲那種鬼地方去從事救援工作,也不肯嫁給他在家當個少女乃女乃。
而他,他連心愛女人的手都牽不到,只被視為一個會活動的道具。
想起來又是一肚子火!
伍少勛決定廢話不多說,直接切入重點--
「我要你派一個人去跟蹤她。」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
久久,伍克全才道︰「這樣吧,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我可以把所有行程排開,就咱們兄弟兩個,喝酒談心……」
「我還沒發瘋,好嗎?」伍少勛沒好氣的截斷二哥自認為體貼的提議。
「也許現在還沒,」他平靜的說︰「但是快了。听起來你根本已經是狗急跳牆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長長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听著,小弟。」伍克全嘆了口氣,「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她即將嫁為人婦了,你最好盡早接受這個事實。」
伍少勛擰眉,「你早就知道了?」
「一個禮拜前林家委托東方保全負責婚禮的安全管制,合約已經簽了。」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沒辦法,還是壓不下胸口間澎湃的怒氣。
火山一下子爆發了。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你打算瞞到幾時?他們完婚的時候嗎?」
「我是為你好。」
他暴吼,「媽的!好不好應該由我自己決定!」
伍克全將手機稍稍移開,等對方發飆完畢才又湊近。
「我以為你已經死心了,不是嗎?一年前是誰信誓旦旦的說那女人從此和你無關,不想再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伍少勛冷哼一聲,「反正發誓不一定要照做嘛,五年前龔姊去非洲時你還不是說過一樣的話,現在照樣乖乖爬到她身邊當小狽。」
電話那端久久無聲。
「咳!」伍克全干脆轉移話題。「你剛剛說什麼?要我派人去跟蹤黎曼英?」
「沒錯,不管她去哪里、做什麼、見什麼人,我都要知道。」
「我想就算我問為什麼也不會得到回答吧?」
伍少勛笑道︰「答對了!」
「好吧,我會吩咐下去,叫那個人直接向你報告。」
黎曼英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等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在她溫暖、安靜的臥房里,對著牆壁發呆。
她沒有崩潰真是奇跡。
餅去這十幾年來,她不只一次想象自己對伍少勛投懷送抱的情景。在她的白日夢里,他會欣喜若狂,抱著她說︰我就是在等這一天。
但幻想終歸是幻想,現實是殘酷的。
他不要她。
就算她主動送上門,就算她已擺明不會糾纏他,不要他負一丁點兒的責任,他還是不要她。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傷人的了。
雖然他表面上說是不想她後悔,不想她恨他,但她太了解伍少勛了。他是個花心的混蛋,但並不冷血,也不刻薄,那只不過是他用來安慰她的一個借口罷了。
她堅持太久了,久得令他失去挑戰的興趣。
此時,敲門聲起。
「小姐?」管家探頭進來。「林先生打電話來邀您晚上吃飯。」
「跟他說我人不舒服。」
「可是……」管家面有難色。「這個理由您上次用過了。」
「那就說我不在!」
「是的,」管家縮了回去,門被關上。
她霍地起身,在室內踱著方步。
眼看著婚禮就要在兩個月後舉行,她卻連個制造丑聞的對象也找不到。
她對伍少勛撒了謊。
並非只要男人都可以,自始至終,她只有考慮過他一個人。甚至那個荒謬的主意,也是因為是他才被列入考慮。想到要讓別的男人踫她,她根本無法忍受。
但他不要她,他不想要她!
這個事實令她心痛,可她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再回頭去求他,像他那樣的男人,也不會因此而屈就。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愈走愈快,思緒跟著快速轉動。
既然沒辦法說服她的父母,那林氏夫婦呢?
林家是政治世家,林氏夫婦也有意讓兒子追隨長輩的腳步進入政壇,那也是他們撮合這樁婚事最主要的原因。黎氏企業能為林家聲提供金援,名門千金則是標準的模範太太,可令丈夫增光。
但如果她不是他們以為的那種大家閨秀呢?倘若他們發現即將娶進門的不是高貴名媛,而是一個放浪形骸的嬌嬌女?
黎曼英倏然停下腳步,彷佛看到一線生機。
沒錯,就是這樣!
他們以為會得到一個完美妻子、模範媳婦,她偏不讓他們稱心如意。
這二十幾年來,她努力當個乖乖女,言行舉止都合乎父母為她定下的規矩,結果瞧,乖乖听話換來的是什麼?一樁利益交換的婚姻!她的父母還沾沾自喜的認為替她做了最好的安排呢!
一切到此為止,她受夠了。從現在起,她要主宰自己的人生,而擺月兌與林家的婚約就是第一步。
她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想到那個景象,黎曼英微微笑了。
伍少勛的手機響起時,正是會議進行得如火如茶的時候。
他被公司各部門的大頭們圍剿,他們用各種理由一一推翻他提出的改革計畫,而且不願妥協。
連看都沒有,他將手機關機,繼續和他們爭辯。
兩個月前,他被指名接手東海集團旗下的寶康企業,這個掛在東海名下的子公司主要業務是生產銷售各種民生用品,但寶康的營業額持續消退,連年虧損,換了好幾個專業經理人都無法令它起死回生。
因此,也沒有人期望他能。
對這些公司大老來說,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皇太子,若不是運氣好投對了胎,哪有資格坐在大位上對他們頤指氣使。
伍少勛和眾人僵持不下,終于有人受不了的拍桌起身,撂下狠話。
「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兒搞垮寶康,若是你真要蠻干,我干脆辭職算了!」啪的一聲,行銷部經理摔東西走人。
好像骨牌效應似的,其他人紛紛附和離席,瞬間走得干干淨淨,偌大會議室里只留下伍少勛一個人。
這種場面不是第一次發生,但伍少勛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他尊重這些主管都是公司老臣,但那不代表他們可以這樣一直拿喬。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向秘書下達一連串的命令。
不管他們同不同意,配不配合,他的改革計畫是推動定了。不能接受的人就另謀高就吧!反正若是冉不能轉虧為盈,他們遲早也要換個工作的。
「對了!」秘書在記下他的每一個命令後道︰「剛剛有一位高先生打電話來,說是有重要的事要找您。」
伍少勛低頭看著報表,心不在焉的問︰「什麼事?」
秘書遞上一張紙條。
那張紙條上的字不多,但是威力強大。他幾乎立刻從椅上彈了起來,連串粗話不假思索的跟著飆出口。
秘書讓他的反應給嚇傻了。就算是高級主管們集體離席時,她也沒看過老板這麼生氣的模樣。
還來不及回神,伍少勛已經像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她一頭霧水的看向那被扔在桌上的紙條,上面只寫了六個字--
目標走進「樂園」。
究竟這個「樂園」是什麼東西?
秘書不知道,但伍少勛知道。
那是一家高級俱樂部,里面的服務生全是經過嚴格挑選的年輕俊男,專供貴婦們打發時間、排遣寂寞。
它的存在不是秘密,豪門間多得是利益交換的婚姻,丈夫在外頭金屋藏嬌,妻子則在「樂園」里尋歡作樂,誰也不吃虧。
但,她不是獨守空閨的妻子,那樁該死的婚姻也還未完成,她跑去那做什麼?
哦,伍少勛知道她想做什麼,她去那里挑選孩子的父親。也許她現在正坐在里面,指著其中一人說︰「就是你了,現在,跟我上床吧!」
他真想掐死她!
奇怪了,以前那個冷靜、理性、冰冷得像是沒有溫度的女人到哪里去了?他雖然痛恨以前的黎曼英,但至少比現在這個發神經的女人要好。
車子一停,他一步也不敢耽擱的直沖俱樂部大門,但卻在入口被高大的保鑣攔了下來。
「男士止步,先生。」
他不理會保鑣的制止,一個側身避過。
保鑣動作也很快,一手按住他的肩頭,隨即用壯碩的身軀擋住他的去路,高聲道︰「你不能進去!」
他沒吭聲,抓住保鑣的手臂,給他一個過肩摔,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其他人,數名大漢從里面竄出,將他團團包圍。
俱樂部經理走了出來,客氣的道︰「先生,請你離開,我們這兒不招待男士。」
他抿緊唇,「我得進去找人。」
「很抱歉,我們的規定是男士不能入內,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伍少勛月兌下外套,解開襯衫扣子,「是嗎?看來不是我為難你們,就是你們為難我了。」
經理的表情一僵。「先生,請您不要這樣……」
「怎麼啦?」慵懶的女聲響起,一名體態美好,但看起來有點年紀的女子款款走近。在看清來人之後,揚起揶揄的笑。「瞧瞧這是誰吁,伍三少爺,莫非您轉性了?我們這兒多得是俊男,可不提供美女服務哪!」
伍少勛沉下臉,「何夫人,這不好笑。」
何夫人微笑,「我倒覺得挺有趣的呢!」
她十年前死了丈夫,從他那兒繼承了一筆遺產,將那筆錢全數投資在這間俱樂部上頭。豪門里怨偶太多不是件壞事,不然她這兒的生意怎麼蒸蒸日上?但看多了現實的婚婚,偶爾看年輕人演出愛情喜劇也挺不錯的。
「你看起來像是吃醋的丈夫趕來抓奸呢!」何夫人饒富興味的瞧著他,怎樣也沒想到會在素以游戲人間而聞名的伍三少爺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那女人在哪?」伍少勛現在沒那心思閑話家常。
「哪個女人?」她揚動睫毛,抿唇微笑。「我的客戶很多,每個都是女人,你指哪一個?」
「黎氏企業的大小姐,我知道她在里面。」
「喔,她呀--真是個可愛的小姐。」她笑嘻嘻的道︰「我那些員工很高興呢,好久沒有這麼年輕可愛又容易討好的客人上門了。」
伍少勛額上的青筋突起,「讓開!我要進去找她!」
他一陣風似的沖進俱樂部里,踹開一間又一間的包廂門,尖叫聲此起彼落,貴婦們掩臉逃竄。
「哎!傍你這麼搞,我生意還做不做呀!」
「她到底在哪?」
何夫人指指最里邊的包廂,他立即殺氣騰騰的沖了過去。
在踹開門之前,伍少勛的腦海里閃過許多畫面,沒有一個是令他愉快的,而且每一個都需要被打上馬賽克,列為限制級。
突然間,他幾乎要退縮。
嚴格來說,他不是她的誰,他什麼也不是,根本沒有資格管她。但他就是沒有辦法看她這樣糟蹋自己。
讓她恨他,總比恨她自己好。
他牙一咬,心一橫,用力踹開門,準備迎接難以入目的畫面。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撞開,門板劇烈撞擊牆壁,發出巨大聲響,嚇得里面的人全都跳了起來。
伍少勛沖了進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愣住了。
只見房間里站著三名美少年,人人身上都月兌得只剩一條底褲,但她身上的衣服卻完好如初,而且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
他眨眨眼,看向她手上的撲克牌,再看向地上散落滿地的衣服。
「這是怎麼回事?」他傻傻的問。
黎曼英驚魂未定的瞪著他,「我才想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呢!」
「妳在這里做什麼?」他回過神,凶神惡煞的問。
「那你又在這里做什麼?」她擰眉。
「是我先問妳的!」他橫眉。
「听說你是闖進來的?」她挑眉。
伍少勛忍不住發火,「該死的女人!回答我的問題!」
「你有眼楮不會看嗎?」她用鄙夷的口氣道︰「我們在玩牌。」
「媽的,玩牌妳不會在家里玩,跑到這兒來玩?」
「這里好玩啊。」她淡淡的道,開始發牌。「來,來,我們不要理他,再來一局。」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沖到她面前,「走,跟我回去。」
「不要。」她答得干脆。
「別逼我動手--」他警告。
黎曼英停下發牌的動作,轉頭瞪他。
「你敢?」
「有什麼不敢?」話聲方落,強壯的手臂已輕抓住她,將她整個人扛了起來。
她發出尖叫。
「放我下來!」
他當作沒听見,扛著她橫越俱樂部,停在何夫人的面前。
「她來這兒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黎曼英聞聲抗議,「為什麼?我希望愈多人知道愈好,最好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沒有人理她,何夫人微微一笑。
「你以為這兒為什麼生意興隆?我當然不可能把客人的事張揚出去。」
伍少勛滿意的點頭,「謝了。」
「進去!」她被扔進車子後座。
黎曼英掙扎起身,「你沒有權利這樣對我。」
「我他媽的不需要任何權利!」伍少勛坐進駕駛座,用力關上車門。「真該有人好好管管妳,妳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發神經的人是你才對吧?」她冷冷道︰「我可沒有妨礙別人自由,把別人當布袋一樣在肩上扛來扛去的。」
他抿唇,「妳到底來這兒做什麼?」
黎曼英往後靠向椅背,雙手抱胸。
「那不關你的事。」
「妳該不會真的打算隨便找個人上床吧?」
「關你什麼事?」她反問,「如果不想幫忙就別管我,我們沒那麼好的交情。」
伍少勛轉頭瞪她,隨即挫敗的回過身,瞪著前方。
「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麼?」
「妳要我幫忙的事。」他低吼,「難道妳看不出來那是個爛透了的餿主意嗎?」
她別過臉遮掩受傷的表情。
「你說過了,不需要一再重復。」強調她對他毫無吸引力,就算當作做善事都不肯將就。
她知道自己不是美女,和他過去那些情人比起來,她呆板無趣義乏善可陳,但他有必要露出這麼痛苦的樣子嗎?彷佛踫她會要了他的命一樣!
「總之妳不許再來這種地方。」
「你沒有資格不許。」她提醒,「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輪不到你來管。」
「是嗎?」他放下手煞車,發動引擊。「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