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音樂聲響起。
雖然是同一段音樂,但放在早上播和下午播,卻能激起人不同的反應。
小黛伸了個懶腰,開始動作迅速地收拾東西。
「雪雪,今天你是不是照例要去‘梅開一季’?」
「嗯。」譚君雪點頭。
「那我先走了,我們明天見嘍。」小黛拎起提包跟譚君雪揮了揮手。
譚君雪笑看著小黛走進電梯,她才慢慢地起身收拾東西。
走出公司大樓,她踩著不同于早晨的輕松腳步,走在人行道上。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按喇叭的聲音,隨之而起的是一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聲音。
「譚小姐。」
回過頭,赫然看見一輛停在路邊的轎車,而周騖遠正坐在車內向她招呼。
譚君雪走上前去,笑意盈然。
「周經理,有事嗎?」
她看著周騖遠伸手到西裝口袋內,模索了許久之後,掏出了一個異常眼熟的小東西並遞了給她。
「啊,我的耳環!」譚君雪接了過來,「怎麼會在你這里的?我以為找不到了呢,沒想到可以失而復得。」
「是你今天早上撞到我的時候不小心落下來的吧。」周騖遠溫和地笑著。
譚君雪努力搜索記憶,今天早上她趕著上班,路上是撞到了不少的人。
「是這樣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早上我急了點,因為怕遲到。」俏皮地吐吐舌,譚君雪展現的完全是小女兒的嬌態。
「沒什麼。」
「謝謝你啊。」她晃了晃耳環,「早上我發現掉了的時候真是很傷心,我很喜歡這副耳環的。」
「嗯……你回家嗎?需不需要我送你?」周騖遠看見譚君雪因為耳環的失而復得表現得那樣開心,他仿佛也被她的愉快感染到了。
「謝謝,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走過去花不了幾分鐘。」
「那好,明天公司見。」
「再見。」譚君雪揮手看周騖遠的車子混入了擁擠的車流中。她退回到人行道的中間,在人群中她踏著比剛才更輕松的步子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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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開一季」是一間咖啡書店的名字。店里有整牆的圖書,也有最香醇的咖啡。來「梅開一季」的很多人往往都會變成熟客,譚君雪就是其中之一。她喜歡這家店給她的感覺,坐在落地窗邊,傍晚的夕陽傾斜在身上,耳邊環繞著輕柔舒緩的音樂,整個店里彌漫的是吧台內咖啡豆蒸煮出的濃濃香味。喝著咖啡,她隨時可以從書架上抽取一本她有興趣的書細細讀來,看時光就這樣靜靜地流逝。
翻過一頁書,有人坐進了譚君雪對面的位子,令她分神抬起了頭。
「我沒有打擾到你吧。」對方這樣說。
譚君雪笑了,搖搖頭。
「當然不。」
她永遠心折于這個聲音,如此空靈悠遠,仿似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譚君雪合上書,眼楮看定對方。
她的出現總是可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眼光和注意。
「真高興今天可以在這里踫見你,冬冬。」
她微勾嘴角,揚起了一抹笑。
譚君雪看著那笑,她想她是有魔力的。可以蠱惑任何人的魔力。她是這家店的老板,她的氣質完全合這間店子。安靜。
不管何時看見她,她都表現得這樣沉靜,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激起她的一個皺眉。雖然她有最得天獨厚的嗓音,卻並不太愛說話,總是很專心地听著別人的說話交談,久久才回上一句。
她是神秘的。她知道她叫冬冬,店里的人也都叫她冬冬。但是沒有人知道她的本名,也沒有人了解她的來歷。只是她開了這樣的一間店,大家都喜歡。而她卻也並不常來店里坐。很少能看見她出現在店里。
她認識店里的每一個熟客,卻不太會去主動招呼。獨獨譚君雪,每一次在店里遇到,她都會主動上前交談幾句。譚君雪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心里是高興的。她喜歡冬冬,很願意跟她成為朋友。只是冬冬也是冷漠的,她清楚把握分寸。譚君雪知道她也只是把自己看作她店里的一個熟客而已。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冬冬輕聲念出這樣的句子來,譚君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念的是自己手鐲上刻著的字。
「很美的句子,很特別的手鐲。」
「謝謝。我自己也很喜歡。」譚君雪撫模著手鐲,臉上的笑容仿佛都可以照亮整個咖啡店了。
冬冬靜默不語,盯著譚君雪的臉看了約莫一分鐘左右。
「你今天的心情很好。」
不是一個問句,而是簡單干脆的肯定句。
譚君雪的性格開朗,冬冬從認識她到現在還沒見過她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是……今天似乎她的笑容特別燦爛。
「被你看出來了哦。」譚君雪拿起桌上的咖啡啜飲了一口。冬冬有極敏銳的觀察力,也可以說她擁有一個女人最敏感的神經以及最縴細的心。
「相信一定有什麼好事在你身上發生了。」冬冬笑著站了起來,「那麼祝福你,可以把握住這份快樂美好,不要讓他從身邊錯失掉。」
譚君雪看著冬冬走進了吧台,開始在心中細細咀嚼她留下的話語。
「……把握住這份快樂美好,不要讓他從身邊錯失掉。」
腦海中現出一個身影,他回轉身來溫柔地笑看著自己。他有最深情的眼神,有最低沉柔和的嗓音。他就這樣輕輕掀開他的兩片唇,喚了她的名字……
譚君雪茫然失措了。
她听見了自己的心加速跳動的聲音,听見了它一聲一聲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看見了它一點一點爬滿了對一個人的想念。它一下一下地跳動著,都是為了另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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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飛逝,不知不覺間,周騖遠來到新的工作環境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他逐漸適應了新的環境,也與新的同事越來越熟悉。譚君雪作為秘書很稱職,成了他的好幫手。
端著一杯溫水,譚君雪敲開了經理室的門。
「周經理,你的水。」
正埋于工作堆中的周騖遠,連頭也沒空抬。
「哦,謝謝。你放下吧。」
譚君雪將水杯放在了桌子上,並注視了周騖遠認真工作中的側臉幾秒鐘,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自己桌子上同樣的一杯清水,想著一扇門後的他,感覺就像這一杯溫水。譚君雪拿起水來喝了一口,溫溫的,淡淡的,清清的。
他是個只喝溫水的男人,無論春夏秋冬。他說咖啡太苦,汽水太甜,而茶又太濃。她試著感受那水進入她的口腔,輕撫過她的每一粒牙齒,從喉嚨流過,滋潤了她的唇,溫暖了她的胃。
對著水杯中映出的臉笑了笑,她放下杯子,開始投身入工作中。她希望可以為他分擔去一些忙碌。
當譚君雪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二點。同事們都已各自吃飯去了,難怪周圍顯得那麼靜。她的肚子也餓了。
敲開那扇門,周騖遠仍然坐在大辦公桌後認真地工作,全然沒有注意到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了。
「周經理……周經理。」
「什麼事?」周騖遠抬起頭,看著立在桌前的譚君雪。
「你已經忙了一上午了,現在應該去吃午飯了。」
「是嗎?」周騖遠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的確已經十二點多了,「時間過得真快,我忙得都忘了時間了。」
「那你現在是不是要去就餐了?」譚君雪問。她盡量使自己的口氣公式化些,不應泄露太多的若有所待。
周騖遠想了想,又看看鋪滿一桌的文件,向著譚君雪攤了攤手。
「不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看來今天是沒時間給我吃飯了。」
「那好吧,不過我還是要給你帶盒飯上來的哦,餓著肚子工作可是不好的。」
「那就麻煩你了。」
周騖遠微笑著目送譚君雪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才又低下頭來繼續工作。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
「周大哥——」
玲瓏甜膩的聲音從電話的彼端傳了過來。周騖遠放下手中的筆,靠向椅背,臉上露出笑容。
「什麼事?」
「周大哥,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五月十六日。是你的生日啊。」他當然不會忘記女朋友的生日。而正因為今天是玲瓏的生日,所以他才抓緊時間,想要在下班前把工作做完,好去給玲瓏慶生。
「嗯!那周大哥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
「小傻瓜,當然有啊。」眼光轉向辦公桌旁的一大袋東西,是他特意讓朋友從日本帶回的一套限量版珍藏漫畫。
「謝謝周大哥!是什麼啊?」
「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對了,晚上你想去哪里吃飯?」
「……周大哥,對不起……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告訴你,晚上我已經跟別人約好了要一起吃飯,為我慶祝生日。」
周騖遠微微一愣,他听出玲瓏在說到這個「別人」時聲音有些顫抖,他感到了玲瓏的興奮。是什麼人呢?可以讓玲瓏這樣高興?
「沒關系,反正在美國的時候年年生日都是我跟你一起過的,現在回來了,你也是該跟朋友一起過一次了。」周騖遠笑笑,聲音依舊溫厚。
「呵呵……」
玲瓏的笑聲從電話彼端傳進周騖遠的耳朵里。他喜歡听玲瓏的笑聲,听了她的笑是會連自己也快樂起來的。所有的煩惱似乎都會隨著那笑煙消雲散。誠然,在美國的那段日子里,他很慶幸身邊有玲瓏陪伴。
「那周大哥,再見。」
「再見。玲瓏,生日快樂!」
「謝謝!」
「喀」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周騖遠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復又拿起筆來,繼續他的工作。沒有過太久,門上便又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是譚君雪,手上還提著個扁大的盒子。譚君雪將手里的盒子舉到周騖遠的臉前,周騖遠伸手接過。
「是什麼?」
「你的午餐啊。」譚君雪笑著,理所當然地回道。
周騖遠疑惑地掀開盒蓋——是比薩。他當然知道是比薩,他疑惑的是譚君雪怎麼會給他買比薩的。
「你怎麼會幫我買比薩?」
譚君雪將手背到身後,伏低子,撲鼻而來的是陣陣比薩的香味。她雙眼平視周騖遠。
「你不喜歡?」尾音吊得老高。
「不,不是,我喜歡。但問題就在于我喜歡。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比薩的?」周騖遠低頭再看一眼正冒著熱氣的比薩,「而且買的還正好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譚君雪直起身子,手依然背在身後。她只是一徑地笑著,不回答。
周騖遠手托住下巴,抬高臉注視著譚君雪。辦公室里一下子顯得很安靜。約莫一分鐘後,周騖遠才緩緩開口︰「譚小姐……」
「君雪。」譚君雪打斷周騖遠剛剛起頭的話,糾正起他對她的稱呼來,「你可以叫我君雪,不用叫譚小姐這麼陌生。我畢竟是你的秘書,不是嗎?」
「好吧。那麼君雪,我們以前認識嗎?或者說見過面嗎?」
「你覺得呢?」譚君雪將問題丟還給他來回答。
周騖遠盯著譚君雪的臉看,然後搖頭。
「應該沒有。」他對這張臉毫無印象,他自認是個記憶力不錯的人,如果以前他見過譚君雪的話,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有印象的。然而現在完全沒有。
「那就是嘍,周經理,我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面,商場的那次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這是事實,譚君雪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她並沒有對他說謊。商場的那一次的的確確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踫面呵。
「我相信。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你對我的喜好特別清楚呢?」周騖遠拉開距離,將身體靠上椅背。他仔細地觀察著譚君雪,不錯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想要瞧出一些端倪來。
譚君雪只是笑著,她的笑容很清澈,不包含任何雜質。
「周經理,我有些不太明白。你說我對你的喜好很清楚?這怎麼說?」
周騖遠一手拿起桌上的水杯,一手拿起比薩盒。
「從你做我秘書的第一天起,你給我倒的第一杯飲料就是溫水。我不記得你有問過我想喝什麼,而我也不相信一般人會為自己的上司準備溫水,一般而言都會是一杯咖啡的。還有這個比薩餅,我記得我們公司附近都沒有比薩店,只有坐車才能夠買到。你應該不會是去吃飯順便幫我買的吧?」
譚君雪在心里吐了吐舌,臉上還是掛著她的招牌笑容。他真的是個溫柔的人,他的語氣完全沒有嚴厲的質疑,只是好像雲淡風輕的聊聊問問。
「溫水是因為以前林姐就喜歡喝溫水,她說對皮膚好,所以我也就不知不覺地給你倒了溫水。後來看你並沒有說什麼,于是就一直給你倒下去了。至于比薩是因為我自己很喜歡吃,所以才特地坐車去店里吃。後來想到要給你帶午餐,于是也就買了份比薩給你。口味的話我挑的是一般人都比較喜歡的那種。所以,周經理,希望你不要誤會。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我想我並不清楚你的喜好。」
周騖遠想了想,接受了她的說法,他想的確是他太敏感了一點。
「好吧,君雪,你可以出去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誤會。現在我該開始享受我的午餐了。我已經忍很久了,它很香,一直在誘惑我。」
譚君雪輕笑著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她立刻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大口。久久,久久,才輕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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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君雪感覺自己是越來越忙了,連著好幾天都已經在公司里加班到很晚。當然啦,並不只是她一個人,還有……
回頭看經理辦公室內透出的燈光,她是希望可以為他分憂解勞的。所以留下來陪著他加班,她並沒有什麼會怨的,反倒有些高興,因為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她才能跟他兩個人單獨相處。
「咿呀——」經理室的門被推開,周騖遠出現在門口,燈光從背後照上他的身體,讓譚君雪有瞬間的恍惚。
「君雪,已經很晚了,今天就做到這里吧。我送你回家。」
「好。」譚君雪站了起來,拎起包,和周騖遠一起進入電梯。
這幾天來,都是由他送自己回家的。他的理由是這麼晚一個女孩子單獨回家不安全,他不放心。當他說到「不放心」這三個字的時候,觸到了她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地方。能夠成為他放心不下的人,該是多麼幸福的事。
因為她住的地方離公司很近,而她又堅持要散步回家,因為這樣一來,可以跟他處得更久一些。所以周騖遠也就陪著譚君雪走路回家,然後他再回到公司,開車回去。
走出辦公大樓,一陣涼風拂面,舒服極了。
這樣夜的晚上,已經看不見什麼行人,只有路燈陪伴。兩個人慢慢走著,譚君雪總會不由自主地去看周騖遠的側臉。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周騖遠感到譚君雪一直在看他,他不明白自己的臉有哪里吸引她。
「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的臉在看?」周騖遠轉過臉來,看著譚君雪問。有汽車開過,車頭燈照亮譚君雪的眼楮,又倏忽滅下去。
「因為你的臉好看啊。」譚君雪半真半假地說。
「呵呵。」是低低的笑聲,「我該把這當做是對我的稱贊嗎?」
譚君雪故作天真地眨眨眼,淺笑著不置可否。
「要知道對著一位男士的臉說好看,相信對方十之八九是不會感到高興的。畢竟這不該是用在男人身上的贊美詞。」
又一陣風吹來。譚君雪享受地閉起眼楮。
「我最喜歡這種自然的風了,吹在身上很舒服。」風吹亂譚君雪的長發,今天的她沒有梳起辮子。不去伸手撫順頭發,她只是任風這樣吹著。
「我現在住的公寓在大樓的頂層,上面的風很大。一到夏天的晚上,風直直從打開的窗戶灌進來,有時都可以不用開空調了呢。」
周騖遠看見譚君雪正閉起眼楮,嘴唇勾起滿足的弧度。那樣洋溢幸福的笑臉,讓他有些閃神。只是如此簡單普通的一陣涼風,就可以讓她如此開懷嗎?看來她是個很容易知足的人。
「小心,是紅燈。」他急急拉住譚君雪的手,因為閉著眼楮,所以看不見馬路對面亮起的紅燈。
譚君雪睜開眼楮,周騖遠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她攥緊自己的手心,不想讓剛才的感覺消失掉。那溫熱的肌膚相觸,帶給她一陣酥麻。
「謝謝,周經理。」
「出了公司,私底下我們就不是上司跟下屬的關系了。你可以叫我周,不用加上經理這麼客套了。」過了馬路,兩人轉入一條狹窄的小路。路兩旁的燈很多都是壞了的,所以小路顯得幽暗。
「那……私底下我們是什麼關系啊?」譚君雪咬住自己的唇,低著頭。這里很暗,相信他不會看清她臉上的表情是多麼……緊張和……一絲絲的……若有所……待……
「朋友啊。怎麼我不能做你的朋友嗎?」周騖遠的眼楮只是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這一條路很難走,卻又特別的長。
譚君雪不小心被腳下看不清的石頭絆到。
「你沒事吧?」周騖遠急忙攙扶住她。
「沒,沒事。我可以自己走。」為了證明,她快步朝前走了兩步,「我們……一直……是朋友啊。」
後一句譚君雪是壓低了聲音說的,而且她離周騖遠有一定距離,以致後者沒有听清。
「你說什麼?」他問。
譚君雪不禁在心里罵自己傻瓜,他又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呢?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呢。而現在她也還不準備說。她在期待些什麼呢?要記得啊,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君雪,你怎麼了?腳疼嗎?」周騖遠跟上譚君雪,發現她忽然低著頭,久久不說話,感覺有些奇怪。
「啊。」譚君雪這才抬起頭來,連連說著,「沒事,沒事。現在不疼了。」
「嗯,沒事就好。」
走過一盞亮著的路燈,有一瞬的光亮,譚君雪去看周騖遠的臉,見他露出放心的表情,內心濕潤。
「私底下我叫你騖遠,好不好?」他突然地冒出一句話來。
譚君雪可以清楚听見身邊周騖遠的呼吸聲,以及自己加劇的心跳聲,卻听不見他的回答。
沒有回答。
譚君雪想要在暗中看清周騖遠的臉,可是所有的表情也都暗下去了,模糊在黑暗之中。想要看清楚,好難。
「算了,我還是叫你周好了。只有一個字,念起來也順口。」譚君雪試著讓自己的語氣听上去輕松,「周,最近你一直忙著加班,就不怕冷落了你的女朋友嗎?」
「玲瓏不會介意的。」
終于走出幽暗的小路,霎時霓虹閃爍,譚君雪一下子有昏眩的感覺。她連忙閉起了眼楮,來躲避這突如其來的耀眼燈光。當她再慢慢睜開眼楮時,那些不停閃爍變換的霓虹燈光已經不再那麼刺眼。
這時,周騖遠轉過頭來看她,臉上掛著笑。
「我女朋友你是見過的吧,曾經在商場你們同時看中了一只手鐲。」看見譚君雪輕輕點了點頭,他才繼續說下去,「她叫司空玲瓏。」
「很配她的名字。」譚君雪的手撫模右手腕上戴著的手鐲,她一直戴著這個手鐲不離身。她們同時看中了這一只手鐲,而最終是她得到了它。她應該為此而得意嗎?
「看來你女朋友很體貼你啊,如果換了是我的話,男朋友只忙著工作,而忽略了我,我一定會介意的。」
「我跟玲瓏已經交往快十年了……」
「十年?!」譚君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麼他不是在讀高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跟她談戀愛了。那個時候玲瓏才幾歲?
「不錯,我跟玲瓏是在高中的時候認識的,她比我小一屆……」
「等等!」譚君雪真的不想一直打斷他的說話的,只是她實在很疑惑,「她只比你小一屆?!司空玲瓏今年幾歲?」
「呵呵,二十六歲。」周騖遠實在忍不住不笑出聲來,譚君雪的這種語氣和表情都是他熟悉的,只是每每呈現在不同人的臉上。
「天啊!」譚君雪覺得自己好無力哦,她的一只手輕拍上額頭,「她今年居然已經二十六歲了?她居然還比我大上一歲!」
短短的幾分鐘內她連受兩個打擊,她還沒被擊垮嗎?她簡直不能夠相信那個司空玲瓏的真實年齡。誰都不會相信的,自己居然比她來得小。雖然只見過她一面,但那也足夠印象深刻了。在她譚君雪的眼中她還只是個女孩而已嘛。她究竟是怎麼保養的?!
「當年你一定追她追得很辛苦吧,她那麼漂亮可愛,是不是你們學校的校花?」
「嗯……說到校花的話,玲瓏好像是曾經當過一年的校花。」
「什麼?只有一年而已嗎?」譚君雪的心里又疑惑了一下,以司空玲瓏這種絕品的姿色,她相信做滿三年的校花應該是綽綽有余的吧。
「我們以前念書的學校,不知道為什麼,相貌佳又有性格的人特別多,所以歷年來很少有誰可以連續兩年被選為校花。其實,能夠當上一年的校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不會吧。你們讀的是什麼學校,有這麼多美女嗎?」
「的確不少。」周騖遠又笑起來,那是回憶帶給他的快樂,「還有一點你說錯了,當初是玲瓏追求我的。」
完全沒有炫耀的口氣,他只是在簡單地陳述一項事實而已。譚君雪知道,他是一個不懂得炫耀為何物的男人。
「嗯。被那麼漂亮的女孩子追,作為男生一定是很難拒絕的吧。我真沒想到你們居然已經戀愛了這麼久。」
「是啊,真的已經很久了。從高中時代一直到一起出國求學,特別是在美國的那幾年里,只有我們兩個彼此陪伴。所以,我們不會像別的情侶那樣要經常粘在一起,我們即使一個星期一面不見也是沒什麼問題的。」
「一個星期一面不見……也……沒什麼問題……嗎?」譚君雪陷入沉思的狀態,食指輕按嘴角。
「你呢?你這樣陪著我一起加班到這麼晚,你男朋友會不會介意?」周騖遠隨意地問道。
「我?」譚君雪改將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尖,「我還沒有什麼男朋友呢。」
「哦,是這樣嗎?」
周騖遠停下來,譚君雪也跟著止步,因為已經走到她的家了。
「周,謝謝你送我回來。」
「應該的。」
譚君雪走上大廈前的台階。周騖遠看著她月光映照下的背影,忽然她停住了,像想起了什麼,復又轉過身,走了下來。
「周,你是個英俊的男人。」不等周騖遠有所反應,她偏了偏頭,「這次我用對形容詞了吧。」然後輕笑著跑上樓梯,進入了她公寓的大門。
她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周騖遠卻還站在原地。回味著譚君雪最後那個精靈般的笑,和她的話,他不禁微笑著搖頭。她真是個有趣的人。
又想到了玲瓏,想起了他們的初識,想起了她對自己的猛烈追求,想起了自己當時的心情,想起了他最終怎麼會和她走在一起。他們開始進入所謂的戀愛,時間一寸一寸過去,不知不覺已經十年了。他跟玲瓏從來沒有過爭吵,一次也沒有。別人總會很羨慕他們之間的和諧關系。但只有他清楚他們之間有欠缺。他真打算跟玲瓏就這麼一輩子過下去嗎?就這麼一起走過人生的每一段旅途,直至終點嗎?
抬頭望了望大廈頂樓亮起的燈光,他轉過身,走回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