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人有雲︰小不忍則亂大謀。但古人大概不知道,有時忍過頭也是有礙身心健康的。
唔,估計是忍抑過頭了,漸漸出現頭昏腦脹的現象,還好某人雜事纏身,沒空尋她開心。
呃,說到這個雜事,好奇心忍不住開始作祟,美眸不听使喚往某人的方向移去,這一看,美眸立刻暴睜,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太大膽了吧?居然這樣挑逗客人,都不覺得害臊嗎?
彼不得臉皮是否抽搐著,杜少容悻悻然的掀了掀粉唇,逕自對著空氣開啟了一陣為時不短卻小聲得近乎蚊蚋的抱怨。
原本只是獻舞助興的舞娘,因大膽的舉動而徹底吸引住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當然了,也包括被挑逗的某人在內。不過顯然某人一點也不在意,從他專注的神情看來,似乎還頗為享受這種差別待遇,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吧,簡直理所當然得教人牙癢癢!
明明臉上還是那麼鎮定,但不知怎地,杜少容心里就是莫名地覺得不是滋味,很像被人惡作劇拿針扎了似地,刺痛感怎麼都揮之不去。
她深吸口氣,強自振作起來,目光隨意一掃,卻又愣住了。
只見該名舞娘款款扭動著水蛇小蠻腰,一雙勾魂媚眼更加明目張膽地對著某人大送秋波,而某人也絲毫不避諱,大方的與她眉來眼去,雙方互動頻繁,極其曖昧。
好吧、好吧,她承認,一再被這種帶有顏色的畫面反覆刺激著,內心確實有點五味雜陳,甚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在胸臆間回蕩著,不過好在她平時訓練有素,隱忍功夫一流,要做到不喜形于色,也不算太困難。
當然,她也多少可以體會男人逢場作戲的心態,美人主動挑逗,身為男人的他如果不為所動那也太奇怪了,顯然柳下惠那套坐懷不亂的高道德標準在這里並不適用,她完全理解的,大不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是。
心一橫,杜少容索性睜大美目,目光不由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反正現場那麼多雙眼楮看著,應該也不差她這一雙吧?既然當事人都不在意了,那她還客氣什麼,管他七三二十一,統統給他看光光算了!
抱著這種想法繼續欣賞,她卻愈看愈不對勁。
敝了,是錯覺嗎?為何她愈看愈發覺得某人的動作很刻意?那些舉止看似輕佻,實際上卻連曖昧都構不上邊,真是太奇怪了。
看了半天,還是覺得很不對勁,在經過一陣沉思後,杜少容這才恍然大悟的睜圓美眸,朝自得其樂的某人投以不敢置信的眼神。
不會吧?不會吧?這男人該不會無聊到為了試探她會不會吃醋,才故意和舞娘眉來眼去的吧?
仿佛心有靈犀似的,蘭陵樂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昏倒,居然還真的是!杜少容啼笑皆非的搖搖頭。
雖然對他荒謬的行為感到困擾,但一想起他的動機,她內心還是高興多過于排。斥。咬咬唇,努力克制滿月復笑意,實在忍不住了,才別過頭撇唇輕笑,之後再若無其事的對上他慍怒的眸子,默默將他的行為歸類成歡場上的虛情假意,以及測試她底線的挑釁之舉。
一旁,正滿心期待她吃醋反應的蘭陵樂,眼尖的瞄到她露出一個和想像中大相逕庭的笑容,當場笑容一僵,不悅地皺起眉頭看著她。
懊死的女人,不生氣也就算了,居然還笑得出來?為她這氣死人的冷血反應,蘭陵樂決定向她施以恐怖的報復。
冷不防蘭陵樂一手伸來,狀似隨意的搭在她肩上。
杜容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笑容一下子蕩然無存,本想直接起身回避,但隨即想到如此一來反應似乎過度了,只好作罷。
被她不為所動的反應惹得心浮氣躁的蘭陵樂,極不悅的嗤了一聲,又氣又惱的貼著她耳畔咬牙切齒道︰「少容,你可真是沉得住氣啊!也好,我一向喜歡挑戰,這樣斗著鬧著,倒也不失情趣。」天曉得他有多麼想把這個不解風情的混蛋姑娘抓起來打。
情趣?想太多了好嗎?杜少容難以苟同的看了他一眼,一點都不覺得身為迫害者的她有從中領略到什麼樂趣。
回過神的時候,那只原本搭在肩上的手已經得寸進尺的改從後面架住她,幾乎在半強迫的情況下成功地勾近了彼此的距離,嚇得她花容失色。
「咳咳!」她重心不穩的晃了下,連忙伸手推推他,神色略微慌張的開口︰「蘭陵兄,請你自重。」話一說完,她便後悔了。
在其他人眼里,蘭陵樂這種舉動並不算腧矩,因為兩個大男人勾肩搭背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方才她卻說出要他自重這種無疑是拿石頭砸自己腳的傻話,為這一時的粗心,杜少容暗罵了自己不知幾十回。
原本滿臉憤懣的蘭陵樂在看見她懊惱的表情後,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他淡淡挑高漂亮的劍眉,唇邊漾著一抹笑容,神情輕浮得令人不安,壞壞的說︰「有什麼關系,大家都是男人,還怕我輕薄你不成?」
熱氣隨著話語吹拂在她細白的雪頸上,麻麻癢癢的,像千百只蟲子同時啃嚙著她的頸子,感覺雖然不難受,但是卻讓人有種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的危險。
杜少容一方面被他的話塞得啞口無言,一方面暗暗打了個哆嗦,在被他心存惡意的撩撥弄得哭笑不得之余,還得用可憐兮兮的眼神哀求他適可而止,求他大爺高抬貴手、大發慈悲別再鬧她了。
可恨的是,蘭陵樂依舊故我,有意無意在她耳邊吹氣,非得見她滿臉紅通、羞赧困窘才高興。
興許是覺得到了容忍極限,杜少容氣鼓鼓的瞪著不懷好意的男人,以慣用的稱呼壓抑道︰「樂爺,請你住手!」
可憐她原本高張的氣焰隨著刻意壓低的音量,變得模糊不清不說,還悲哀的不具任何殺傷力,要說達到嚇阻目的嘛,那更加是不可能的了。
丙然,蘭陵樂只是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除了露出一個「我什麼也沒做啊」的無辜表情看著她之外,一雙手照樣很熱情的架著她的膀子,杜少容差點吐血身亡。
「樂爺,請你把手拿開好嗎?」救命啊!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為何?」哼,他偏不放。
「有很多雙眼楮看著呢。」杜少容玉顏輕微扭曲,光滑的額面因過度忍抑而滲出薄汗。
「那就讓他們看吧。」沒良心的某人說得可輕松了。
「你!你──」蘭陵樂!你這個沒良心的大壞蛋!杜少容氣得牙癢癢的,桌面下一雙縴縴玉手絞得緊緊,都快擰出血來了。
「我怎麼了嗎?」蘭陵樂擰著眉,一臉迷惑的乞求她解惑。
「你就會裝傻!」杜少容悻悻然的抱怨,可惜聲音還是一如以往的壓抑而且小聲。
怒吧怒吧,他最愛看她生氣的模樣了,可以的話,最好還順道露了餡,省得他日夜擔心她不肯換回女裝。
蘭陵樂一邊盤算著,一邊曖昧地朝她壞壞一笑,懶洋洋的說︰「說你心思細膩,倒也還好,不過這也難怪,再聰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時候,更何況是你?你這叫心虛則亂啊。」他故意在她心火上猛澆油。
不顧她臉色難看,蘭陵樂繼續以僅有兩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道︰「我說少容啊,其實兩個大男人偎在一起沒什麼的,你要再這麼別扭下去,那才叫人生疑呢。乖,你放輕松點,陪我喝杯酒,就當是給我陪罪。」說罷,斟了杯酒湊到她嘴邊,作勢要喂她。
杜少容無言的嘆了口氣,徹底放棄掙扎,就著他湊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
半炷香之後,酒力開始發作,她頰面透著誘人緋光。
「我該生氣嗎?」她沒由來的丟出這麼一個問題,問得蘭陵樂一頭霧水。
她……醉了吧?語無倫次的。蘭陵樂暗忖,懷疑一向自律的杜少容被他灌醉的可能性有多高。
「樂爺,你用那種方式試探我,你說,小妹應該生你的氣嗎?」杜少容仰起薄暈的小臉認真問著身邊的男人。
「這得問你了,不是嗎?」他故意不做正面回應,笑著把問題丟回給她。
一個喝醉的人講話能如此有條有理嗎?蘭陵樂眉間微露困惑,漸漸推翻先前的想法,懷疑她其實並沒有醉。
杜少容含嗔帶怨的看了身邊男人一眼,十足委屈道︰「樂爺,以後請不要再用那種方式試探我,我不喜歡那樣……」愈到後面聲音愈小,最後只剩下一陣微乎其霉的輕喟。
蘭陵樂俊眸一燦,一顆心怦怦亂跳,他深吸口氣,捺著性子等她主動表白,可惜等了又等,遲遲不見她有更進一步的表示,只得化被動為主動。
牢牢握住佳人擱在桌面下的縴縴玉手,他柔聲勸誘著,「不喜歡我怎麼來著?你倒是說清楚啊。」
杜少容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充滿期待的臉龐,不發一語。
猜測她大概是害羞,蘭陵樂也不想逼得太緊,笑咪咪的提議道︰「這樣好了,要是你能說出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今晚就讓你安全過關,如何?」這話幾乎是引誘了。
也就是說,只要她的答案說到他心坎里了,接下來他便不會再找她碴、不會無風生浪、不會拆穿她女扮男裝的事實,除此之外,還保證乖乖陪她演完整出戲。
照理說條件是很誘人的,可惜方才不顧一切仰頭狂飲的杜少容酒意正濃,哪還有心思去琢磨他的話意,半多當成馬耳東風,左耳進右耳出。
遲遲等不到對方表態,蘭陵樂心煩氣躁的哼了哼,無意間加重腕間的力道,痛得杜少容淚眼汪汪。
「唔……好痛!」她忍不住喊痛,頓時酒意全退。
「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他厲聲質問。
「蘭陵兄,你這是做什麼?」敢情也是不喜歡一再被人逼問,顯少動怒的杜少容也惱了。
沒想到兩人竟然吵了起來,原本熱絡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最低點,舞娘、樂師倒也挺識相的,紛紛退了下去,現場一片默然,只能用尷尬兩個字來形容。
大家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再動作一致的看向不知為何事爭吵的兩人,又過了一會兒,較為年長的人勉為其難的跳出來打圓場。
「我看兩位賢佷都喝多了,不如今天就到此為吧。」那人轉身看著杜少容,「杜賢佷,我看你喝了不少,不如老夫派人送你回去吧。」他揚手招來一旁的小廝待命。
杜少容正要開口婉拒對方好意,並表明自家隨從正在樓外候著時,蘭陵樂搶先了一步。
「您老甭費心了,我這幾天做客杜府,自會親自護送杜賢弟回府。」他臉不紅氣不喘,可見平素說謊成性。
「……」做客?沒有這回事好嗎?還有,她自己有帶隨從,壓根不用他護送。
「哎呀,時候真的不早了,各位,先告辭了。」蘭陵樂轉過身,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我的好賢弟,咱們回家吧。」說完,他動作優雅的將心不甘情不願的杜少容架離現場。
她有沒有听錯?他剛剛說「回家」兩個字時,那語氣也太理所當然了吧。
另外,她的隨從呢?怎麼不見了?
今晚月亮很圓、月色很美,兩旁柳樹隨風搖曳生姿,可惜如此良辰美景卻無人欣賞。
蘭陵樂生著悶氣,一個人走在前頭,不太搭理她。
「樂爺?樂爺?請你留步!」終究還是年輕氣盛,杜少容一肚子火的喊住他。
蘭陵樂步伐猛地一頓,回頭瞪視那張紅撲撲的玉顏,在心里狠狠的罵了句該死。
混帳!怎麼連生氣都這麼誘人?!他咬咬牙,別扭的撇過頭,假裝充耳不聞繼續向前走。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入轉,他不肯停,那她追上去總可以了吧?
「小妹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奇怪,明明生氣的是她,怎麼在後面追的也是她?真沒道理。
「小妹知道你心中定有不滿,既然如此,何不坦承以告?」
蘭陵樂再次頓住腳步,緩緩轉過身,意味深長的反問她︰「你確定你承受得起?」
杜少容困惑地噫了一聲,听見他近乎無奈的嘆息聲。
蘭陵樂唇畔噙著苦澀的笑,沉吟道︰「是啊,我是不滿,想听听我怎麼不滿你嗎?」
「听听也無妨。」她點了點頭,顯然沒有意識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多麼令人震撼。
「那你听清楚了,我不滿你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我氣你不解風情、氣你口是心非、氣你不把我當成一回事、氣你連吃醋、嫉妒這種基本反應都不肯施舍給我!」他一口氣說完。
「……」原來她這麼罪無可逭啊……呃,不對,她之所以沒有反應,那是因為在大庭廣眾下不方便,以此來指責她,未免有失公道。
「呃,關于上述幾點,我可以解釋的。」杜少容想要替自己辯解,但是卻被他打斷。
蘭陵樂做出一個停止的手勢,「不必了。」听完她那套解釋,他大概又要被氣得半死,不听也罷。
見她仍不死心的想說些什麼,他干脆開罵︰「哼,你一個女兒家去那種風月場所成何體統!」
「難道男人去就成體統了嗎?你明知道我是用什麼身份去嘛。」委屈啊,她女扮男裝他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老愛挑她毛病?
「很好,我遲早揭了你的底,看你以後還能不能以這身裝扮去騙人!」斷了她的路,省得他日夜操心心上人流連哪個風月場所,以致食不下咽、夜不成眠,多省事。
「太不可理喻了!你真要這麼做的話,小妹可是不服的。」沒天理啊,這樣威脅她,真過分。
「不服也得服,不準你上訴!」蘭陵樂完全是不容置喙的口吻,氣勢明顯強過她許多。
「不上訴,那咱們來約法三章好了。」他動不動就威脅她,她實在吃不消,有了約束後或許他會收斂一點。
「喔?」蘭陵樂頗感興趣地挑高一眉,「你想怎麼約法?」
杜少容認真思索了下,神色正經道︰「以後只要是你我單獨相處,小妹絕對坦承相對,絕不以虛情以待,但若有第三者在場,小妹礙于身份不得不謹言慎行,這點請你務必體諒,切莫再故意刁難。」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像他剛剛那樣當眾試探她、挑釁她,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好啊,一言為定。」蘭陵樂爽快的答應,不一會兒,他忽問︰「既然是約法三章,那規則便得訂清楚了,是不?」
「這是當然。」她朗聲答道。
見她一副坦蕩蕩的模樣,蘭陵樂忍不住揚唇一笑,不懷好意的盯著那雙誘人的瑰色唇瓣,心下一動。
「我答應你,今後絕不在第三人面前挑釁你,若有違背任憑你處置。不過,你若違背約定,又當如何?」
「那便罰我──」
「那便罰你主動獻吻。」在她說出具體懲罰方法之前,蘭陵樂主動替她拿定了主意。
「呃……」杜少容聞言一震,隨即感覺有兩條手臂正纏上自己的身體,慢慢的收緊。
「少容?」蘭陵樂凝視著她茫然的臉龐輕喚。
「嗯?」腦袋正處于一片空白的她愣愣的抬起頭。
「為表示誠意,現在我也不虛情以待,坦承可好?」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俯首即吻住她毫無防備的唇。
怎麼也料想不到他會突然吻住自己的杜少容錯愕極了,心髒怦怦亂跳,呼吸不由自主跟著急促起來,嘴里不時發出細微的嗚咽,身體不停的顫抖……或許,更確切的說,那其實是一種順著背脊而上的戰栗,盡避身體的反應是這麼激烈,但她不曾想過要抗拒。
原本打算淺嘗即止的蘭陵樂,不知怎地一踫上這雙似沾了蜜糖的嫣唇便欲罷不能,雖為自己月兌序的行為感到氣惱,卻也不打算停下來,他幾乎沒有什麼費力的便輕易探進那馥郁濕潤的檀口,執拗的糾纏她因震驚而亟欲逃避的丁香小舌,時而霸道,時而溫柔的侵略濕熱的口腔內壁,吻得杜少容嬌喘連連,幾乎招架不住他毫無遏制的攻勢。
奇怪的是,明明是單方面的掠奪,可是彼此相濡以沫的快感卻又那麼真實,有那麼一瞬間,吻人和被吻的皆有種兩情相悅的錯覺。
良久後,蘭陵樂才依依不舍的從她唇上移開,稍微調整了不紊亂的呼吸後,才開口問︰「如何,我這坦承,你可滿意?」薄唇勾起魅笑,微紅的眼角殘存著動情的證據。
杜少容只覺得全身發燙好像著了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走吧,今晚我留宿府上。」見她全身僵硬如石的站在原地,蘭陵樂戲謔地哼道︰「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也沒說你會吃了我啊。」她訕訕道,垂下的眸光閃了閃,心虛得不能再心虛。
呵,真是嘴硬啊。不打算拆穿她,蘭陵樂輕輕舒眉後,笑吟吟的摟著佳人縴細香肩,柔聲誘哄著,「少容,我額外有個提議,來,你靠過來一點,咱們商量商量好不?」英俊的臉龐在月色的映襯下更添一絲魔魅,仿若一株毒罌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杜少容呆呆的望著他,當她會意過來的時候,熟悉的觸感已經自唇上蔓延開來,她再度被吻了。
至于蘭陵樂所謂的額外提議,那是事後無論杜少容怎麼想怎麼頭疼的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