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二、二九四、二九六……哈,找到了!
任其芳慧黠的大眼泛著難以掩飾的興奮光彩。她低頭瞧了一眼手中緊握著的面試通知單,再次比對嵌在牆壁上頭藍底白字的門牌號碼。
沒錯!是三○二號六樓之三。她喃喃念著,大步且堅定地走進位于走道盡頭的大樓電梯里。
在小小的電梯里,任其芳清楚地听見自己愈來愈激烈的心跳聲如萬馬奔騰般地喧嚷不休。
深吸了一口氣,她試著讓自己回復平靜,畢竟這是她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夢想,好不容易又接到了面試的通知,她說什麼也得竭盡所能地把自己最好、最美、最有氣質的一面表現出來,絕不能像上回那樣無功而返。
回想起那次不愉快的面試經驗,她忍不住又火冒三丈。
那個不識貨的禿額評審竟嫌她身材不佳,活像個三餐不濟的非洲難民,全身上下沒幾兩肉。
真是瞎了狗眼的老芋仔;她這副傲人的身材可是人見人夸的!只不過從沒面試經驗的她那天扎著馬尾、穿了一件T恤和牛仔褲,再蹬了雙平底休閑鞋。沒想到她特意想要表現的青春亮麗氣息卻被那該死的死禿驢評論為乏善可陳!
老天!乏善可陳!?她真是嘔死了。
沒關系!就當作是學經驗吧!任其芳事後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一次的失敗並不代表她無法再踏出另一步。她絕對有愈挫愈勇的毅力,絕對要成為伸展台上熠熠發亮的巨星,否則她豈不是真教住在她隔壁那個自大又自傲的男人給瞧扁了!
想起紀韋那只該死的自大豬,任其芳的小手早握得青筋浮現,黑眼珠里的銳利眸光足以將人切割成千千萬萬的碎片。
他跟那個死禿驢老芋仔評審一樣的沒眼光,竟然敢在她滿懷憧憬,對他傾訴一位清純少女的模特兒美夢時,狠狠地潑她一大桶冰水,叫她等下下輩子再看看是不是能僥幸沾上一點點星光,圓她的春秋大夢。
私底下,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古道熱腸的朋友,沒想到他的腦子竟那麼迂腐,說什麼模特兒只是在搔首弄姿、賣弄風情……
算了!她是不該奢望一只沒有大腦的豬會有什麼監賞能力!
她甩了甩披肩長發,不想讓這些不愉快的往事影響她美麗動人的嬌顏。
趁著電梯里只有她一個人的大好良機,任其芳就著偌大的鏡牆做了一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風情萬種姿態。
她真的不是自戀狂,但她不得不承認經過刻意打扮後的自己實在迷死人了。
今天的面試官如果再敢評她乏善可陳四個大字,她鐵定要拆了這家經紀公司的招牌。她發誓!
當的一聲,電梯停在六樓,任其芳緩和了自己的情緒,嘴角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度,步出電梯門。
任其芳深吸了一口氣,漾著甜美的笑容,邁著淑女般的蓮步來到六樓之三的門口。
這是什麼經紀公司啊?任其芳一進門便看見雜亂無章的滿室物品,再低頭瞧瞧自己的盛裝打扮,她直納悶自己這次是不是矯枉過正,太過慎重其事了點。
她眼波流轉,迅速瞄了一下這家經紀公司,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心底便直發毛,這里的職員怎會是這副尊容!?
說真的,她不常如此以貌取人,但……如果這是遠古時代,那她一定是誤闖了哪個山賊窩。
這些人雖不至于長得太抱歉,卻是個個衣冠不整,有點邋邋遢遢、獐頭鼠目,有點……唉!總而言之,一點也不像從事「藝術」工作的人。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就算她現在想打退堂鼓似乎也太遲了。那三雙驚艷的眼珠全鎖在她的身上,她是進也不是退又不得。
她深呼吸壯了壯膽,「請問……」塞主在不在?她幾乎要月兌口而出了。
「我是來……」
「面試的?」三名男子熱絡的同時幫她解困。
任其芳拼命點頭,心里卻拼命地想奪門而出。
就在她欲轉身離去之際,她瞥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從側門進來。
「你好!我姓蘇,你是來面試的任小姐嗎?」那名男子快步迎了上來,並禮貌性地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任其芳。」幸好,總算來了個像樣的男人。她輕輕地回握他的大手,卻訝然地發現這名男子並沒有松手的打算。
「他們嚇著你了?別擔心,他們沒惡意。我們公司給員工過多的自由,結果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到辦公室里談好嗎?」這名姓蘇的男子拉著任其芳的小手,語氣雖是客氣的邀請,手上的力道卻嫌霸道了些。
直到進入他的辦公室,任其芳的小手才重獲自由。
「請坐,任小姐想喝咖啡還是紅茶?」
「謝謝!我不渴。」不知道是她太過緊張還是怎麼的?她總覺得這家經紀公司讓她坐立難安。
她戒慎地盯著坐在她對面的蘇姓男子。
「你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嗎?」老板最大,如果她猜錯了也不至于太難堪。
「半個老板,另外一個合伙人帶著另一組人員出外景去了。」
「出外景?」她有些不解。
「我們公司的宗旨是要求旗下藝人能多方嘗試、多方涉獵,你知道這些是相輔相成的。」他挑挑眉,尋求任其芳的認同。
任其芳點點頭,她知道掌聲背後所要付出的努力,是必須靠長久的經驗累積。
「任小姐家住台北?」
「不!我家在中部。」
「在台北有些什麼親人?」
「有一個……如果同居男友也算是親人的話。」她故意撒點小謊。她還真怕這些怪里怪氣的家伙若發現她在台北無親無戚會不會把她給……喔!老天!她沒這麼倒霉吧!
蘇姓男子笑得有些放縱,他不清楚任其芳這句話中的真偽度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女孩的警戒心很強。
「我們是不會過問旗下藝人的私生活。」他淡淡的說,企圖降低她的戒心。
「只不過任小姐年紀輕輕的,最好別太早走進愛情的墳墓,在我們這個圈子里,年輕、漂亮、未婚還是佔著很大的優勢。」
蘇姓男子的一番話讓任其芳臉紅不已。不過他也不想讓她不自在,他轉移話題談論起他們公司的一些政策,而任其芳根本沒將他的話听進去。
紀韋將手中的一份卷宗丟給辦公桌後的周台生,大腳往辦公桌一旁的附輪圓椅一勾,就著椅子坐下,舒服又慵懶地將修長的雙腿擱上辦公桌的一隅。
周台生卻只能憋住心頭一把悶燒的火,放眼整間公司的職員除了眼前這位炙手可熱的王牌經紀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膽子大到敢將臭腳連同皮鞋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擱上他這個老板的辦公桌上。
無奈的是他發不得火,連皺一下眉也不行,否則他這小小的經紀公司,鐵定留不住這位讓同業甚或已成氣候的紅牌模特兒們搖尾奉承的大牌經紀人。
要是他膽敢惹惱這個號稱模特兒界的鬼才,失掉了紀韋這個每個月幫他賺進大把大把鈔票的台柱,要他只靠其余那幾只成不了氣候、上不了台面的小貓兒過活,保證不出三個月,他的這家經紀公司就得關門大吉了。
「有件事,我想跟你談談。」周台生不慍不火、幾近謙卑的態度好像紀韋才是他的頂頭上司似的。
紀韋挑了挑眉,示意周台生繼續他的話。
唉!這世界真是沒天理,下屬欺負上司不打緊,還一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跩樣,周台生覺得自己實在窩囊透了。
「這個女孩……」周台生將他面前的一張履歷表挪到紀韋的面前,「她的各方條件都不錯,為什麼你不錄用她?」周台生小心翼翼地提出質疑。
「主考官應該是江堂吧!」言下之意是關我何事,紀韋還是維持剛進門時的那副吊兒郎當樣。
周台生掏出手帕不時地擦拭頻頻冒出鼻梁、額頭的汗珠。
這目中無人的紀韋八成是太陽神轉世投胎而來的,否則為什麼每當這小子走進他的辦公室總是夾帶著一股令人難以消化的熱氣,熱得令他懷疑自己辦公室里的冷氣機是不是故障了?
即使此刻紀韋的語氣冷冷的,甚或他的黑眸也像極了寒冬的霜雪,但周台生依然汗如雨下。
「但是……我听說是你私下授意江堂刷掉這個女孩的?」
老天!周台生真不曉得誰才是這間經紀公司真正的老板。他自己旗下的員工竟然對紀韋唯命是從,枉顧公司利益!而他這個當老板的,不但沒有指責他的勇氣,現在更是只能顏面掃地的對他低聲下氣。
唉周台生忍不住地長嘆一聲。
紀韋好笑地听著周台生的長吁短嘆,要是在平時,他一定會不吝嗇地送周台生一個鼓勵性的微笑,讓眼前這個敬畏他、生怕他跳槽的老板別把他看得那麼難以相處、難以交心。
但,今天情況特殊。只因為他們正在談論的焦點人物任其芳。
紀韋的一雙鷹眼目不轉楮地盯著桌面上對著他展開美麗笑容的容顏……
任其芳燦爛的笑顏在他的眼前漸漸擴大,霸道地佔滿他整個心窩,教他的心神隨之蕩漾奔馳。
「Dick.」周台生喚了聲紀韋的英文名字,但是悶不吭聲的紀韋卻讓他背脊直發涼,生怕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紀韋強迫自己回過神來,他知道自己方才失態地神游太虛,但一向不擅察言觀色的周台生似乎沒發現他的異狀。他挑高了眉,直瞅著滿頭大汗的周台生,心中盤算著該如何為自己的私心找藉口。
「她的條件很好,年輕又漂亮、身材又高挑,集嫵媚與稚女敕于一身,相信假以時日將會是個可造之才……」再怎麼樣也不會被評為乏善可陳。當然這句話在周台生瞥見紀韋微微皺起的濃眉時,硬生生地往肚子里吞回去。
謗據江堂的說法,這「乏善可陳」四個火辣辣的紅色大字可是紀韋親筆填上的,周台生還沒膽大到直截了當地批評紀韋的睜眼說瞎話。
「你很想用這個女孩?」紀韋順手點了根煙,沉默了半晌才開口。
「當然!她是明日之星。」周台生肯定地道。
「我勸你不要,她不可能成名的。」紀韋俊臉前的那片煙霧讓他的話有耐人尋味的神秘感。
「為什麼?」周台生月兌口問出,他惱極了紀韋一副懷疑他監賞能力的模樣。
「因為她是我的」他頓了頓,唇角微微地牽動了一下,「仇人!」
某些時候仇人有另一種解釋那叫做冤家。
沒錯!任其芳是紀韋的小冤家,但他不想用這麼明顯的字眼來宣示他對她的特殊情懷。
「仇人!?」怎麼會這樣?完了完了!想在伸展台上出頭卻又得罪了紀韋,這女孩真的是該打消她的模特兒美夢了。周台生不免為任其芳感到惋惜,這女孩的運氣真是背到家了。
「現在你知道原因了,會不會還想栽培這顆明日之星?」紀韋挑高著濃眉,語氣中滿是威脅的意味。
「不了!我才不會笨到和自己的鈔票過不去。」周台生意興闌珊地將任其芳的履歷表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喂!」紀韋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差點將周台生嚇得飛離大皮椅。
「嗄!?」出了什麼事?周台生一臉的驚惶與茫然,紀韋的模樣活像要把他給宰了。他又說錯什麼了嗎?
紀韋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反應似乎是太過激烈了。但教他如何能坐視心上人的玉照被丟進垃圾桶里。
「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走了。」他淡淡地說,歛去了方才的激動反應,只不過在離去之前他俯身拾起任其芳的履歷表。
「你……」周台生滿臉的狐疑。
「飛鏢練習靶。」紀韋如此解釋。
飛鏢練習靶?喔!這個可憐的亮眼女孩是怎麼和紀韋結下這麼大的梁子的?
周台生忍不住擔心起任其芳,她這輩子會不會因為得罪紀韋而永無出頭之日?
「喂!別亂動好嗎?再忍耐一下下就好了嘛!」任其芳的好友向海茹對著躺在床上的她皺眉。
「向海!拜托你動作快一點行嗎?我想上洗手間了啦!」任其芳苦著一張小臉抱怨道。
她到底造了什麼孽,竟會交上這種朋友?任其芳在心里埋怨自己的交友不慎。
向海茹從小就立志當個美容師,自專科畢業後便開了家美容美體護膚工作室,雖然身為好友的任其芳有幸能享受免費的美容護膚服務,但卻又何其不幸地成了向海茹磨練特殊技藝的免費模特兒。
就像今天,向海茹一大早就提著大包小包的美容用品來擾她的清夢,硬是在她的左上臂加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黑玫瑰,讓任其芳有種自己混了黑幫、成了某個角頭大姊大的錯覺。
包慘的是,向海茹命令她躺在床上,硬是在她的肚臍下方弄出一條長約十公分的假傷疤。為求顯眼及逼真,向海茹還用面粉摻了些彩繪顏料黏在她白皙的肚皮上。
這教一向注重「形象」的任其芳簡直傷透了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