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好長一陣子的時間心磊都無法專心工作,雖說在家里工作可以輕松一點,想做就做、想休息就休息,可是心磊還是給自己排了一個工作時間表,每天都確實的按著表上的時間工作與休息;自從失戀後,她每天恍恍惚惚的,該翻譯的稿子一直沒翻出來,也不敢接電話,怕是翻譯社打來催稿,更怕是鄭杰打來的。
沅琪看著心磊的情形,突然想到前幾天才讀過新學友出版的「生日書」上寫著︰巨蟹座的人……被愛就能發揮特長……巨蟹座的人如果想活躍于社會,首先要有豐富的愛情和和諧的家庭。當他 她 感到一種被保護或被愛的感覺時,巨蟹座人就會是一個充滿溫暖、體貼、爽朗的好伙伴;如果無法得到感情的滋潤,就會缺乏自信心,甚至覺得害怕、退縮……
心磊現在就是這樣,一點朝氣也沒有,而且顯得焦躁不安,除了沅琪之外,不與任何人說話;事實上也沒有機會與別人交談,因為她每天關在家里,不肯出門。
沅琪很擔心,可是又幫不上忙,她實在搞不懂心磊,跟鄭杰分手明明是件喜事,她干嘛難過得要命?
而沅琪的情況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原先是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小小的、叫做「遠基」的傳播公司當美工,老板加員工也不過才五個人。薪水不高,更不是她理想中的工作,但只要想到存款簿里快速銳減的數目,她就不得不接受。
老板是個年輕人,大約三十出頭,很有沖勁;或許是有線電視蓬勃發展的緣故,近來這種小傳播公司越開越多家,不過倒閉的速度倒也不輸給開設新公司的速度。
「遠基」做的是電視台外包的節目,例如他們現在幫一家有線電視做一個有關DIY的節目,還有另一個節目,是專門介紹一些奇奇怪怪的商店。
原本公司老板看沅琪外型不錯,要她主持那個介紹奇特商店的節目,不過沅琪一拿起麥克風,講話就開始不順暢,頻頻吃螺絲。最後,她只好還是做她擅長的美術方面的工作,為DIY節目做美術設計及道具制作。
不過這個工作沅琪還是沒能待久,原因就跟她離開前幾個公司的原因一樣。
不知道是一般男人的通病、還是男人一旦當了老板就想搞怪,「遠基」的老板常常借故在跟沅琪說話時靠她很近,在她耳邊呼氣,還想動手模她的臉或頭發;要不就是故意留她一個人加班加到很晚,纏著要請她吃飯,而且情形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更叫人生氣的是,其他幾位女同事總是用曖昧的眼光看她,要不就躲在茶水間說她的閑話,好像她黎沅琪是那種出賣身體換取金錢的人似的。沅琪忍住脾氣、咬牙熬了一個月,領了薪水就走人。
所以,現在沅琪和心磊各有各的心事、面對面坐在客廳里。
「我想是我的運氣不好吧!總是遇到色色的老板。」沅琪無限感慨的說。
「男人都很壞。」心磊下著結論。「又又花心。」
「也不能這樣說,總有好的,對不對?」沅琪說著,不過听起來沒什麼說服力。
心磊沉默了一下,沒有表示贊成,可是也不反對。
沅琪知道她在想什麼。「心磊,不是每個男人都像鄭杰那麼惡劣。」
「我知道,只是……我不明白,他怎麼可以這樣子欺騙一個愛他的人,而且還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他怎麼能一方面說他只愛我,一方面又同時愛別的女人,而且還對那個女人說他根本不愛我。」心磊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
「哎呀,你還在想這些?為這種人傷心多不值得!憑你的條件還怕找不到比他好億萬倍的男人嗎?」
心磊低著頭,無意識的摳著自己的腳趾甲。
「你知道嗎?沅沅,前天晚上我接到鄭杰的電話,他說跟我在一起壓力很大,所以才會去找別的女生;他告訴我,早在我們分手前,那女孩就搬到他那兒了,他說那個女孩子會煮飯給他吃、會洗他的衣服、會幫他整理房間、還會縫他的鈕扣。」說到這兒,心磊聲音哽咽,神色更加黯然了。「而這些我都不會。」
沅琪听得肝火上升,他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告訴心磊這些?希望她自慚形穢嗎?這種男人真該殺千刀!不過她還來不及開口,心磊就接著說下去了。
「可是這不公平,沅沅,你知道我真的很努力的在學做菜,可是他總是嫌我,甚至說我連泡面都煮不好;而且我們剛開始在一起時,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他,我並不擅長做這些事,他也說不介意,為什麼到頭來他還是會在乎?如果他想離開我,大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又不是會死纏著一個人不放的那種人,為什麼要讓我從別的女生那里得到消息?」
沅琪實在是受不了了,她一臉氣憤的大叫︰「笨心磊,你真的相信他是因為你不會煮飯、不會縫什麼鬼鈕扣、不會做家事才會腳踏兩條船,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嗎?如果他要的只是一個會做家事的女人,為什麼不干脆找個菲佣?拜托你用點腦筋,他只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做錯事的人是他,居然還有臉把錯推到你身上,真是不要臉到極點!」
「沅沅,別罵他,他有資格選擇自己想要的。」
「我生氣不是因為他拋棄你,事實上你們分手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我生氣是因為他想享齊人之福,他欺騙你還死不認錯!懊下地獄、該千刀萬剮的家伙!」沅琪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大聲。
「沅沅……」
「我告訴你,心磊,鄭杰跟你在一起是該有壓力,因為他全身上下連一個小小細胞也配不上你。我真是要好好恭喜你,心磊!抱喜你終于擺月兌了那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從頭爛到腳的人渣。」沅琪的憤怒全寫在臉上。
「沅沅……」
「以後你別再接他電話了,免得他又花言巧語騙你回頭。」
「我也不知道電話是他打來的。」
「以後電話都由我來接,要是我不在就開著答錄機,听到他的聲音絕對不要接。心磊,你一定要答應我,千萬別又被他騙了。」沅琪知道心磊容易心軟,尤其是對鄭杰,所以她不得不慎重的要求心磊。
「我知道,我不會再心軟了。」心磊肯定的說︰「而且我絕不會接受一個背叛我的人。」
「那就好。」
心磊看了沅琪好一陣子,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心磊,你干嘛一直盯著我看?」
心磊突然哭了出來。「沅沅,你對我好好喔!你居然為了我的事情這麼激動。」
「那也用不著哭呀!」沅琪哭笑不得的看著心磊。
「可是人家覺得好感動嘛!」
「你真愛哭哪!真是的!」
「你自己有的時候還不是一樣也很愛哭。」心磊邊抹去淚水邊指著沅琪說。
「好啦,好啦!我們巨蟹座的女人都是愛哭又愛笑的,這樣行了吧,梁小姐?」
心磊破涕為笑,兩個人又笑成一團。她們兩個真是很奇怪的組合,看起來個性差距很大,一個是溫吞吞的慢郎中,一個又是超級烈性子;但實際上本質又很相像,兩人都是容易被感動、情感表達直接,想笑時大聲笑,想哭就放聲哭的女人。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讓她們互相喜愛彼此,發展出近似家人的情感。
心磊擦干眼淚,想了想,正經的說︰「沅沅,今天我要好好煮一頓請你,因為你對我很好。」
「天啊!我做錯了什麼事你要這樣懲罰我?」沅琪故意裝出恐懼的模樣。
懲罰?心磊愣了一下才听懂沅琪的話,她拿起手邊的抱枕朝沅琪丟過去。「大膽黎沅琪,竟敢嘲笑我的手藝!」
沅琪也拿起椅墊當盾牌,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忘了失戀的傷痛,一個暫且將工作上的不愉快丟在一旁,在客廳里打起了枕頭仗。
誰說二十五歲的成年人就不能有孩子氣的時候?
玩了好一會兒,不曉得是誰先討饒的,總之兩個人累得仰躺在沙發上,不約而同的喘著氣說︰「好了好了,我們停戰吧!」
然後相視而笑,兩個人的心中同時感覺到,有個好朋友真好。
沅琪依著面試通知書上的地址,來到了敦化南路上一條安靜的巷子里。
她懷疑的再看看通知書上寫的地址,是這兒沒錯呀!可是,怎麼會有工作室設在這麼僻靜的小巷子里?而且竟是個兩層樓的洋房,還有個小院子,圍牆上爬滿了藤蔓,台北市居然還有這樣的房子!?感覺起來像個優美的住家,一點也不像工作室。
不管了,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後,沅琪按了電鈴。
「誰?」對講機里傳來一個男聲。
沅琪愣了幾秒鐘。這聲音有點熟,不過透過對講機听得不是很清楚。
「什麼人?」對講機的那一頭又傳來聲音。
「嗯……我是黎沅琪,來應征的。」
大門啪的一聲自動打開了。沅琪推門進去,驚喜的發現了一個滿是綠意的小院子,院子里有棵大樹,樹底下還有一個藤制的秋千和幾張藤椅。沅琪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地方,要是能在這兒工作一定棒呆了!她暗自祈禱,希望老板願意錄用她。
沅琪專注地看著院子,想到自從上台北讀書、工作之後,就再也沒住餅這樣獨門獨戶的房子了,好希望能待在這兒!她沒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背後的聲音響起。
「嗨!沅琪。」
沅琪迅速回頭,是駱濯!?他怎麼會在這兒?
他走到她身邊,問她︰「覺得這里環境還好嗎?」
「還好!?你在開玩笑,這里簡直棒透了!」沅琪直率的說著。
「這麼說,你是願意接受這份工作?」
沅琪皺起了眉頭,駱濯是這兒的老板?
駱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笑著說︰「沒錯,廣告是我登的,這個工作室也是我的,我需要一個助理,沅琪,你願意接受這份工作嗎?」
沅琪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是老板?這麼說在接到她的應征信函時,他就知道她想要這份工作?應征信上有電話號碼,他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她?
駱濯知道沅琪有滿肚子的疑問,他先請她進了屋子,倒一大杯可樂給她。「還是只喜歡喝可樂嗎?」
駱濯記得以前的沅琪有個「可樂公主」的外號,是個只要有可樂,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但是若一天不喝可樂就不能思考、有氣無力的可樂瘋。
沅琪接過杯子,點點頭。
「雖然明知道可樂對胃不好,還是舍不得阻止你喝。」駱濯看著她,語氣中有一絲寵溺的味道。
沅琪放下手中的可樂,表情有點不安、有點局促,她最怕駱濯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突然間,駱濯拉起沅琪的雙手仔細端詳。
沅琪嚇了一跳,想抽回手,但駱濯握得很緊。
「沅琪,你很久沒做金工了吧?一雙做金工的手一定是粗糙有傷痕的,你的雙手卻相當細致.」
「從畢業後就沒再做過了。」沅琪不自在的回答他。
令沅琪神經緊張的是,仔細看過之後,駱濯還是沒松開她的手。心慌意亂中,沅琪開口說話︰「助理要做些什麼?我不是很清楚助理的工作性質。」
又來了!每次都要扯開話題!駱濯無奈的放開她的雙手,沅琪這只小鴕鳥!她到底打算躲他到什麼時候?好吧!你躲吧!我不逼你!
駱濯收起平時的隨意,正色的說︰「你應該從報紙廣告上看到了,我要的是一個金工助理,這一方面你不會有問題的;我曾經看過你的作品,雖然作工不是很熟練,不過卻很有創意。」
沅琪打斷他的話。「可是不可能啊,大一時還沒分組,我根本還沒開始接觸金工;後來你又畢業、移民,怎麼可能看過我做的東西?」
「我去看了你們的畢業展,你們那一年是在世貿展出,你的作品是一個以「四季」為主題的時鐘,沒錯吧?」
沅琪驚訝不已。「你是說你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看我們的畢業展?」
駱濯微笑︰「其實真正想看的並不是畢業展……」
沅琪是聰明的,她怎會不明白駱濯想告訴她什麼?她急急的打斷駱濯的話︰「奇怪,我每天都在展覽會場,怎麼沒看到你?你是哪一天到會場看展覽的?」
駱濯的臉上閃過一絲惱怒,她真想躲他一輩子嗎?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冰開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不這麼做他恐怕會忍不住對她發火。
氣氛有些僵,駱濯坐在沅琪對面,面無表情的死盯著茶幾上的履歷表,上面有她的照片。
沅琪很想開口打破僵局,卻又不曉得該說什麼。如果她夠清醒的話,就該忘了這份工作,趕緊離開這兒;但她真的需要工作,而且她實在喜歡這美麗的地方。她囁嚅的喊他︰「駱駝……」
駱濯先做個深呼吸,然後抬起眼楮看著沅琪,剛才的寵溺及親近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畢業後你沒再接觸過金工,對于這些工具及機器大概也生疏了,所以我希望你這個星期先來熟悉一下環境及工具,下星期再開始正式工作。還有,下星期一以前作出一張燭台的設計圖,高度在十二英寸之內,長寬比例約二比一。可以嗎?」
沅琪點點頭,完全沒有考慮到跟著駱濯工作是好是壞。
「薪水暫定一個月三萬五,你自己的作品出售所得完全歸你,供午、晚餐,有問題嗎?」
「真的嗎?」沅琪不敢相信的看著駱濯,一個月三萬五,而且出售作品不用抽成,這個條件太優渥了!而且還供餐,她連吃飯錢都省下來了。這麼一來,扣掉房租,她一個月就可以寄兩萬七給嬸嬸了,也許這麼一來,嬸嬸就會對阿嬤好一點。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駱濯打斷她的沉思。
「什麼條件?」沅琪問,這麼好的待遇,不要說一個,就算是一萬個條件她都會答應的。
「簽約兩年,兩年內你不能離職,除非生病或重大事情,否則不能請假,違約的話任我處置。」
「好呀!」沅琪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這種好待遇鬼才會想離職。
直到這時候,駱濯的臉上才再度出現笑容。「那麼,我先帶你熟悉這房子吧。」
沅琪隨著他參觀這棟房子,一樓除了客廳和廚房之外,只有一間書房和一個大大的工作室。工作室里什麼都有,除了一張超大工作桌和金工必備的用具,如焊槍、乙炔桶、石棉鍋、鑷子、錘子……外,其中一個角落里還擺了電腦、電話、傳真機、小型影印機……等傳訊設備,規模甚至比以前念書的學校還齊全。最讓她高興的是,這個工作室有好幾個大窗子、有充足的光線,看起來很明亮、很溫暖。
駱濯繼續帶她上二樓。
「二樓是三個房間和一個交誼廳。」他小心的加了一句︰「如果你嫌通車太累,可以住在這兒。」
「不!」沅琪立刻拒絕了他的好意。「不會太累。」
駱濯聳聳肩,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