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寬焦急的望著牆上的掛鐘,都已經三點多了,天愛怎麼還不回來?明明說好了下午一起回台中探望母親,況且她又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難道是在回來的路上出了意外?
偏偏天愛又不是個會打電話報告行蹤的妻子。可真急死人了,竟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打回來。
他打過電話到天愛工作的地方查問,天愛的同事說她中午跟一個客戶一起離開了。她會到哪兒去?從工作的地方回到家里,也不過半個小時車程,周末下午再怎麼塞車,也不可能塞了三四個小時吧!她會去洽談業務嗎?可是她告訴過我今天下午並沒有安排任何洽談啊!
就在程寬焦急的當兒,忽然傳來門鈴聲,程寬趕忙開了門,只見天愛拖著疲累、微醉的身子站在門口,程寬劈頭第一句話便問︰「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下午一起回台中嗎?」
程寬其實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他擔憂了一下午,看到天愛平安回來,滿月復焦慮不知怎麼搞的,卻化成了聲聲的責備與質詢。
天愛的心情已經夠惡劣了,程寬的口吻讓她更心煩。但她不想將氣發在程寬身上,全是徐萬林的錯。
她和緩地道︰「抱歉,臨時有個客戶找我。」天愛側身進門走向浴室,「等我一會兒,我洗把臉,然後就可以出發了。」
「你喝酒了?」天愛經過身邊時,程寬聞到了一絲酒味,再看看她的臉頰,果然紅紅的。
「嗯。」天愛只是隨意應了一聲,並不想解釋。
程寬看她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多問,因為他知道天愛最討厭人家問東問西的,當她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
幾分鐘後,兩人便上路往台中出發。
天愛一向喜歡開快車,也一向堅持自己開車,但今天程寬擔心她喝了酒開車危險,說什麼也不讓她當司機。她有些疲倦了,因此沒有反對,躺在後座不一會兒就陷入睡夢中,連什麼時候到達台中都不知道。
「天愛,醒醒,我們到了。」程寬輕拍天愛,想將她喚醒。
「唔……」她顯然睡得很沉。
「天愛……」他再喚她,聲音是輕柔的。
天愛在睡夢中皺緊眉頭,似乎很不耐煩。
程寬看叫不醒她,只好小心翼翼將她抱出後座,想直接抱她回房間休息。
程母對這個媳婦本來就不滿意,現在看她難得回家一趟,竟然睡得跟豬一樣,還讓自己兒子抱進門,心頭火又燒得更熾熱了。
程寬雖然從小就很有主見,想做的事情沒人攔得了,但至少他事先都會告訴她這個做媽的。唯獨和這個女人結婚這件事,她居然還是從女兒那兒听來的,她得知後打電話訓了程寬一頓。
他不但沒有歉疚,反而淡淡的回答她︰「媽,結婚是我和天愛兩個人之間的事。和天愛結婚的是我,不是我們整個家庭。」
程母直覺認為是那女人唆使他這麼做的,氣得在電話中直罵宋天愛,沒想到程寬居然說︰「我愛天愛,不希望听到任何人批評她。」
這段話把她氣得當場幣掉電話。
想起這段往事,再想到他們蜜月結束後,程寬帶著宋天愛回到家里,這女人不但一來就贏得女乃女乃的心,還挑釁的將她親手包的餃子吐了出來,分明是故意的!程母越想越生氣,現在又看到程寬抱著她上樓,這口氣真是咽不下去。
這女人不曉得給程寬下了什麼迷藥。天生的狐狸精!苞當年誘惑程寬他老子的狐狸精一樣,一臉媚相。
程母將兒子攔在樓梯口,大聲的說︰「她好手好腳的,自己不會走嗎?讓左右鄰居看見了,豈不笑話我們?」
程寬懷中的天愛動了一下,他急忙丟給母親一個「噤聲」的眼神,輕聲說︰「天愛累壞了,讓她多睡一會兒。」
程母這下子更火大了,看來兒子已經被這女人給迷昏頭了。
「媽,我先抱天愛到我房里休息,馬上下來。」程寬看著氣呼呼的母親,擔心她又出聲吵醒沉睡中的天愛,趕忙抱著她上樓。
幾分鐘後,程寬下了樓。
「安頓好那個女人了?」程母尖銳的問。
「媽,你又來了!」程寬無奈的說︰「天愛這兩個字並不比那個女人難听。」
真是搞不懂媽到底對天愛哪一點不滿意!每次打電話給他,提到天愛總是以「那個女人」來代替。他知道媽媽擔心天愛會搶走他,但這根本是杞人憂天嘛!即使娶妻了,她還是他唯一的媽媽啊!
程母看程寬一臉不高興,便不再提宋天愛了,索性改變話題問道︰「不是說中午就從台北出發,怎麼拖到晚上才到?媽媽等了一下午,擔心得要命。」
程寬為了不想讓母親繼續對天愛抱持成見,他便撒謊道︰「我跟同學討論問題,所以沒注意到時間。」
「我還以為……」程母差點又要說出「那個女人」,看到程寬一臉不悅便及時打住了。「是她不想回來呢!」
「媽,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天愛?這沒道理啊,天愛做了什麼事情得罪了你嗎?」程寬皺眉問道。母親和天愛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實在不想看到自己最愛的兩個女人互相傷害。
程母語帶不屑的說︰「哼!哪有人結婚不通知家里的?這種隨便的女人跟那個狐狸精有什麼兩樣?」
「媽!」程寬提高了音量,他真不敢相信母親居然如此形容他的妻子,「天愛是我的太太,你不該這樣說她。」
兒子居然對她用「不該」這兩個字!
程母哽咽的說︰「程寬,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跟你老媽這樣說話!沒想到你跟你那個不負責任的老爸一樣,都被狐狸精給迷昏頭了。這麼多年來,算媽媽白養你了。」說完,程母便開始哭泣了起來。
又把爸爸扯進來!程寬實在覺得很無奈。爸爸都已過世五、六年了,連死後都不得安寧,真是可憐。
當年程寬的父親為了一個女人而拋棄他們,母親辛苦養大他和妹妹,這些辛酸程寬都能理解;可是他不喜歡媽媽稱那女人為狐狸精,當時程寬已經懂事了,他認為整件事情錯在已有家室的父親,不在那個女人。
爸爸和那女人的事,程寬是清楚的。他見過那個讓爸爸為之瘋狂的女人,她不年輕了,也並不特別美,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迷人的風韻,而且說起話來柔得像水,是那種會讓男人想捧在手心里疼著、寵著的女人。
一開始,她並不接受爸爸,因為她知道他有家庭、有妻有子女,她認為這樣是不對的,但是爸爸為了她不顧世俗流言,即使身敗名裂也要和她一起。女人是很容易受到感動的,爸爸的所作所為讓她動心了,她與爸爸一起跪在媽媽面前,求媽媽成全。那天,媽媽摔了所有能摔的東西,不但傷了那女人的手臂,也傷了爸爸的額頭。從此之後,他們兩人便再也不曾出現在程寬一家人面前。
媽媽的悲傷程寬能理解,只是她怪錯了對象,就像一般丈夫有外遇的妻子,往往輕而易舉饒過外遇的丈夫,將全部的錯怪在第三者身上。
其實,是爸爸主動追求那個女人,而不是她勾引爸爸,該受責難的是出軌的爸爸,媽媽不該將過錯全推到那女人身上,更不該將無辜的天愛也比為狐狸精!
天愛是唯一能讓他心動的女人,也是他打算共度此生的人哪!
「媽,天愛已經和我結婚了,她就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媳婦,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听到你批評她。」程寬無比嚴肅的說︰「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她,為了不讓她受到傷害,我只好不再回來。」
程母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兒子,音調無法控制的提高︰「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威脅我!難怪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爸為了一個野女人離開這個家,現在兒子也打算跟進了。好啊,你走好了,你們通通走啊,就讓我這個沒人要的糟老太婆,一個人老死在這里好了。」
唉!難怪妹妹程方不喜歡回台中。媽媽有時候真的很難溝通。但是話又說回來,媽媽一個人在台中沒有人陪伴,也實在很可憐,想想媽固然有錯,自己也不該這麼傷她的心。
「對不起,媽,我不該惹你傷心。我向你保證,我和天愛的婚姻,你只會多一個媳婦,不會少一個兒子。我絕對不會像爸爸那樣離開這個家,你放心好了。」
程母久久不說話,幾分鐘後才開口︰「你和程方都長大了,各有各的生活,有一天也會離開媽媽,組織自己的家庭。」她看著程寬,悲哀的說︰「媽媽終究還是要孤單。」
「媽……」
程母揮揮手,阻止他再開口。「媽媽知道你一直很孝順,只要你有這個心,媽就很欣慰了。」說完這句話,程母便往臥房走去。
程寬看著媽媽落寞、踽踽獨行的背影,心里突然覺得十分愧疚與不忍,媽媽已經老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強悍獨斷的媽媽了。他趕忙追上前去,喊了聲︰「媽!」
程母回頭看他,微笑道︰「什麼都別說了,你上去陪她吧!反正這麼多年來,媽媽一個人也習慣了。」
程寬立在樓梯前,直到母親的背影沒入房門後良久,他才上樓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程寬發現天愛睡得很沉,應該沒有听到他剛剛跟母親的對話。程寬坐在床邊,憐惜的看著天愛的睡顏,她值得擁有最好的男人,他想給她世間最完美的愛,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能力。
程寬忍不住輕吻天愛柔女敕的臉頰。她不開心嗎?為什麼要緊皺雙眉?他輕輕的撫平她的額頭,天愛似乎感覺到騷擾,翻了個身,輕嚀一聲。
程寬的心情是沉重的,媽媽的心已經被爸爸傷透了,他不能再傷她;但是他愛天愛,當然也不願意她難過。媽媽對爸爸的背叛太過耿耿于懷,以至于擔心天愛會像當年那女人搶走他丈夫一樣的搶走她兒子,才會始終不給天愛好臉色看;天愛又是個驕傲的女人,根本不可能主動討好擺一張臭臉的媽媽,因此婆媳之間的關系才會越來越僵。
其實媽和天愛兩個都是容易心軟的人,只要有一方先降低姿態,僵局很容易就可以打破了,偏偏兩人都不肯先低頭。媽媽認為天愛是晚輩,理當由她先示好;天愛認為自己沒做錯事,沒道理先低頭。
現在除了暗自祈求上帝,讓他最在乎的兩個女人和平相處外,程寬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
只是,上帝听得到他的祈求嗎?
***
很顯然的,上帝並沒有听見程寬微小的心願。
第二天一早,程寬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爭執聲吵醒。原以為自己是做了惡夢,沒想到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才發現聲音來自樓下,他趕忙下樓查看。
到了樓下,程寬簡直被客廳里的景象嚇壞了,滿地的玻璃碎片、椅墊、書籍,而他最心愛的兩個女人正惡狠狠的瞪著彼此。
「怎麼回事?」程寬急急地問道,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考慮幾秒鐘後,程寬先看了天愛一眼,再走向母親,「媽,怎麼了?天愛惹你生氣嗎?」
程母沒有看他,只是死盯著天愛,冷冷的對程寬說︰「去問你老婆!」
程寬只好走向同樣處于憤怒中的天愛。
「天愛……」
這回他連問題都尚未出口,天愛便以不下于程母的冷冽打斷他的話︰「程寬,你母親欺人太甚。」
答了等于沒答!
程寬無奈的站在兩人的中間,他沒有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調解這紛爭,眼前這兩個人他都傷不得。
難怪常有電視劇拿婆媳不合大作文章,夾在母親與妻子之間當夾心餅干,實在是吃力不討好。分寸拿捏得不好,很容易就會同時得罪兩個人,搞得自己兩面不是人。
「媽,天愛,你們兩個好心一點,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好不好?」程寬來回看著兩個女人。
「你老婆倒了我做的早餐。」程母先發難。
程寬轉向天愛問她︰「真有此事?」
天愛斜睨著程寬,沉聲說道︰「我上次就說過了,我不吃肥肉,你母親卻煮了一大鍋皮蛋『肥肉』粥,還淨將肥肉挑到我的碗里,她分明是故意的。程寬,你母親根本容不下我。」
程母一听也不甘示弱的反擊︰「我們程家的皮蛋瘦肉粥本來就會有一些肥肉,你若不想吃大可以不吃,沒必要倒掉。」
「為了這件事,你們兩個就把客廳搞成這樣?」程寬不敢置信的問。天啊!這兩個女人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程母轉開頭不說話,天愛先深呼吸幾口氣,力持平穩的開口︰「你母親還刮花了我的跑車。」
「媽!」程寬倒抽一口氣。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誰教你老婆倒掉我辛苦做好的早餐!」程母說得理直氣壯。「她若不吃,留著喂豬也好。」
天愛臉色陰郁的看著程寬,「程寬,你們程家沒有我立身之處,我走了,永遠不會再來。」
「天愛!」程寬拉住她,「別這樣。」
天愛雖然不該倒掉稀飯,但母親刮花她心愛的跑車真的是太過分了。難怪天愛會如此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