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MICHELLE……MICHELLE……」
康耀倫沉醉在絢麗夢鄉中,呢喃地往身邊一攬,攬到的不是昨夜溫存的軟香,而是一把嶙峋瘦骨。
「耀倫哥——喂,起床啦!」
寤寐間,他听到最怕的那個魔音正在發聲。「耀倫哥!康耀倫!起來!」
「不要吵……我太累了。」
康耀倫轉了個身,一抹熟悉人影朦朦朧朧映入眼底。起初,他還以為自己累過頭眼花。
在房里蹦蹦跳跳的竟是程薰依?
天啊!這一定是個惡夢!怎麼會是她?康耀倫醒了一大半。「你是——」
「嘿!是我啦!你還不快起床?早上所有干部都集合在咖啡廳等你開會耶!」
程薰依神采奕奕猛打他的大腿。
「真的是你?天哪!」看清程薰依的臉,他幾乎驚跳而起!
「耀倫哥,你怎麼啦?好像見了鬼似的!」搔著他的臉,程薰依挪揄道︰「瞧你那個熊貓眼,說,昨晚是不是有艷遇啊?一夜對不對?」
環視房間里的凌亂,活像坦克車壓過的瘡痍滿目。
散落的抱枕、衣物、領帶、鞋子,總之沒有一樣放對位子,程薰依一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嘖嘖,真想不到啊,耀倫哥你也有餓到不惜打野食的時候?」
「無聊的小表頭,你胡說什麼?快出去!」
程薰依的耍賴調皮簡直無法可治,康耀倫做為她的大哥和監護人,常常被她氣到最高點,也不能像一般員工了事,看在父親的面子,他只能盡量忍耐。
「我哪是小表頭?人家大學都畢業了呢,女人的好處我都有喔,只是有人眼楮瞎了看不見。」程薰依語中意有所指,只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得了吧!瞧你瘦得活像從伊索比亞逃回來!」
僅著貼身內衣褲的他,開始找衣物穿上。
程薰依看著他一身強壯威武肌肉,簡直比猛男秀更有看頭,差一點兒要滴下口水來。
「哇!耀倫哥,你的身材好棒!」
「啥!一個女孩子家不要動不動就露出滿臉思春的模樣,瞧你那德性?一點兒也不像名門淑女的樣子。」
康耀倫粗暴地推她到門口。「節制點,別見了男人就黏,你沒听過男女授受不親嗎?真是太不像話了!」
「哼!誰見了男人就思春?那是因為我對你……」程薰依不以為然地癟了癟小嘴。「算了,好心來叫起床還被你念,有夠倒霉!算了,以後再也不雞婆了。」
「啊!我問你,」康耀倫大夢初醒。「你……你剛進來的時候,房間還有沒有別的人?」
「人?什麼人?」程薰依調侃地怪聲怪氣問︰「是昨夜和你共度良宵的那個女人嗎?」
「少廢話!到底看見沒有?」
康耀倫想到似夢如幻的一夜,美到幾乎不像存在人間的女孩,竟不知道她的名姓就不見了,心中難免惋惜……
「沒有。我進來的時候發現門沒關好,除了睡得跟死豬一樣的你,沒發現其他活人。」
「不過,」程薰依嘴角撇向梳妝台。「不過呢!你看見沒有?鏡子上有張紙條耶!」
「什麼紙條?」
康耀倫狐疑地往鏡台移動,才發現除了鏡子上彩的小紙條,桌上還放了幾張皺巴巴、爛兮兮的人民幣,總計不超過五百元。
對不起,我知道依你的身價絕對不只如此,但是,非常不好意思,我身上僅剩這些現金……
不足的部分,若有緣再見時補給你。
謝謝,昨晚很愉快……
「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程薰依跟上康耀倫的腳步,看完字條笑得滾倒在地。「天啊,這女人是哪兒來的白痴?她,她居然把一個跨國集團大老板當作午夜牛郎,還……還付錢耶!笑死我了!」
「可惡!般什麼?」讀完紙條,康耀倫氣得青筋浮動。
康耀倫是何許人?
連續幾年榮登財經雜志最出色青年企業領袖,他可是叱 風雲的崴晟集團負責人,亞洲時裝百貨巨擎哪!
那個女人即使真是來自愷洛的名模,比起自己也只能算是小角色罷了。
昨晚听她醉言醉語說自己是男公關,他只當是醉酒亂說沒放在心上,結果,她是真把他當牛郎「玩了」一晚上?!
這怎叫康耀倫不生氣?
哪個女人能與他共度良宵那是三生有幸!這女人繾綣過後,招呼不打拍拍走掉,竟然還污辱他是出賣身體的牛郎?!
簡直不敢相信資訊發達的社會里,還有像她這類沒知識又不看雜志的現代山頂洞人?!
「可惡,給我記著!」康耀倫惱羞成怒得想捶牆壁。「下次,就不要再讓我遇到你!」
「哈哈……耀倫哥哥,糗大了!說出去會笑死人喲!」
程薰依數著一疊爛爛的人民幣。「嘖嘖!您康先生的夜度資——嗯,恰好是四百三十五元人民幣,折合台幣不到兩千元。」
「夠了,笑完沒有?快給我滾出去!」康耀倫嚴正警告。「你嘴巴最好縫緊一點,要是敢亂說話,你就等著瞧!」
「好啦!你別緊張,我一定不會透露你的高額夜度資的,哈哈哈!」
「還笑?」他鐵青臉色大喝。
懊死的!這女人讓他成為笑柄?!好樣的!你等著吧!如果沒有找到你,本人就不叫康耀倫!
他在心底一遍一遍詛咒。
「好嘛,不笑就不笑。」程薰依勉強止住笑,捧著笑疼的肚子。「唉喲,我的肚子好痛!拜托,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笑啊?很累耶!」
「少廢話,沒事的話你快出去!」
康耀倫進到浴室以冰水洗臉,以大量涼水冷卻飛竄的火爆脾氣,他怕自己下一刻會爆裂成碎片!
懊死!活到三十歲,做夢也想不到會被人當做鴨寮里的鴨!這梁子可結大了!
「耀倫哥,你可得動作快點,別忘了,樓下一班你的干部正在等你開會!還有啊,晚上我在和平飯店訂了位子,妹子我請你吃飯,記得喔!別再放我鴿子。」
康耀倫擦干俊俏臉龐,交代道︰「你先下去告訴他們,再等我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準時開會。」
「好的,妹子現在馬上前去布達,就說康董事長昨晚兼差當牛郎體力透支,早上起不來啦!」
「程薰依!你敢說半個字!信不信我讓你後悔出生為人?」康耀倫舉起拳頭作勢要打。
「不敢不敢!」程薰依狗腿地拱手作揖,然後快速逃離現場。「小的馬上走,耀倫哥哥息怒。」
康耀倫吹胡子瞪眼,手插腰看著桌面凌散的紙鈔,愈想愈嘔、愈看愈不爽地狠狠將鈔票摔到地上!
「該死的!好歹我付出一晚的真心真意,她竟當我是鴨寮里的鴨,有錢就能買到?更可惡的是,這買鴨的價格竟如此低賤?哼!她敢作賤我,我就讓她嘗嘗被人作賤的滋味!」
一直到穿妥衣服出了房門,康耀倫的臉色仍然青綠、面目仍然嚴寒,可以想見這場會議肯定是人人挨刮,無一能幸免了。
☆☆☆
「說,昨晚上哪去了?」
捷森喝著咖啡,擔憂地看著略顯疲倦的田雪艷。「我才洗個澡下來就沒看到你了。找了半天不見人影……」
「別窮緊張。我這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嗎?」
她切著火腿,斂起容易泄露秘密的眉眼,刻意用不痛不癢的語氣道︰「我上頂樓看夜景,你知道的,上海的夜景迷死人的美麗。」
「一個人?」
彼捷森放下咖啡,盯住她的明眸。
「一個人。」
她點點頭,沒注意將灑過胡椒粉的炒蛋又灑了一次。
「一個人看了一整晚嗎?」捷森再問了一次。「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詩情畫意了?」
「嗯!一個人看了一整晚。我……本來,本來就很詩情畫意的,特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
她還是低頭,心不在焉地把糖水當女乃精全倒進咖啡杯里。
「喂喂,小姐!夢游還沒醒啊?」
捷森瞟了她一眼,萬般懷疑卻不知從何問起。「你像掉了魂似的。」
「真的嗎?可能是打擊太大吧?」她沒滋沒味嚼著早餐,滿腦翻騰洶涌全是和那男子綿纏激情的每一刻。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多了酒精,竟然激發她那原始中又瘋狂又野性的一面!
想起來她的臉頰還烘燙燙的,他似乎是上天為她訂做的伴。
那件事,對他倆而言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啊……
他是那麼的體貼而細膩,幾乎每一個親吻都準確地觸動撩起她敏感部分,她愛極了他的純熟技巧。即使女人珍貴的第一次這樣莫名地用掉,怪的是田雪艷並沒有後悔,反而慶幸。
畢竟,難得有女人的第一次經驗不只是痛楚而是美好甜蜜哪!
要說真有遺憾,那麼她惟一的遺憾就是對方竟是出賣身體的牛郎!不然,或許彼此還有更多的發展可能……
唉,思及此,田雪艷不禁又嘆了口氣。
「雪艷,振作點!心情不好也不要這樣嘛!我們還有正經事要做呢!打起精神好不好?」
「台都上不了了,哪來什麼正經事?」她隨口敷衍著,仿佛整個靈魂神魄飄走了,談啥都提不起勁兒。
「剛剛總公司來電話,藍諾已經知道了。」捷森的臉皺得像爛芭樂。
「老人家氣得巴不得一槍把KEN給斃了!」
「算了吧!我們現在是踏在別人的土地上,保全自己就不錯了。」田雪艷漠然道。
「所以,老總下達命令,既然我們人已經來到這里,就不要白白浪費了這張機票。其實,上海已是前衛新潮的大都會,除開服裝節之外,還是有很多值得挖的寶藏。」
生意人必須有的不屈不撓的毅力,捷森十足具備。
「嗯!或許我們可以找廣告公司疏通一下關系。」田雪艷建議。
「嗯!晚上我安排了上海幾家服裝大廠和廣告公司的人晚餐,你準備一下。」
「嗄?我也要去?你明知我痛恨應酬。」
「再痛恨也要勉為其難。」
沉下臉,田雪艷不以為然嘟起嘴,雙臂交抱道︰「有沒有搞錯?我是模特兒,可不是公關人員,為什麼要去參加無聊的應酬?」
「麻煩你不要那麼天真啦!現實點好不好?」捷森以上司的口吻要求。「凡事總有商量的空間,我們兩個在上海是孤軍奮斗,而你是我們愷洛的活招牌,你不去秀兩下,我說破嘴皮也沒用!」
「可是……」田雪艷猶豫著,一方面她真的討厭應酬,另一方面……
田雪艷心底隱約在期待,期待再遇上那個男人,她想再看他一眼,為了這個浪漫懷想,她不想踏出飯店。
啊!太可笑了!
完全是情竇初開小女生才有的幼稚情懷,連自己也沒想到,偶然邂逅一個連名姓都不知道的男人,竟勾起這番青澀難忘的酸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