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心如一夜無眠,雖然她有多次在船上夜宿的經驗,但絕沒有像這次一樣精神緊繃到極點。昨天晚上她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會有如此荒謬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山田井的行為實在太超乎常人所為了,她搞不懂他綁架她的意圖是什麼,她一個人身在異鄉,又不是富家女,所以劫財根本不可能,至于劫色嘛,她又沒有美到足以讓他這麼做的理由,那麼是為什麼呢?
她的蛾眉緊皺,起身拉開窗簾發現天已大亮,陣陣的海鳥叫聲不時的隨著海風傳送到耳邊。唉!這麼美好的早晨,她卻無心欣賞,如果可以,她真想到甲板上吹吹海風,然而一想到只要到了甲板,就會和那個討厭的山田井踫面,她就……
討厭的山田嗎?她真認為他很討厭?
突來的問題盤據在她腦海,她雙腳微屈,一雙眼楮直視窗外不停往後飛掠而過的海景;她是討厭他的,他那種自大的男人誰會喜歡!
只是,真的是這樣嗎?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過頭瞥一眼緊閉的門,一股怒氣又開始自心頭竄起,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她便已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大步的走到門口,開了門,看見他那張友善的笑臉,讓她見了氣上加氣。
「昨晚睡得還好吧!」她的怒容沒能打消山田井的來意,昨夜他想了很多,他不該這麼貿然把她綁上船的,此刻他也不可能把船往回開,他已經告訴三木要他到神戶等他了,他寧願讓她失望,也不願做個失信的小人,所以無論如何,她得跟他到神戶。
「如果你莫名其妙的被綁架,你睡得著嗎?」吳心如咬牙切齒的說,眼里的怒火直逼著他,彷佛沒把他燒死就心有不甘似的。
望著她的怒眼,他暗自感嘆,像她這樣的女人,是任何一個聰明的男人都絕不會想踫的,而他卻像吃了迷幻藥似的迷戀著她。
昨晚,他也沒睡,她一直佔據在他腦海里,他怎麼睡得著?他一直想到她雪白的肌膚在甲板和他貼近時,他所感受到她那柔軟及女人香。
如果不是進浴室沖了冷水澡,昨夜將成為他有始以來最難熬的一夜。
從沒一個女人能像她這般的左右他,也從沒一個女人會把他逼得沖泠水澡,只有她,就連目前正交往中的小泉晴子,也無法使他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小泉晴子,這個名字彷佛離他好遠。是了,從遇到眼前這個女人開始,他的記憶系統便自動把小泉晴子冰封,而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雖然他花了不少心思追求小泉晴子,而他和她的關系也逐漸穩定,但此時此刻,他想的不是她、他想愛的也不是她。
當初追求她,大概是因為她長得很美,也滿聰明伶俐,而他又非常渴望擁有一個小孩,但他並不渴望婚姻,只想要小孩,雖然他父母對小泉晴子非常中意,也一直催促他把她娶回家。他一度還非常排斥父母的想法,然而當他想到晴子可以給他一個他渴望的孩子時,他又覺得和她結婚也未嘗不可。
但是,除了婚姻能帶給小泉晴子正式的名分外,其他的他給不起,也無法給。
但是這些計劃卻在和眼前這個女人相遇後全消失了,至少在這段時間,小泉晴子對他來說是遙遠的記憶,甚至于是逐漸淡忘的記憶。
糟糕,他居然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如果讓小泉晴子和媒體知道的話,不知道會惹出什麼樣的麻煩。但是管他的,未來的事誰能預料,此刻他得專心一意面對她,在往神戶的航程里,如果想要日子過得順利平靜的話,她是最大的關鍵。
第一步,就是道歉,盡避不是真心的,他還是得對綁架她這個舉動表示歉意,希望她能接受才好。
「很抱歉,我……」
「抱歉?哈!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那就請你現在把船往回開,否則我不接受你缺乏誠意的道歉。」吳心如悶哼一聲,對于他的歉意,一點接受的意思都沒有。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還沒想到該如何應付,山田井只好裝迷糊。
「把船開回東京,這樣才能證明你的誠意。」這時的她怒火明顯降了不少,語氣里甚至隱藏著懇求之意。
山田井看她一眼,對于她的執拗,忍不住搖頭嘆息,他不該開口跟她道歉的,她就像條滑溜的蛇,只要一找到機會就反咬別人一口。現在好啦,經她這麼一要求,他該如何為自己的礙難從命找理由呢?
「我想你可能要失望了,這艘船不是我的,是我答應朋友替他把船開回神戶的,所以……」他撒了個小謊,是不希望她多心,事實上,這艘船真正的所有權是他的,只不過是暫時登記在三木的名下。
「你說什麼?神戶?這艘船要到神戶?」听到神戶,吳心如覺得自己要暈了。
「沒錯,神戶。」
「不能在其中一個港口靠岸,讓我下船嗎?」她捺著性子建議,腦子里迅速出現日本地圖,努力的找尋適合的港口。
「橫濱,可以嗎?」
這女人腦筋轉得滿快的,一下子就把距離他們最近的港口找出來,嗯!看來她的腦袋瓜滿靈光的,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不行。」才剛回答完,山田井就恨不得咬住多嘴的舌頭,才剛想要小心應對,哪知道自己竟然給她一個這麼霸氣的回答,看著她那雙大又圓的眼楮,他知道他的麻煩又來了。
「我的意思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原本開著的門就在他眼前應聲關上,差點砸上他俊挺的鼻子。
山田井睜大眼,不敢相信的看著突然緊閉的門,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會當他的面甩門,而他也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向女人道歉過,更沒有一個女人會讓他恨意滿胸卻又輕松的佔滿了他的思緒。
唉!她果真是他的天敵,一個他根本就無法駕馭的女人。
再看一眼被甩上的門,山田井搖著頭離開,這次的交涉完全失敗,看來這趟到神戶的航程難捱了,也許他該把她關在艙房中,這樣他的日子可能會好過些。
而另一方面,吳心如在甩上門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她怎麼這麼沖動呢?她應該好好跟他談才對,或許他會突然善心大發也說不定。
現在可好,經此折騰,徹底打消了她游日本的興致,等她一下了船,她一定馬上就訂機票回台灣,並且再也不踏上日本一步。
門外又傳來敲門聲,吳心如連想都沒想,立即沖上前去把門打開。
「干什麼?」她沖口而出。
山田井先扮了一個滑稽的表情,然後才開口說話︰「今天的天氣這麼好,把自己關在房里,不覺得可惜嗎?」
他的表情讓吳心如愣了一下,一時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看著他。
「你肚子餓不餓?」
吳心如搖搖頭,並且警戒的看著他。
「那你想不想參觀這條船?」他提議著。
她看他一眼,思考著要不要答應。
「好吧!」她聳聳肩無奈的說,得和他待在這條船上已成定局,為什麼不讓自己過得輕松些呢?
「跟我來吧!」她的應允讓山田井感到高興,但他還是把欣喜的情緒隱藏起來,因為他不希望讓自己的情緒在她面前表露無遺,他不想讓她知道她可以左右他的心緒,更不想讓她知道他在乎她。
吳心如點點頭,正要離開艙房時,她才發現自己還光著腳丫子,趕忙打開行李拿出另一雙備用的涼鞋穿上,才跟在他身後離開艙房。
來到甲板上,她抬頭望著張開的帆,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驅使開口問道。
「這麼多帆,每一片都有名稱嗎?」
「當然。」山田井主動的把每一片帆和桅竿的名稱及由來,詳細的為她解說。
吳心如盡其所能的吸收,但卻被幾個主帆的名稱給弄得暈頭轉向。
「你不是開玩笑的吧!」她困惑的說。
「既然光是帆就這麼復雜,那你一個人如何應付得來?」
「這點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你所看到的這些帆,全靠駕駛艙里精密的電腦系統控制,根本無需我操心。」
「怎麼說?」他的話引起她不少興致。
「告訴你吧!這艘船有最精密的電腦操控設備,諸如自動導航、自動辨識系統、以及可以探測五十海哩外動靜的小型雷達,也就是說不管遇上什麼樣的情況,這些精密的儀器設備都會幫我處理好。」山田井得意的看著她,迫不及待的想展示他傲人的成績。
「不瞞你說,這艘船是我設計的,像這樣的船,全日本大概只有五艘左右,因為這艘船的造價絕非一般人所負擔得起的。」
這艘船的造價足足花了大約十億日圓,當初為了造這艘船,他日以繼夜的工作,唱片一張一張的出,還好這些唱片都得到歌迷的支持,銷售量不斷的持續攀高,要不然他怎麼可能有能力造這艘船,還過如此悠哉的生活呢!
吳心如狐疑的眼神惹來他的不滿。
「你不相信?」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誆我、騙我的?」她老實的把心里的感覺告訴他。
「我騙你干什麼?」山田井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我可是東大機械及自動控制的雙碩士耶!」
東大機械及自動控制系的碩士?可能嗎?吳心如沒有說話,只是疑惑的看著他。
「不相信?」他揚起一邊的濃眉問道。
「我沒說。」她否認。
「你是沒說,但你的表情……」
「我的表情怎樣?」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不信我說的話。」
「是嗎?」
「沒錯。」他肯定的點頭,隨後又嘆起氣來。
「隨你怎麼想。」她輕聲說,然後不是很刻意的瞄他一眼,發覺他正在看她,她趕緊收回目光,改望向一望無際的海,提出她心底的疑問。
「如果遇上暴風雨呢?這艘船撐得住嗎?」
「當然。」山田井信心滿滿的回答。
「雖然這艘船是屬于娛樂船,所以航行的時間不會太久,但如果真遇上你所提的暴風雨,它絕對撐得住。」
「娛樂船?」
「嗯,這艘船是用來招待貴賓的。」他一邊解釋,一邊示意她跟上他。
「我帶你到駕駛艙看看吧!」
招待貴賓?是什麼樣的貴賓呢?吳心如帶著疑惑跟著他來到駕駛艙。
「到了,這兒就是駕駛艙,通常啟航前,我們會把目的地代號及啟航時間輸入,電腦就會自動尋找最快的航線,自動導航系統一旦被啟動,只要時間一到,船就會自動的駛離港灣。」
「我不知道連開船也自動化了。可是自動化以後,你不覺得少了由自己操控帶來的成就感嗎?」
「不會,如果想自己操控,只要把自動導航系統關上,那麼就可以藉由這個轉舵操控這艘船。」
「你的意思是說這艘船的控制系統分為自動及手動?」
「沒錯。」他點點頭,並且對她微笑。
「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操作它?」
「可以嗎?」吳心如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當然可以。」山田井點點頭,然後耐心的向她解釋每一個按鈕的功能,並且要她試試看。
吳心如先看他一眼,才帶著嘗試的心態按了自己認為對的按鈕,等她按完了之後,仍不由自主的望向他,見他點頭,她才放膽試了試其他的按鈕。
「你很有慧根哦!」他輕聲贊許,得到她羞赧的一笑。
「其實你應該常笑的。」他冷不防的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不只是吳心如呆愣的看著他,就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我是說真的。」他為自己說的話提出注解,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她。
「你不笑的時候也很好看,但你笑起來的時候親和力很夠,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喜歡和你接近吧!」
對于他這番話,吳心如不想附和,因為她擔心若接受他的贊美,那麼她的立場便會因此模糊,她更怕自己的心會因此朝他飛奔而去;在這段航程中,她只要和他和平共處,這樣就夠了,至于其他的關系,她不想建立、也不能建立。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她的沉默不語讓山田井緊張。
「沒……沒有。」她緩緩搖著頭,逕自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