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孩子的照片……妳先看看。」
梁若寒從抽屜里拿出一本相簿,扔到她面前。
「嗯,好可愛的小男孩。哇,小小帥哥耶──他跟你很像哦!」
程芸舫真心發出贊嘆聲,照片里的小男孩穿著雖然樸實,從他精靈的眼楮,活潑的表情,看得出來他是個聰明絕頂的小孩子。
丙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這麼好看的孩子,他的媽媽應該也很漂亮!」
「不關妳的事。」梁若寒的帥臉頓時又覆滿霜雪,冷得不近人情。
「怎麼啦?我又說錯話了嗎?」程芸舫簡直受夠了他的壞脾氣。「稱贊孩子,順便稱贊一下孩子的媽,請問是犯到你的哪一條?」
「妳──給我閉嘴!記住!往後在我及任何人面前,都不準妳提到他的媽!听清楚了吧?」他的眼眸充滿敵意。
才開完會的梁若寒月兌去醫生白袍,身著素色襯衫的他其實十分斯文俊逸,氣質非凡。可惜啊,程芸舫被他活似踩到地雷的爆炸情緒給嚇了一跳。
「喂!你……怎麼又吃到炸藥啊?好好的凶什麼凶?」
她無辜的眸光十分不解地落在他臉上,只見那濃烈的恨意,好像是她觸及了什麼不可踫觸的痛點,縱然他努力掩飾仍泄露了哀傷的痕跡。
「咳!我再強調一次……我很不喜歡提起『那件事』,就是……關于孩子的母親,請妳以後特別注意。」
收緩緊繃的臉部肌肉,梁若寒深深吐了一口氣,低沉著嗓音道︰「我想,趁今天──我必須把丑話先講清楚……寧可先小人,免得將來『合作』上造成彼此的誤解跟不開心。」
「丑話?呵,這麼天使一般可愛的小孩子,身為他的父親,請問你有什麼丑話要說?本人願聞其詳。」程芸舫冷冷一笑,意有所指。
「程小姐,請妳不要亂打哈哈,我是非常認真的。」他的態度仍然嚴峻。
「好,我很認真,可以嗎?請繼續吧。」她的眼光停留在照片里可人的天使容顏上,看到孩子無憂的笑靨,她不自覺也跟著微微揚起唇角,淡淡彎起美麗迷人的微笑。
當了幾年幼兒園老師,程芸舫最開心的就是看到可愛孩子的天真笑臉,她真的很喜歡小孩,特別感覺她手中那個慧黠聰穎的小男生跟自己非常投緣。
反正,她的工作只是照顧他的可愛兒子,至于那個超難溝通的、時常面孔「猙獰」的父親已經不是她所在意的了。
「妳听著!他──梁佑謙,我的兒子目前只是個三歲半的孩子,說他還小,也還有點懂事了,所以妳最好謹言慎行,不該說的話,請記住──千萬小心注意不能說!」
「啊?請問一下,什麼叫『不該說的話』?比如呢?」程芸舫拿起眼前的咖啡杯,淺飲一口,等著他把「工作守則」講清楚。
「比如……最嚴重的一件事,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另有其人,在妳工作的期間內,妳,就是他的母親──」
「哦……這個啊,我盡量。」雖然她不能接受這種做法,但是已經都走到了這步,只能勉為其難。
「什麼叫盡量?一定要做到!」梁若寒絲毫不肯放松,眼中輝芒凌銳。
「哎……拜托一下,你不要老是橫眉豎目的好不好?你那張臉凶起來可是很嚇人的耶。有話好好講嘛,我又不是听不懂國語!」她忍不住動了怒,生氣地白他一眼。
「小姐,是妳不對在先吧?是妳老愛出爾反爾的,我哪里和善得起來?」他也不甘示弱,一再數落她的「罪狀」。
「什麼?又是我?!又賴到我頭上!喂喂……你這個人真是有夠『魯』的!」
程芸舫為之氣結,卻不想辯解,只無奈賞他一記白眼。
「算了!我懶得跟妳吵這個!先談重點──妳听著就是!現在,麻煩妳先听我說,可以吧?」
梁若寒的理智提醒自己︰再吵下去什麼結論也談不出來,索性先緩下情緒,語氣稍微溫婉些。
「嗯。你說吧!」程芸舫妥協點頭。
不可否認,他的霸道里流露一種懾人的氣魄,當語氣一緩和下來,便有種讓女人覺得難以抵抗的溫柔。
「說真的──往後在孩子面前,我們要是再繼續這麼不對盤的話,任憑我的演技再好,孩子也會起疑心的。」她坦誠指出兩人合作前必先克服的重點。
「嗯,妳這麼說也對。」梁若寒同意地點點頭,他臉部線條柔和了,那樣子已像個慈愛的父親,而不是精明銳利的醫院院長。「妳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若是不夠自然,謙謙一定會發現……」
臂察他表情態度的大轉變,程芸舫有了深刻的體會──
天下父母心呵……
不管梁若寒在人前人後是多麼犀利凌銳,一旦提起他摯愛的孩子,再堅硬的心也會變得柔軟,再無情的言語也轉變得親善若水。
「對!你的謙謙鐵定會發現──我不是他親媽。」她肯定的語氣強調。
「不行!妳一定不能讓他發現。」梁若寒激動地伸手握住她的。「請妳無論如何,讓我兒子謙謙擁有滿滿的母愛,就算是幫我的忙,將來我會感激妳的。」
「你……你干嘛突然這麼客氣?好怪哦!你為了兒子,翻臉像翻書似的,很恐怖耶!」程芸舫不習慣他突來的親近,覺得有點不自在。
她不會忘記打從初見開始,他總是惡臉相對、說話凶巴巴的。但眼前的他,一講到孩子,所有的誠懇真摯展露在英俊面容,為了心愛小孩付出一切的真心,委實令程芸舫無限感動。
「呵,妳不明白的。」梁若寒松開她的手,低頭靦腆微笑。「總有一天,妳會了解我的心情。為了下一代,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嗯。」程芸舫了解地點頭。感受一個做父親為孩子犧牲努力的心情,無限動容的她主動伸出友誼的手。「你放心吧,我學的是兒童心理,教孩子是我的專長。我既已接下這份工作,一定會好好努力的,希望我們這對『爸爸媽媽』未來能合作愉快──」
「謝謝。感謝妳的諒解──雖然,我知道妳只是勉為其難。」
梁若寒感激地與她握手,這種感覺像是踫到可以相信的合作伙伴,對于新的挑戰充滿信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是我該做的。既然都接下這份工作,難過也是做,開心也是做,聰明的人當然要開心一點去做!我的工作哲學就是這樣,要做就做到最好。」
「謝謝妳。程老師,以後謙謙就麻煩妳了。」他誠懇道謝。
「別客氣。」程芸舫笑得有點勉強,她是個認分的人,既然被形勢逼迫必須要做,那就看在可愛孩子的份上,盡其在我吧!
她推椅起身準備離開,之前的僵局到此算是暫告一段落。「梁院長,我該告辭了,不耽誤你工作。」
「哦?要走了嗎?其實我還有點時間……」他想多談些關于孩子的教育問題。
「重點都說完了,我想我還是先走吧!你要幫大明星整型,尤其是隆胸,那可是不能出差錯的。畢竟,這可是關系到全國男性觀眾的福利,不是嗎?」她淺淡笑道,話語里感覺有幾分的揶揄嘲諷。
「嗯,妳有余力說笑,表示妳心情不是太差。是吧?」
「還好。」她望著他噙笑的嘴角,驚訝像他這樣一板一眼的人,居然開得起玩笑?
其實,梁若寒也知道她是在勉為其難的情況之下答應成為謙謙的媽,為了讓孩子有個「開心的母親」,他當然可以不介意她的嘲諷,甚至,大方自我解嘲也無所謂!
「妳說得對!幫女明星隆胸關系全國男性的福利,我定會全力以赴──哈哈,為感謝妳的體恤,讓我送妳下樓吧!」
「啊?送我?不用吧……」詫異他的客氣多禮,程芸舫有點受寵若驚。
「妳是『孩子的媽』,我當然要好生款待著。」
「哦……既然你這麼認為,那……隨你高興。我──沒意見。」她慌亂地、語無倫次地低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發燒的臉頰。
一句『孩子的媽』當下令她羞紅了臉頰,雖然大家都心知這個「媽」只是個哄孩子的冒牌貨。
不過呢,從眼前這個出色的男人口里說出來,就是令人掩不住的心跳加速──
哎,真不知是誰才能徹底擄獲他的心,真正成為他孩子的媽呢?
望著他器宇非凡的俊帥臉龐,程芸舫不得不說句坦白的真心話──梁若寒,還真是個迷人的男人──要是他不要老是習慣性地板起臉來教訓人,那便更叫人著迷了……
搭電梯下樓的幾十秒,程芸舫的心底腦里全部填滿他的音容笑語……
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見了面就劍拔弩張的怪怪男人,此刻竟成了必須朝夕相處的「工作伙伴」。
對于即將展開的褓姆生活,她從一開始的抗拒漸漸轉為些許的期待……
離開幼兒園,程芸舫從老師變成高薪私家褓姆了,她的朋友听聞這等好事,莫不羨慕得流口水。
「喂,真有妳的!去哪里找到這麼棒的好差事?住豪宅當少女乃女乃,每月還有十萬塊錢可領,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差不多都有了。對厚,如果妳有本事把孩子的爸佔為己有,哈哈哈,真是千金難求的十全十美啊!」
「哎,嫻君妳未免想得太多了。那不過是一份工作,而且,是吃力不見得討得了好的工作。」
在賃居的頂樓鐵皮屋里,程芸舫與好姐妹蜷窩在傳了不知第幾手的舊沙發上聊是非。齊嫻君听聞她接到超高薪的「新工作」,羨慕得眼珠子快滾下地了。
反倒是程芸舫這當事人感覺不痛不癢,徑自按動手上的電視遙控器,任屏幕影像不斷換來換去。
「欸,妳講這話是準備要酸死我的是嗎?」齊嫻君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妳知不知道我失業多久了?一年!整整一年耶!『暗崁』這種好缺自己用也就算了,還一副很不樂意的樣子──厚,擺明了刺激人……」
「不要這樣說嘛,人家我本來就很猶豫──」程芸舫丟下遙控器,走到超迷你的小廚房沖了兩杯速溶咖啡,端到齊嫻君面前。「說真的,我一點兒都不想假扮別人的媽──有夠荒謬的。」
「妳實在很龜毛耶!」齊嫻君大口喝著咖啡,萬般不以為然的口氣。「扮媽每月有十萬可領,而且是有錢人的媽哦!是我的話,別說是扮人家的媽媽,叫我演小卒仔我都願意!妳哦,就是腦袋死板。」
「哎……要不是我嫂子尖酸刻薄,硬是要我得公平分擔我媽的住院安養費,就為了籌那一筆嚇死人的費用,我才不會去當什麼見鬼家教兼冒牌母親,寧可在幼兒園里當一個平凡的幼教老師,多快樂啊?!」
「多快樂?快樂妳個頭!也不想妳在那個地方多麼被虧待?工作都幾年了,還是窩在鐵皮屋,夏天熱到可以烤蛋糕,冬天直接當冷凍庫……妳快樂?哼,我看是被虐待得很快樂吧!」
又是皺眉、又是嘟嘴地,齊嫻君叨叨念念活像個老太婆。
「鐵皮屋哪里不好?夠遮風避雨了,反正,我本來就很能過簡樸生活──況且工作以來,我的大部分收入全用在我媽身上了,她那個病……哎。」
「好了、好了!心情正好,別講這個啦!」齊嫻君立刻打斷話題。
身為好友的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從程家母親得了的罕見腎髒方面的重癥,不斷的洗腎、開刀、復健,一迭比一迭龐大的醫藥費,一直是他們兄妹倆最大的壓力來源。
「當!看過來!看過來!瞧瞧我給妳帶什麼好吃的──」轉移了話題,齊嫻君興沖沖地拿出包包里私藏的提拉米蘇蛋糕,眉飛色舞地道︰「哇……看!好濃、好香的巧克力哦!怎樣?很贊吧?」
「……發生什麼事啊?」程芸舫看著濃香漂亮的蛋糕,不解地問。
「來來,慶祝妳逮到大肥羊,佔到大肥缺,最大塊的給妳。」
「……我的大小姐!妳……到底怎麼了?路上撿到錢嗎?」對于好友突來的大手筆,程芸舫怎麼也想不明白。
「厚!什麼撿到錢啊?今天呢,本人小小走運,在路上踫巧遇到以前的主管,人家知道我陷入赤貧很久了,才大發慈悲好心施舍的。」
「哦,這麼好啊。」程芸舫半信半疑接過那塊蛋糕,小口品嘗著。
「是啊,人沒有永遠倒霉的嘛,偶爾也會走運──」說著,齊嫻君突然眸光黯淡,語氣低沉惻然。「……哎,我就沒有妳的幸運,妳那個工作薪水那麼好,要吃多少蛋糕都嘛沒問題。」
「如果是那個垃圾,拜托妳就別再提了。」看見好友眼底隱約的黯然,程芸舫約莫猜到她感嘆的鐵定是她前任混帳男友。
「也是,蛋糕吃歸吃,我才懶得管他生孩子有沒有呢?!」
「對對對!能這樣想就好。」程芸舫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開心一點,好運才會來。」
「呵!妳說得簡單。」齊嫻君語氣里仍有沮喪。
她縱然是芸舫的好朋友,照理應該為朋友的好運感到欣喜,然而──齊嫻君此時的心情卻是不平──為什麼她的運氣就是比自己好呢?
「芸舫,如果換成妳是我,會真的那麼看得開嗎?」
「看不開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好好面對現實才是真的。」程芸舫努力開解齊嫻君愛鑽牛角尖的毛病,深怕她腦子里亂鑽,會鑽到偏路去。
「是哦?面對現實?妳現在面對的是個『英俊多金』的大帥哥呢!喂喂,妳老實說──梁若寒本人是不是長得很帥?很迷人對不對?」齊嫻君眼楮亮了起來。
「嗯……客觀來說,他不錯看啦。」程芸舫邊吃蛋糕邊思考。「可惜個性差了點!講話凶巴巴的。」
「哎喲,條件好的男人哪個沒臭脾氣?他是個名醫,有錢又帥──是該有點個性。」齊嫻君很認真地評論。「妳不覺得這樣的男人更迷人、更有味道嗎?」
「啥?哪會?不要把女人地位貶那麼低好不好?」程芸舫不以為然。「我覺得啊,男人不管多有錢多帥,懂得疼惜女人的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呵呵,好男人是可以訓練的。」齊嫻君神秘地對她眨眨眼。「妳就好好加油!」
「厚!講到哪里去啦?拜托妳別再鬼扯了!我的工作是帶小孩,不是誘拐男主人耶。」程芸舫義正辭嚴。「別再提老子了,我的目標是那個『小的』。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就省省吧!倒是以後想吃蛋糕可以隨時來找我。呵呵,妳別忘,現在我可是闊少爺的媽,想吃什麼盡避跟『闊少爺的媽』說就是了!」
程芸舫自信十足,夸張地拍胸脯保證。
「對厚,就是說嘛!不知是誰剛剛還說不想當闊少爺的媽?」齊嫻君促狹揶揄地道︰「錢啊,沒有人嫌多的啦!吧嘛跟錢過不去啊?何況妳正是需要用大錢的時候。」
「哎……就是念在我媽的病,多點錢可以買好一點的藥,讓她舒服點……」
「別嘆氣啦!」齊嫻君把最後一塊蛋糕放到程芸舫的盤里。「吃吧吃吧!想那麼多沒用的,只要認認真真日子過得精彩,老天不會虧待我們的──」
「說得也是。」程芸舫點點頭。「享受美食要配上好心情哦……」
「沒錯。」齊嫻君開心笑著說道︰「管他是誰的蛋糕,反正咱們吃得開心最重要。」
「嫻君,說真的──吃著妳帶來的蛋糕,我覺得好幸福哦!」
程芸舫感激地望著總在自己煩悶失意時,大方給予溫暖的好友。
「呵!那好啊,我現在給妳幸福的感覺,將來妳可得連本帶利還給我哦!」齊嫻君神秘眨眼。「哪天,萬一妳不小心當上闊老板娘,相信妳應該不會忘了老友我的好處吧?」
「喂!又說到哪里去了?『妄想癥』又發作了嗎?」程芸舫一心只想改善家里的狀況,對于私人感情問題,根本全無心思。
「哎,仁慈點吧!我的程小姐,對于一個長期陷入饑餓的可憐女人,多一點幻想,加添一點生活動力,總沒犯法吧?」
「是是是!幻想既不犯法、也不必抽稅。最適合妳的省錢娛樂!」程芸舫笑著收拾起簡陋茶幾上的杯盤狼藉。「我不妨礙妳繼續美麗的幻想,我沒那個命──明天得上工去了,先去把細軟收拾一下,妳自己慢慢想啊……」
第一天工作,程芸舫仍沒有看到她的「假兒子」。
梁若寒整天在醫院里忙,只托秘書下了一道工作命令,她只有照著指令好好將育兒房整理好,新添購給孩子的衣物玩具也一一歸位。
「天!十一點半了。最後一班公車趕不到了,怎麼回家啊?」
忙了大半天,程芸舫疲倦地揉了揉眼楮,赫然驚覺時間已到深靜的午夜。
「哎,有錢人真是無聊,沒事把小孩房間搞那麼大做啥?害我打掃整理一整天都弄不完!」頹然跌坐在柔軟的大沙發上,程芸舫十分懊惱地叨念咕噥道︰「真是的,一忙起來就忘了注意時間,從這里搭出租車回家,一趟差不多是一星期的伙食費──哎喲!這下虧大了啦!我怎麼這麼豬頭啊──」
縱使天色已晚,也有一肚子的懊惱,程芸舫還是背起自己的隨身包包準備回家去。
「等一下,妳上哪去?」猛然地,一道嚴峻的聲音在客廳里揚起。
「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一點聲音都沒听到?你出點聲音好不好?難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程芸舫瞠大眼眸,訝然望住眼前站立的,一身淺色居家服的男主人。
那襲高級質料的米色全棉休閑服,讓梁若寒看起來比穿白袍時更顯青春精壯;剛沐浴完畢的身軀淡淡散發出清爽宜人的綠草香,聞起來十分心曠神怡。
他的短發沒有完全吹干,微濕地附在光潔的額上,刮完胡子的鬢邊隱約還可看見幾個白泡印記──
梁若寒不加修飾地將自己最真實的居家形象,大剌剌地呈現在一個陌生的女人面前,這委實令程芸舫尷尬,杵在客廳中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是誰說妳可以回家的?妳忘了契約內容嗎?」
「我……我已經把該做的工作做完了。」程芸舫低著頭。
「做完?我還沒驗收呢!」驀地,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寒漠的聲音里加了一點溫度。「嘿,謙謙媽咪──拜托妳好不好?面對我的時候自然一點嘛!就算是三歲小孩子,憑妳別腳的演技,我看很難騙得過。」
「你──你這樣神出鬼沒的,我快給嚇出心髒病了,哪還自然得起來?」
被他緊緊握著手,程芸舫感覺身上哪個穴位彷佛被鎖住了似,血液無法流通,反應知覺也變遲鈍了。
「听著──」梁若寒正色地扳過她,雙手搭在她肩上緊靠著,他煚煚望住她的眼,兩道銳利眸光如利劍一般,足以刺進她不為人知的內心深處……
「不管妳心里如何看待這份工作,既然已經接了,我仍然會以我的標準來要求妳──所以,開始的第一步,就是妳必須習慣這個空間,努力讓自己像這個家的女主人。懂嗎?」
「我……我已經很努力了,今天一整天,我都在熟悉這里的一事一物。」程芸舫很不自在擺開他雙手的箝制,微蹙著秀麗的眉峰,困難地吐出她的猶豫。「給我一點時間吧,莫名其妙從家庭教師變成冒牌的女主人,我心理需要建設──再者,我們倆……實在不熟悉,要讓孩子相信天差地別的我們是他的父母,恐怕太強人所難……」
「不難。」他鍥而不舍地又執起她的手,語氣與眼神都變得和緩溫柔。「來,我們到沙發坐下一起喝杯茶,慢慢地我會幫妳進入狀況。」
天啊!什麼時辰了?大半夜的還喝什麼茶?忙了一天身心疲憊的程芸舫火氣不禁又揚起。
「梁爸爸,一定要現在喝嗎?我很累了耶──我現在只想趕快回自己的小窩睡覺。」
「小姐,看來妳還沒搞清楚狀況──」梁若寒硬是拉著她到客廳里名貴的意大利沙發坐下。「給我坐好!妳已經開始按契約工作了,還回什麼家?今晚妳就在這里住下!」
「啊?住?為……為什麼?說好是陪孩子的,現在──孩子又不在……我才不要住這里!」程芸舫簡直快被搞瘋了!
開玩笑?!長這麼大,她可從來不曾跟陌生男人共處一室啊!
程芸舫像是臀部著了火似地坐立難安──這……這麼一大間屋子里只有他們孤男寡女……
哎哎哎!叫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為了讓孩子開心,我想過了。他目前在屏東褓姆家里,我希望等妳進入狀況後,一起南下接孩子──」他仍是那一副不容討價還價的冷酷面容。「這孩子很可憐,從小是褓姆抱大的,倘若父親母親一起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很高興,感覺很幸福……」
「噢……你只想著你寶貝兒子的幸福,我……我的難處你想過嗎?」程芸舫激動得兩頰緋紅。「我、跟你素昧平生,你一下子要我裝成孩子的媽也就算了,現在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就要讓我與你同處一室。你──怎麼沒想過我是什麼樣的心情?你的認知里面,我就是那種為了錢可以沒原則、沒自尊的女人嗎?」
「呵呵……妳需要這樣激動嗎?妳啊!想得太多了啦。我可不是……」梁若寒以促狹的眼光看著她。「放心!我已經請之前的鐘點管家準備好客房了,妳以後就住客房,反正孩子一定都比大人早睡嘛。這樣的安排,妳可以不必義憤填膺了吧?」
「客房?你倒是考慮周到。」腦海一團理不清的混亂思緒,讓程芸舫直接反應地道︰「你倒會打如意算盤哦。萬一,孩子發現了問起來,他不會覺得媽媽睡在客房很奇怪嗎?」
「哈哈哈……」梁若寒嘴角的笑意勾得更深了,他帥氣地聳聳肩,好整以暇瞅住她慌張無措的可愛表情。「嗯,妳說的對!為求逼真起見,妳應該跟我睡主臥房才正確。」
「不行!你開什麼玩笑啊?」程芸舫氣急敗壞!
氣到差不多要拿起桌上價值不菲的骨瓷茶杯往他帥臉砸下去。
「呵……妳冷靜一點好不好?我話都還沒說完──反正現在妳先住客房,萬一被他發現了,再想辦法解釋嘛──」梁若寒幾乎是忍不住地大笑出聲。「妳很怪胎哦!知道嗎?根據民間調查,全台北市想爬上我被窩的女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人了──可是,妳卻驚嚇恐懼得彷如要押妳上刑場一樣。」
「梁若寒,你少在那里得意洋洋!」程芸舫仰起下巴,抬頭挺胸道︰「不管那些女人想怎樣,我程芸舫跟她們可不一樣,請你不要一概而論。」
「不一樣?敢問……是哪里不一樣?我可是整型專科醫師,專門整跟人家不一樣的。哈哈哈!」他的好奇心與挑戰的剎那間被她勾起。
「你講話正經點!我一切正常,不勞梁醫師費心。」她氣惱地嘟起嘴。
「呵,妳生氣嘟嘴的樣子滿可愛的。嗯──我發現妳的唇型很完美哦。」他還是想逗她。
若在手術房里,梁若寒真的會想打開她的小腦袋,仔細檢查看看這個處處唱反調的女孩子到底在腦子里裝了些什麼!
沒有女人可以像她完全不當自己一回事。自他長成男人以來,印象里沒有哪個女人不是見了他就馴服如同初生的羔羊一般,當初也是因為了解自己對女人的超強殺傷力,就讀醫學院時毫不考慮選擇整型外科。
事實證明,他的抉擇百分之一百的正確,舉凡想求助他改變外形的女人們,不分老少,沒有搞不定的。只要經過他面對面的門診後,再丑再老的女人都會以為自己是從他夢里走出來的倩女情人,即使他說割掉鼻子最美,恐怕她們也會照作不疑的。
女人,總是輕而易舉被他的專業和出色外型催眠而百依百順,可惜偏偏在程芸舫身上失靈。對于這個性獨特的女孩子,他開始有研究的興趣了──
「你看什麼看啊?我臉上生了麻子嗎?」程芸舫發現他的眼光赤果果停留在自己身上,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對勁……好像被剝光了衣服似的。
「呵……沒事。」梁若寒笑得有點尷尬。「妳看起來很累了。我看,今天就先到這里為止吧!客房里有完整的衛浴設備,妳趕快好好洗個澡睡覺。還有不清楚的細節,明天早餐桌上我們再繼續談。」
「你這一說,我真的是……累斃了。」程芸舫呵欠連連。「不管!今天到此休兵,明天再戰。晚安。」
威力強大的疲憊令她無法多作思考,程芸舫拖著僅存的清醒往客房方向走去。
于是,客廳里獨留下梁若寒目送她縴柔的背影消失。其實,他方才是職業病發作,直想在她身上找出需要動刀改善的缺點。
炳……有趣的是,他以最高標準努力挑她的毛病,從頭到腳沒一處放過,直到她走進客房里,梁若寒仍沒發現任何必須靠手術修飾的缺點──
沒想到,她還真算得上是天生麗質的大美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