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陽城的大街上,有間兩屬樓高名為「得意樓」
的酒樓。據說它是襄陽城里最有名的酒樓,里面賣的是遠近馳名的廣東菜和廣東小點心。但千萬別以為來此的人客,全是為了品嘗聞名的美酒佳肴,其實有一部分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話怎麼講呢?說穿了,是因為常有容貌姣好的姑娘,來此賣唱、賣花的緣故。當然,姑娘家會到這種地方,不外乎是家貧之故,才追不得已拋頭露面養家糊口。而她們在無「錢」無勢之下,相對也較好欺負,遂容易成為男人納妾的目標。所以,一些有錢的大爺、公子哥們,總喜歡在此守候,要遇上容貌不錯的,便靠金錢與勢力強收對方為妾。
午時,正是用膳時刻。
風逍遙與美女路過襄陽,亦慕名前往得意樓一探究竟。
點了酒菜後,風逍遙馬上出聲警告美女。「此地不比咱們的碧幽谷,沒事你最好少開尊口,要不引起旁人的興趣想出高價買你,就別怪我被金錢所誘,把你給賣了!」
美女很識相,趕緊閉嘴點頭。過去有師父給它撐腰,多少有點說話的權力,現下它失去靠山,不學著看人臉色是不行的。
這時候大門人口處,有三名眉目清秀、一身富家子弟打扮的男子跨進店內,店小二立刻上前招呼。
「三位公子請坐。」店小二邊抹桌椅,邊問道︰「不知三位公子想吃點什麼?」
飄飄神色自若地點起酒菜,而春兒和夏兒則從一進門就低著頭、縮著腰,一副深怕被人識破女兒身的模樣,反倒引起了店小二的注意,遂兩眼猛盯著她二人看。
飄飄拿著手中的紙扇,不悅地瞪了小二一眼。「沒見過男人嗎?沒事你可以下去了!」
不敢得罪貴客,店小二趕緊下去忙他的事。
小二才一離去,飄飄隨即從桌下各踢了她們一腳,壓低聲音說︰「麻煩你們自然些,免得引來旁人的注意。」
「是的,小姐。」兩人點頭。
「沒忘記我教你們的話吧?」飄飄不放心地再確定一次。
「沒有。」
「很好!」飄飄安了心,視線朝店內梭巡一番,這才發現此刻雖然座無虛席,可人人心思卻都擺在賣唱姑娘身上。
這賣唱姑娘不但人長得美,歌聲也很哀怨動人,想不被她吸引都難!不妥,她得想個辦法,讓那些客人轉移目標才行。
飄飄才想著該如何打發干擾她「作戲」的小泵娘.恰巧小泵娘沿桌唱到她的身邊。待她一曲唱罷,飄飄便拿出一錠金元寶遞到她手上。
「這元寶是賞你的,你收下吧!此地龍蛇混雜.不是姑娘家該來的地方,你就快拿這些錢去做點小買賣,今後別再來這種地方了,知道嗎?」
賣唱姑娘看著手中的金元寶發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想她平日不是遇上想調戲她的大爺、公子哥,就是遇上出言無理、動不動就想收她為妾之輩。
從未見過如面前這位出手大方、又不存私心的公子。
今日真是走運!
「感謝公子的賞賜!」小泵娘跪地答謝。
「不必多禮,起來吧,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快回去吧!」
听了飄飄的話,小泵娘即刻領著樂師匆匆離去。
鏟除了干擾的源頭,飄飄接著向春兒和夏兒使眼色,示意她們可以「上戲」,然後重重地嘆了口大氣,這是她們的開場白。
「不知林兄弟為何事嘆氣?」春兒故意提高音量.以便「左鄰右舍」听到。
「我是為那凌家千金的容貌在嘆氣呀!」飄飄裝模作樣,眼角還不時偷瞄四周的動靜。
「哦?」春兒續問︰「林兄弟指的可是凌富貴的獨生女凌飄飄?」
「不是她還有誰呢?」飄飄故作悠閑地搖著手中的紙扇。
「如此說來,林兄弟是見過凌飄飄羅!」春兒這個「大大」的驚嘆聲,終于引來了周圍的好奇眼光。
「豈止見過,我還差點被她嚇死呢!」飄飄夸張的語氣,也讓周圍的客人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原來,凌飄飄的容貌除了凌家人外,外人是沒機會親眼目睹的。當流言傳出時,確實是有人詢問過在凌府工作的下人,只不過那些人所得到的答案皆是「無可奉告」。這四個字是凌老爺交代下去的,他們當奴才的,自然得照做羅!于是乎,凌飄飄的模樣至今仍是大家心中的一個謎。
然而,為了凌家的龐大產業,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在暗中打探,急著想知道真相,好決定該不該去提這親。因此,當飄飄一說起她見過凌飄飄的模樣時,一時間不知有多少雙眼楮、多少對耳朵,興致勃勃地對準她們。
瞧那些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們三人身上,夏兒在驚嚇之余,也開始加入話題。「有這麼嚴重嗎?」夏兒臉上的吃驚表情,更是裝得有模有樣的。
「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那凌飄飄的模樣簡直是令人退避三舍!」飄飄夸張地搖著頭。
「怎麼說?」夏兒問。
「昨日我偕同家父前往凌府拜訪凌老爺,那凌老爺三句話不離他的寶貝女兒,他不只將那凌飄飄捧上天,還強力游說我娶她為妻。本想凌老爺如此贊揚自個兒的女兒,想她必是長得花容月貌,哪知我一見那凌飄飄的真面目,竟然被她的模樣給嚇暈了過去!
這會兒,眾人的座位是越坐越靠近,還有些人就干脆圍攏過去,以便听清楚她們的話。
一名穿藍衫的中年男子聞言插話進來。「那凌飄飄真有那麼可怕嗎?」
既然有這麼多人捧場,飄飄索性站起來講,也好給後面的人听得清楚些。
「可不是!她暴牙大口,朝天鼻、斗雞眼,還有一張麻子臉。我相信若她臉上的麻子不小心掉了下來,肯定夠煮一碗芝麻糊!」
巧得很,隔壁桌的客人正在享用芝麻糊,听她一說,那剛送入口中的芝麻糊,便「噗哧」一聲地噴了出來。
飄飄忍住笑,繼續說︰「這還不打緊,可怕的還在後頭呢!她呀,力大如牛、聲如洪鐘、身材像水桶,走起路來還噗通、噗通……唉!說有多丑,就有多丑……」
此時又有人跳出來說話。「哇!這種女人誰敢要呀!」
那名穿藍衫的男子又開口了。「那可不一定!听說凌老爺要拿出一半的家產給女兒當嫁妝,有了錢之後,男人要多少貌美的妾都行,哪在乎妻子有多丑?」
「說得也是!」眾人頻頻點頭附議。
小二顧不得生意,也跟著大伙起哄,詢問道︰「不知道公子可曾答應娶那凌飄飄?」
「娶她?小二哥真會開玩笑!」飄飄用紙扇敲敲自己的腦門。「我的腦子可清醒得很,又豈會笨到答應娶那母夜叉呢?」
「那您不是平白將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了嗎?」藍衫男子頗為她感到道。
「兄台有所不知,娶那凌飄飄,就算有錢也沒命花!」飄飄哀聲嘆氣。
「哦?」全體好奇的異口同聲發出驚呼。
「你們可知,那凌飄飄睥氣火爆,動不動就與人拳腳相向,偏她自幼與凌府武師習武,手勁大得很,听說她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各位認為我有牛壯嗎?」飄飄說得大伙瞠目結舌。
「一拳打死一頭牛,不會這麼夸張吧?」一個女人哪來這種力氣?小二哥質疑。
飄飄的紙扇戲劇性地指向店小二,一臉的認真。
「一點也不夸張,我就視眼瞧她一腳踢死一只狗,再說她有個超大的體型,我若娶了她,說不定新婚之夜還未嘗到甜頭,就先被她壓死在床上了!」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春兒則與夏兒對望一眼,忍不住紅了臉。
小姐真是的,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真是羞死人了。
大伙嬉笑一番後,飄飄又說了︰「還有啊!那凌飄飄的醋勁可大著呢!要娶了她之後,想再納妾或是在外沾惹女人,看來得先問過她的拳頭才行!」
人群中,一名穿著華服的公子突然出聲。「這麼說,娶凌飄飄除了錢之外,是討不到什麼好處羅!」
「豈止如此!」飄飄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說︰「我還听說她是魔女降世,身上帶有很重的煞氣,娶她之人,八字重者不斷手斷腳,也會身敗名裂;八字輕者,想要活命也難呀!」
「兄台的話可屬實?」華服公子一臉驚駭。
「有道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勸公子還是別不信邪,拿自個兒的生命開玩笑!」
華服公子嚇得臉色慘白。「要真這樣,那就糟了!家父正打算明日上凌府為我說親呢!看來我得稟明家父。要他千萬別給我找麻煩才好!」
「公子英明!像凌飄飄那種夜叉女確實是娶不得!」
真好,當場解決一個。
「是呀!說不得新婚當夜,便被她克死在床上呢!」
小二的話一落,跟著又是哄堂大笑。
然而,正當場面熱絡之際,卻突然冒出一個背離氛圍的聲音︰「說話這麼沒口德。小心將來生出沒的小孩!」
飄飄聞聲,倏然撥開圍繞在她身後的人群,循聲而去、她瞧見背後的桌位,坐著一名模樣俊挺的男子,身邊還帶了只一身黃綠羽毛的鸚鵡。
飄飄悻悻然地走向他,收起紙扇,用扇柄敲著對方的桌面,氣咻咻地開口︰「喂!你說誰將來生小孩沒?」
「我是指說話沒口德的人。」風逍遙放下手中的酒杯,微笑道。「閣下承認自己沒口德嗎?」
「本姑……」發現自己差點穿幫。她趕緊糾正,「本公子愛怎麼說便怎麼說,要你多管閑事。」
風逍遙雖然書讀得不多,可也懂得做人的道理,知道在背後談論別人的是非是很不光明的事,便決定糾正那位公子的不對。
「在下是就事論事,不是多管閑事。」風逍遙一臉正氣凜然。「再怎麼說,那位凌姑娘也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公子如此的批評,要那凌姑娘日後如何嫁人呢?」
討厭!她就是不想嫁人,他干嘛管她日後嫁不嫁得出去?
「凌飄飄嫁不嫁得出去,與你何干?」飄飄冷語嘲諷著。
「是與在下不相干,不過我也是出于一片善意,希望閣下能夠嘴上留情,別再給凌小姐難堪才是。」
「你既然這麼關心凌飄飄,何不干脆娶她算了!」
看他怎麼答?她就不信他願意娶她口中的凌飄飄。
「公子所言非矣!」風逍遙挑日淡笑。「在下只是想糾正公子的錯誤作法,與娶不娶那位姑娘無關。」
說得冠冕堂皇的,誰曉得他心里打啥主意?
「閣下如此袒護凌飄飄,莫非……」飄飄雙手環胸詭笑道︰「你是凌老爺派來為凌姑娘說好話的?」
「在下並不認識公子口中的凌老爺,亦非何人要在下為凌姑娘說好話,在下只是看不慣喜歡在人背後說是非之人!」說完,風逍遙丟了些銀兩在桌上,然後帶著美女,在眾人的目光下昂首闊步地離去。
神氣什麼嘛!以為自己是正義使者嗎?又不認識「凌飄飄」,誰要他這麼護著她?氣死人了!
飄飄這會兒竟然莫名其妙地和自己吃起醋來了!
「包谷!包谷!師兄!我要吃!我要吃!」在經過一攤擺著黃澄澄的甜玉米攤販前,美女突然興奮地大叫。
風逍遙朝美女的頭用力打了下去。「閉嘴!咱們今晚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你還想著吃!」
「師兄小氣!師兄小氣!」美女拔高音叫嚷著。
「不是師兄小氣,是咱們的盤纏有限,再不省著點花,咱們肯定挨不到京城,到時便得喝西北風度日了!」真是的,一點也不會替他著想。
「不管!要吃!要吃!」美女在他肩上無理地叫囂。
「別再吵了!」他瞪著美女恐嚇︰「你若是再出聲,小心我拿你去換銀子!」
這招果然受用!在風逍遙的威嚇之下,美女果真不敢再出半點聲音。
忽地,風逍遙發現街上的行人,不知何故全匆忙地朝同一個方向奔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亦快步跟了過去。
人群的聚集點,是在一問茶館的門前。這會兒一名年輕男子,正被六、七個壯漢圍住。從那名男子的一身狼狽,可看出他剛挨了不少拳頭。
「看!又是胡大勇那幫惡霸在欺負人。」
「要不是他與官府勾結,早該被抓去殺頭了」
「奇怪,那不是城東白府的白二公子嗎?」
「是呀!確實是白晉然沒錯。奇怪,他怎會去招惹胡大勇呢?」
「準是白二公子不小心壞了胡大勇的好事,才會惹來這個麻煩。」
听到這里,潛伏在風逍遙體內那股正義,已不容他坐視不管。于是,在其中一名嘍羅想再度對白晉然出拳之際,風逍遙也雙足一點地飛越人群,迅速來到那幫人的眼前,他單手抓下那名手下的拳頭,惹得那人哀嚎不已。
「啊!疼死我了!放手、放手。」
「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名文弱書生,算什麼英雄好漢?」他重重一甩,那人便摔跌到地上。
另一名嘍羅出聲。「這里沒你的事,識相的就快滾開!」
風逍遙將白晉然拉至身後,讓自己橫擋在那群惡霸與白晉然之間,回問︰「我要是不走呢?」
「那就休怪本大爺連你一塊打。」話一出口.嘍羅的拳頭也揮向風逍遙。
風逍遙站著沒動,只見他的手輕輕一擊,那名嘍羅就跟著被震退了好幾步。
胡大勇見狀,橫眉豎眼地站出來。「小兄弟,你的膽子不小,居然敢打本大爺的手下。」
風逍遙輕松地說︰「我不只敢打你的手下,你要不快滾,可能下一個嘗到苦頭的人會是你喲!」
「是嗎?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胡大勇手一揮,所有的手下一起蜂擁而上。
風逍遙出手又快又狠,招招攻人弱處,沒一會兒工夫便打得他們暈頭轉向,最後,他再使出一招回旋踢,只聞啪、啪數聲,那些小嘍羅已個個抱著頭倒在地上慘叫!
美女也沒閑著,她飛來飛去,一下啄人眼楮,一下啄人的頭,專撿些收尾的工作來作,表示它不是個吃閑飯的「人」。
「可惡!」胡大勇怒不可遏,抽出腰間的刀子,直向風逍遙沖去。
可惜!他的腳程沒風逍遙手中的石子快,人還未近身,只听到啪一聲,石子已準確地打中他的膝蓋骨,痛得他跪地不起。
圍觀群眾見狀,在贊嘆之余,也不忘給予風逍遙贊助的掌聲。
像胡大勇這種地方惡霸,人人恨不得誅之。如今有人替他們出了這口怨氣,自然是痛快人心了!
「還要比嗎?」風逍遙揚起嘴角問。
自知不是他的對手,胡大勇只好告饒。「少俠饒命!」
「下次別再讓我逮到你欺負人,否則休怪我斷你手腳,滾吧!」語畢,再狠狠踢了胡大勇一腳,他才甘心讓那幫人離去。
「多謝少俠出手相救!」白晉然抱拳道謝。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在下白晉然,不知少俠如何稱呼?」
「風逍遙。」他簡短報上名字。
「想不到風兄年紀輕輕,就有這等好身手,真是令人羨慕!」如果他也能同他一般,不知該有多好,白晉然心里羨慕著。
「哪兒的活,對了,不知白兄與胡大勇有何冤仇?」
「數日前,我因出言阻止胡大勇調戲‘聚善堂’藥的周姑娘,我想可能是因此與他結下梁子吧!」他也明白胡大勇惹不起,可那周姑娘是他心儀的女人,他豈能眼睜睜的見她被人欺負呢?迫不得已,他只好硬著頭皮英雄救美了!
「白兄不懂武學,卻仍不怕惡勢力地仗義執言,實在令人敬佩!」
「哪里,風兄夸獎了!」他看了風逍遙一眼,問道︰「風兄不是本地人吧?」若是.恐怕也不敢招惹那胡大勇了。
「在下來自衡山碧幽谷,白兄呢?」
「我就住城東。倘若風兄不嫌棄,不妨到寒舍坐坐,如何?」白晉然一臉誠摯,看得出他是真心相邀。
「多謝白兄的邀約,小弟還要趕路呢!」
「趕路?不知風兄欲往何處?」
「京城。」
白晉然暗忖︰今日胡大勇在眾目睽睽之下落荒而逃,難保他不會為了討回面子,利用他跟官府的關系。
貝結府衙的捕快攔在半路找風逍遙的麻煩,若風兄因他而出了意外,要他如何心安?想他自家怎麼說在襄陽也有點名望,胡大勇斷然不敢妄自擅闖,他應挽留風兄暫避家中才是妥當。
這麼想後,他道︰「要是風兄不急在這一兩天.不妨到寒舍盤桓數日,讓小弟盡點地主之誼,以報風兄救命之恩,不知風兄意下如何?」
「那豈不太叨擾白兄了嗎?」雖說如此一來,可解決他今夜無處可去的困境,但表面多少還是要客套些。
「風兄太客氣了!風兄若再拒絕,就是不給小弟面子。」
風逍遙心想,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睡過床了,再堅持下去,不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嗎?
「好吧!既然白兄盛情邀約,那小弟就只有恭敬不如從命羅!」
「太好了!風兄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