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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斗妖兒 第十章

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雁飛影與閻子熙一起回到「步武堂」,正巧趕得及與師兄弟們一同過年。

腳步落在師父親手揮毫寫下的「步武堂」匾額下,雁飛影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我回來了!」

由雁飛影的眷戀神情里,閻子熙可以體會這個地方對她而言有多重要。

「這里便是你自小長大的地方?」

雁飛影頷了頷首,語氣有說不出的懷念。「嗯!我八歲就來這里習武了。」

不過才離開大半年的時間,她竟分外懷念起「步武堂」里的一磚一瓦、一景一物。

「九師姐!」

耳底落入精神飽滿的朗喚,雁飛影側過臉,沒料到上前應門的是久違的師弟圖定光。

「光師弟!你瞧起來精神多了。」她敞開燦笑,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

離開「步武堂」前,圖定光還因為被「六師哥」嚇著而病著呢!

他尷尬地撓了撓頭,好奇的眸光落在雁飛影身側俊挺的男子身上,悄悄地問︰「師姐帶了客人?」

「他不是客人。」雁飛影咯咯笑出聲,略帶羞澀地開口說道︰「是我未來的夫婿。」

圖定光聞言,詫異地張大著嘴驚聲一呼。「師姐、師姐要嫁人了?」

閻子熙還來不及反應,耳底便落入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未多時便見好幾顆頭掩在門扇之後,好奇地覷著他們。

「雁子,你到底有幾個師兄弟?」循聲瞧去,他啼笑皆非地問。

她習以為常地細數著,語氣還有些不確定。「師父這一門有十二個成年弟子,十個未足八歲的弟子,如果加上師伯、師叔這旁支,應該有百來個吧!」

「一定很熱鬧。」閻子熙低低笑出聲,雁飛影的情況與他自小甭伶伶的狀況不同,莫怪她會有如此爽朗、率真的個性。

「過年過節時,所有步武堂弟子共聚一堂才熱鬧,平時連同大師兄、師父、師娘,也就十來個人,挺安靜的。」

把看熱鬧的一行人晾在一旁,雁飛影逕自扯著心愛的男子穿堂過廊。

兩人一走進鋪著灰白石板的練武場,閻子熙便敏銳地察覺到,身後一股疾風掠過。

「小心!」閻子熙出手極快,施以巧勁推開雁飛影後,旋身與對方連拆了十余招。

對招之間,他心存疑懼,只覺對方招招保留,像是有心試探,十招盡,身側又閃出一人同樣與他對了十余招便撤身。

這連番上陣,閻子熙心下便知曉對方有意探他的武功。

雖說在自家練武場並不擔心,但礙于前些日子與閻子熙養成的習慣,雁飛影正欲上前觀看,卻感到肩上一股壓力把她扣得死死的。

她蹙眉回過頭,眼底落入寒獨峰漠然的神情。「六師哥?」

「這是師父的意思。」寒獨峰緩緩搖頭,並以眼神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

雁飛影既疑惑又驚愕地問︰「為什麼?」

「試試他有多大能耐可以保護我們家的姑娘。」他雙手環胸,語氣略顯僵硬地淡道。

雁飛影心頭一暖,咽了聲。「六師哥……」

寒獨峰不以為意地冷哼了一聲,下一瞬雁飛影卻調皮地覷著他。「六師哥臉紅了?!」

「你眼花了。」寒獨峰抵死不承認。

「我就知道六師哥也很疼我。」她親密地勾住寒獨峰的手,笑得好甜。

而另一頭,閻子熙因為這不經意的一瞥,瞧見雁飛影勾著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唇邊蕩著甜死人的笑,一個恍神──中招倒地。

「四師哥!」雁飛影驚呼出聲,眼眶陡地泛紅,腳一跺,賞了他一記白眼。

老四關勁棠接收師妹責怪的眸光,無辜地舉起雙手極力撇清。「師妹,不關我的事!」

她哼了一聲,壓根不理他,快步走向閻子熙。

必勁棠哀哀嘆了口氣,朝著大堂苦喊。「師父,女大不中留呀!」

「閻大哥,你還好吧!」

「不好!」他躺在地上,瞬也不瞬地望著她著急的神情,胸間的妒意稍稍淡了些。

雁飛影儼然忘了兩人正處在眾目睽睽之下,撫著他的臉、模模他的胸、壓壓他的腿、他的手,口氣急了。「哪兒不好?哪兒痛?」

「心不好。」雖已約略猜出與她狀似親密的男子該是她的師兄弟,但心還是管不住地漫著股醋意。

雁飛影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小嘴微張,心念疾轉地便要月兌去他的上衫。

四師哥的氣力非凡,步武堂的獨門「化雲拳」就他習得最好,雖不知他出了幾分勁,這一拳下去,常人都要嘔血了。

雁飛影這一動作,讓師兄弟因為過度震驚而僵立在原地。

這自家小師妹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躺在地上的男子全身模遍就算了,還猴急地準備扒光對方,這、這還得了?

于是在一陣憲搴的耳語討論下,眾師兄弟之中,某個身形稍嫌瘦小的弟子被推出──

「九、九師姐,該去見師父了。」嗚……師兄們真沒良心,難道不知道壞人好事會有報應嗎?

圖定光硬著頭皮打斷眼前真情流露的感人時刻,語一落,便自責地消失在兩人面前!

***

步武堂的廳堂極大,四角各生著一盆炭火,烘得堂里溫暖如春。

諸葛謙打量著眼前俊逸挺拔、武功不俗的閻子熙,毫不吝嗇地贊道︰「不錯、不錯!」

幾個月前他接到徒兒的飛鴿傳書。

信里除了提及三徒艷無敵因探藥仙洞,而下落不明的消息外,讓他備感訝異的就是眼前這準備娶九徒兒的男子。

因此在得知兩人將一同回步武堂後,他讓幾個徒弟輪番上陣,目的就是為了試探閻子熙的臨場應變及武功。

沒想到這閻子熙不但相貌不凡,連武功也不俗,為此諸葛謙還算欣慰。

「多虧師兄們承讓,子熙不敢當。」閻子熙拱手一揖,嗓音沉穩地謙卑開口。

見他態度謙遜有禮,諸葛謙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地擺了擺手。「坐吧!都是自家人。」

雁飛影暗暗覷著師父的反應,心里稍松了口氣時,師父凌厲的目光便朝她直射而來。

心猛地一凜,她微微笑,甜甜喚道︰「師父。」

「除了成親的事外,你信里交代得糊里糊涂,到底無敵現在人在哪里?」

她垂下肩,愧疚地喃。「師姐不見了。」

諸葛謙聞言,頭痛地揉了揉額角,正準備開口訓話,一抹秀氣的身影霍地落入眼底。「師父,是夕華的錯。」

她一出現,堂中瞬間起了小騷動,她便是半年前誤食二徒怪藥而身體產生「異樣變化」,排行老八的穆夕華。

無視眾人詫異的神情,粉雕玉琢的人兒柔聲道︰「師父,是夕華的錯……幾個月前三師姐興沖沖來找我,她要我別擔心,說是已經幫我找到治怪病的藥了。」

「但三師姐同我說,她想探藥仙洞,沒說到其它。」思緒一轉,雁飛影吶吶地開口

「許是三師姐不想讓大伙兒擔心,才沒說的。」穆夕華嘆著氣,語氣苦惱。

見美人兒眸底轉愁,雁飛影樂觀地安慰。「八師姐別擔心,三師姐肯定不會有事的!」

「罷了,我會再派人去打探無敵的消息。」諸葛謙認命地無奈苦笑了一聲。

是祖墳風水出了問題?還是家宅方位出了岔子?

他這盡出怪徒弟的步武堂似乎沒一刻得閑,三天兩頭便要派弟子出門尋人,所幸,這一回至少還有件喜事。

「眼下先談定小九跟閻公子的親事再說。」

沒料到話題打個轉,突地轉到她身上,雁飛影臉上暈紅,一臉女兒家嬌羞模樣,她輕垂雙睫。噤了聲。

諸葛謙悄悄打量著徒兒不若往日的孩子性格,心里對閻子熙有說不出的感激。

他這怪徒兒在夫婿的細心呵護下,應該無心再把心思擱在妖魔鬼怪上了吧!他樂觀地想。

「小九說第一次遇見你是在努拉苗寨,閻公子有親人住在苗寨嗎?」

努拉苗寨被滅後陰祟傳說不少,一般人除非必要,應該不會涉險進入才是。

「我去捉妖。」

「他去訪友。」

雁飛影和閻子熙同時開口,但卻說出截然不同的回答。

閻子熙不解地望向雁飛影,尚未得到答案,諸葛謙瞪大著眸,心頭突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仔仔細細地再重復了一回。「你說你去那做什麼?」

他已經老得耳不聰、目不明嗎?他似乎、隱約、好像听到什麼可疑的字眼?

隱隱察覺堂中溫度陡降,閻子熙酌量著字句。「我去──」

雁飛影搶了白。「閻大哥去苗寨找故友捉‘藥’。」

諸葛謙眯起眼,重新打量著閻子熙,由頭到腳──

他身穿一襲淺藍長衫,腰束湛藍色腰帶,腰側懸著一柄長劍,衣袂飄飄的俊挺身形,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味。

「你是道士!」諸葛謙激動敏銳地道。

「晚輩不是道士。」他扯開雲淡風輕的淺笑,有些不懂諸葛謙的態度何以產生遽變。

「不是道士怎麼帶著把怪劍?」

「那是晚輩的誅魔七星劍。」閻子熙糾正。

他話一落,眾人臉上變色,熱絡的廳堂氣氛陡窒,接著嘆息聲四起,回想上一回在同一個地方,糾正師父的正是九師妹雁飛影。

「物以類眾」這一句話果然不假,九師妹會找這樣的男子當相公,實在不足為奇。

誅魔七星劍?一听就是道家法器!

諸葛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腦中頓時充滿「道士」兩字。

「我們家小九不嫁道士!」諸葛謙蹙起眉,勃然大怒地沉聲下令。

他要她不準踫那些荒謬乖誕的事,她不听便算了,現下出了一趟門,竟還有辦法帶個道士徒婿回來。

「師父!」頭一次見諸葛謙發那麼大的脾氣,雁飛影急得直跺腳。「閻大哥真的不是道士。」

「你這小麻煩精,不準說話!冥頑不靈、我行我素,儼然把為師的話當作馬耳東風,存心想氣死為師是不是!」語落,諸葛謙哀怨地嘆了口氣。

雁飛影愕然了好一會兒,怔怔喃著。「過些日子,閻大哥的師父就要來提親了啊……」

面對如此尷尬的局面,閻子熙的心陡地一沉僵在原地。

他終明了,原來這便是雁飛影當日的顧忌。

「你若敢違背師命,我就把你逐出師門!」

雁飛影氣得雙頰鼓起,一股氣涌上,也不管後果,一股腦地說著。「師父蠻不講理,捉妖有什麼不好,我和閻大哥並非沉浸在怪力亂神當中,我們為人間除害,不讓人受妖物蠱惑,潛入人間致人疾病、帶來災難──」

雁飛影話還未說完,只見閻子熙一提袍角,砰的一聲,跪了下去。

在眾人皆愕然的同時,閻子熙跪在諸葛謙面前誠懇地道︰「晚輩雖然自小習道,但並未正式入道,捉妖是為維持人間秩序;更與諸位師兄弟到步武堂習武的目的一樣,行俠仗義、濟弱扶傾。」

諸葛謙聞言,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後,頭一甩,舉步離開廳堂。

「師父!」

「師父若不答應,子熙會一直跪在這里,直到師父點頭答應為止。」凝著諸葛謙漸漸遠去的背影,閻子熙不管他是否有听見,依舊堅定地喊出聲。

「閻大哥!」雁飛影緩緩走向他,心里有說不出的懊惱。「對不起,是我拖累你。」

前些年,為了研究捉妖之術,她做了不少蠢事。

要不今兒個也不會讓師父氣得寧願誤她的婚事,也不願讓她嫁人。

「傻姑娘,如果跪個三、五天能讓你師父同意,值得!」

「那我們一起跪!」她曲起雙膝,準備跪在他身邊。

「你不要跪!」陡地,他揚手制止她的動作,低啞而堅定地啟口。「這是我唯一能讓你師父明白我想娶你的誠意。」

雁飛影心陡地一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顆心激蕩不已。

「再說男子漢大丈夫,若連這一點小小的考驗也撐不過,我如何說服自己,能在未來的日子里呵護保護你呢?」

「閻大哥……」

此刻她蓄滿淚水的眼,迷蒙地映著他溫柔的輪廓,那一顆漲滿情愫的心,已義無反顧地直傾向他。

這一刻她感激上蒼,賜與她這麼一段美好的姻緣。

***

入夜,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天蓋地撲落而下。

陷入一片黑暗的廳堂呈現一股寂靜,唯有格窗及屋外的燈籠,隨風雪簌簌擺動聲響。

閻子熙波瀾不興地看著格窗外,隨風狂舞的雪花,無止盡地疾落而下,而與雁飛影這些日子來的點滴,亦如浪濤般地在腦中翻騰著。

霍地門扇咿呀的聲響落入耳底,他回過頭,眼底映入雁飛影披著件大氅的嬌小身影。

「你做什麼?」唉!這固執的小丫頭,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

「陪你一起嘍!」

她早有受罰的準備,卻沒想到這一回是要為自個兒的親事受罰。

「出門怎麼沒穿件連帽斗篷,要是染了風寒怎麼辦?」閻子熙手微顫,揩去她發上的飄雪,撫著她冰冷的小臉,心疼地嘆了口氣。

「我想來瞧瞧你。」她癟癟嘴,一臉委屈地喃著。「雖然我早知道你會趕我,不讓我陪你……」

哀著她的發,他憐惜地嘆了口氣,略涼的唇輕輕在她的耳鬢摩挲。「我實在拿你沒轍。」

听著回蕩在耳邊溫醇溫柔的聲音,雁飛影心頭漲滿的情意,幾乎要隨淚奪眶而出。「所以你願意讓我留下來陪你嘍?」

「大冷的天,你都來了,我怎麼會舍得讓你再走回去?」他低啞地柔聲說道。

「真的?」她唇邊的笑顫顫蕩開,染上盈盈笑意的眸子晶燦得灼人。

他略帶苦惱地瞥了她一眼,坦然道︰「傻姑娘!不然你說我能怎麼辦?」

在彼此柔情目光的組絡中,雁飛影將臉輕輕抵著他的肩胛,任他的氣息鑽進鼻息,哽咽道︰「閻大哥,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哦!」

「傻姑娘!」與她執手相握,他記住了這一夜,並細細將它銘刻入骨,細細珍藏。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跪在他身邊,眼神逐漸迷離的雁飛影朝他貼近了一寸。

閻子熙不忍心喚她,輕輕吻上她的臉頰,唇邊揚起一抹包容而幸福的笑。

***

昨晚下了一陣風雪,而今太陽還沒露臉,空氣著實冷得緊。

諸葛謙的腳步一落在廳堂前,霍地頓住,推開了門,只見兩人十指緊緊相握,彼此相互依靠睡著了。

「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對痴兒吶!」他無聲息進入廳堂,準備回頭取件外氅時,一抹沉然的嗓音落入耳底。

「師父,你不覺得有閻公子在師妹身邊管束著,安心多了嗎?」大徒兒說。

諸葛謙陡然一驚。「你、你們那麼早起床嚇人吶?」

「師父,您可別成為棒打鴛鴦的那根棒子呀!」二徒兒不知好歹地說。

「師父,九師妹那捉妖戲碼,好歹也娛樂了咱們那麼多年,該還人家了!」四徒兒語重心長地說。

「師父,此患不除後患無窮!」六徒兒冷冷地說。

「師父,我想喝九師妹的喜酒呀!」八徒兒甜膩膩地說。

「師父──」

「通通閉嘴!全是些吃里扒外的家伙。」諸葛謙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眾徒兒左一句右一句,吵得他沒法思考。

圖定光怯怯地出聲。「師父,我、我我還沒說哩!」

「說、說、說什麼呀!你們存心氣死師父是不是?」諸葛謙煩躁地蹙起眉,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真要她嫁個道士,讓我怎麼跟她爹交代?」

「大事抵定,讓他們小倆口自己去交代嘍!」

「頂多再跪個一晚,哈哈哈!」

「人家都說不是道士了!」

在眾徒兒你一言我一語的幫腔下,諸葛謙即便有如山般堅定的意志,也抵不過眾意。

「唉!罷了,她想嫁就嫁嘍!」

諸葛謙尊頭一點,瞬間歡聲雷動,叫好聲不絕于耳。

終于要嫁出一個怪徒兒了,這一刻,真是悲喜交加啊……諸葛謙不禁感嘆著。

「發……發生什麼事了?」雁飛影睡眼惺忪地揉著眼,循聲望向門外喃著。

「糟糕!睡著了!」猛地驚醒的閻子熙回過神,心虛地趕緊重新跪好。

圖定光興奮地沖進廳堂報訊。「甭跪了,師父答應了!」

「師父、師父答應了?」雁飛影眨著眸,一臉難以置信。

「對,不過師父有個條件──」

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涌上心頭,雁飛影小心翼翼地開口。「什、什麼條件?」

「師父說,你爹那邊,你們小倆口自己解決。」關勁棠好心地提點。

他話一落下,閻子熙與雁飛影極具默契哀怨地對看了一眼,唉!怎麼他們成個親需要這麼麻煩吶!

全書完

編注︰敬請期待季潔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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