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爺兒的甜姑娘 第9章(2)

初春氣候漸暖,黃昏的微風徐徐撫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怡人春息。

寢房中,丁喜芸將繡好的觀音仔細妥當收入錦盒後,彩兒的喚聲急急傳入。

「芸姑娘,轎子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匆匆抱起錦盒,她對著彩兒囑咐。「歡爺回來後記得把帖子給他。」

幾個月前,余知縣堅持證明的是,荷包完成後,要讓余夙廷在賭坊與她之間做出抉擇。

既然兒子這麼喜歡賭,他就設場賭局,讓兒子與心愛女子對賭。

一把定輸贏,丁喜芸若贏了,兒子得關掉賭坊,而他就大擺宴席,成全兩人的親事。

余知縣想知道,兒子在面臨賭坊與心愛女子時,會做出什麼決定。

深受老爹嗜賭如命的拖累,丁喜芸與余知縣有相同的想法,就算「盡歡坊」不曾做過傷害人的勾當,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是個賭坊坊主。

余知縣說,只要證實余夙廷愛她勝過賭坊,他將不計較她的家世,很樂于接受她成為他的媳婦兒。

成親後他更不會逼兒子走仕途,經商或從農,皆隨他們夫妻倆所願。

余知縣這提議對她而言是莫大的恩賜,但當面臨這一刻,她竟然感到忐忑不安。

她怕,怕自己在余夙廷的心目中比不過那間賭坊。

再怎麼說,那間賭坊是他的心血,為她結束掉一切,似乎太過強人所難。

無奈,這會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兒個一完成繡件後,余知縣就命人把她接到「盡歡坊」。

而在賭局拍板定案後,這一賭定親的事,怕已在城里傳開。

被迫接下苦差事,彩兒苦著張小臉應道。

當著歡爺的面呈上這消息,她真怕歡爺會一時失控掐死她啊!

瞧她皺苦著張臉,丁喜芸同情地安撫。「沒事的,丟下帖子後你就趕快離開,時間緊迫,我想他不會有空刁難你才是。」

「彩兒知道了,芸姑娘您還是快走吧!別讓轎子久候了。」

她頷了頷首。「那我先走了。」

語落,丁喜芸加快著腳步走出門外,一來怕轎子等太久,二來怕余夙廷突然回來。

若被他逮個正著,余知縣這一把定姻緣的賭局可就沒戲可唱了。

入夜,汴京大街一如往昔,呈現沸騰熱絡的情景。

余夙廷怒氣沖沖地由賭坊回到小院落,再由小院落殺回人來人往的大街。

方才回到小院落,彩兒丟了張紅帖給他後,腳底便像抹油似的,一骨碌消失在他面前。

看完紅帖中該死的一賭定姻緣的賭局,他邊走邊低咒,手中的紅帖已被他情緒激動的揉成團。

待他的腳步重新進入賭坊大廳,只見大廳已清出一張空桌,為他與丁喜芸做好一把定姻緣的賭局排場。

余夙廷不甘地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想也知道,整個賭坊在余知縣的官威下,被迫做出出賣主子的事。

「爹,你好卑鄙!」神情沉郁地瞥了杵在一旁的老爹,余夙廷咬牙切齒地說著。

「我早說過,我要你娶個強焊的兒媳婦來治你,沒想到你居然想娶個清雅的甜姑娘,如何說服我同意呢?」余鴻蔚攤手,嚴峻剛毅的臉上難得露出無奈笑容。

「那也不該用這種方法!」

「我知道,只是不用這種方法讓芸兒逼你,你會心甘情願收起賭坊?芸兒會忍心逼你嗎?既要讓你徹底死心,這方法再恰當不過。」

勉強壓抑著內心的波動,余夙廷知道,老爹說得沒錯。

他也曾動過為丁喜芸收掉賭坊的念頭,但那念頭僅一瞬,便被心里另一種聲音給壓過。

他放不下……

既是如此,願賭服輸,會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他若是贏了呢?是不是代表他保住賭坊,卻讓丁喜芸無法得到未來公公的認同?

思及此,余夙廷的心情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一時間他竟無法分辨,孰重?孰輕?

丁喜芸幽幽看著他臉上充滿矛盾、痛苦的神情,心里涌上一股想放棄一切的沖動。

她心里明白「盡歡坊」對他的意義與重要性,也知道他全心投入、發揚賭玩意兒的喜好,逼他在她與賭坊之間做決定,何其殘忍,她不忍心啊!

陷入自我矛盾的心緒當中,她的心狠狠扯痛著,最後她只能低垂下眸,不敢再看他臉上痛苦的神情。

直直凝著眼前不敢看他的女子,余夙廷沉默了許久,才朝長桌另一端走去,他揚手,僕役恭敬地將賭具送上。

身旁窸窣的聲響讓丁喜芸的心猛地一抽,她抬起眸看著僕役的動作,愣了愣,這代表他……做了決定,他同意余知縣的做法。

那瞬間,她緊張的手心冒出汗。

她從沒賭過,更何況是賠上心愛男子對她的喜愛,那賭注是無價。

若他輸了,他會恨她嗎?

早些時候忙著繡荷包,她根本沒心思去猜想,這場賭局可能為他們之間帶來什麼樣的沖擊,但現在,她有些後悔了。

唉——

丁喜芸無力地在心里吐了大大一口氣,這時,兩人面前擱著一個海碗,碗公里放著三顆骰子。

她回過神,傻傻地看著眼前擲大小定勝負的賭具,消極得恨不得能直接暈倒,什麼都不用面對。

不似她緊張忐忑、心虛的模樣,余夙廷拿起殷子,對著眾人說︰「這些殷子是一般骰子,沒灌鉛、注水銀、做手腳,我也不出老千,要和這位姑娘一把定勝負,有勞諸位見證。」

語落,他將骰子遞給圍桌而立的賭客以示公正。

半晌,骰子重新回到余夙廷手中。「你先擲?」

猶豫了一會兒,她接過余夙廷遞來的骰子,神情復雜地吶吶問︰「點數大的贏,沒錯吧?」

余夙廷點頭。「沒錯,點數大者贏。」

緊緊握著手中的殺子,丁喜芸抿了抿唇,一切但憑天意了,不論是誰贏誰輸,他們都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氣,丁喜芸緊閉著眼,放手,骰子在碗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眾人屏息,視線全落在在碗中滾動的骰子上頭。

丁喜芸的心跟著骰子滾啊賓。

骰定,有人喊道︰「一三三,六點小。」

愣愣盯著骰子,丁喜芸臉色一白,心想——完了,點數這麼小,她輸定了!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情頓時蕩到了谷底,若她真的輸了,豈不辜負余知縣愛子心切,希望余夙廷結束賭坊,正經過日子的盼望。

愧疚地瞥了余鴻蔚一眼,她心灰意冷的想,她擲出的點數這麼小,余夙廷隨便擲都有辦法擲出比她大的點數吧!

丁喜芸暗暗思忖著,怕自己贏更怕自己輸。

唉!兩難的心情讓她陷入矛盾當中。

抬眸迎向她蒼白若紙的臉色,余夙廷拿起碗中的骰子心思百轉千回。

擲骰子對他來說是小意思,向來,他想擲什麼點數就有什麼點數,他閉上眼隨便都能擲出比丁喜芸大的點數。

但……他要贏嗎?

留住他傾注心血的「盡歡坊」,然後讓丁喜芸無名無分,得不到公公的認同,跟著他一輩子嗎?

這些年來他從未想過有結束「盡歡坊」的可能,但為了她,他卻不得不慎重考慮。

以前他的日子過得隨性浪蕩,唯一能讓他落心的就只有「盡歡坊」,現下,佔住他所有心思的,只有眼前的女子。

究竟是她重要還是賭坊重要?

當這樣的疑問由腦中浮現時,與丁喜芸相處的點點滴滴,瞬間在腦中一幕幕掠過。

凶巴巴的她、堅強的她、害羞的她、可愛的她、難過的她、流淚的她……根本無需刻意,腦中出現滿滿滿滿的她。

他愛她,他想用盡一切保護她、呵寵她啊!

那渴望由心頭源源不絕涌出,幾乎是出自直覺的反應,余夙廷已然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于是答案毋庸置疑,這一回「贏」並非他的目的。

凝定心思,他打算將心里的想法付諸行動。

當他聚精會神一把擲下骰子後,骰子在碗中清脆滾動的聲音,再次回蕩在四周緊編的氛圍當中。

殺定的那一瞬間,整個賭坊內鴉雀無聲,人人因為散子上的點數怔得目瞪口呆。

一一二,四點小……

丁喜芸杵在一旁,愕然地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代表,她贏了余夙廷?!

意識到這一點,一種難解的心緒在丁喜芸腦中擺蕩,她沒想到自己會贏,她根本沒想到這微乎其微的可能發生了!

瞬時四周起了不安的騷動,誰都沒想到余夙廷的運氣竟然會這麼背。

丁喜芸擲出的點數太小,要贏她很容易,要輸卻是非常不容易。

出乎眾人的預料之外,他竟然擲出比她更小的點數。

結果是——余夙廷輸了。

不予理會周邊議論紛紛的耳語,他抬起眸,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你贏了。」

贏得這麼容易,她不敢置信地僵愣在原地。

「不用懷疑,你贏了。」他出聲打破她的靜默。

怔怔杵在原地,她說不出話,心卻因為他過度平靜的表情,揪得死緊。

賭局一定,余鴻蔚樂得朗聲大笑,拍了拍兒子的寬肩。「兒子,願賭服輸啊!」

余鴻蔚的話一落下,全場一片嘩然。

城里百姓都知道,這一賭定姻緣的結果是——

余知縣將擇日辦喜事娶兒媳婦,而「盡歡坊」結束歇業。

這結果,最無法接受的是常進「盡歡坊」小賭怡情的城里百姓。

沒有人會想到余夙廷會輸!

沒有人會認為「盡歡坊」會就此結束,從此歇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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