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過樓閣、長廊,發出呼呼聲響,落滿地的枯葉隨風四飛,為偌大的宅院增添了一股蕭瑟。
趙罄杵在宅院大門口,怔怔看著眼前的淒冷情景,倏然低笑出聲,笑里盡是自嘲。
他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選這麼大的宅院做什麼?
沒有心愛的女子相伴,他也不想花銀子請僕役、丫頭入府打理雜事,幽靜寬敞的大宅院顯得空蕩蕩的。
蕭颯冷風迎面撲來,一股難以言說的寒冷,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不住地嘆氣搖頭,想他堂堂一個皇子,怎麼會淪落到如此淒涼的地步?
他想了想,是該把阿德找來,請他再幫忙留意小一點的宅院才是。
思緒才轉過,他正準備離去,身後一聲熟悉的輕喚,讓他猛地頓住腳步。
「趙罄!」
他緊握拳,感覺五指深深陷入掌心的痛,確認那聲嗓不是出自幻覺,他才緩緩回過身,望向她。
看見彼此的瞬間,兩人皆是一震。
他看來憔悴,而她縴雅的身形,明顯清瘦了幾分。
「听說你買了座大宅院。所以我特地代美人鋪送上入厝賀禮。」拼命壓抑內心的波動,她以平靜的口吻道。
靜靜听著她過分平靜的語調,他的呼吸沉重,心髒像被誰緊緊掐住似的,狠狠絞痛著。
為何她能表現得這麼無所謂?仿佛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仿佛兩人就此形同陌路人也無妨……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心里無言的痛,勉強打起精神回道︰「這禮送得太早了,我正準備退掉這宅院。」
「為什麼?」她一愣,懷疑自己听錯了。
听阿德說他對這座宅院很滿意,很快便與宅院的主人談好買賣。
她想借著送入厝賀禮的機會來見他,他卻告訴她,他要退掉剛買下的宅院?
他一雙深眸放肆地凝視著她,毫不掩飾對她的思念,說出滿腔沉郁。「這座宅院太大了,獨自寡居在此,感覺像是硬把自己塞進一座寬大的牢籠似的。」
他意有所指的落寞以及暗藏著傷心的語氣,緊緊揪住她的心。
她知道,他的孤單是她所造成。
「除了送上入厝賀禮,還有別的事嗎?」從她優雅的清冷面容,看不出她的想法,趙罄感覺一陣怒意佔據心頭。
他有股想質問她的沖動,想問問她,為何她能這麼鐵石心腸,對他的感情能這麼無動于衷。
無奈想歸想,理智讓他硬生生壓下那股沖動。
顯然他對她投注了太深的情感,就算被「拋棄」的是他,他還是戒不掉想保護她、呵護她的渴望。
他忍不住嘲笑著自己,天知道堂堂一個皇爺,怎麼會落得如此窩囊的下場。
「第一批瓷燒好了,想請你過去看看。」
「就這樣?沒別的事了?」
他的語氣惡劣,可以听得出來心情很不好。
她深深看他一眼,緩緩開口︰「其實我有些話想問你。」
沒料到她還有話想說,他一愣,遲疑了好片刻,才問︰「你想問我什麼?」
「如果要在江山和我之間做抉擇,你如何選擇?」
那天與三妹聊過後,這句話一直在她腦中回蕩。
無論他的答案為何,趙罄都有一半的機會,成為她準備攜手共度一生的男子。
她不該擅自為兩人的未來做決定。
「為什麼這麼問?」他很故意地問,陰郁的心情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問話,意外的注入一絲曙光。
就目前狀況看來,至少她對他不是無動于衷。
她望著他的眼神有著無限感慨,「因為我發現自己,犯了和你相同的錯。」
「相同的錯?」他挑起濃眉,表情疑惑。
「惱你隱瞞身份,不過是個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怕自己會成為你當上皇帝的阻礙。」
好不容易說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話,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的話讓他沉郁許久的心情,豁然開朗。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拒絕他的原因,居然是怕自己成為他當上皇帝的阻礙。
剎時,他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既然當初不問,為何現在又想問?」
目光須臾不離地定定凝視著她的眼,他想由她的眼,探進她的心,清楚看清她的話帶有幾分真心。
迎上他的視線,她堅定地說出內心話,「我不想讓自己後悔,不想放棄有一半可以得到你的……」
不待她將話說完,趙罄掩不住心里的激動,一把將她帶進懷里,用力的、狠狠的吻住她的唇。
「晤,你還沒告訴我答案……怎麼能……」
冷不防被吻住,她一時措手不及,由被封住的唇瓣擠出話,掄起的秀拳氣惱地捶打著他的寬肩。
任她嗚咽著做無謂的掙扎,他不允她躲避,嘴唇貼著她的唇瓣,邊吻邊說︰「你這存心折磨人的壞姑娘,若早點問我,咱們就不必平白受這些苦。」
被他溫柔卻霸道地吻著,姚素瑩心想,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
「你——」
不讓她有機會說話,他熾熱的舌順勢鑽進她口中,企圖勾起她的回應,與他一起融化在彼此的吻中。
由他的吻中,姚素瑩可以感覺他對她壓抑的情感,有多熾熱狂野。
在她以為這個吻永遠不會結束時,他的唇依依不舍地離開她的唇,寬額抵著她的額,氣息微紊。
「瑩瑩,你還不懂我的答案嗎?」他以略啞的嗓音低低說道。
「你……的選擇是我?」她的嗓音微顫,語氣充滿了不確定。
只見眼前那雙水眸流轉著慌亂的眸光,櫻唇被他吻得紅腫濕潤,誘得他忍不住想再吻她一次。
他壓下內心想吻她的渴望,伸手把她拉進懷里。「傻瓜,我當然要你。兄弟中想當皇帝的不少,我沒必要再去淌渾水。」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那……你父皇對你的期望?」
「在還沒遇到你之前,對于當皇帝,我抱著可當可不當的心態。」
「我……不知道……」她哽咽地說,覺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與不安,于是更加用力地抱住她。「沒關系,幸好你沒讓我氣太久。」
那幾天雖然難熬,但畢竟過去了。
此時兩人這麼親密,近到讓她幾乎要以為,兩人之間未曾有過爭吵、分離。
緊緊抱著彼此,兩人細細咀嚼著風雨過後的小小幸福。
可惜,美好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一聲驚呼破壞了這一份美好。
「大姑娘,不……啊、啊……」撞見如此火熱的場景,阿德捂住眼、轉過身,啊啊大叫。
瞧阿德那夸張的模樣,趙罄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恨不得掐死這個不識趣、搞破壞的小伙子。
迅速拉開彼此的距離,姚素瑩尷尬地清了清喉問︰「什麼事?」
「第二批瓷好像產生了奇怪的變化,三姑娘要你回去看看。」
姚素瑩聞言一驚。「奇怪的變化?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阿德為難地撓了撓頭,不知該怎麼形容。
「先回鋪子再說。」見阿德說不出個所以然,趙罄當機立斷,拉著姚素瑩匆匆趕回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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窯里發生前所未見的異狀,眾人等著姚素瑩回來處理,不敢輕舉妄動。
等了約莫一盞茶,終于見著姚素瑩與趙罄。
姚絮青趕緊迎上前去。「大姐,你快進窯里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本她想進窯房選幾件瓷器來繪,卻發現窯里燒制的青瓷,竟然全都產生赤紅色的斑點。
她從沒遇過這種情況,于是驚慌的要阿德趕緊把姚素瑩找回來。
看過窯里的狀況,姚素瑩臉色一變,語氣跟著沉重了起來。「窯變。」
「窯變?」
「所謂窯變指的是瓷器在燒制時產生神秘變異,使瓷器不同于一般燒出來的品質,這變化有可能是變形、變色或變質。」
她的話太專業,趙罄听得一頭霧水。「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不知道,但各家的窯都有遇上窯變的可能,如果幸運些,窯變出來的瓷器很可能成為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只是至今仍無人能掌握,在窯變時,會發生怎樣變形、變色或變質的狀況。」
「那這一批青瓷不就成了稀世珍寶?」
「不!這批瓷器要全部銷毀。」
「全部銷毀?為什麼?」
美人鋪出品的瓷器向來有口皆碑,成為官窯後對品質更加講究,制作精湛、釉藥渾厚、光澤柔和,連在釉面上的裝飾也獨具特色。
若要全部處理掉,勢必無法將朝廷指定的數量,如期呈進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