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外頭強勁的雨勢拍打在玻璃帷幕上,蜿蜒成一片濕淋淋的水痕。
一道刺亮的閃電劃過天幕,隨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讓睡在客廳小窩里的威士忌睜開眼,不安地叫了兩聲。
它跳出小床,走到主臥室前,用小爪子抓著門板,嗚嗚地低叫著。
隆起的被窩發出窸窣聲,蜷縮在被毯里的向彤睜開迷糊的睡眼,柔聲道︰「那是什麼聲音?威士忌怎麼了?」
「我出去看看。」韓克仰走下床,打開房門,彎腰抱起威士忌,模模它的下頷,安撫它焦躁不安的情緒。
「乖,沒事……」他拍拍威士忌的頭,將它抱回客廳的小床上。
威士忌蜷起小小的身體,眯著眼楮,目送男主人回房。
韓克仰回到臥室,掩上門,掀起被毯上床。
「威士忌沒事吧?」向彤柔聲地問。
「沒事,只是被打雷聲嚇到了。」韓克仰摟過她,安撫道。
她側躺著,將臉埋入韓克仰肩窩,傾听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嘴角微微上揚,勾出幸福的弧度。
從她卸下冷傲的面具,接受他的寵疼後,兩人的心仿佛靠得更近,她在他的懷里找到了安定的歸屬感。
一旦動了情,愛情仿佛是只扇翅的蝴蝶,扇啊扇動著自己的心,讓她不斷朝他身邊偎去,雖然他們嘴上沒有說什麼,但每晚親匿交纏的肢體、盈滿愛意的雙眸早泄漏了對彼此的感情。
她閉上困倦的眼楮,枕著厚實的臂膀,睡得迷糊……
驀地,客廳傳來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黑夜,伴隨著威士忌的叫聲更顯得刺耳。
一向淺眠的韓克仰再次被吵醒,他小心翼翼地移開熟睡的向彤,掀起棉被,溜下床,打開門,威士忌立即撲上前,抓著他的褲管。
他將威士忌抱在手上,走到客廳接起電話,耳邊傳來向柔啜泣的聲音。
深夜打來的電話,令他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印象中向柔甚少會在大半夜來電。
「喂……」韓克仰低聲道。
「姊夫,姊姊在嗎?」向柔說。
「怎麼了?」韓克仰的心倏地一沉。
「爸爸……他不行了……醫生剛剛發出病危通知……叫姊姊快來……我好怕……叫姊姊快來……」向柔泣不成聲。
「我跟向彤馬上趕過去,不要怕。」韓克仰在說話的同時,大手僵硬地輕撫著威士忌的背部。
幣完電話後,他起身,將威士忌關進籠子里。
「乖,爸爸和媽媽要出去一下,你乖乖看家喔!」他耐著性子哄道。
威士忌睜大圓圓的雙眼,困惑地抓著欄桿,嗚嗚叫了幾聲。
他走進臥室,看著睡得很沉的她,心里涌起一股不舍的情緒。
結婚這四個多月以來,他漸漸了解她,也明白紀磊在她心中有多麼重要,她固執地守著飯店,就是為了延續父親的夢想。
雖然紀磊病榻纏綿,但韓克仰不禁懷疑,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向彤……」他輕輕搖醒她。
「怎麼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
「向柔打電話來,說醫院發出病危通知,要我們立刻趕到醫院。」韓克仰擔憂的目光鎖在她的小臉上。
驀地,天空又劃過一道閃電,夾帶著轟隆作響的雷聲,直直地劈進她心底。
她木然地怔住,思緒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向彤……」韓克仰抓住她縴細的肩膀晃了晃。
兩行咸咸的淚水溢出眼眶,流淌到唇邊,她仿佛嘗到了生命的苦與澀。
「你還好嗎?」她愣怔的表情令他十分不安。
「我……」
她慌亂到不知所措,雖然早知道父親的病情不樂觀,醫生也說很難挨過這個秋天,但沒想到這麼快。
她理智上明白父親遲早會走,但仍舊對醫學抱持著無限希望,祈求奇跡發生,所以不論多昂貴的療程或新藥,她都毫不猶豫地支付。
「我們必須趕到醫院去,向柔一個人待在病房里很害怕。」他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輕柔地安撫道。
「好。」她回過神,點點頭。
韓克仰打開衣櫥,取出一件素色的襯衫和長褲遞給她,自己則挑了一件黑色襯衫和西裝褲換上。
換好衣服後,他轉過身,見她雙手抖得連鈕扣都扣不上,明白她心底有多麼恐懼。
「我幫你。」他將向彤拉到床沿坐下,自己則蹲在她跟前,一一替她扣上鈕扣。
「我好怕……好怕……」她顫聲說道,眼底盈滿恐懼的淚水。
「不要怕,有我在。」他用力環抱著她顫抖的身軀。
他溫暖的擁抱,安撫了她淒惶無助的心,心底那悠悠蕩蕩的小船,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停泊的港口,有那麼一點踏實和心安。
「嗯。」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
「我們一起到醫院去。」他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起步出臥室。
下樓後,韓克仰主動替她系上安全帶,發動引擎,駛出停車場,馳騁在漆黑的雨幕里。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兩人抵達醫院,搭電梯上樓,跟著櫃台里幾個值班的護士和醫生往病房走去。
向彤一臉倉皇地跑向病房,有幾次差點跌倒,幸好韓克仰及時扶住她,給她一些些力量。
他摟住她的腰,兩人避開病床前的護士,擠到床榻旁。
向柔握著父親的手,一雙眼哭得又紅又腫,連站在一旁的看護人員都忍不住鼻酸。
「爸……」向彤跪下來,握住案親打著點滴的瘦削手臂。
「小……彤……」紀磊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爸,我在這里。」她握住案親的手,靠近他的臉。
「小彤,好好照顧妹妹……」紀磊虛弱地應道,連說話都顯得十分吃力。
「爸,不會有事的,醫生都在這里,您會好起來的……」向彤雙眼蓄滿淚水,定定地望著床上骨瘦如柴的父親。
韓克仰走到一旁和醫生討論紀磊的病情,眼神擔憂地望著伏在病榻前泣不成聲的兩姊妹。
「病人的情況怎麼樣?」韓克仰說。
「我們已經盡力了,請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醫生雖然見慣了生離死別,但听到那哀淒的哭聲,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克仰……」紀磊張開干澀的唇,沙啞地道。
「爸,我在這里。」韓克仰立即走到向彤旁邊。
「拜托你,照顧向彤和向柔……我這輩子沒有求過人……就求你這一次……替我照顧她們……給她們一個家……」紀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塵世間唯一的牽掛托付給他。
他是病了,但卻沒有糊涂,從韓克仰對待向彤的舉止看來,他相信這男人是真心待向彤好,把女兒交給韓克仰他很放心。
「爸,我答應您,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兩姊妹,請您放心。」韓克仰堅定地承諾道。
「小柔……對不起……爸爸看不到你穿白紗的樣子……」紀磊掙扎著,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卻沒有力氣說出口。
短短幾句話,卻仿佛用盡了紀磊全部的力氣,他的眼角溢出兩行不甘心的淚水,終究咽下最後一口氣。
向柔握住案親逐漸失溫僵硬的手,忍不住放聲大哭。
向彤難受地垂下臉,任憑撲簌簌的淚水溢出眼眶,滴落在白色的被單上,暈成一灘灘哀傷的水漬。
韓克仰環抱住她微微顫栗的身子,恨不得能替她承擔悲傷與痛苦。
那一晚,天空仿佛也感染上他們的哀傷,下了一整夜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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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磊的喪禮辦得極為莊嚴隆重,告別式上,‘茉莉會館’全體員工輪流為紀磊上香,連一些離職退休的老員工也來送他最後一程。
而從紀磊病逝到喪禮結束後,向彤都顯得異常冷靜,頭幾天還會默默掉淚,到最後卻是表情空洞,失魂落魄,像個沒有靈魂的洋女圭女圭。
罷開始韓克仰以為這只是過渡期,但一星期過了,她還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甚至連飯店的事都不管了,完全沒有銷假上班的意思。
「你還好嗎?」韓克仰凝視著她蒼白憔悴的小臉,擔心地問。
「嗯,只是有點累。」她蜷縮在沙發上,低聲道。
她覺得身體很疲倦,眼皮很重,但卻完全沒有睡意,只要一閉上眼,全家溫馨的回憶便紛至沓來地滑進腦海,一幕幕清晰到教她心痛。
從父親被診斷出胃癌,她不知道簽下多少張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單,但每次都從死神的手里將他搶救回來,不像這次是真的走了。
「肚子餓不餓,我煮碗粥給你吃好嗎?」
「我吃不下。」她疲累地將頭倚在他肩膀上。
「那睡一下好不好?你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他摟住她的肩膀,從喪禮結束後,她明顯瘦了一圈,憔悴的臉上印著兩團黑眼圈。
「我睡不著。」
「你這樣不吃不睡,明天怎麼回飯店上班?難不成打算不管飯店的事?」他的耐心幾乎快被她磨光,忍不住揚聲道。
「爸爸走了,我已經沒有家了,還繼續守著飯店做什麼?」她虛弱地回了句。
當初她是替父親守著飯店,連擴建工程都是兩人一起策劃的,如今父親不在了,她根本找不到奮斗下去的理由。
向彤整個人沉浸在哀傷的氛圍中,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內心有種異常的失落感。
「別這樣說,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家。」韓克仰堅定地看著她。
「我早就沒有家了,爸爸媽媽都走了……」她啞聲說道。
以往‘茉莉會館’是裝載她一生最幸福的回憶,如今卻成為最悲傷沉重的包袱。
「你太累了,我抱你進去睡一下。」韓克仰感覺她處于崩潰邊緣,再這樣不吃不睡遲早會病倒。
他攔腰將她抱到臥室的床上,然後從酒櫃里取出一瓶紅酒,倒了一杯,走回房間。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表情脆弱無助地像個小孩。
「喝點酒,會比較好睡。」他將紅酒湊到她唇邊,柔聲哄勸。
「走開,不要管我……」她用力揮開杯子,杯里的酒濺灑在兩人衣服上。
韓克仰又倒了一杯湊到她唇邊,同樣也被她打翻,她執拗任性的脾氣,幾乎快磨光他的耐心。
她整個人被悲傷的氛圍纏裹住,覺得自己被命運棄絕了,凡她所愛的,都在一場又一場的意外與疾病中離她而去。
先是車禍,奪去母親的生命。
再來是胃癌,讓她失去父親。
一股難以言喻的憂傷盈滿胸口,她的一生仿佛都在跟死神抗爭。
她神情悲傷,雙手抵在胸前,拒絕他的欺近,頑強地掙扎著,那模樣仿佛在跟死神搏斗。
他索性仰頭灌了一大口紅酒,抬起向彤的下顎,湊到唇邊,將口中的酒液喂進她嘴里。
兩人的唇瓣貼觸著,熱辣辣的酒液從他的口中滑入她的唇齒間。
「走開……咳……」她輕咳一聲。
他蠻橫的舉止惹怒了她,將她從恍惚崩潰邊緣拉回現實。
他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用手按住她的後頸,將酒液喂進她嘴里。
向彤掄起拳頭捶打他的臂膀,雙腳踢著他的大腿,試著掙月兌他的鉗制。
兩人重心不穩,雙雙跌躺在大床上,他的唇貼著她的唇,混著熱辣的酒液,纏綿地親吻著。
她在他的唇里嘗到淡淡的麝香和酒味,這是自己最熟悉的味道。
他寬厚的胸膛微微壓覆在她身上,兩人的肢體親密地貼在一起,讓她緊繃的情緒稍稍放松了些。
她閉上眼楮,眼眶立即濕潤,兩行淚水蜿蜒滑過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