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起來打扮打扮,咱們出門去。」季母周楓催促著懶洋洋躺在床上的季婕妤,興致高昂地說。
「要去哪里?」季婕妤意興闌姍。「我身體不舒服,不想出門。」
「你在家悶了快一個月,難道不想出門走走嗎?」周楓奇怪地問。「你以前總是在家待不住的,怎麼一受傷,性情就大變了?」
「媽,你還沒說要上哪兒去呢!」季婕妤沒好氣地道。「何況我胸口的繃帶才剛拆掉,一動就痛得要命,怎麼出門!」她夸張的說道。
「可是醫生說你的行動都沒問題呀!」周楓無辜的說。女兒的心情怎麼還是這麼壞!雖然他們強迫她回來是過分了些,不過也是為她好,可是她回來快一個月,臉色一直不曾好過,讓他們做父母的非常擔心,因此她才想帶女兒出去走走。
「醫生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痛不痛?」季婕妤反駁道。她不只身體痛,心更痛!這一點醫生怎麼會知道?
「你心情不太好哦?」周楓仔細地打量著她。
「媽的眼楮真利。」她諷刺地說︰「這麼明顯的事,現在才看出來。」
「為什麼?」周楓不解。
「有誰的身體不舒服時,心情還會愉快?」季婕妤反問。「而且一大堆我不熟悉的人來探病,好像在參觀什麼稀有動物似的,教我怎麼高興得起來?」
重要的是,她想見的人一直不出現,不相干的人卻來一堆,她的心情便一日一日雪上加霜,愈來愈惡劣。
「可是她們都是我們的親戚,人家也是出自一片關心來看你的。」周楓囁嚅道,屈服在女兒的婬威下。「大家都沒看過槍傷……你也知道,這種機會不是常有……所以……大不了叫她們別再來了。」
季婕妤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老媽。當初她剛受傷時,她可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不許她再從事記者的工作,等她的傷勢沒有大礙後,老媽竟又把她當成女英雄般地向親友炫耀!
「這可是你說的。」季婕妤眯起眼。「我可不想再听到有人要我展示光榮的戰績。」
也不想想,她的傷是在胸口耶!老是要她撩起衣服給人參觀,她可是有羞恥心的,雖然大家都是女的,但身體都給人看光,她的身價不就跌慘了!
「好啦!都听你的,那你今天到底要不要跟我出門?」
「要上哪兒去?」
「我看你是日子過胡涂了,居然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周楓得意地說。難得有一次機會,她可以教訓教訓女兒。「今天可是你梁爸的生日,你忘了啊?」
「梁爸?」季婕妤的心狂跳了一下。是啊!她已經有五年不曾參加過人杰父親的生日宴會。自從人杰生氣的叫她滾出去後,她就不曾再踏進梁家。
「就是你梁爸!」周楓肯定道。「以前你都以學校課業當藉口,好幾年沒去為他祝賀,今年你人在家里,再不去就太過分了,總不能讓你梁爸親自來看你吧?他已經向我提起好多次,這次我再不帶你去,他肯定會殺到我們家來。」
「我……」季婕妤猶豫了。到底該不該答應呢?雖然已經過了五年,但人杰那時趕她出門的決絕,她仍深刻的印在腦中。即使在五年後,他們的關系已略有改善,她也不確定人杰是不是歡迎她。
「還在想什麼?」周楓打斷了她的思緒。「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到梁家的,每天都吵著要去,怎麼現在一提到要去梁家就這個樣,你梁爸知道一會很傷心。」
「好吧!我去。」季婕妤下了決心。逃避解決不了事情,她必須去面對人杰,事情總該有個了結。不管如何,人杰總該給她一句話,即使是分手,她也要听他親口說出,好斷了自己的痴戀。
「那好,趕快起來打扮吧!」周楓欣喜地拉起她。
「我可不要穿硬梆梆的衣服哦!」季婕妤先聲明道。以她的身體狀況,恐怕還不能穿那些具「魔術」效果的衣服,她可還要命。
「放心,媽早就幫你準備好了。」
她轉身由衣櫃里拿出一件絲質的長禮服,那是一件接近膚色的細肩帶禮服,看來似乎不需要穿內衣,因為背後的布料幾乎省了一半,露出半個背部。
「媽,你不覺得這件衣服有點……露嗎?」季婕妤為難地道。「我的傷口會露出來的。」
「你放心!」周楓得意極了。「這是我特地為你訂做的,不可能露出傷口。」
看到母親這麼高興的神情,季婕妤不由得懷疑起她的用意,也許並不是那麼單純。看來她得當心一點,母親絕對在算計些什麼。
丙然,季婕妤的預感是對的,母親果然別有企圖。
梁家在高雄也算是望族、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所舉辦的宴會,社交界的人視為必參加的場合,被邀請的人更是感到無上的光榮。
梁家曾一度衰敗過,在梁人杰再度撐起梁家後,彷佛是要表現給曾經瞧不起他們的人看似的,每年在梁秉鈞的生辰時,他總會辦個盛大的宴會,以展現梁家的實力與財力。凡是能被邀請的人,一定是有頭有臉的人。
季婕妤這才發現老媽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帶她來這里,因為這是一年一度的社交盛事,也是黃金單身漢的聚集地,這才是老媽的主要目的,想要為她引薦各家未婚的男子。
站了一會兒,听著老媽不斷地為她介紹不認識的人,疲勞轟炸的結果,她的身體已快負荷不了了。誰來解救她月兌離老媽的毒手?老爸呢?似乎跟某位世伯到一旁去大談他的生意經。子群呢?似乎也被老爸拉去旁听,為他成為接班人鋪路。
人杰呢?來了這麼久也沒見到他,除了宴會剛開始時,看到他和一位美艷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一起開舞,之後就沒再見過他。
與梁人杰一起跳舞的那個女人她並不認識,不過可想而知那必是梁人杰的新歡。那她呢?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下堂婦了嗎?可笑的是,她甚至連下堂妻都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她甚至無法表現出她的傷心。
「女兒。」季母用手肘推了推她。「你看,這麼多的男孩,有沒有看中意的?」她附在季婕妤的耳邊小聲道。
「媽。」季婕妤按捺住不耐的情緒。「你早該告訴我今晚是相親夜的。」
「告訴你,你還會來嗎?」季母得意極了。「這是介紹未婚男子給你的最適當時機,不會太刻意,彼此才不會不自在。」
「你為什麼不介紹人杰給我?他應該是現場最搶手的單身漢吧?怎麼逃過了你的魔掌?」季婕妤好奇問道。
「你和他認識那麼久,要來電早就來電了,還需要我撮合嗎?」季母揮揮手,她才不做沒有效益的事呢!「何況他最近和一個模特兒打得火熱,剛才兩人還一起開舞呢!你難道沒看到?」
「我看到了。」季婕妤虛弱地回答。原來如此,他真的有了新歡,所以才不來找她,她一定早就被他拋到腦後去了,而她還苦苦念著他,痴痴等著他!
「而且,人杰太花了,我才不會讓他來招惹我的女兒!」季母繼續發表高論。「他是個乖孩子,對長輩們也很尊敬,不過他對女人的態度實在令人不敢苟同。一個換過一個,維持最久的也不超過兩個月,雖然他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他的母親帶給他的傷害太大了。不過,他可不是一個做母親的會介紹給女兒的人。」
他的女朋友都不超過兩個月?季婕妤仔細一想,他們兩個的確也沒交往到兩個月。那麼,他是厭煩她了吧?
「女兒,你這樣問,該不會是喜歡人杰吧?」季母的語氣帶點不安。
「怎麼會!」季婕妤很快地否認。「要喜歡人杰早八百年前就喜歡了,哪會等到現在還沒行動。」
「那就好。」季母安下心。據她所知,婕妤很早以前曾瘋狂的暗戀人杰,她還以為沒人知道,而他們也不好戳破,總以為迷戀很快便會破滅,果然不久她因北上求學,這段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我累了。」季婕妤宣稱道。不只身體累,心里更累,她快撐不下去了。
「你的臉色的確不好看。」季母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我陪你到二樓的休息室去。」
憑著兩家的特殊交情,季家在梁家擁有專屬的休息室,不必與別的客人共處一室。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去陪爸吧!不必一整晚陪我。」季婕妤委婉地拒絕。
看著母親走到父親身旁去,季婕妤這才慢步上了二樓。梁家她已經很久沒來,不過對于她以前整日膩著不肯回家的地方,她是不可能忘記的。
不知道人杰在哪里?還有他那個模特兒女友,也許此刻兩人正躲在哪里卿卿我我呢!察覺自己無意識中仍在尋找人杰,季婕妤暗自惱怒起來。她必須阻止自己再繼續做個傻子,人杰避不見面的態度都已經表明不要她了!
此刻,季婕妤才明白,原來梁人杰的「順其自然」,是指順從其花心的本性,看他何時會對她生膩。而現在,想必已經到他的忍耐極限。
都怪自己傻,所有人都告訴她會受傷,她仍是一古腦兒的栽進去,能怪誰呢?甚至連梁人杰都警告過她別用真心,這只能算是她的報應吧!
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沒有傻傻地奉上一顆真心,差一點,她就要告訴人杰她愛他了。幸好,她一直找不到機會說,這至少讓她顏面尚存,也保留住自己的尊嚴。
發覺自己的腳步不停地往二樓移動,梁人杰有些懊惱,但腳步卻不曾稍停,直往季婕妤的休息室而去。他不知道自己還找她干什麼,但他就是無法克制想見她的沖動。
自台北回來後已一個月,他一直不曾再見過她。他刻意讓自己忙碌,唯有忙得讓身心俱疲,才能拋開無時無刻前來糾纏的思念。他原以為得知她的背叛後,他能清醒的面對現實,瀟灑的與她道再見,但他卻像只負傷的野獸般逃回來,心情仍為她而起伏不定,翻涌波動。
女人之于他,一向只是滿足的工具,他喜歡女人的身體,但也僅止于此,沒有誰真正打動過他的心。他總是很快便對一個女人厭煩,同時視她們為麻煩。很多女人總以為與他上過床後,地位便會有所不同,于是開始欲求不滿,索求更多他不願給予的東西,殊不知這只是加速他的厭煩而已。
但婕妤之于他,畢竟是不同的,無論他再怎麼否認,他其實心知肚明得很,他已經被她打動了,固若金湯的心牆在遇上她之後,已經慢慢被侵蝕剝落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對她的,簡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原以為只要他得到她,滿足這幾年來的渴望,他便可以從此將她逐出腦海外。可是,他卻像吸毒的人一般,一旦嘗過了她的滋味,便無法放手,只是愈陷愈深,即使在知道她的背叛後,他仍是如此渴望她!這樣的自己令梁人杰十分憤怒,但他找不出方法來阻止自己。
當然,他不是沒試過。回高雄後,他又火速交上一個名模特兒,對方不論身材、相貌都比婕妤強,但她畢竟不是婕妤。他的身體不知自何時起,竟只習慣婕妤一人,即使美色當前,他還是無動于衷,這一點更讓梁人杰火大。
得知婕妤今晚會來,他刻意帶了新女友出席,想要打擊她,但受打擊的人反倒是自己。婕妤見他身旁有別的女人,第一支舞也跟別人跳,並沒有表現出他想像中的憤怒,只是保持風度的站在一旁,姿態優雅地讓季伯母不斷引薦未婚男子給她,而她就像眾星拱月一般被許多男士包圍住,默默地展現她的魅力。
一見到這種情形,他憤怒地想上前將她拉出人群,但一想到自己沒這個資格,也不該有這種反應,他只好一個人到花園去抽煙。
待他再回到大廳,婕妤已不見人影。技巧的向季伯母探出她的下落後,梁人杰便發覺自己已經走上二樓,甚至已經打開休息室的門走進去,而季婕妤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人杰」季婕妤睜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在她遍尋不著他的蹤影時,他居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眼前。「你怎麼會來這里?」
她的驚愕實在太過明顯,使梁人杰誤會她的反應。「我不能來嗎?」他懷疑地眯起眼。「還是,你在等什麼人?」
听到他多疑的話,季婕妤已經不感驚訝,甚至也無力再傷心,她從他那兒得到的一向只有懷疑和不信任。
「我沒在等什麼人。」季婕妤無力的辯解,已不在乎他信不信。「倒是你,身為主人,怎麼可以離開宴會太久?」
「你不用費心管我的事。」梁人杰冷冷地說道。
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又把她的關心擲回來。「你來這兒做什麼?」
「奉命上來看你怎麼了。」梁人杰撒了個謊。「伯父、伯母和我爸都很擔心你。」這是一個大謊言,其實他們根本就不操心,受傷的人本來就容易累,多休息就好了,何必擔心?但梁人杰一听到她不舒服,馬上就想上來看她怎麼了。
「請你告訴他們我很好。」季婕妤舉起手揉揉額際。「只要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梁人杰看看她蒼白的臉頰,不太相信她的話。「你還好吧?」
他話中的關心讓季婕妤抬起頭。「你還會關心我?」她苦笑地問。
「再怎麼說,我們總還是朋友。」他支吾地撇過頭,懊悔自己的失言。
現在他們只是朋友了?季婕妤心中的苦澀無法言喻。在來這兒之前,她還抱著一絲希望,但現在,她的希望已被徹底摧毀,成了絕望。
「謝謝你這位『朋友』的關心,我很好,等會兒就下去。」等她將碎裂成一地的心收拾好再說。「你可以先下去沒關系。」這個令她如此痛苦的人,她無法再多看他一眼。
季婕妤眼中的深惡痛絕震懾了梁人杰,他不由得倒退數步。「你現在連見也不想見我了?」
「這是我該說的話!」季婕妤一改冷靜的口氣,轉為激動。「那個一句話也不說就自己跑掉的人不是你嗎?如果你厭倦我可以明說,我不會死纏著你。只是,為什麼你又要讓我抱著希望?」
「我有說過什麼讓你抱著希望嗎?我對你又許了什麼承諾嗎?沒有吧!」梁人杰反譏道。「何況,我不在那兒你就方便多了,沒有人礙手礙腳的,你和羅大設計師可以發展得更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