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的娘,我釣魚回來了。」三人一進章家門口,章家老爸宏亮的嗓門立刻傳遍屋里的每個角落。
桑悅的母親大人果然立刻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腰部圍的那條作菜時用的圍裙是桑悅今年送的母親節禮物。
「桑桑的爸,你回來得剛好,我正等著你的魚煮魚湯。哎啊,韓先生也來了,快請坐快請坐!桑桑,妳這孩子躲在後頭干嘛?還不趕快進來招呼客人,幫韓伯伯開電視倒茶。」
母親大人的嗓門比起老爸有過之而無不及,從聲音中就可以听出其好客的熱情。
「哦,好。」
原本縮著頭躲在兩個一家之主身後的桑悅,此時此刻不得不現身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算老爸這個鎮家之寶保護不了自己,大不了把責任推給那個沒有禮貌的家伙就好了。
雖然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但是怕被母親大人狠狠修理一頓的桑悅,還是盡量縮著身讓自己那顆剪了俏麗發型的頭不要那麼明顯。
「桑桑的爸,你這個裝魚的箱子怎麼這麼重?到底裝了幾條魚?」
幸好這時候母親大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桑悅老爸用來裝魚的箱子。
「喵!」
只是想打開箱子看看里面到底放了幾條魚,但嚇人的是,箱子里裝的並不是魚,而是一只肥嘟嘟的貓;更離譜的是,牠竟對著在場的每個人慵懶地,卻扎扎實實地喵了好長一聲。
那聲喵听起來還真有點像在Sayhello?
在場臂眾除了章老爸跟韓伯伯這個知情不報者之外,章家母女當場傻眼,全身肌肉僵了有三秒鐘之久。
之所以傻眼是因為她們第一次看見胖到像無尾熊那樣的貓。
「采桑的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去釣魚嗎?怎麼給我釣了一只胖貓回來了?」
魚湯沒著落了,母親大人的怒氣像火山一樣就快要爆炸,臉色活像豬肝,而且連罵人的姿勢都預備好了。
「呵呵,如果我說這只貓是因為下海捕魚吃,結果被我釣了上來,這種話應該沒有人會相信吧?」
桑悅沒想到老爸竟然還有膽敢開這種冷到可以凍死人的玩笑,非但沒有澆熄母親的怒火,反而收到反效果。
這下子鎮家之寶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桑悅听見韓伯伯悄悄地把電視機聲音愈開愈大,以便裝作沒听見。為免被牽連,桑悅直覺該先避風頭再回來。
「還有,桑桑,妳那顆頭又是怎麼回事?!」
前腳才踏出,意圖立刻被拆穿,果然在章家老媽的法眼之下,連一粒灰塵都休想逃出。
「呵呵呵,關于這顆頭,一言難盡。」
被母親大人銳利的目光盯得不敢輕舉亂動,桑悅只得傻笑,眼角余光還瞄到那只不知死活的胖貓在打呵欠。
她非常肯定今晚上桌的不會有魚湯,但有沒有貓肉湯她倒不敢說;听說在廣東省的汕頭,紅燒貓肉是很有名的一道菜。
桑悅緊急pass了個眼神給老爸,提醒他別忘了剛才拍胸脯答應她的事。
「老婆,妳不要生氣咩。這只貓被人拋棄很可憐,牠胖雖胖,但仔細看還滿可愛的,額頭還有一個特別的十字形,也算是稀有品種,古時候是只有富貴人家家里才養得起稀有動物,養了牠我們也不吃虧。」
桑悅翻了個白眼!真服了老爸的掰功,一只流浪的肥貓都可以讓他掰成稀有動物。
「真的嗎……」
章家老媽還真的被唬弄得半信半疑,卻仍是不肯松口,不過倒是施舍了一分鐘去打量那只不知死活的丑肥貓;牠全身上下最稀有的地方應該是胖到不象話及額頭上那個十字。
這次換桑悅收到老爸的pass。
「媽,其實這只貓愈看愈沒那麼丑,而且牠額頭的那個十字形還真的滿特別的,愈看愈可愛。」
桑悅暗中發誓,下次要是再說有關那只胖貓的謊話,她嘴巴會在三秒鐘之後自動爛掉。
「妳還敢幫妳爸求情……說!妳把原本那頭長發變到哪里去了!」
胖貓安全過關,解除了待會上桌變成湯的危機,但話題一轉,換桑悅變成箭靶。
「它不是被我變走的,而是被妳介紹的那家店里的黑色魔鬼毀尸滅跡了。要怪妳就去怪他,別怪我。」
桑悅緊張得要死,雙掌左右用力搖,對于她全身上下唯一較具女性特質的長發被毀,母親大人不知道會用什麼酷刑處罰她。
正等著母親大人宣判她的罪形,突然而來的電鈴聲無疑像天使般,適時拯救了她。
「我听見電鈴在響!」桑悅心中高喊萬歲。
「可能是我太太跟兒子來了。」
控制著電視大小聲的韓伯伯終于跳出來說話了,這一刻,就像囚犯听見大赦的名單中有自己名字時一樣興奮。
「我去開門!」桑悅趁機溜了,僥幸逃過了一劫。
「我去把貓安頓好。」桑爸也搭順風車溜了。
擦身而過時,父女倆給了彼此一個劫後余生的笑意,開心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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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們家士煒剛打電話回來說他現在還有幾個客人在等,所以沒辦法趕過來吃飯。」
圍著飯桌的椅子只有一個座位沒人坐,所以桑悅只需要添五碗飯就夠了;而今晚飯桌上果然沒有魚湯,簡單的用了紫菜蛋花湯代替。
「沒關系、沒關系,下次再叫他過來就好了,反正你們都決定要搬回來這里了,而且你們家士煒這麼能干,生意好是當然的了。」
「說到能干,你們家的桑桑才能干,會念書又乖,而且是愈大愈漂亮,剛才她幫我開門時,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听見自家女兒被夸,盡避心花朵朵開,桑桑的媽還是非得找些毛病來數落。
「雖然念書很重要,但是若能趕快找個好歸宿更好;我家桑桑如果能更像女孩子一點的話,我會比她考到全世界第一名還高興。」
母親大人與老鄰居話家常時心情格外好。知道母親大人愛面子,所以在兩人話家常的過程中,桑悅乖乖吃著飯,不大多話。
此時保身之道就是盡量裝溫柔就對了。為求母親大人不再找碴,她甚至還可以裝出斯文秀氣的模樣。
「對了,說到第一名,我剛才在樓下看到一張宣傳單,好像我們這里要辦個聯誼運動會,運動會上有兩人三腳接力比賽,以兩個家庭為一組參加,第一名好像可以獲得台北到日本的機票四張。」
韓媽媽興高采烈地發布剛才才看到的消息,想參加的意思非常明顯可看出。
幾乎是全世界每個家庭婦女一听見有免費的好處可爭取,就會顯得興致勃勃。桑悅家原本就佔了一個名額,現在又多了一個。
「是嗎?如果是真的話,干脆我們兩家一起組個隊報名參賽,明天我就去跟里長拿報名表。」
桑悅的母親大人馬上附和,開心得不得了。
喵。
當飯局在婆婆媽媽話家常的祥和氣氛中進行時,那只不知好歹的胖貓偏偏不識相的發出叫聲。
喵。
喵。
還不多不少,只叫了三聲,听在所有人耳中,牠活月兌月兌就像是在告訴在場所有人——牠、餓、了。
裝沒听見好了。桑悅繼續用湯匙舀著碗里的飯吃,她吃任何東西向來不用筷子的。
喵。
貓叫聲再度響起,說話聲卻停了。
桑悅掃了一眼餐桌上的每個人,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她。干嘛?頭發又不是她剪的,貓也不是她撿回來的,人更不是她殺的,但罪好像全都由她背了,最可憐的是,她連聲冤枉都沒得喊。
「你們家有養貓啊?」不知內情的韓伯母出聲問了,兜兜轉轉,話題不幸又回到了貓身上。
「ㄟ,剛養的,剛養的。」
桑悅膽顫心驚地回答,尷尬得咧。
而老爸跟韓伯伯就像兩個隱形人般,只顧著往碗里扒飯,老媽則是一臉把帳全賴在她身上的表情。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家里輩分倒數第一的她才有機會代表發言。但這種機會她寧願雙手奉出,不要也罷。
「我剛才好像有听見牠在叫,不理牠好嗎?」
韓媽媽,麥擱杠啊!桑悅在心底大喊。
「真的嗎?啊哎!對了對了,我忘了喂牠吃飯,難怪牠會一直叫個不停。你們繼續吃,我去開個鮪魚罐頭喂牠。」
桑悅這次裝成恍然大悟的模樣,馬上落跑,因為這頓飯實在太難消化了,她情願去看貓吃鮪魚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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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桑悅趁下午沒課,把「十字」放在腳踏車前的籃子里,帶牠去附近的動物醫院做檢查以及植入芯片,讓牠成為名正言順的章家人,再順便幫牠買些鮪魚罐頭回家。
經過父女倆的極力游說,終于讓老媽勉強點頭答應留下牠。
「十字」是那只由流浪胖貓正式升格為章家家貓的新名字,老爸取的,雖很遜,但很容易記。
才和這只胖到不象話的貓相處下到幾天,桑悅覺得自己跟牠愈來愈對味,從牠的叫聲中就可以判斷出牠的喜怒哀樂。
「這種是廠商剛研發出來的低卡貓食,小姐,妳要不要考慮用這個代替鮪魚罐頭?因為妳家貓的體形,呃……實在大到有點夸張,為了牠好,妳還是讓牠減減肥好了。」
飼料販賣部的櫃台小姐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著桑悅懷中的十字小妞,而十字小妞擺明著對那包放在櫃台上的低卡貓食興趣缺缺,連瞧都不瞧一眼。
十字甚至還發出了嗚嗚的可憐叫聲搏取桑悅的同情,而且有點像在抗議有人批評牠胖。
「ㄟ……我想牠還是比較喜歡吃鮪魚罐頭,我還是買一打鮪魚罐頭好了。」人都喜歡吃美食,貓當然也喜歡,干脆讓牠吃得開心一點。
「那好吧。」
推銷失敗的販賣部小姐盯著桑悅的眼神,似乎在控訴著說她不是一個好主人,但還是微笑著完成交易。
完成了任務,走出動物醫院,桑悅見到柏油路上濕了一片,剛才似乎下過一場大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聞到空氣中還飄散著雨的味道,黃昏時下的雨是最涼爽的。
「我們回家吃晚餐了,十字。」
再度將十字放回籃子里,然後把鮪魚罐頭綁在後座,桑悅好心情地邊吹著口哨,邊踩著腳踏車往家的方向前進。
黃昏的晚風吹來,把她及肩的頭發往後吹起一個漂亮弧度,吸引了與她擦肩而過的人的目光。
就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大路口,桑悅靜待紅燈變綠燈,快到家的喜悅讓她忘了雨天出門十大守則中的某一條,就是停紅燈時千萬不要停在水窪旁,以防被濺起的水花噴成落湯雞。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黑色頂級房車在離桑悅五公尺的距離緊急煞車,濺起的黑色水花濺了她和十字一身。
衣服跟頭發都濕了,她一身的狼狽。
桑悅問候別人爸媽的話,在快出口前的0.0001秒吞了下去。
在公共場所不能講不堪入耳的話,這也是母親大人教的。
黑色的車窗緩緩降下,顯然頂級房車的主人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好事。
「小姐,對不起,我——是妳!」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韓士煒便認出了她。
「什麼都不必說,你先靠邊停。」
桑悅酷酷地比了個往右的手勢。這次她不會輕易放過他,此仇再不報,她就不姓章。
這家伙是專門來毀壞她好心情的是吧?
停好車,兩人正式面對面,黑面神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很好,非常適合用來報仇。
「好巧,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韓士煒臉上有陽光笑意,為這次的巧遇而笑,他很開心遇見她。
見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桑悅更是怒火中燒。
「又是你!怎麼我每次遇到你都沒什麼好事會發生!?上次剪壞我的頭發,這次又濺了我一身濕。馬路這麼寬一條,你干什麼非要在我旁邊緊急煞車不可?!」
桑悅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字字說得咬牙切齒,心里的不滿漲到最高點。這時紅燈早已變綠燈,但兩人仍僵持在現場不動。
「我已經說了對不起了。」
韓士煒攤開手,為已經發生的事感到無奈,他甚至還有點喜歡看她氣嘟嘟的模樣。
「有誠意說對不起的人,不會像你這麼一副不認真的笑臉模樣,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如果我現在拿一團臭泥巴往你身上丟,然後再跟你說對不起,你會接受嗎?」
桑悅默默抱起跟她一樣被濺得全身髒兮兮的十字,本來是灰色的牠,現下變成半黑半灰,身上的毛全結球成黑塊。
「我會負責妳衣服的干洗費,妳知道我的店在哪,直接把賬單拿到那里給我就可以了。」
她氣嘟嘟的模樣真的很可愛,韓士煒在心底想著。
「那一點小錢我才不稀罕。」
桑悅瞇起眼,悄悄地開始瞄準目標。
「那妳要怎樣才肯接受我的道歉?」
韓士煒知道是自己理虧,所以很率性地直接問她。兩人這麼多年不見,一見面就火藥味這麼濃實在不好。
「很簡單,這樣就行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桑悅將十字狠狠地往黑面神的懷中一塞,而他在來不及反應之際,接下了那團黑灰色的不知名物體。
想當然爾,他的昂貴白色襯衫已經不再是白色的了,而是被加了一點灰黑料,但它再怎麼黑都黑不過黑面神的臉色。
「我的衣服髒了,你的衣服也髒了,這樣才算扯平,byebye!」
桑悅趁機搶回十字,撂下話,並作了一個鬼臉後,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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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哈哈!」
窩在沙發上看衛視中文台播放的櫻桃小丸子,桑悅隨著小丸子不時出現的有趣行為開心大笑。
她這陣子的心情從沒像此時此刻這麼舒暢過,原來報了一箭之仇的心情就是這麼的痛快。
笑得她的嘴從回來到洗完澡,再到抱著十字看電視的現在,一刻都沒合過。
「妳這個丫頭是中邪,還是下巴月兌臼了?從帶十字由動物醫院回來到現在,笑聲就沒停過。」
經過桑悅身邊的母親大人輕輕推了推她的頭。
「媽,妳不知道,我今天報了大仇,開心得不得了咩。」她笑嘻嘻地跟母親大人炫耀。
「什麼叫報了大仇?又不是在演什麼武俠片,女孩子家說話不可以這麼粗魯,要留一點給隔壁鄰居們探听。」
母親大人的碎碎念又來了,原本在桑悅懷中打盹的十字,听到母親大人的嘮叨,也抬頭對她喵了一聲。
「是,母親大人,我下次不敢了。」
桑悅吐了吐舌頭;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母親大人念經的神功。
「妳還敢說有下次。」母親大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對了,快吃飯了,妳去隔壁韓伯伯家叫妳爸回來吃飯,他在人家家里下了一整天棋了。」
「這有,妳過去的時候順便把這鍋紅燒牛腩帶過去給韓媽媽,他們家士煒最喜歡吃我炖的紅燒牛腩了。」
「咦!有紅燒牛腩?我也要吃!」
桑悅听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難怪有一陣誘人的香味在家里飄散,擾著她的鼻子,誘惑著她的胃。
「要吃可以,立刻幫我把東西送去,然後帶妳老爸回來,快去!」母親大人拉開嗓門催促著。
「沒問題沒問題,我立刻端過去給韓媽媽,讓那個叫韓士煒的家伙大飽口福,這樣妳滿意了吧?」
雖然桑悅根本不記得自己何時有個青梅竹馬叫士煒,但是由母親大人這麼疼他的樣子看來,那家伙果真有一套,她是應該巴結巴結他。
放下懷抱中的十字,桑悅提著那鍋香噴噴的紅燒牛腩,認命地要拿到韓家進貢。
「待會兒如果妳有遇見士煒的話,叫他有空過來家里坐坐,陪我聊聊天也行。從搬回來的那幾天之後,我都沒什麼見到他。」
「哦。」
老媽的偏心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掩飾,也不怕傷了她這個寶貝女兒的、心。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就不要讓她有一天不小心得罪了韓士煒,老媽一定會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她身上,那豈不委屈死了!
「我出門了。」
「對了,順便再幫我提醒韓媽媽說下個星期日聯誼運動會報名的事我已經辦好了,叫她千萬要記得。」
母親大人從廚房里再度探出頭來。
「沒問題。」
桑悅回了個OK的手勢,換了拖鞋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