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雅蹦蹦跳跳地說著今天在學校里發生的大小事。
星鳩學院,是大雅目前就讀的新學校。
到一個全新的環境,因老爺是學校創辦人的關系,大雅受到特別的安排,讓他不至於會膽怯,適應情況算很不錯。
老夫人的生活起居有顓嫂照顧,白天明日香除了陪陪老人家,更將時間花在幫忙整理園圃。上個禮拜她才改完茶亭的景致,煥然一新的樣貌讓老夫人同意她的建議,在庭院地面種滿上馬鬃、富貴草之類的地被植物。
「姊姊,我……」嘰嘰呱呱的話語停頓下來,大雅兩腳站定,扯了扯兩人緊牽的手,明日香跟著停下腳步。
「怎麼了,姊姊不是說過,有話要直說嗎?」兩人分隔太多年,相依為命也才短短幾個月,她不能怪大雅對她不暢所欲言。
一看到姊姊受傷的眼神,大雅急切澄清,「姊姊,你別想太多,我只是在想,明明不熟的兩個人,為什麼另外一個卻要裝出對對方很了解的肯定表情?每次听到岡部說『綠眼楮的人不是怪物,就是雜種,大雅腦袋笨笨,不可能是怪物,所以一定是雜種,而且是低等的雜種。』這段話,柏木就很生氣,猛追著他打。」
看大雅的表情,是真的不在意同學的出言不遜,這讓她安心。只是……柏木?眼尖地瞄見一抹紅暈出現在大雅臉上,不免笑嘆小小大雅也到了害羞的青春期。
「然後呢?」
那位幫他生氣的柏木,應該是個小女生吧。
偷覦到姊姊柔美的笑容里,有著怪怪的意味,大雅不好意思地將話題扯回壞痞子同學身上。「我明明和岡部他又不熟。」
「既然不熟,他的話就不必去理會。」有些遺憾他不再提柏木同學,但又想,若他想讓她知道時,不必追問他自然會說。
「姊姊……」另一困擾升起,兩位同學因他而起的紛爭霎時變得微不足道。
「嗯?」明日香蹲在園圃問,準備開始例行的工作。
左看右看,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後,大雅蹲低身體,靠到她耳旁小小聲地說︰「姊姊,什麼是祖女乃女乃?那會比女乃女乃還要大嗎?」
單薄的身子震了一下,緊扶著大雅的肩頭。
「為什麼老夫人要我叫她祖女乃女乃呢?她明明就是老夫人嘛,怎麼又變成祖女乃女乃了?」
明日香鳳眼瞠大。
那個稱謂,曾在哪听過,熟悉至極,可她卻不敢去奢望聯想——
不,不可能的。
大雅搔了搔頭。好悶耶!
就連姊姊也被困惑住了,難怪他想了幾天仍無解。
大雅一副已然找到答案的模樣,讓明日香趕緊澄清,「大雅,剛才的事別跟其他人提起。你也別改口,依舊喊老夫人為老夫人,不然就對老夫人太不敬了。」
見稚氣臉龐變得更為困惑,以為自己說得艱深難理解,明日香換另一種淺顯易懂的方式,「爺爺的媽媽如果還活著的話,大雅就要叫爺爺的媽媽為阿祖女乃女乃;老夫人是爺爺女乃女乃的主人,也是恩人,所以你不可以叫老夫人為祖女乃女乃,知道嗎?」
一口氣說完,氧息紊亂不堪,分辨不清是因為撒謊心虛,還是為了那種連白痴听了也會恥笑她的說法而汗顏……
頓了一頓後,小綠瞳漸漸綻放璀璨光芒,大雅笑著將食指點放到她的鼻尖上。
「姊姊,你知道嗎?老夫人說你若是听到她要我喊她祖女乃女乃,一定會嚇得臉色發白,她還說你一定會囑咐大雅不要改口,而且會說一堆亂七八糟的藉口。」太神奇了。老夫人簡直料事如神,將姊姊的反應猜得分毫不差。
大雅對老夫人的崇拜,讓她很想裝昏厥倒下去。「大雅,老夫人她還說了什麼呢?」
明明約好不說的,不是嗎,為何老夫人出爾反爾了?
「她說她不是說話不算話,只是想听人家叫她祖女乃女乃啦。」
啊!腳底陣陣冰冷往上竄。「還有呢?」
大雅偏頭用力回想,一緩 ,笑嘻嘻地說︰「她說姊姊會帶大雅離開,我跟她說不會,我們還打賭哩。」姊姊教導他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食了自己說過的話,因為——那會肥。
「賭?」她只覺背脊被寒冷攻佔,眼皮異常驚跳頻頻。
「對呀,我用兩千塊作賭注哩。」大雅嘟起嘴,很好心地往姊姊那張快要窒息的蒼白臉蛋吹吹,分享一些空氣過去。
燦爛的笑臉讓明日香打消潛逃的念頭,想吞咽,卻發現喉嚨乾涸得沒有一滴口水可供潤滑。
「我賭不會,姊姊才不是那種會言而無信的人,對吧?反而是……老夫人她賭你會哩。」有了一賠五的賭博彩金,他就可以買一大堆肖想很久的電子商品。賭金還沒到手,大雅已樂不可支了。
每次提到老夫人時,大雅總一再停頓,可見不知已被老夫人「騙」去喚了幾聲「祖女乃女乃」了,假如習慣漸漸養成,她不敢想像未來,依老夫人出爾反爾的壞習慣,會不會在「他」面前揭發那樁秘密呢?她好後悔,現在想挽回會不會為時已晚?
「姊姊,我告訴你喔……」
「他」若知道……天,她不敢想像「他」會有什麼反應!
大雅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但半個字也進不了腦袋亂烘烘的明日香耳里。
一緩 ,身旁傳出大雅的驚呼聲,「姊姊,你拔錯了啦,那不是野草啦……」
「啊——我怎麼把芍藥拔起來了?」失手的她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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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
摘掉鼻梁上的墨鏡,關智喜出望外地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見到她,心里就像被蓬松的雲絮充滿。
只是……在這直逼得人睜不開眼的烈日底下,她蹲著干什麼?
回廊外,頭戴草帽,蹲在地上植草的小身子一僵。
用她最緩慢、最緩慢的速度轉過身,眯眼凝視許久,才認出站在廊下另一個沒開口喚她的人。
「昊少爺,智、智少爺?」今天不是假日,也不是特別的節慶,為什麼這兩個應該在東京,或是其他地方忙的人會一同出現在這里?
疏遠而有禮的態度,讓關智臉上的欣喜一下子斂去,並吞下了擔心她中暑的關心話語。「你在忙?」
睞見綠光臣昊投來不苟同的眼神,他不悅地撇撇嘴,將頭甩向一旁。
他知道自己的反應很Bullshit。
很像在跟人賭氣的女乃娃,他更是一清二楚。
讓他變得下像平常應有的樣子,全是她造成的。
見他如見鬼的表情、硬要把兩人關系扯離的客套……他還能定立原地沒拂袖而去,全賴他過人的自制力。
三個人就這麼對立杵著,听著唧唧蟬鳴聲,氣氛沒趣到了極點。
綠光臣昊伸腳踹了踹他,沒踹出解除沉悶的一字半語,反而將不知在跟誰賭氣的關智踹得離他更遠,這才收起壁上觀的慵懶神情,朝明日香打招呼。
「小綠,好久下見了。」他在心里偷偷竊笑。
對他,小綠本來就跟其他佣人一樣,喚他昊少爺,但她對阿智可不一樣,年少時四下無人的軟調輕喃,大家可是都心照不宣呢。
「昊少爺,好久不見。」上次見面,是大雅開學的隔天,現在都快要考試了,算算也近兩個月,是真的好久不見。
「女乃女乃沒外出吧?我們去她房里沒看到人,去玄金室找她也不在。」
微思量後,她為綠光臣昊解惑。「老夫人應該在立星齋看書。」
「喔——」尾音拖得老長,還沒引回賭氣掉頭的家伙,綠光臣昊悶笑在心里。那小子,真的在賭氣哩。「你忙吧,我們還有事要去找女乃女乃,不打擾你了。」
一接獲特赦令,明日香很听話地蹲回地面,繼續方才的工作,挖她的土、植她的娑羅樹。
很快地,又回到耳畔獨有唧唧蟬鳴的無趣狀態。
綠光臣昊猛搖頭嘆氣。
若不是小綠回到本家,他幾乎要忘記阿智曾經談過戀愛這碼事,還在為他的不近擔心得要命。只要有小綠在,阿智鐵定成不了日本最高齡的處男,他甭擔心了。
「做什麼啦?」才跨出兩步,綠光臣昊被扯回原地,口氣挺惡的。
必智板起臉訓斥,「此刻在你腦子里的念頭,勸你最好全部洗掉。還有,你忘了大哥交代的事?」能被阿昊塞進腦袋的東西,以性事居冠,瞧他此刻滿臉的曖昧情色,大概又往那碼子事聯想了。
「有嗎?牧大哥有交代什麼嗎?我怎麼沒印象。」綠光臣昊擺頭晃腦裝起傻。
「大哥要我們代他向小綠道謝。」
當啷——
綠光臣昊突然眼楮一亮,心情又飛揚了起來。「你現在不就在說了嗎?」
蹲回地面的明日香,手里的挖土動作更是使出全身蠻力,要自己千萬別回頭,別再被那道低沉嗓音以及勾人的茵碧眼眸給蠱惑。
必智咬牙道︰「我是幫大哥說的,你的呢?」掏耳抓頭、不正不經,阿昊那副痞樣,讓他很想小人地遷怒於他,掄他幾拳。
哇咧——沒想到這愣小子會和他分得這般清楚!綠光臣昊不滿地鼻孔猛噴氣。哼,說就說,誰伯誰呀。
甩甩頭後,他對著地上的瘦小背影拱手作揖,咬起文字來,「小綠,謝謝你在女乃女乃面前幫大哥和我美言過無數回,不僅讓女乃女乃改變決定,也一並讓她舍棄之前和大嫂間的不愉快回憶。如此隆恩大德,我和大哥實在無以回報,不如這樣吧,你將就點,把阿智……啊——」說得正起興,冷不防被一掌由後向前推,扎實地撞上前方的圓木柱,慘烈哀號聲夸張響起。
必智冰晶綠眸補射一枚冷眼,雖不滿但尚可地揚長而去。
俊美臉上那管挺鼻,首當其沖成為受害最重的部位,綠光臣昊搗著發紅的鼻梁,拔腿猛追,誓言要討回公道。
「別——走——」
必智頭不回的冷冷撩撥,「神經病才會留在原地討打。」
「今天不揍到你,我誓下為人!」
「恭喜你即將不是人。」
「你、你、你……好歹我也是你的『二哥』耶!」綠光臣昊怪叫連連。
「去跟司討這個稱號,討得到的話,我再來喊你也不遲。」
「你……」
聲音漸漸遠去,地上的瘦小背影才敢回過頭。
望著再過不久就要當新郎的綠光臣昊背影,她不禁搖頭。
很慶幸自己對長相俊美的昊少爺免疫,不然,看到他又跑又叫、想追卻又打不到人的矬樣,再堅固的瑰麗幻想也會崩塌,灰飛煙滅。
但……同樣的幼稚舉動,出現在另一個人身上,為什麼她卻不覺得突兀?
她洗淨雙手,退到陰涼的回廊下,月兌去草帽,扯下盤在頭頂的發辮。
靜謐的天地沒有風流動,草帽揚來的盡是熱風。真令人煩躁!靶覺頭隱隱作疼。
好希望大雅的暑假快點到來,她就可以有藉口去北海道學姊家度個涼夏,然後再賴住不回來大阪,反正老夫人先出爾反爾,她應該可以不必遵守承諾了吧?
只是都這麼計畫好了,她的頭卻仍隱隱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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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關智不是沒感覺到小綠處心積慮地躲開他,而且不只單單針對他而已,她連他乾爹和乾媽,也盡可能地回避。
那次會面之後,每當他周末回來,她總是「已經」帶著弟弟出門了。
祖宅的面積佔地遼闊,她又被安排住進女乃女乃的織園。除了顓叔、顓嬸和她有接觸外,其他佣人幾乎不知道有這對姊弟的存在,她的行事低調透頂了。
對於這個特權大得很的小佣人,他不急著做出懲處,搖頭輕笑的面容,有他自己尚未察覺的柔軟情緒在里頭。
久遠以前,沒問過她到底喜歡他哪一點,而主動上前招惹他。
但卻非常肯定,自己是因她那玲瓏致密的心思,甘願淪為被捻惹的角色……
凝睇露出傻瓜笑容的阿智,綠光臣昊煞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總算像個正常的男人了!這些年沒見他對哪家的出手,害他老是擔心他變成同性戀或是機器人。
「所以大哥才要你留下來嘛。有感覺,管她為了什麼鳥理由躲你,硬給她巴上,吃乾抹淨後再來拷問她,別這麼死腦筋。」以他個人認為,男女之間的問題,最快也最佳的處理方法,莫過於生米煮成熟飯這招了。
黃色冷笑話剛說出口,綠光臣昊隨即被禁不起開玩笑的人大腳一踹踹出門外。
站在大門口監督,直到載著滿腦婬穢思想的兄長的車子變成一個小黑點後,關智才放心地慢慢走回主屋。
吃?
笑話!早八百年前他就將人給「吃過」了。
只是這道個性小點心在物換星栘後,再也不願移到他面前,叫他如何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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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關智短期內不回東京,恆藤香織喜孜孜地闔不攏嘴。
問也不問他留下來的原因,她逕自招來管家,要他將這些時日以來,有關小綠的點滴瑣事全倒出來給阿智听。
最後,她連對小綠的管理權也無條件讓渡給他,撮合兩人之意昭然若揭。
面對長輩的強勢推銷,關智唯一能做的,就是勾選微笑接受這個選項。
一達成目的後,恆藤香織便歡天喜地的出門。
听著顓叔叨叨絮絮小綠姊弟怎樣又怎樣時,關智的手習慣性地撫上額頭一顆小紅痣。
一瞧見他的動作,顓叔一雙老眼為之一亮,興奮得猶如發現外星人般。
「我就說有,真的是有,這樣看來更像了,簡直是……」卡!他猛然搗住嘴。
「有什麼?簡直是什麼?」關智停住動作,好奇追問。
智少爺果然上鉤了。老眼偷覷、偷覦、再偷覦。
「我是說、我是說……有智少爺在這里幫忙處理兩位少爺婚禮的事,我很高興……」臨陣時,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在清冷碧眸注視下,忘得一乾二淨。
「顓叔,我不是三歲娃兒了,您不會忘了吧?」半掩的眸光睞著顓叔趕鴨子上架的僵硬演技,關智狀似無意地將威脅滲入話中。
雖然這張清俊的臉皮讓他不必費心保養,可他千真萬確已三十足歲了。當年和小綠的那次若有結果,娃兒也該有十三、四歲那樣大了……
青眸一驚,快速甩開腦中荒謬綺思,定了定神後,斂去眸心熾焰。
顓叔吞咽口水猛搓手,顯得戰戰兢兢。「我,我是說真的……」老夫人啊,您可害慘我了……
本家四位少爺中,最難窺出真正性情的,莫過於眼前這位四少了。表面溫和有禮,內心里卻是個行事沒有準則的魔鬼騎士——這是二少說的。
必智不客氣地直接揪出幕後藏鏡人,撂下最後通牒,「顓叔,老夫人是什麼個性的人,您是最清楚不過了。」
才剛要導入主戲,女主人的詭計就遭識破,顓叔再沒眼楮也看得出這出戲已經直接落幕了。
忠僕時而用老眼扮無辜,時而搔搔花白的頭顱,持續裝聾作啞中。
得不到答案,關智有點火大,他大掌撐桌站起,逕自走出。
「智少爺、智少爺……」回頭一下啦。
必智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顓叔,當年我和小綠的事,您或多或少從老夫人嘴里知道了些,對吧?」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那樣的謬思。
沒錯、沒錯!
一顆花白頭顱上勾下點地晃個不停,老瞼上一股希望冉冉升起。
「我不管女乃女乃的想法是什麼……」停頓的時間,長到足以讓一個身強體壯的老人漸漸感到呼吸困難,他才接道︰「要麻煩顓叔您繼續守著老夫人交代『別說』的秘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必於秘密,他一向信奉隨緣之道。不願讓他得獲知的,他不會像阿司和阿昊那樣,非死纏爛打追進耳朵不可。
砰!顓叔聞言連人帶椅整個向後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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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回憶湖里,有些片段是歷久彌新的……
由於乾媽顏雪噥是台灣人,所以中文也是本家必備的基礎語言。
餅去的某一天,他的中文老師曾在心血來潮時,以「如果有那麼一天」當作文題目,要他自由抒發。
他記不得當時寫的內容了,只對中文老師朱筆揮毫下的字跡,印象深刻不滅。
中文老師評道——牽絆太多,無法自我。
和顓叔那場乏力空洞的對談之後,他便被那冒出後就揮之不去的荒謬綺思糾纏不放。他也知道那只是藉口,他其實想了解小綠這些年來過的生活。
十天後,委托得力助手洞子查的資料交到他手上,那是一份淋灕盡致的完整報告。之後,他就站在這里了。
不可思議的繆想,竟成了真!
這個大雅,就是女乃女乃要顓叔代為拋出的餌?
而他,如女乃女乃的願,上了鉤。
和小綠唯一一次的親密關系,是他不小心撞見她換衣服而衍生出的意外。而意外的意外,是花開結果了——他和她的「結果」正坐在操場上等著被點名。
那也正可說明了,為何她每次踫到他時,總是一副缺氧窒息的心虛樣。
那張酷似她的臉蛋,卻有一雙和他相同的綠眼瞳,左邊額頭也同樣有一顆差不多大小的血紅痣,以及他手長腳長的身形……這個「結果」像他的部分居多。
他身上的牽絆又增添,中文老師的評斷不能算是一語成讖,只能感嘆表現自我真難!但他卻不覺得討厭,反而有一絲期待……
在關智紛飛紊亂的腦筋逐漸理出頭緒時,領著他來操場的女導師也沒空閑地兀自滔滔不絕——
「姬野大雅最大的缺點就是反應遲頓,不過幸好他有自知之明。經過學校規畫完善的課程,加上他姊姊殷勤督促,彌補了先天缺陷。」
缺陷?自知之明?攫住刺耳字眼,關智暫時從紛擾不清的情緒跳開。
冰晶綠瞳隔著墨鏡陰狠地盯住女導師的臉,薄唇微翹,譏諷的笑意彰顯開來,然他的用語卻是有禮得讓人無可挑剔。「很抱歉,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
女導師倏地閉嘴,撫撫臉,拉拉身上的套裝,希望能留下美好印象給眼前這位星鳩學園未來的理事長。
「理、理事長,我、我叫七、七里百合,是姬野大雅的班導師……」
若傳聞沒錯,理事長一職近期內會有異動,眼前的這名男子便是接任的準人選,她提前用理事長喚他,不知他會不會……嗯,加她薪呢?
必智向後退了一步。
「身為一個導師,你確實不及格,我會通知人事室即刻發出變更通知,期許你未來能以亮麗表現,來證明我今天的決定是個錯誤。」
女導師臉上的大紅鏡框震顫歪斜,卻沒膽將它扶正。「理事長,我、我……」她不相信!她由正式教師兼任導師,被眨為試用人員,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听不清楚嗎?變更通知單上自會載得清處明白,還是你想拿的是解聘書?」
大紅鏡框被「解聘書」三字嚇滑落地。
「不不不,我懂了、我懂了,謝謝理事長。」女導師抖了半天,終於抖出聲音,她狼狽地逃離現場。
哼!
墨鏡後的注意力回到點完名、移到籃球場上參與班際比賽的選手們。
大雅代表他的班級出賽,而關智同父異母的妹妹小優則是聲勢最浩大的啦啦隊長。
跳球後,兩邊選手私下的火爆動作頻頻出現。
大雅一個矮身,躲過對手橫出的抄球,卻在運球突圍時,被一只作弊腿掃得連人帶球撲向地。又跳又叫的啦啦隊長見狀首先跳起,跑去查看時,忽瞥見走廊下的清冷身影,愣在原地。
他揚手招呼,縴長的手指隨即指向大雅,要她上前幫忙。
大雅被從地上扶起,兩膝蓋皆破皮沁血,被小優和另一個男同學架往保健室,替換的選手補上,中斷的比賽又恢復。
大雅端著陪笑的臉,不知跟小優說什麼,但小優卻是怒飛嬌眉狠瞪眼,搶下發言權後炮轟起大雅,進行她的精神訓話。這些,全落入關智憂色漸起的綠瞳中。
大雅散漫的個性不像他,也不像小綠。突地心頭生起一陣煩,為她憂,也為了……
當年她也不過才十二、三歲,從哪盜來的勇氣,說服姬野爺爺和一花女乃女乃讓她生下大雅呢?
心煩意亂著背手踱了幾步遠後,恍然驚悟。
會是因為大雅的天真爛漫,造成她身心疲憊以致見到他也面無表情?還是怪起他的遺傳基因太差,所以每見他一次,就悔恨一次?
不可能!他馬上否認第二個假設。因為她每回見的表情都是木然,不是激烈的悔恨。
然而不管是或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如何彌補與回饋,是他目前最大的課題,縱使需要傾盡所有,他也在所不惜。
比起她的付出,他愧疚得想自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