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王爺的人和喜娘就來到了白家。做小妾自然沒有什麼婚禮,也不需要準備什麼東西,但小王爺還是補了聘禮也送了嫁衣過來,要喜娘幫忙打扮。
白燈芯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喜娘拆掉她頭上的辮子,任由發絲如瀑布般散落垂到腰際。
喜娘從丫鬟那里接過梳子,笑吟吟地說道︰「白姑娘真是美艷動人!今日過府之後,便是王府的少夫人,以俊梳發也不能再這麼披散下來了……」
以後便是為人婦了嗎?白燈芯自嘲著撫模自己的頭發,「出嫁前梳頭好像是我娘該做的事吧?」
「令尊跟令堂都不在府上,就由喜娘我來代勞吧!」喜娘尷尬地笑著。「外面開始下雪了,若是不快些,雪大了就不好趕路……」
「下雪了嗎?」白燈芯站起身,推開擋在身前的丫鬟,珠花玉簪掉了一地。她頭也不回地走到窗前,推開窗門,趴在窗欞上。
窗外是看了無數次的風景。雪花、梅海,以及梅海中隱約的樓閣。那些雪花朵朵像是從樹上揚起的梅花,在神的手心翻滾著無力散去。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站在這里看雪、看梅了吧?
也是……最後一次站在這里想他了。
爹娘是不忍心看她這樣出嫁吧?
從今日起,所有欠他的都已還清,也是最後一次愛他吧?有記憶以來,滿腦子都是他,思思念念的也全是他。但真正和他相處卻只有這半年時間,從西湖蓮開到畫府梅香,他的笑、他的好,總是教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白姑娘,時辰快到了,坐下讓我給妳梳妝吧!」
精致的木梳順著烏黑的長發梳下,淚也靜悄悄地濕了面頰。
一梳,富貴吉祥。
二梳,年年安康。
三梳,三代同堂。
四梳……
白燈芯神情溫柔地在心底唱著,唱著希冀過的幸福,無奈地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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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後,白燈芯被牽上花轎,過大街入南王府側門,安置于東廂主屋。一路寂靜,沒有半點喜慶,沒有三叩九拜,沒有白首之約,只是南王府中的小王爺多了一個小妾而已。
白燈芯不在乎,她不在乎嫁入王府為妾,又怎麼會在乎有沒有儀式,有沒有人祝福。
喜帕被人掀起,眼前是她的夫君,那個掌握著畫靈犀生死的殘忍男子,白燈芯目不轉楮地望著他,無悲無喜。
「妳今天很美。」小王爺伸手便要解她的衣扣。
白燈芯讓過起身,神色恍惚地抓住前襟。「不行!您得讓我見他一面……」
「難道妳信不過我?」小王爺危險地勾起唇角。
「他身體不好……」白燈芯微微退後。
小王爺一巴掌揮過去,瞇眼怒道︰「妳以為妳是為了什麼來這里?是因為畫靈犀在我手上!我要他生便生,我要他死便死!妳最好服侍得我服服帖帖,不要跟我討價還價!」
白燈芯安靜地舌忝去唇邊的血漬,閉上雙眼。
案台上的紅燭閃爍,今夜不知誰春宵。
沉重的氣息讓白燈芯的心底越來越冰涼……
突然一聲悶響,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白燈芯駭然睜眼,忍不住結巴起來︰「半……」
樓半琴到門邊透過窗紙窺視屋外的情形,確定沒有人注意到里面的狀況,才走過來低聲道︰「文颯跟師兄去救靈犀了,妳快跟我走!」
「可是他……」白燈芯指著倒在地上的小王爺,猶豫不決。
「藍沙要我殺了他,可我……」樓半琴闖蕩江湖多年,這時對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實在是下不了手,他臉色僵了一僵,伸手去拉白燈芯。
「不行!他若醒了肯定會壞事!」白燈芯眉目一凜,甩開他的手,「把劍給我,我來殺!」
樓半琴跺腳。「妳這丫頭!」
白燈芯趁他不留意抽出他腰際的長劍,俐落地一劍刺下,血濺嫁衣,喜慶的顏色黯淡了幾分。
那一劍令原本昏迷的小王爺驟然瞪大雙眼,惡狠狠地望著白燈芯。
白燈芯避開他的眼,拔劍而出,小王爺立時斃命。
「燈芯……」樓半琴完全被她的狠辣嚇到。
白燈芯將劍拋還給他,背對著尸首只輕輕道了一句︰「走吧。」
雖然只是娶妾,但畢竟是王府親事,所以王府的戒備並不森嚴,樓半琴與白燈芯輕易地潛出府,在錢塘北門外與天幕藍沙會合。
雪下得很大,雪地里有一輛馬車,天幕藍沙就站在車前等人,臉色凍得煞白。
「燈芯,這幾日難為妳了。」天幕藍沙有愧于心。
白燈芯知道他們用心良苦。「一切都計畫好了嗎?」
天幕藍沙點頭,「我讓文颯和畫酬月去救畫靈犀的同時,去把南王殺了。」他眉下的眼神冰冷。「扣留靈犀是他們私下勾當,並未上報朝廷,這樣靈犀失蹤也就不會引起太大的麻煩。」
白燈芯聞言瞪了樓半琴一眼,怪他幾乎壞事。
「至于妳……我讓路斬去義莊找一具年輕女子的尸體代替。不過妳跟靈犀最好還是離開錢塘。我已準備好馬車送你們離開,也順便在路上為靈犀治病。」他心中明白畫靈犀要毫發無傷幾乎是不可能的。
「嗯。」白燈芯點頭。
天幕藍沙顯然嫌自己今日話說得太多,抿唇看向城門方向。
樓半琴看白燈芯一身染血的嫁衣,提醒著她。「妳去馬車里換一件衣服。」
白燈芯依言鑽進馬車。
「這麼慢是不是出事了?」樓半琴看著天幕藍沙蹙緊的眉揣測。
天幕藍沙瞥了他一眼,「若是出事恐怕早就天翻地覆了,還容得我們在這里閑聊?」
「那你在擔心什麼?」樓半琴撇嘴。
天幕藍沙低頭不語。
「是靈犀的身體嗎?」白燈芯跳下馬車,聲音微顫著詢問。
天幕藍沙還未來得及表示什麼,一道黑影竄了過來,分辨得出是一個男子,背上負有重物。
三人急忙上前接應。
「靈犀?靈犀?」白燈芯看著畫酬月背上身著白衣瘦弱的畫靈犀,伸手輕拍他的臉,眉心糾結,憂心忡忡地問︰「他怎麼還不醒呢?」
「我點了他的睡穴。」畫酬月淡淡說了一句,將畫靈犀抱到馬車里讓他躺好。「我要趕回畫府應付一些事。半琴你跟藍沙趁著天未亮把他們送走,好好照顧他們。」
畫酬月交代完便匆匆離去。
「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走。」
風雪迎面飛來,天幕藍沙低咳了兩聲,阻止樓半琴去駕馬車。
「半琴,林子那邊還有一輛馬車,你駕著它朝北走,我們朝西。若是遇上追兵,你就一直往北走,若沒遇上,到下一個城鎮棄車回畫府。」
樓半琴抱拳離開。
「燈芯,妳來駕車。」天幕藍沙無視白燈芯的相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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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難行,錢塘往西入丘陵密集之地已近正午,雪卻未停。
「燈芯,停車吧!」
馬車在一間靠近山崖的木屋旁停下,天幕藍沙下車巡視一番。
「這里很隱蔽,你們先在此暫住。」
畫靈犀已然醒了,被白燈芯攔腰一抱眉頭蹙緊。
「他身上有傷,小心點。」天幕藍沙也跟著皺眉。
「傷?什麼傷?」白燈芯放手讓他躺著,一點也不避嫌地急急去解他衣服。
畫靈犀慘白著臉扯住衣服死也不放。「沒……沒什麼……」
「大概是愛慕妳的那位小王爺拳打腳踢的杰作,我已經處理過了。」天幕藍沙不理會他們之間靜默的抗爭,徑自推開木門進去。
「疼不疼?」白燈芯不再堅持要看,而是黯然地小心詢問。
畫靈犀咳嗽著搖頭,神色疲憊至極。
「你忍一會兒,我抱你進去。」白燈芯將他抱起,心頭頓時一震。這哪里還是一個人的重量!他以前即便是再瘦弱,抱起來也是暖暖軟軟的,現在居然能清楚地感覺到單薄衣物下那凸出的骨頭……
「靈犀?」她害怕地喚道。
畫靈犀偎緊她虛弱地說︰「沒事的……」他低聲保證。
木屋不像是久未居住,被打掃得很干淨,而且東西也齊全。
天幕藍沙看來對此相當熟悉,早已經鋪好了被褥。「讓靈犀躺好,我重新給他把脈。」
白燈芯依言將他放在床上,站在一側忐忑不安。
天幕藍沙的手剛要搭上畫靈犀的脈搏,畫靈犀卻縮了一下手,天幕藍沙眼明手快地抓住,瞪了他一眼。
「我沒事的……」畫靈犀低著頭像在說給自己听。
「什麼沒事!」天幕藍沙牙一咬,神色駭然。「你就是嫌命太長,非要鬧些事出來!」
畫靈犀淡淡地拾眸。「我是多事了。」
「若是你肯听我的話對外事不聞不問,恐怕還能破我當年的預言!你偏是嫌命太長,哪里只是多事而已!」天幕藍沙甩開他的手,起身走了幾步,猛然回頭道︰「難不成你真把我當成了起死回生的神仙?」
白燈芯听他們的對話听得心驚肉跳,抓住天幕藍沙的手急問︰「你跟我說!他究竟怎樣?」
「究竟怎樣?問他自己不是更清楚?」天幕藍沙甩袖不理她。
白燈芯一低眉,走到床邊蹲下。「靈犀,你自己跟我說!」
畫靈犀看看她的神色,知道瞞不住她,虛弱地微笑著。「大概活不了幾日了,你們其實……不必救我。」
白燈芯知道大家沒把她嫁人和殺了王爺的事告訴他,也不願讓他知曉,努力鎮定地道︰「我不信!」
「我沒騙你。」
白燈芯心中十分絞痛,她哪里會不知他說的是實話。可怎麼相信?叫她怎麼相信?她願意付出一切來換他的性命!
天幕藍沙回頭看她一眼,轉身走出房,將房門帶上。
畫靈犀嘆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低柔地道︰「燈芯,不要跟我爭辯。」
白燈芯跪在地上摟住他,小聲哄著︰「你說你是騙我的,我就不跟你爭辯。」
「燈芯……」畫靈犀身上的傷口被踫疼了。「我本來……就是要死掉的……」
白燈芯還未意識到自己弄疼了他,手抱得愈緊,「你就這麼想死嗎?」
畫靈犀疼得說不出話來,咬牙忍住申吟。
「你難道真的沒有任何眷戀嗎?我不信!我在你心里真的一點分量也沒有嗎?」白燈芯抱著他,在他耳邊咄咄逼人,手上又是一緊,使得畫靈犀痛得悶哼一聲。
白燈芯趕忙放手,緊張地望著他,神色頗不自然。
畫靈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眼前一暗,幾乎就要暈厥過去。
「靈犀,你對我很好我知道。你不可能對我無情的!那件事爹爹已經告訴我了,我又怎麼會不懂你的心思呢?你為了我好好活下去好不好?」白燈芯哀求著。
畫靈犀咳了幾聲。
「燈芯,妳怎麼不明白呢?」他喘了口氣繼續道︰「不是我不想活下去啊……」
他還是會死的,他一直以來就知道自己會死,他已想了太多次,連自己都已經習慣接受這樣的事實。
「只要你想要活下就一定能做到的!」白燈芯說完這話便將他按回床上,蓋好被子。「好了好了,你休息著,我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吃!」
畫靈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握緊的手一松,就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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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下一直下,地上的積雪也漸漸厚了起來。
山上的風格外大,風卷著雪擊打著木屋,風雪從木頭的縫隙間滲進來,寒意逼人。
畫靈犀只是昏睡,到隔日午後才醒,白燈芯立即慌慌張張地去廚房熱菜,
畫靈犀半坐在床頭,看著白燈芯的背影。
「她很擔心你。」天幕藍沙獨自飲茶。
「我知道。」畫靈犀說完話,掩口咳嗽起來。
他柔軟清俊的面孔上有著一絲灰敗氣色,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憊和黯淡。
他用袖口掩著口咳嗽,怕被在廚房的白燈芯听到聲音,但卻怎麼也止不住。
天幕藍沙嘆了一口氣,起身過來輕拍他的肩。
「咳咳……你會弄死我的……咳……」畫靈犀笑她笨手笨腳。
天幕藍沙立刻停下來,頓了一會兒。「真不知該怎麼說你才好。」
畫靈犀緩過氣,看到袖口的殷紅。
「藍沙,來幫我端一下東西!」白燈芯在廚房喚道。
畫靈犀伸手輕聲道︰「給我一把匕首。」
天幕藍沙取出隨身的匕首遞給他,過去幫白燈芯端碗筷。
畫靈犀削落染血的袖口,把匕首收入衣服里。
白燈芯端著飯菜推門進來,天幕藍沙跟在後面看了畫靈犀一眼,挑眉對白燈芯道︰「妳準備這許多東西也沒用,畫靈犀現在只能喝清粥。」
「我有熬粥,我去拿。」白燈芯早被畫靈犀的傷病嚇得魂飛魄散,對天幕藍沙也是出奇地听話。
「其實……我也吃不下……」畫靈犀淺笑著。
天幕藍沙將手中的碗菜擱在桌上,冷笑了一聲,也不知落到這個地步是誰造成的。
白燈芯的動作極快,很快便端了粥進來,她坐到床邊細心地試好每一杓的溫度然後送到畫靈犀唇邊。
畫靈犀強忍著上涌的惡心感,努力咽下海一口輕粥。
「炖的時間不夠,粥的味道不是很好……」白燈芯擔心著。
畫靈犀只是笑得雲淡風輕。
「等雪停了,我到山下買些燕窩回來給你補補,看你瘦成什麼樣了……」白燈芯自言自語。
畫靈犀嗆咳了幾聲,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白燈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搔搔頭發問道︰「怎麼了?」
「為什麼妳盤著頭發?」
畫靈犀一向視若無睹,白燈芯也就沒想過要把頭發放下來,此時一听,不由得怔了一怔,好一會才勉強笑道︰「不好看嗎?」
「不是。」畫靈犀再不解世事,也知道盤發的涵義,他回想起當日那位小王爺狂放的言語,頓時臉色慘白,馬上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所有的事一經想通,他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淡然,猛地抓住白燈芯的手,厲聲道︰「妳的名節還要不要?」
白燈芯從未見過他這種神情,愣了一下一時語塞。
「妳難道不知道我會恨自己嗎?」畫靈犀的眸一時間變得精亮,像是燃燒著一種絕望的情緒。
白燈芯冷靜下來試圖安撫他,「我很好……」
「什麼很好!妳怎麼可能會很好!」畫靈犀打斷她的話,將她的手甩開。「我知道不讓妳救我是很殘忍,但妳不該救我啊!妳難道分不清值不值得嗎?妳……」他喉口一噎,嗆咳得說不出話來。
天幕藍沙冷眼旁觀,忍不住皺眉。「點他睡穴!」
畫靈犀卻一把將白燈芯推得老遠,粥碗摔在地上發出匡啷一聲脆響,他掩著口咳嗽不止,卻防備地望著面前兩人。
「畫靈犀,我不點你的穴道,你不要激動!」白燈芯倒吸了一口氣,聲音也發起顫來。
天幕藍沙心里暗叫不妙,畫靈犀這個時候動氣分明就是找死!「靈犀!平心靜氣!」
他話音剛落,畫靈犀一聲作嘔,便有鮮血從他掩口的指縫間溢出來,沿著他白皙修長的手臂滑入袖中,濃重血色在純白的衣料上染出一份驚心動魄。
白燈芯的臉色立時變得煞白。
畫靈犀無視她的神色,揚起滿是血漬的手,聲音很輕地說道︰「妳看,我真的快死了。妳必須要接受這個事實,無論妳願不願意。救我出來做什麼呢?妳以為這樣救我出來,我會快樂嗎?」
他望著很遙遠的地方。
「妳說得沒錯,我喜歡妳。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妳,所以我寧願一個人背負那些沉重的回憶,只是希望妳可以快樂而已。」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重重地吐出話︰「我沒有好好照顧妳,我私心把妳留在我身邊,安慰自己沒有關系的,不會發生什麼事的,可是……」
「靈犀,你不是神,不要把自己和別人的一生都計算在內!」
就算她知道靈犀的心意,但听到他親口說出這些,她還是心頭撕痛,跪坐在地上。
「我從來就不是神啊!」畫靈犀淡淡地應著,唇邊又是一絲血絲溢出。「我是很自私的人,我只是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快樂而已,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我很快樂啊!」白燈芯伸出手想要幫他拭去血漬,卻又不敢走上前一步。
畫靈犀抿唇笑笑。「如果我堅持不靠近妳的話,也許妳會更快樂的。那樣我們就是陌生的人,也不會害妳犧牲自己的名節來救我……」
「靈犀,你不要胡思亂想了!」白燈芯直直盯著他,怕他又激動起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也希望你好啊!這種心情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畫靈犀被她一吼倒是老老實實閉上嘴巴。
「你要不要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心情就好了。」
畫靈犀搖頭。
「怎麼了?」白燈芯心驚膽戰地起身上前一步。
「沒什麼,妳別過來,我只是記起還欠妳一個承諾!」畫靈犀笑得清淺。
「承諾?」白燈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嗯,我答應妳的三年。」畫靈犀的聲音淡得沒有半點溫度。
白燈芯忽然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她直接否認︰「你沒有答應我。」
「但妳不是一直想要嗎?」
畫靈犀記得每一次他的身體出問題,白燈芯總是拿著三年的承諾來要求他活下去,這種近乎威脅的要求總是帶給他無奈和疲憊。
畫靈犀從被下抽出染滿血污的左手,細細地看著。「我的手既不干淨也不漂亮,妳真的要嗎?」
「不,它很干淨,也很漂亮。」白燈芯看著那明顯凸出的指節,和那詭異的暗色血漬,感到心疼不已。
「那我不欠你了。」畫靈犀微笑著瞇起眼,手心一翻,身下的匕首已深深陷進左手手臂,同時唇辦也被咬得血肉模糊。右掌再往下一按,鋒利的匕首深陷了進去,只差一點就要把整條手臂活生生地削下來。
天幕藍沙不知何時越過呆住的白燈芯,將匕首握在手里怒罵道︰「你瘋了嗎?」
濃濃的鮮血從畫靈犀的臂上和天幕藍沙的手掌心中流下來,詭異地染得到處都是,而且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
白燈芯猛地回過神來,茫然地望著眼前,張口想要說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的視線從染血的匕首移到白色被面上不斷染開的血漬,最後看到他修長手指的血淋淋手臂,她突然厲聲尖叫起來。
「不要叫!」天幕藍沙朝她吼了一聲。「快來幫我!」
白燈芯渾身一震,趕緊閉上嘴上前兩步,恍神看著這荒謬的一切卻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畫靈犀早已暈了過去,面如死灰。那把匕首不但深深陷進他的手臂里,還壓入天幕藍沙掌心,他痛得臉色發青,強掐著傷口附近的穴道才不至于當場暈厥過去。
他一咬牙沉聲道︰「把匕首拿開……」
他看白燈芯完全不動,便顫聲道︰「若是不想靈犀死就快點!」
白燈芯近乎反射地上前一抽,匕首從畫靈犀跟天幕藍沙皮肉中硬生生抽出。
天幕藍沙全身一顫,閉目倚在床柱上喘著氣,他僵硬地勉強出聲道︰「妳快點他的穴道止血。」
白燈芯毫不猶豫地點了畫靈犀幾處穴道,只怕慢了一步就萬劫不復。
天幕藍沙看著畫靈犀,他的臉色慘白得如同睡著了一樣。他苦笑了一下,從懷里顫抖著模出一顆丹藥遞過去。「給他吃了。」
白燈芯忙接過手送入畫靈犀口中,然後將他扶起,坐到他身後幫他運功加速藥效。
看畫靈犀進氣多出氣少,竟然還能將那藥丸吞下去,天幕藍沙臉上露出的居然不是欣喜,而是苦笑,這顆藥……應該能救他吧?他似乎總是欠畫靈犀。那年因為治不好他的內傷而欠了他一命,他是第一個天幕藍沙真心去救卻救不回來的人,後來眼看著他在獄中病重無法施救又欠他一命,這就當作是還他的吧!
不知是天幕藍沙的藥神奇,還是白燈芯的內功高深,畫靈犀的脈象居然慢慢平穩起來,雖然他仍是虛弱,但他居然在這種狀況下活了下來……
「這顆藥能救他性命。」天幕藍沙坐在桌邊回答白燈芯的疑問,手掌心的傷已經包扎過,臉色出奇地蒼白。
白燈芯不敢離開畫靈犀半步,她坐在床沿小心看著昏睡中的畫靈犀,多少有些恨天幕藍沙。「那你怎麼不早些拿出來?」
天幕藍沙低低地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願回答。
白燈芯咬著唇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期盼地問︰「那他不會有事了對不對?這顆藥能救他的是不是?」
天幕藍沙欲言又止,終究不忍說謊,他閉目狠心道︰「我只能保他不死,他醒不醒得過來,我就不敢保證。」
這顆藥只能救命,若他的身體能在三天內有好轉那倒也罷,若是不能……
他的眸子猛地睜開,眼神清亮。「我若救不了他,大不了陪他一死。」
「藍沙……」白燈芯心里痛了一下,低下頭去。她怕的是畫靈犀不肯醒過來,她怕的是他真的對生命毫無眷戀,連活下去也不願了……
天幕藍沙哪里會不知她在想些什麼,他唇一抿嘲諷地一笑。「妳竟听不出他的心,那他死得很冤枉。」
「你!」白燈芯站起來,瞪了他一眼。
天幕藍沙倒了杯茶,慢慢喝著不理她。
白燈芯跌坐回床沿,心里知道天幕藍沙說得對,是自己沒有將畫靈犀的話听進耳里。若是這真的成了畫靈犀的遺言,他豈不是死不瞑目?
她苦笑了一下,手指輕輕撫上畫靈犀汗濕的清瘦臉頰,喃喃地道︰「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他活下去。
她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了,知道他的怨、他的恨,他的不甘心了。
她現在只能祈禱,希望他沒事就好。
「天幕藍沙說你可以活下去的,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活得很老很老,老到頭發白了,牙齒掉了……」
那時候的太陽一定很溫暖,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一定很舒服……
那時候的月亮一定很美麗,搧著扇子看星星也是很愉快的事……
那時候的天空一定也是很藍的……
那時候,一定有你,一定有我。
所以,請你不要死,請你活下去。
請你陪我走到那時候,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癌著扇子看星星,細細數著彼此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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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近了,氣候溫暖起來。林子里漸漸有了鳥叫,逐漸有了生氣。
林子背後,靠近山崖的小屋里有人影晃動。
院子里的白衣少年看著忙進忙去的身影,他輕輕地笑起來。「燈芯,妳坐下來陪我說說話,不要忙了。」
他是畫靈犀,原本應該死掉的畫家三公子。他的臉依然消瘦,不過氣色卻好了許多。他柔軟地靠在院中藤椅上,一臉祥和。
白燈芯從屋里出來,抱著一大條毛皮毯子,溫柔地蓋在他身上。「天還冷著呢!想曬太陽也要蓋著被子暖和一點。」
「我沒事,」畫靈犀有些發窘地望著她,伸手想去拉毯子。
白燈芯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心放到一邊去。「別動,你手上的傷還沒好呢!什麼沒事?就會說些好听的話來騙人。信不信我以後拿針縫了你的嘴,讓你說不出謊話來!」她剛說完便笑了起來。
畫靈犀也跟著她笑。
白燈芯卻白了他一眼。「你笑什麼?你的身體是什麼狀況還要我告訴你?就會說沒事沒事!若是著了涼,還不是我辛苦忙這個忙那個?」
「燈芯……」畫靈犀覺得不好意思。
白燈芯翻了翻白眼不讓他說下去。「我是自己願意,你現在管不到我。」畫靈犀乖巧地點著頭,被她弄得愣愣的。
「藍沙說你的身體恢復了一些,暫時是不會死了,所以你也不要急著把我推開,就算是你要死了,也不許把我推開!」
「藍沙啊……」畫靈犀的眉頭皺了一下,「他走了有兩個月了。」
「怎麼了嗎?」白燈芯搬張椅子坐在他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腿上。
畫靈犀听白燈芯說過那顆藥的事。他自己也是大夫,知道要在那時候保住他的性命,那藥必定不尋常。天幕藍沙向來就是個小氣刻薄的人,但他對自己極好,若是可以,肯定不會拖這麼久不讓他吃這救命藥。
他搭過自己的脈象,沒有任何異狀,那就不是那顆藥有問題,天幕藍沙身體也不好是因他自小學醫,嘗試太多的草藥毒藥,他一邊以毒攻毒,一邊用藥壓制才拖到現在。
難道……畫靈犀臉色一白,難道這顆藥是他為他自己準備的?
「靈犀?」白燈芯看他的臉色突然變了,著急地喊他,怕他有什麼不妥。
畫靈犀淡淡一笑。「只是不知道哥哥他們怎樣了……」
白燈芯知道他有事瞞著自己,但她也不問只是笑著說︰「你是怎麼回事?大公子不是前幾日才剛來過嗎?不然你當你身上這條毯子怎麼來的?」
「是嗎?」畫靈犀發現自己沒話找話,臉刷地紅了起來。
白燈芯喜歡看他害羞的樣子,她將頭埋在他腿上蹭了蹭,滿意地笑著說︰「你那個貼身丫鬟要成親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小皎跟半琴要成親嗎?」
「真聰明,改天我抱你回去。」
畫靈犀笑看著院外樹上的女敕芽,然後她安靜地說︰「燈芯……我們找個時間成親吧!」
「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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