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心慌,跑回房間準備打電話給他。拿起電話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他的號碼,將近三個月來一直是他主動出現,她沒有主動找過他一次。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他的去處和可能遇到的事情。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回了北部,公司、阿舞與何平三者必有一個出了事情。她趕忙撥阿舞的電話,里面傳來千篇一律的回答︰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候再播。
一陣恐懼在瞬間襲擊了她,她幾乎有些站立不穩。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在害怕了,這害怕的程度超過了養父母離去時對于未來一個人孤苦無依生活的恐懼。
她沒有停留一刻,直奔航空公司搭早班飛機回北部。自離婚後這是她第一次回北部,第一次回那幢裝飾豪華卻空曠的房子。她顧不得整理自己的思緒,顧不得想這其中的心路歷程,只想快一點確定到底他們出了什麼事情。出租車駛上通向房子的小路時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心有沒有在跳了,手是完全的冰涼。可是,房子的大門是緊閉的,一把她並不熟悉的黑色大鎖關閉了她的希望。站在大門前她重新體會到了如三年以前般的害怕和絕望,她孤立無援,拼命想抓住一些什麼,伸出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依稀印象中記起了他公司的名字,她仿佛見到曙光一樣沖到路邊攔車,不斷地催促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是她第一次來他公司。她穿過大廳,周圍情景一律入不了她的眼楮。她橫沖直撞,一直到前台接待處才停下來。
她氣喘吁吁,一路的奔跑已經讓她的體力急劇下降。她急急地對接待小姐說︰「麻煩問你總經理辦公室在幾樓?我要見你們總經理。」
相較于她的急迫接待小姐顯得有些過分的閑適,只見她不慌不忙地立起來,不緊不慢地說︰「請問您哪位啊?有沒有預約?」
林儀汐早已是方寸大亂,哪還有往日的鎮定和平靜?她急聲催促︰「小姐,我有急事找他。」
小姐柳眉一挑,「有急事找我們總經理的人多得是了。我要一個一個都放進去,公司豈不是要大亂?」
「那麻煩你撥個電話上去。我是林儀汐,他肯定會見我的。」她不斷看表,在這停留的分分秒秒都是對她的煎熬。
小姐還是一派閑淡,「那怎麼可以?倘若每一個人都叫我打電話,那我的手不是早就斷了。你沒有預約我們總經理是不會見的。」
她看著小姐神氣的樣子心里的氣憤無法表達。她剛要說什麼,小姐的臉色突然恭敬之至,與剛剛的冷淡和嘲諷簡直是判若兩人,說出的話也是甜美溫柔︰「何特助,您回來啦。」
她回身想看看是何方神聖可以讓這小姐如此恭敬,沒想到卻是何平。何平見到她亦是大吃一驚,「大嫂,你怎麼來了?」這一聲大嫂讓接待小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乖乖,這還得了,何特助叫她大嫂,那她應該就是蘇總的太太吧?不對啊,不對,沒听別人說過蘇總結婚了呀?
看到何平神色如常她略有些放心,公司應該還處于正常運轉之中。剛剛幾分鐘的休息已經讓她的呼吸正常了許多,心情的稍稍放松也讓她慢慢回復了以往的平和,「何平,我要見蘇亦文。」
何平看到小姐的驚懼之色,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大嫂,你來了一會兒了吧?這孩子不懂禮貌,回頭我給你教訓她。小楊,這是蘇總的太太,以後注意點。」
被稱作小楊的小姐嚇得臉色都變了,忙不迭地道歉。
林儀汐沒有理會,只對何平說︰「我有急事找他。」
何平聞言帶著她乘電梯直上十八樓。蘇亦文還在開會,何平將她安置在辦公室外的會客室,親自為她沖了一杯可可。
林儀汐沒有要喝的意思,只是透過與之相隔的窗子看在里面主持會議的蘇亦文。他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既沒有消瘦,也沒有頹廢,一切很正常。
何平陪她在外面等。
她問︰「何平,阿舞呢?」
「她去考察歐洲市場了,今天早上的飛機。」何平說,「大嫂,你找她有事嗎?」
她搖頭,「沒有。只是今天早上打不通她的電話。原來是這樣。」
林儀汐突然就想哭。事情越來越明朗,公司好好的,阿舞好好的,他也好好的,何平也好好的,一切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可是,他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她是真的很難過,難過到不想再停留下去。
可是,她一定要等到他出來,將一切說個清楚明白。
在會議室里掌控大局的那個男人已經掌控了她的心,掌控了她所有的開心和不開心。她是真的以為幸福就要來了,可是,卻沒有想到結局在一次令人心碎。
她望著那面大大的窗子,透明的玻璃將里面的情景完全反映出來。她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的臉,眼淚一滴一滴滑了下來。
何平見到她的眼淚嚇呆了,一時之間都不知道什麼才是正常的反應。良久才問出這麼一句︰「大嫂,你怎麼了?」
林儀汐沒有回答他,眼淚一直掉。
何平坐不住了,進入會議室在蘇亦文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蘇亦文一眼就看到了淚流滿面的林儀汐,顧不得交代一聲就走出了會議室,留下一堆高級主管在那里目瞪口呆。眾人紛紛側目,直覺這是一場畢生不能錯過的好戲。
開玩笑,這場戲可不是像余亦舞和何平那樣純屬無聊之至的吵鬧。戲的主角是有冰山之稱的蘇亦文唉,何況另一主角還是一淚水漣漣的女子?這個活了三十三年從來沒有鬧過緋聞的冰山老總如今被人找上門來啦,雖不說要昭告全世界,怎麼也得讓內部人士弄弄清楚吧。
蘇亦文伸出手想要幫她拭淚,林儀汐頭一偏就躲開了。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進退維谷。
林儀汐自己擦掉眼淚,冷冷地看著他。
他想要擁她入懷,可是她一直拒絕。
兩人就這樣對視。一個不知所措,一個目光冷淡。
仍停留在會議室中的何平和諸位高級主管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一動不動維持原有姿勢等待事情發展,生怕一個小聲音破壞了這等蕭殺的氣氛。
林儀汐用了幾分鐘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從昨天晚上一直到現在她的心跳才正常起來,她知道自己已經可以應付了。應付再一次的失敗,一個人應付以後的路。
她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句話一出口令一干看戲人等失望了好一陣,期待這麼久就問這麼一句無驚無險的話啊。真真沒創意。
他回答︰「前天晚上。何平打電話說公司臨時有一個合同出了一點小問題,需要我回來處理。」
她明了,果然是公司的事,「回來怎麼不告訴我呢?
「當時已經很晚了,我怕吵醒你。」
「那昨天一天呢?」
他張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不出來。
她看手上的腕表,「現在是十一點五十分,你有一天一夜再加半天的時間給我打個電話,真的就忙到沒有這幾分鐘的時間嗎?還是,根本就沒想到要告訴我?」
「我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就回去的。」
林儀汐立起來,蘇亦文緊跟著站起來。
「蘇亦文,你可知道我擔心你?我上班的時候沒有見到你,到了阿斯的咖啡廳沒有見到你,在你的房門外等了一夜沒有見到你,打不通阿舞的電話,到了你家發現大門緊閉,直到剛剛見到你我的心才算真正的放了下來。當初我離開是因為發現自己再怎麼努力也進不了你的世界,你說你會開一扇門讓我進入,可是,你竟然不聲不響離開,你連你在哪里都不告訴我,你的門在哪里,我要從哪里進入呢?」
蘇亦文知道她生氣了,可他無言以對。
一干人等均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何平,對于林儀汐的控訴老大無言反駁,想來定是做錯了。
「你總是問我當初為什麼不說一聲就離開,就因為探求這個原因重新找到我,你不想自己不明不白就接受一個結局。好,這次我清楚地告訴你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在我已經習慣你的存在之後突然離開,沒有留一句話給我。我以為自己找不到你了。我知道,其實你沒有離開多長時間,可問題的本質不在于時間的長短,而在于你沒有給我答案。你的世界依然沒有進口,你並沒有給我開門。」
她一步一步後退,他一步一步向前。
「我告訴了你理由,請你不要再找我。我不要再見到你。」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走出休息室。
蘇亦文緊緊跟著,何平亦隨其後。眾人雖不明白事情始末和其中原因,但皆唏噓不已,因為他們老總的感情路走得一點都不順暢啊。
接待小姐一見到林儀汐出來趕忙堆起笑容以彌補剛剛的錯誤,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她就匆匆而過,接著是蘇亦文,然後是何平。她的表情做足了恭敬之樣,話卻沒說半句。
等到蘇亦文追出的時候林儀汐已經坐上了出租車。他恨自己在不經意與不小心間讓儀汐經歷了痛楚、擔心和恐懼,結局是儀汐將他推得遠遠的。
追出來的何平站在他身邊,「老大,不追了?」
他說︰「追。」
「要是你妹妹在可能會留住她的。」
「沒用的。」他說,「她是真的生氣了,我感覺得出來。她從來沒有這個樣子過,從來沒有。」
何平無奈地嘆氣,想幫忙,卻無計可施。
「何平,這里的事麻煩你了,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
「你不要這樣客氣。反正合同已經處理清了,近期不會有什麼大事了。你專心去追她吧。我希望下次你們一起回來。」他無力地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謝謝。」
何平對著他的背影揮手。林儀汐在他的腦海中開始活了起來,她的形象漸漸明晰而完滿。這是一個對于感情執著和負責的女人,是真的對蘇亦文好。且不計結婚三年默默的付出,就看今日的一番話也能看出她對蘇亦文有一定的感情。他突然很想知道這樣的林儀汐怎麼會與她截然不同的余亦舞成為好朋友呢?
蘇亦文,你可知道我擔心你?
這句話讓蘇亦文心痛。現在儀汐就坐在他前面的那輛車里。他的車與她相距不到一百米,他可以依稀看到儀汐低垂的頭,他可以想象儀汐垂淚的臉。
那夜接到何平的電話時他的確有想過要告訴她,走到她門口卻又放棄了這個想法。他不想在夜半時分吵醒她,也不想讓她第二天擔心。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原本打算第二天下午便可以趕回去,可是事情有些棘手,一直拖到現在。其實,中間他也有想過大打個電話告訴她實情。但是,他還是忍住了。他希望人生所有的困難由他一個人承擔,無論是他的還是她的。他沒想到的是儀汐會這樣在意他。他千算萬算想避免儀汐的擔心,卻沒有算到儀汐對于這份感情的投入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太過在意就想要時時刻刻知道對方身在何方,想要確定他的安全,想要確定他的幸福。這一顆心,飄飄蕩蕩全部都是為了所愛的那個人。
他終于可以體會什麼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