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燦爛人生 第9章(1)

江臨風一去不回返。

初到維也納,他給她打了個電話報平安。當時,她正在幫歌迷簽名,沒說幾句就掛斷了。後來,他又打過來一次,她呢,手機沒帶在身上,是何敏幫她接的。據何敏後來的描述,大致是說了幾句注意休息、好好唱歌之類的話,再無其他。

一連兩個星期都沒有他的消息了。

忙碌了一段時間,身心俱疲,宋曉翼放了她一天假。早上去醫院看媽媽,陪著媽媽曬曬太陽,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說說笑笑就過了半天。有個人陪著她說話倒沒有那麼想念他。在醫院用過午飯,媽媽上床睡午覺,打發她回家休息。她一個人兜兜轉轉,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曾與江臨風偶遇的咖啡廳。

時隔一年,這里仿佛都沒有什麼變化。她照舊點了一杯黑咖啡,手托著腮,呆呆地望著大街上的車輛和人流。

人說相思無盡處,睹物思人,觸景生情,若是愛上一個人,走到哪里都想尋找他的影子和痕跡。

那時年輕,只有迷戀,沒有愛上,所以參不透詩歌里的相思詞句。如今愛上,那個人卻沒有了蹤影。

「嗨!真巧,可以在這里遇見你。」楊筱如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神色看起來很疲憊,聲音卻依然清脆飽滿。

喬夕瓊看了好久才認出她就是去年參加夢想成真的可愛女孩,招招手,示意她坐下,「對啊,真的很巧。你今天休息嗎?」

楊筱如叫來侍者,要了一杯卡布奇諾,邊玩泡沫邊抱怨︰「我哪有那麼好命!我在拍戲啦,休息空當,我跑出來透透氣,喝杯咖啡提神。你呢,怎麼跑到這里來啦?」

楊筱如的活絡令她暫時放掉了江臨風,指了指桌上的咖啡,「我今天休息,來放松的。」

「你真好命。對了,都忘了恭喜你,我有注意到你的新專輯賣得很好。那次我們去參加節目也是你唱得最好。」楊筱如笑著說,看起來沒有絲毫芥蒂。

「謝謝。」

突然,楊筱如猛地靠近她,壓低聲音,「你上一張專輯是江臨風幫你做的吧?听電視上講,好像你的那一張專輯還是由他擔任制作人。你好慘啊,要與那個冰塊朝夕相處,想起來都覺得恐怖!」

喬夕瓊听完她的話,嘴角竟然抿了起來,「沒有啊,他很好說話的,對人又和藹。我和他的合作很愉快。」

「啊?」楊筱如差點將口中的咖啡噴到她身上,「你在說笑吧?我的好朋友也是個歌手,專輯發了四五張,準備轉型,所以公司請了江臨風做他新專輯的制作人。你猜怎麼著,我的媽呀,自從這個決定生效,我與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問他在忙什麼,哈,什麼跑步鍛煉身體啦,游泳增加肺活量啦,簡直沒有一天不在動!」

幾乎沒有經過考量,喬夕瓊的話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我看他誤會江老師了。江老師工作態度很認真,對歌手的要求也很嚴格,尤其對于要轉型的歌手,是慎之又慎。」

楊筱如撲閃著兩只大眼楮,很感興趣地問︰「他和你這樣說的?」

喬夕瓊搖頭,「沒有啊,我感覺是這樣。」

楊筱如擺擺手,初始的那點興趣被喬夕瓊的話打了個七零八落,不甚在意地說︰「我覺得你和江臨風不正常唉。每個人都說江臨風嚴肅刻板,你卻說他和藹平易近人,明明就是他為難歌手,你卻還能為他講出一大段好話。為什麼你眼中的江臨風和別人眼中的不一樣呢?奇怪,真奇怪!」

說者無意,听者有心。為江臨風辯解的那段話根本就沒有經過思考和修飾,仿佛它們本來就生長在心里,一旦需要,馬上就跑了出來。

不容許別人誤解他,不喜歡別人說他壞話,自己眼中的他是獨一無二的。同時,一路走來,她能感覺到自己在他眼中也是獨特的。

既然如此,何必再心慌,安然等待他歸來便是。

「筱如,筱如,開工啦!」咖啡店外有個人大聲喊著楊筱如。

楊筱如把剩下的幾口咖啡喝完,擦擦嘴,一溜煙跑了出去,「再見!」

喬夕瓊看著她匆忙的背影,大聲說道︰「我了解江老師,他不是你們眼中的那種人!」

楊筱如回頭對她揮揮手,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

「喬喬,好消息,好消息!」電梯門一打開,守候在旁邊的何敏拉著喬喬夕瓊的手大喊大叫。

喬夕瓊任她拉著自己的走,一同向辦公室走去,「何姐,什麼事情令你這麼開心?」

「呵呵,你還不知道吧?公司決定幫你開演唱會啦,首場就定在本市的體育館。李總已經發令讓宋哥協同工作人員籌備了,一會兒就開會。」何敏的高漲情緒簡直就控制不住,眼楮都快笑沒了。

「你就是為了這個消息特地在電梯那兒等我啊?」

「對啊。喬喬,你可是我帶的歌手中最有潛力的一個。等到你開演唱會的時候就可以說謝謝我的經紀人,謝謝我的助理。呵呵,想起來就覺得開心。怎麼,你不開心嗎?」

「我當然開心啊。」喬夕瓊笑笑, ,終于被肯定啦。

開心之余,她又想起了遠在維也納的江臨風,不知道他現在可好?想讓他分享自己的成功,想讓他為自己感到驕傲。

宇宙如此浩瀚,世界如此之大,只要一個人停在心頭,一顆心為之牽牽掛掛,即使那個人停留在自己不能到達的地方,亦覺得心安。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喬夕瓊變得十分忙碌。一方面要做既定的宣傳工作,另一方面還要為演唱會做準備,一些諸如選拌、服裝、造型之類的事情統統要她參與。

這一天,喬夕瓊應一家頗有影響力的雜志邀請到公司樓下的咖啡廳接受采訪。那家雜志派來的記者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看起來溫順和善,問起問題來卻直接又尖刻。陪同前來的何敏可算上是經驗老道了,在那個女孩子面前還是招架不住,搪塞敷衍的話語三兩下就被女孩子推開,到最後問題還是指向喬夕瓊,令她不得不調動全身神經、絞盡腦汁費力回答。

接受一個半小時的采訪感覺像打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采訪結束,三個人均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年輕的女記者收起錄音筆,靜靜地笑了,瞬時又回到了溫柔無害的模樣,聲音嬌柔動听,「喬小姐,你很聰明。」

依習慣,喬夕瓊伸手與之相握,不由稱贊道︰「不,聰明的是你。」

「但是,喬小姐,你太被動。其實,只要你主動一點,結果會對你更有利。」

喬夕瓊沒料到陌生如她會這樣直接,一時之間除了掛在臉上的微笑,不能做出任何言語上的回應。

年輕記者說完這句話,大步離開了咖啡廳。

「喬喬,你不要介意。記者都是這個樣子的,一個個伶牙俐齒,不逼人到啞口無言就不罷休!」何敏安慰她。

喬夕瓊拍拍何敏的手,笑笑,「何姐,她沒有傷害到我。我只是不太明白她的話而已。你先上去吧,我喝完這杯咖啡就回去。」

何敏安慰了她幾句,跑回樓上處理演唱會的瑣事。

咖啡廳里非常安靜,輕緩的背景樂如潺潺溪水,流淌在郁郁青山。心里很寧靜,品著咖啡苦澀後的醇香,不斷咀嚼年輕女記者臨走前留下的那句犀利的話。

「喬小姐,我可以坐在這里嗎?」頭頂傳來一句非常有禮貌的請求,客氣,且有些熟悉。

她抬起頭,是江臨風的好朋友之一——盛開。平日里,不管是刻意還是偶遇,四個人踫面的時候,除了江臨風,她與潘若黎算是熟識的。這個盛開呢,一般情況下總是立在一旁听潘若黎的胡言亂語,看江臨風對她的諸多照顧,從不多說一句話,亦不多走一步路。偶爾也會在工作場合單獨見到他,只是點個頭打個招呼,頂多再說句你好。她與他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

盛開坐在她對面,自顧自要了一杯咖啡,仿佛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相交多日的老朋友,「是不是不知道和我說些什麼?」

喬夕瓊訝異,「你怎麼知道?」

盛開了然一笑,仿佛世間所有事情均握在手中一般,口氣篤定,「那個女記者的話是對的。你,太被動了。」

「盛老師——」

「我問你,你與臨風有多長時間不聯系了?」

喬夕瓊眼楮一亮,高興地說︰「大概兩個星期。你知道他的消息嗎?」

「我不知道。」盛開潑了一盆冷水給她。

她的臉色暗淡下來,聲調也降下來,「我也沒有他的消息,他很久不給我電話了。」

「那你為什麼不打給他呢?」盛開問。

喬夕瓊覺得自己的心咯 響了一下,這個被自己忽略的盲點剎那點亮,照出了自己的失誤和自私,「我沒有想過。」

「你心中的愛情是怎麼樣的呢?你可否反思一下你與臨風的相處模式?一直以來都是臨風主動,他關心你,照顧你,你停留在一個地方,除了等待,什麼也不做。」盛開欺身向前,「請你原諒我的直接。我不僅僅是為了臨風,還是為了你。一個聰穎的女孩子,要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後要懂得主動爭取自己想要的。臨風,是你要的那個人嗎?」

這一次,喬夕瓊沒有逃避他犀利的眼神,肯定地回答︰「是,臨風是我要的那個人。他是我今生唯一想要的那個人。」

喬夕瓊趁著休息空當,躲在化妝間給江臨風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江臨風的聲音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喬喬,我晚一點打給你。」

只說了這麼一句超沒營養的話他就切斷了電話。她提前預備的問題一個都沒有說出來,更別提答案了。

拌壇冉冉升起的新星——喬夕瓊小姐就因為江臨風這句晚一點打過來,呆呆地擎著手機,傻傻地在化妝間里等了近一個小時。

可是,手機沒有任何動靜。

原來,江臨風先生嘴里的晚一點是二十四小時以後,地球自轉了整整一圈。那個時候,我們的喬夕瓊小姐正在彩排,不能接听任何人的電話。

一個星期後,江臨風終于完整無缺地從維也納返回。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去恆星公司找喬夕瓊。

只不過,江臨風沒能見到他朝思暮想的喬夕瓊。找遍了恆星公司整棟大樓,翻遍了每一個角落,別說喬夕瓊了,就是她的經紀人和助理也不見蹤影。撥打喬夕瓊的手機,永遠呈現一種接通狀態,就是無人接听。

動用所有可以動用的關系,方才知道喬夕瓊去了某個地方拍攝MTV,具體歸期無人可知。

為了追蹤她的路線,他甚至打破了自己不再看娛樂報刊雜志新聞的原則,試圖從以前被他貶到無可救藥的無聊雜志尋找蛛絲馬跡。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各大報刊雜志爭相報道喬夕瓊要在本月的最後一天召開一場聲勢浩大的演唱會。

他竟然對這個消息一無所知。

距離她開演唱會只剩下一星期了,可是,他連她的人在哪里都不知曉。著急、擔心的情感升到頂點,他的情緒繃得緊緊的,他的辦公室亦被各個工作人員列為軍事禁地,無重大事情不敢擅自敲門。

撒開巨大的網,奈何捕不到想要的魚。他猶如一只困獸,被困于狹小的辦公室,無所作為。

叩!叩!叩!

「進來!」江臨風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出乎意料,進來的竟是多日不見的潘若黎和盛開。兩人看起來氣色甚佳,一張笑臉掩不住的春風得意。

不等江臨風招呼,潘若黎一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拍著旁邊的空位,招呼盛開︰「坐。」

經常不買他賬的盛開今日非常合作,二話不說就坐下了。然後,兩人以一種相同的表情怒視江臨風,冷淡凶狠的眼神欲將他生吞活剝。

「你還知道回來啊?整整三個星期,電話沒有一個,E—mail沒有一封,我們還以為你人間蒸發了呢!」說話的是潘若黎。這種討伐、指責的工作一向由他主持。

江臨風趕忙道歉︰「對不起,大哥的病真的是挺嚴重的。要處理的事情很多,要聯絡美國的醫生過來維也納主刀,听取他們的意見,要為手術後的復健尋找合適的醫生和看護。要做的事情一大堆,爸爸媽媽年紀大了,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所以——」

兩人同時止住他的解釋︰「大哥,沒事了吧?」

江臨風露出笑容,點頭,「沒事了。手術非常成功,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癥。爸爸媽媽不放心,留在維也納繼續照顧大哥。對了,喬喬和你們聯系沒有?我怎麼也聯系不上她。」

潘若黎與盛開相視一笑。呵呵,沒有了江臨水這個後顧之憂,整人時刻到啦。

只見潘若黎夸張地大笑,「有。前天喬喬用特快專遞寄了一張演唱會門票給我,昨天我們剛剛通了電話。」

盛開也附和︰「前天我也收到了她寄過來的票,希望我一定要出席演唱會。」

「你也有?」江臨風已經坐不住了,打開門,沖著助理喊︰「這兩天我有沒有特快專遞?」

助理立即起立,肯定回答︰「沒有。」

江臨風顧不上關門,疑惑不解,「盛開,連你都有,為什麼我沒有?」

盛開看他一眼,很不滿意地說︰「臨風,你這是什麼話?我和喬喬的關系一直很好呀。」

「不行。」江臨風拿起手機開始撥號,「我要打電話給喬喬。」

鈴聲響了很久,終于有人說話了,卻是一句︰「江老師,我晚一點打給你。」

喬夕瓊原封不動將他說過的話回送給他,而他,並不確定她的晚一點是多久。

唯一卻確定的是——他,得罪了喬夕瓊。

忙碌。忙碌。忙碌。

這是喬夕瓊在籌備演唱會期間最真實的感受。拍完MTV,沒有休息半刻,馬不停蹄趕往一衣帶水確定演唱會需要的服裝。這次選擇事關重大,何敏與服裝籌劃組的所有負責人員全部圍在她身邊。這一浩浩蕩蕩的隊伍一進來,寬闊的一衣帶水顯得狹窄而擁擠。

「喬喬,去試一下開場的衣服。」一工作人員拿著一套橙色晚禮服喊道。

從試衣間出來的喬夕瓊正待詢問工作人員的意見,卻從眼角的余光中瞥見匆忙進來的江臨風和潘若黎。

呵呵。她的心花怒放。報仇的時刻終于到啦!

「喬喬,我有事情和你說。」好不容易見到了喬夕瓊,江臨風才不管周圍站了一干看戲的人呢。

三個星期未見,他瘦了很多,眼楮深深凹陷下去,神色也沒有往日的鎮定自信神采。幾乎有那麼一刻,她想放棄這個計劃,撲到他的懷抱,大聲地宣告對他的愛。

但是,念及整個計劃牽扯的人量之大以及計劃可能得來的龐大利潤,權衡利弊,痛下決心,忍住不舍,喬夕瓊巧笑倩兮,「江老師——」

一邊的何敏瞅準時機,大聲喊道︰「喬喬,試下這一套。」

喬夕瓊滿懷歉意一笑,「江老師,我晚點再和你說。」

然後,拖著一件橙色的曳地長裙走進了試衣間。出來的時候換了一件淡綠色的輕盈小禮服。

江臨風再度走上前,想拉她的手,「喬喬,對不起,我在維也納真的是非常忙。」

喬夕瓊的兩只手同時整理裙子下擺,「嗯,我知道。我們——」

幾個工作人員圍住喬夕瓊,一邊幫她整理,一邊大聲說話指示——

「喬喬,向左站一下,我想看一下整體輪廓。」

「喬喬,手抬一下,裙子的褶不太順。」

「喬喬,抬頭挺胸,我想看下一下佩戴什麼飾品。」

喬夕瓊被幾個人圍在中間,不停地听著他們的話做著該做的動作,根本就沒有機會和時間回應他的話。

唉,好不容易收到消息說喬夕瓊要來一衣帶水試裝。原本以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向她解釋清楚,未料到她已經忙到連與他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心里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看著喬喬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淡淡微笑,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自如風韻流露。

將來,喬喬會被更多的人圍在中間。

那麼他是不是會永遠像今天這樣被眾人擋在圈外,遠遠地看著她的精彩,卻始終不能接近。

潘若黎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風風,還有機會的。演唱會那天我們想辦法進後台,一定要和喬喬解釋清楚。」

「好。」江臨風抬起頭,「這次我一定要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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