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娘子你最大 滴水之恩

寒冬臘月,冷風凍骨。

唇齒顫,四肢僵,似雪的膚色因凜冽的風更顯蒼白,即便雪深及膝,即便心緒逐漸渙散,她卻明白只要停下腳步就是死路一條,她不能停、不敢停,因為她還不想死!

咬著牙、緊閉唇,連呼吸都慢了,可她的步伐不能有半分遲疑。

風強雪厚,她強打起精神,雙手環胸,微彎身子,試圖讓體溫以最慢的速度自體內流逝……

她萬分不想死、不願死,但也明白——她離死……不遠了……

她……快要死了……快要如他們的願了。

呵,只因她是女孩,毫無姿色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們就不要她!

枉費她這般信任他們,他們居然毫無人性將她賣到青樓,她還傻傻以為逃出去就能帶著妹妹離開,以免牽連到他們,誰知他們竟帶她來到這座無人深山中,企圖殺她滅口!

雖然最後她仍再次虎口逃生,只是逃了一關,另一關又在眼前,接下來不是她自生自滅,就是任由野獸生吞活剝。

呵呵……好一對狼心狗肺的叔嬸!

假使、假使……蒼天有眼,讓她能苟延殘喘,那她要復仇,她要讓他們後悔莫及、永世難忘;假使、假使她真能存活的話……

呵,可笑……她是在騙誰呢?

這天、這地,除了她以外,所有小動物都避冬去了,怎麼可能會有其他人?更遑論是……神跡了!

信神——不如相信她自己的雙腳。

她不想死、不想死,真的真的……不想死啊……

瘟疫過後,爹、娘、小弟皆亡,葬了他們後,她帶著妹妹只能投靠叔叔,本以為她能為了家人而繼續活著,沒想到前方卻是死路一條——叔叔說妹妹已死,而她也就快要走不下去了!

爹、娘,是女兒不孝,沒辦法再活著了,如果真能死,女兒情願一死與你們相聚,讓我們一家五口再次團圓,不也是件幸福的事嗎?

女兒、女兒好累、好累了……是否能暫時停下腳步,歇口氣呢?

她的腳踝像是上了千斤煉,沉重得就快舉不起來;她的雙肩猶如扛萬石谷,頹垮得就要斷裂成碎片。

沉甸甸的壓力令她就快無法喘息,她的心跳逐漸緩慢,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什麼都快瞧不見了。

指尖再無感覺……她應該是差不多了!

她知道自己心頭的恨意是無法隨著死亡而消失,她想拼著最後一口氣復仇,無奈……閻王要提命,她也逃不了了!

那……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既然蒼天無眼要她死,她就到地府與家人團聚也未嘗不可。

爹、娘……女兒、女兒……

砰的一聲,她筆直的朝著雪地撲倒,寒雪透骨,她再無感覺,真的什麼感覺都、都沒……

忽然她看見有人朝她走近,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她努力定楮,看見是爹、娘的笑顏,她的心頭一暖,立刻伸手想抓住爹、娘的手……然而手還沒踫觸到爹、娘,卻先被一股悍然的力量給扯住。

「生火!再拿幾件狐氅過來,快!她快沒氣息了!」

是誰?

是誰的聲音?

如雷震響天,刺耳得令她無法入眠,是誰擾她入美夢?

咦?她身上原本的冷意慢慢回溫,是春暖了嗎?

「呼——」

听見也感受到一股溫暖的氣息厚實的包裹著她,好……舒服啊!難道真的是神跡顯現了嗎?

「醒醒!丫頭,醒醒!你要是再睡下去,鐵定活不了!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有未來,快給我睜開眼楮!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會讓你成為野獸的盤中飧,快給我醒來!」

似乎有人在拍打她的臉頰,但她凍傷的臉頰早已沒了感覺,一點都不痛,也不麻;只是那好听的聲音卻是一針見血的說中了關鍵——

她不想死,她完完全全不想死啊!

雙眼還沒睜開,她的手已醞釀了力氣,一把抓住似乎不把她打醒就不肯罷休的手掌;對方顯然也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不過歡喜的心情隨之而來。

「活了,這丫頭活了!快點弄點熱茶、暖湯過來!」救活了這個小丫頭,男人的心情顯得很好,將她的手按于狐氅內,將她抱得更緊。「丫頭!想活就努力活下來,有我在,定保你不死!」

不死——是了,她不想死!

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除了漫天大雪,就剩下一張粗獷卻笑得和煦的臉龐,宛若冬陽暖入心胸,溫沁血骨,她柔柔的笑了。

男人也柔和展笑,這抹笑在瞬間印入她的腦海。

「很好,會笑就沒事了;你放心,好好休息,我會保護你!」

他說會保護她……這男人救了她——從此她將以他為天、為地,死而後已。

***

刀鋒逼來——

「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她用力掙扎,企圖逃過死劫。

不要殺她,她不想死,她還想活著啊……

「放心,不會有人殺你,有我在這里,我會保護你,乖,別怕!」

是誰?

是誰的嗓音?

是誰那樣溫柔的抱著她,又低聲的安撫她?

「听話,別哭了,好好睡,什麼都別想了,我一定會保護你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快睡吧……」

真的嗎?他真的會保護她嗎?

「乖,快睡吧……」

「不要走……」

「好,我不會走,我會陪著你,乖!」

原本皺著眉,一臉不安的她總算放棄掙扎,安靜的窩在他的懷里,抓著他的手入睡,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讓她安心。

直到她熟睡了,他欲將她放下之際,才稍微一動,懷里的女孩又抓得更緊,令他露出苦笑,看來今晚他得陪著她了。

怎會有人想傷害這麼小的女孩?真是喪盡天良!

***

耳邊听著鳥鳴啁啾,是天亮了嗎?她緩緩睜開眼,看見的是一間房,她似乎躺在床上,而床邊多了一個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

若是以前,她見了大概會先叫出聲,可在經歷過生死關頭後,她已沒什麼感覺了——對一個幾乎死過的人來說,再大的事都不重要了。

至于這陌生男人,她好像有一些熟悉……她是在哪里見過他呢?用力想著,好不容易才從腦中喚起記憶。

是他——那個救了她一命的男人!

她眨眨眼、推推他,等了許久不見男人有清醒的跡象,她一臉無措,只好先起身,不過她被他摟得很緊,想掙月兌得花點時間;她打算先抽出手,既然叫不醒他,她也不想驚擾到他,然而不知她的手踫到哪里,他忽然嚇了一跳似的,睜開眼瞪著她。

略感歉意。「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孫縱橫醒得很突然,定了定心神才認出眼前的她是誰,看她現在精神不錯,他總算是放心了。

「沒事,你好些了嗎?」伸手模她的額。「昨夜你還發著高燒,現在總算是退了。」

她點點頭,注視著他溫柔的動作。

孫縱橫露出笑容,「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她垂下眼簾,露出痛苦的表情,只因不想再提起那個名字——叔叔一叫著她、一直一直追著她……

他則是誤會了她可能一時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棒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離安。」

他又笑了。「挺好听的名字!離安,以後這里便是你的家,你就住下吧!」

「我的……家?!」重生之後,她有家了嗎?

「我叫孫縱橫,往後你便是我的妹子,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好嗎?」

「好……」她听了後,當下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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