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哥,怎麼這麼久沒來了?你不來我家老大都找不到對手,只會拿師弟、師妹們開刀,你今天可要幫大伙出出氣才行!」
佟皓然一身輕便的休閑服,剛進門就听見一個嬌媚的女聲從屋中傳了出來。「小瑾,歐陽呢?我今天就是來找他比畫比畫的,他還在上課嗎?」
「是啊,應該就快結束了。不過也不一定,現在這個學生,我家老大是巴不得一直教下去,就算教到半夜也沒關系。」
「這是為什麼?他遇上奧運金牌選手啦?」
「哪是!那位小姐就算是天才也遲了十幾年了,都二十好幾才開始學,可比那些小朋友辛苦多了。不過她很努力,我們都叫她拼命三娘,真的,看她那認真的樣子,活像是要去跟人拚命似的。」
佟皓然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一張熟悉的女子臉孔。「初學者不是都由你那些師弟教的嗎?怎麼歐陽會親自出馬?」
「別提啦!我那幾個師弟活像沒見過女人似的,一見她就臉紅。不過她也很挑的,指定要一個女老師,那當然就是我啦,可是你也知道,我教小朋友打打鬧鬧還行,讓我教一個比我老得多的學生,可就沒辦法了。所以我只幫她上過兩堂課,就讓老大接手了,這還是因為她曉得老大是武館里最厲害的高手,才勉強同意的。你看,她有多現實啊!」
小瑾對她的不喜歡毫不掩飾。佟皓然暗暗嘆了口氣,真不明白那女人怎麼有本事能夠搞得人見人厭?
「你不喜歡歐陽教這個學生?」
「唉,他正在發情,只要不是他的家人,然後是個女的,他都喜歡,更別提遇上一個有點姿色,但整天板著臉,好像一句話都不屑跟人家說的女人了。我說佟大哥,你們男人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女人話少說兩句,你們就當她是仙女下兒了?」
「她哪里得罪你啦?你爸媽不是早就催著歐陽結婚了,他們要真結了婚,你就馬上有個嫂子了。」
「那老大可有苦頭吃了。我爸媽才不會讓他娶個寡婦進門呢,尤其是我媽。我就听她說過,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八字鐵定不好,只怕克了前夫又來克後夫,那種女人嫁一次都嫌多,哪能娶進門來克我們歐陽家的獨子!你說我媽好笑不好笑?離過婚的,她反倒沒那麼嫌棄。」
「若歐陽真鐵了心,老人家也拿他沒轍吧?」
「可惜老大只是一頭熱。你真以為那女的對他另眼相看了嗎?照樣沒一句廢話!」
「歐陽瑾!」一扇日式拉門被拉開,出來了一對男女,高壯的男人尷尬又生氣的喊了一聲。
「老大……」歐陽瑾忍不住吐吐舌頭,心虛的瞄了他們一眼。真糟糕,不知她方才大放厥詞給人家听去多少了,好歹她也是個付費學生說。
「葉小姐,對不起。」歐陽鈺滿懷歉意的說道。
葉寒緋茫然的抬頭,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道歉。「喔,又超過時間了嗎?對不起。」她誠心答道。要算起鐘點費,好像是她佔了便宜。
歐陽鈺瞪了妹妹一眼,連陪著她嚼舌根的佟皓然也給瞪了進去,回過頭又輕聲的說道︰「葉小姐,我送你出去。」
「喔,不用了,謝謝老師。」葉寒緋恭敬的彎腰行禮。「老師請留步。」說完她轉身就想走,眼角卻不經意的瞄到一張有點熟悉的臉孔。
「總經理。」她略略點了下頭,和方才的恭謹真是大相逕庭。
「葉小姐也認識皓然?」歐陽鈕訝異的問。
不幸是的。「我在海韻上班。」她簡單的答了句,再度告辭,「老師再見。」話聲一落,便往門口走去。
意思是其他人最好都別見了。佟皓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微微苦笑,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這女人了,竟三番兩次給他臉色看,他在女人面前從來也沒這麼吃鱉過!
「皓然,你好啊,難得來,一來就跟著小瑾三姑六婆,說人閑話,幾時變得這麼婆媽了?」
佟皓然真覺得冤枉。「是小瑾關心你這個大哥的終身大事……咦,她人呢?」
「早溜了,還留下來等我罵?那丫頭練功有這麼機伶就好了。對了,今天怎麼有空來?我記得你周末不是都得回陽明山家里報到的嗎?」
「我爸媽到歐洲去玩了,他們打算去兩個月。他們去度假,我當然也跟著放假嘍!」佟皓然坦白回答,「不用趕回去赴鴻門宴。」
歐陽鈺同病相憐的笑道︰「真不知道他們老人家都在想什麼,你我也不過才三十出頭,有必要那麼急嗎?」
「你自己就真的不想嗎?」佟皓然打趣問道,「瞧你剛剛對那位葉小姐多殷勤啊,一副巴不得把人家送到家門口的樣子。」
「唉,別提了,我對她是一籌莫展。原來她是你們公司的人,那你對她總有些了解吧?」
「只知她生性好斗。」佟皓然無奈的搖搖頭,「之前我見過她三次,每次她都和人在打架,可不是吵吵嘴就算了,而是尖刀、酒瓶全都用上了呢!」哈,這下子歐陽媽媽肯定更不可能接受她了。他不知不覺有些幸災樂禍。
歐陽鈺吃了一驚,「不會吧?!她看起來斯文有禮、端莊賢淑……」
伶皓然噗嗤一笑,「斯文有禮、端莊賢淑?!你拿這兩句話來形容動物園里的母老虎還比較不離譜。」
「喂!」歐陽鈺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好啦,別提你的心上人了。我今天不是來找你吵架的,是來找你打架的,好久沒活動筋骨了,過幾招吧!」
「好啊,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別指望我會手下留情,反正你父母出門兩個月,就算我把你打得躺在床上,也不怕有人來找我算帳。」
「哇,好狠,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小人!不過你別太得意,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
下午五點三十分,紅色的夕陽將落未落地懸在不遠處成排結了黃果子的苦棟樹梢之間,人群從大門蜂擁而出。一名中年婦女站在門外,緊盯著身穿一式藍制服的女作業員,她並不擔心會錯過她要找的人,只要她有經過這道大門。
這一等,足足等了半個多鐘頭,眼看已經沒有任何員工進出,裝了輪子的大門也緩緩的合上,她茫然的想著,怎麼沒有?那個人明明告訴她,女兒是在這家公司上班……
大門緊臨著守衛室。她本來不想引人注目,只想悄悄的和女兒說幾句話,但現在也沒辦法了。她走向守衛室半開的窗口,客氣的問道︰「先生,我要找制造部的員工葉寒緋,請問她下班了嗎?」
「現場人員全都下班了,今天沒有人留下來加班喔。」
「這樣子啊,那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查查看,葉寒緋是不是在這里上班?」
「這恐怕沒有辦法,要等明天早上人事室上班的時候才能查。」
明天早上……她失望的咬著唇,一雙疲憊的大眼中滿是淚水,明天早上她就沒辦法出來了。也不知幾時才能再等到丈夫出差、兒子又剛好出國這種好日子,能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再出來一趟?愈想愈是沮喪,極力忍住的淚水還是滾了下來。「真的……沒辦法了嗎?我女兒叫葉寒緋,你真的不認識她嗎?」
守衛兒到她頰上的淚水,尷尬又為難的回答,「這位太太,你明天再來好了,這家公司有上千名員工,我不可能人人都認得啊!」
「可是……可是我明天真的沒辦法再來,求你幫幫忙……」
「不然,你明天再打電話過來問好了,我把人事室的電話留給你,你……」
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喇叭聲,守衛轉身看見一部黑色的休旅車開了過來,忙按下大門開關,讓大門慢慢滑開。「總經理,下班了?再見!」
佟皓然透過守衛室的窗口,看見燈下有一名滿臉淚痕的婦人,不由得奇怪的問道︰「老林,怎麼回事?那位太太是誰?」
「總經理,她說她女兒在我們公司上班,可是人事室都下班了,沒辦法幫她找。」
「她女兒叫什麼名字?」佟皓然又多瞧了那名婦人一眼,那張雖然憔悴,卻仍十分美麗的臉孔,若是少了那些皺紋和柔弱的氣質,和那個女人真有七、八分相似……
「叫葉寒緋,說是制造部的……」
「葉寒緋?我認得,她不在制造部,是清潔人員,應該是五點之前就進公司了,我帶她進去找人好了。」
「總經理,我帶她去就好了。」
「沒關系,反正我也不急著下班,你也不好離開崗位太久,你請她進來。」佟皓然又把車子開進停車場停妥,打開車門,等著那位女土過來會合。
「葉太太,請這邊走。你先到會客室休息一下,我去找葉小姐過來。」
「這怎麼好意思?」葉林婉柔不安的說道。「你是總經理,怎麼好麻煩你?」這樣會不會給女兒帶來困擾?
「葉太太是不是很久沒見到女兒了?」那個葉寒緋定是個不孝的女兒,居然讓自己的母親找到公司來了!
「是啊,」葉林婉柔邊嘆氣邊點頭,「好幾年沒見到女兒了。」
「她連過年都沒回家嗎?」終皓然語氣中有明顯的不滿。
「她……」葉林婉柔忽然發現講錯話了,「也……也不是故意的……」她吞吞吐吐的說道。
不是故意的?難不成是忘了自己家里的地址?不過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也不好多說什麼。「葉太太,你先在這里坐一下。」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我也不曉得她打掃到哪里了,我廣播請她過來好了。」說完他便走進相鄰的小房間,沒兩分鐘又走了出來。
「多謝您了。寒緋在您的公司,要麻煩您多照顧了。」
「哪里,我……」
「總經理找我?」門口忽然傳來一個冷淡的問話。
一听見女兒的聲音,葉林婉柔立即從背對門口的沙發上站起來,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喚了一聲,「緋緋……」
葉寒緋仍是面無表情,只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有事?」
葉林婉柔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女兒連喊她一聲媽都不願了……
佟皓然皺著眉,生氣的喝問,「你這是什麼態度?有人這麼對自己的媽媽說話的嗎?」
「總經理請不要多管閑事。」
葉林婉柔勉強忍住淚水,惶然地說道︰「總經理,對不起,我女兒不是故意的,您別跟她計較……」
面對這樣一個「孝順」的母親,佟皓然真不知如何是好。「葉太太,這種小事我不會在乎的。你們好好談談,我出去了。」
葉林婉柔感激的回答,「謝謝總經理。」
佟皓然點點頭,便走進相鄰的圖書室,他不放心走太遠,那個葉寒緋說不定連自己的母親都要欺負。
「緋緋,你出來了,怎麼都不跟家里聯絡?」
「家?我的家在哪里?」
「當然是你的娘家……」
葉寒緋淒然一笑,「娘家?把我送回他手中的娘家嗎?」
「那時我們不知道……」葉林婉柔遲疑的說著。
「你們不知道?我說了你們也不相信,相信了也不在乎。兒子的前途比女兒重要多了,女兒就算被打死了,也是潑出去的水,有什麼要緊?」
「不是這樣的……」葉林婉柔囁嚅的說著。
「不是這樣又是怎樣?」葉寒緋不耐煩的說道。「橫豎我自己的問題已經自己解決了,你們是不是在乎,我一點也不在乎了!你走吧,別再來了,就當我死了吧。」
〔你……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母親說這種話?」
「你們不全是這樣想的嗎?寧可死的是我,扮演一個受害者比加害者更容易讓人同情。說不定汪家還會因此有點過意不去,讓你的兒子在他們公司連升三級。」
「你大哥早就離開他們公司了。」
「你想听我說抱歉嗎?」
「緋緋,別這樣,家人還是家人,血濃于水……」
「就因為是一家人,我才會給你們背叛我的機會!那樣的熱血,我寧可血管里流的是冰水!」她怎麼可能忘記,是爸爸把她鎖在臥室,然後親自打電話請女婿來帶回女兒,是哥哥整夜守在門口,不讓他的妹妹逃出生天;而媽媽,一句話也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
「緋緋,你就不肯原諒我們嗎?媽知道是我們對不起你……」
「沒什麼好原諒的,你們做了你們認為是對的事,我也做了我認為是對的事。當初那個人也是我自己同意要嫁的,能怨誰?」是啊,能怨誰?丈夫雖然是相親認識的,可也不是沒約會過。那樣一個人人說是青年才俊的大律師,三十出頭就身兼兩三個婦女基金會的理事,義務替受虐婦女辯護,別的男人打老婆不可原諒,尤其是打得人盡皆知,他可沒那般不濟事,從來也不會留下一點證據。一開始他說是不小心,後來他總是打得非常聰明、又非常小心……
「我們好幾年沒有全家一起過年了,至少今年過年你會回家吧?你爸爸應該不會那麼狠心,大過年的還趕你出門……」葉林婉柔不甚有把握的說著。
葉寒緋不置可否,「他還打你嗎?你還讓他打你嗎?」
葉林婉柔沒有正面回答,「他這些年上了年紀,老了很多,火氣也比以前小很多……」
「你來找我,他知道嗎?」
「這兩天他剛好出差……」葉林婉柔心虛的回答,「他也只是嘴硬而已……」
「你到今天還幫他講話?你明知他不只是嘴硬而已,那一雙拳頭下手從不留情。三十年來你吃他的苦頭吃得還不夠嗎?你逆來順受也指望我逆來順受?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他有什麼權利那樣對你?為什麼你從來不反抗?為什麼你能日復一日的忍受那種日子?」
「不忍受又能如何?畢竟是結發夫妻。難道你……就從沒後悔過?」
「沒有。」葉寒緋斬釘截鐵的回答,「我沒有一秒鐘後悔過,我與他不共戴天。」
「緋緋,你怎麼下得了手?夫妻床頭吵床尾和,有什麼過不去的?」
「那不是吵架,是生死決戰,不是他死,就是我死。錯的是他,我比他更有權利活下去!」她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真以為是過失殺人?我計畫了好久,故意說話惹他生氣——我知道說什麼話他一定會生氣,卻從來沒學會怎樣他才不會生氣,如果他不是一兩句話就被激怒的話,還是有機會回頭的,那一刀,我是對準他的心髒下手的。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兒,你還要她回家嗎?」
「緋緋……為什麼?你……他做了什麼?」
「他做了什麼?你知道我第一次逃回娘家後,他是怎麼對我的嗎?他……算了,你不會想听的,我也不想再提。離婚是不可能的,他的妻子,只有死,沒有走的。」
「你……你可以去告他……」葉林婉柔艱澀的吐出這兩個字。身為人妻,卻控告自己的丈夫,實在是大逆不道……
「告他?!你忘了他是做什麼的嗎?法律是法律人的法律、是有錢人的法律、是得勢者的法律!我拿什麼去告他?沒有驗傷報告、沒有人證,甚至沒有動機。法律的眼中,只看得到一個心理變態的惡魔光鮮亮麗的外衣!」
「但是,我听說有些基金會會幫人家打這種官司,你怎麼沒去找他們幫忙?說不定就不用走到這個地步……」
「人家憑什麼相信我,而不相信他們眼中的正義之士?」
「緋緋……」她這個作母親的一想到女兒落入如此難堪的地步,便哽咽得說不下去。緋緋雖是欲言又止,不願再提,她又怎會听不出?
「媽……」葉寒緋畢竟對母親的眼淚不能無動于衷,低低喚了一聲。
「你以後要怎麼辦?沒有丈夫,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女兒有了這樣的前科,怎麼找對象……
「你別擔心了,我現在很好,有工作、有住的地方。丈夫只是麻煩、問題和累贅,不如沒有的好。」
「女兒,話不是這麼說,也不是每個男人都像那個姓汪的……」葉林婉柔無力的反駁。
是不見得,但偏偏她們母女倆都遇上了。「女人用不著冒險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一個男人手中,任他宰割。」
葉林婉柔知道一時改變不了女兒的想法,可難道就讓她孤孤單單的過完下半輩子嗎?無奈眼前就是兩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
「你一個人在外頭,要好好照顧自己。我看你們總經理人很好;雖然是個大老板,卻一點架子也沒有,還親自帶我進來找你。你不要對人家這麼不客氣,要知道你現在是在人家手底下討生活。」
一提起佟皓然,葉寒緋便十分不耐煩,誰讓他長了一張惹人厭的臉孔!她是任性、是遷怒,忍氣吞聲了半輩子,也沒給她什麼好處,她再也不要凡事委屈、凡事妥協、凡事屈服了!
「只要他不來找我麻煩,我自然對他客氣。你用不著擔心我了,過了那一關,就沒什麼過不去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要是他回來見你不在,又是一場風波。」
葉林婉柔看了一眼手表,的確是不能不走了。她這個懦弱的母親著實對女兒沒有一點幫助,自己走這一趟只是想稍稍滿足思念之情,緋緋顯然並不怎麼願意見到她這個母親。
能怪得了她嗎?
在她需要援手的時候,自己躲在一旁,如同以往,一聲不吭……
結果是把女兒逼到一個不可挽回的境地。
「那……那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她頓住了,真有什麼事,女兒也絕不會再向娘家求救的。
她倉皇的起身,匆促的低著頭往門口走去。
直到她走到門邊,葉寒緋才又猶豫的喊了聲,「媽……」
葉林婉柔無言的望著她。
「如果他還……別再忍下去了,去找大舅……」
葉林婉柔更覺愧疚,女兒逃回娘家時,自己沒有盡力幫她作主,現在又怎麼好意思回自己娘家指望誰幫忙?
葉寒緋望著母親的背影。她總是習慣性的低頭、習慣性的微蹙眉心,仍和多年前沒有兩樣……
女人,為何總是輕易的讓一個男人逼進一個暗無天日的角落?又為何總是必須為了掙月兌枷鎖付出沉重的代價?
自由,一朝將它舍棄,想再要回來,絕不會是免費的……
「葉寒緋……」圖書室的門打開了,原以為早就離去的人出現在門口。
葉寒緋暗暗嘆了口氣,回過身時已是習慣性的面無表情。
「總經理。」她客客氣氣的應了聲,勉強把母親的話听進去了。他方才一直都在圖書室里頭?那她們母女倆的對話他听見多少了?說不定就算臭罵他一頓也沒什麼差別了,剩下的那幾間化妝室留給他自己打掃好了,只怕這人生平沒見過馬桶刷長得什麼樣子吧……
佟皓然其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喊了她,聰明的話他該悄悄的由別的出口離開,而不是像現在讓自己成了個听壁腳的,專門打探別人的隱私。
「我不是故意要旁听你們談話的。」他有些心虛的辯解著,一開始的確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們起沖突。」
「你是擔心我老愛跟別人打架,會不會連對自己的媽都不客氣?」
「也不是這個意思……」佟皓然尷尬的回答。
葉寒緋揚起眉毛,微帶嘲諷的看著他,「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人家的家務事,你听得沒有八分也有七分了,你若是因此而開除我,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個女人老是冒冒失失的替他下結論,佟皓然有些惱怒。「我看不是我要開除你,而是你三番兩次主動要把公司開除吧!」
「你真的沒打算要我走路?」
「你上下班不都是用走的嗎?難道還要公司派專車接送?」
葉寒緋沒心情理會他那不合時宜的幽默感。「不怕你公司的員工成了我手下的犧牲者?」
「他們又沒一個是你老公!」佟皓然月兌口而出。
葉寒緋覺得他說的有理,「沒錯,除非在我的身分證配偶欄登記有份,否則你的確用不著擔心任何人的人身安全。」她十分嚴肅的保證。
佟皓然正為自己的話懊惱不已,沒想到竟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仿佛她殺自己的丈夫是天經地義,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你那個死鬼丈夫是怎麼得罪你的?」他好奇的追問,畢竟隔了一道牆,有些地方他沒听清楚。死鬼丈夫?這麼沒教養的用詞真不像是會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只覺得一提到她之前的丈夫,就理所當然該冠上死鬼兩個字。
葉寒緋沒興趣多加解釋。「他當了我的丈夫。」她言簡意賅的回答。
佟皓然頓時啞口無言。這……這……這個女人難道不明白,以她的美色,見到的男人,十個有八個會想把她娶回家。這也算罪大惡極嗎?
他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的呆樣,讓葉寒緋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她可沒空繼續跟他閑扯。「我走了。」忽然想到是他帶母親進來的,便多加了一句,「謝謝。」
佟皓然一時沒意會她為何要道謝,她就已經轉身走遠了。
「葉……」他又想喊她,但其實一點也不曉得喊了她後還要說什麼,詢問她殺夫的細節嗎?想必那男人有他的取禍之道……咦,自己的心思居然一面倒的傾向她這邊,他頓時有些困惑。說不定她殺夫,只是因為她是母蜘蛛轉世,這輩子非得成為黑寡婦不可,以他親眼所見的輝煌事績來說,八成是這樣沒錯。
何者為因,何者是果,其實一點也不關他的事,只要她別有事沒事在公司惹出麻煩就好。而他現在的麻煩是一心一意想打探人家的八卦……
罷剛他為什麼不專心一點?晚報上的頭條有什麼要緊?油價又漲了、明年的經濟成長率……害他漏失許多重要的線索……
這個女人是殺人犯、是火爆娘子,不但一點也不把他放在眼里,連看他的神情都好像是看到一只蟑螂,欲除之而後快……他愈想愈惱怒,大力地合上會客室的大門,走向停車場,一點也沒胃口去吃晚餐了……
她也還沒吃吧?管他的!他現在只想到武館去找個對象海K一頓……
暴力是不是也會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