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小小的島 第八章

「……不行,我現在走不開……」黎曙天壓低了聲音,站在臥室外的走廊對著手機說道。

清晰可聞的慘叫聲隨之而起。「大少爺!你已經休了兩個禮拜的病假了,要不要我再提醒你,新產品每延遲一天上市,公司會少賺多少錢……你也是股東之一,好不好!」

黎曙天無動于衷。「早告訴你把軟體上市的時間盡量延後,你卻不听我的,我有什麼辦法?!」

電話那頭的人氣道︰「要是知道你這個人一談起戀愛就什麼都不管,我一定會早早勸你去當和尚修心養性,好讓你六根清淨,才不會弄得現在這樣,只顧著沉醉在溫柔鄉、美人窩……」

「哼!那你就改行去賣大悲咒好了,看看那些出家人肯不肯買你的軟體。好了,不跟你多說了,為若昨晚喝醉了,我要去張羅茶水,等她醒過來就可以喝。我听說宿醉的人清醒之後頭會很痛,你這個酒國英雄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光喝茶有用嗎?」

「她最好別醒過來,醉死算了!哪來的狐狸精,把你迷得七葷八素!你還指望我幫她?門都沒有!」電話那頭的王立人生氣的回道。

「好!那我就提前放年假好了。你自己去仔細算算,公司還欠我幾天假。三四年來我連一天都沒休過,就一次算個總帳好了。」

「好啦好啦好啦!茶泡得愈濃愈好,最好是冷的。」凍死她算了,一了百了。「那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上班?至少給個日期吧,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負責任的老板,好像公司倒了都不關你的事。」

「哼,你對我女朋友客氣點,我就愈早回去上班。好了,不跟你說了,她好像醒了……」他有點懷疑的又多加了幾句︰「你剛剛真的沒騙我?茶要喝冷的?可是冷茶傷胃……」

「沒想到你這人還真是標準的見色忘友,居然連我的話都不信了。你自己決定好了,讓她選一樣,要頭痛還是胃痛?!」哼,哪一樣都比他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溜過的心痛好得多。

黎曙天不理會他的調侃。「我要掛電話了,她真的醒了,我要趕快去泡茶……」

「那你明天可不可以回來上班?!」

黎曙天沒有回答他的咆哮,關掉電話,對著手機做個鬼臉。哼,奴隸頭子也有今天!誰叫他以前老說自己有家有室有小孩,把一些亂七八糟的工作全丟給別人,而且只要稍微抗議一下,就指控人家妨礙他的正常家庭生活。現在可輪到他報仇了,他現在也有家有室了,說不定什麼時候也可以有個長得像為若的小女孩讓他抱在懷中……他滿心期待、樂觀的想著︰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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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先喝杯茶。頭痛嗎?」他把放了茶壺和茶杯的托盤放在床頭櫃上,輕聲問著。

方為若一時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好像有人拿著槌子在敲打她的頭。

「我撞到頭了嗎?還是你對我不大滿意,趁我睡覺的時候偷打我?」迷迷蒙蒙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很溫柔,像是永遠都不會消失似的,像是雨果小說《笑面人》里那個被紋上小丑的面具人,高興的時候笑,悲傷的時候也笑……只是,她似乎還是那麼輕易就受騙了……

還會開玩笑,看來她的宿醉應該不是太厲害。「喝一杯濃茶醒醒酒,再去洗個澡好不好?早餐想吃什麼?」他把茶杯送到她唇邊,喂她喝了一大口。

方為若順從的把茶喝光。「我一點也不餓。」

「好,那我們晚一點再吃一頓早午餐。我先去幫你放熱水。記得半個鐘頭後要出來,我會計時的,時間到了,你若沒出來,我可是會闖進浴室的,免得你在浴白里睡著了。換洗的衣物放哪里,我去找……」他轉頭瞄了眼衣櫥和旁邊的五斗櫃。

一想到他在抽屜中翻找著她的貼身衣物,方為若頓時面紅耳赤,急急忙忙的下床。「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出去吧,三十分鐘內不許進來。」

黎曙天被推到門外,門板踫的一聲合上。「不可以鎖門啊,我可是會拆門板的唷。」

房內的方為若暗罵一聲︰無賴。跟著卻笑出聲來,走到門邊輕輕轉了一下門把,把鎖松開。她抱著衣物走進浴室,只把門掩上,一邊努力的維持清醒,要留心不可以洗太久,要不然他會……她忽然覺得,那也無所謂……這個想法讓她站在浴白旁呆愣了幾分鐘……

黎曙天在門外耐心的待了五分鐘,听見門內傳來水聲,便又自行開門走了進去。水聲更清晰了,他在床上坐下,雙眼緊盯著浴室門。時間過得好慢,他看了看手表,才過了十五分鐘,水聲持續著;差五分鐘便到了半個鐘頭,水聲停了,浴室中沉默無聲。唉,她在穿衣服了,剛剛應該給她二十分鐘就好……

門終于打開了,她手中抓了一條干毛巾邊擦著秀發邊走出來。「時間還沒到呢,你待在我房間干嘛?」她質問,語氣卻沒有一絲責怪。

「當你的小廝啊。」他把毛巾接手過來,推著她在梳妝台前坐下,慢慢的幫她擦頭發。

「好熟練哪。」她半是佩服半是嘲諷的說。

「我家小潔也有一頭長發。」他解釋著,她可別以為他會這麼體貼的伺候別的大女孩。「要挽起來嗎?」

「連這個你都會?」她揚起眉,訝異的問。

「當然啦,我家小潔……」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事實上小潔是一個小女孩,不會把頭發挽上去,通常是梳個馬尾或是綁個辮子。可他實在不好承認,上次去書局時還特意去找有關于美發的書,現在他對于女孩子長發的各種造型變化已經很有心得了。不知怎的,認識她之後,就對夫妻閨房畫眉之樂特別向往。為若有一雙極美的柳眉,濃淡適中,形狀優美,已經無須用眉筆描畫。幸好她還有一頭烏黑的秀發,也可以幫她梳理。想到他在書店翻書的時候,旁邊還站了一名高中生模樣的女生,一直用奇怪的眼光偷看他,他不由得覺得十分好笑。

「頭發還有點濕濕的,我看全挽起來好了。」事實上這是他私心里最喜歡的發型,要親她的頸子最方便……

「嗯。」方為若輕應了聲,任由他去擺弄。他的外表就如他自己所說,還真是雄壯威武,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還有一雙巧手,讓她意外……嗯,喜出望外……

「好香……」用一個大夾子把她的頭發夾好,他終于忍不住彎在她頸間輕嗅著。

方為若從鏡中見到他閉著眼,滿臉沉醉的神情,臉色微微赧紅,幾乎要相信他昨晚說過的……一見鐘情……

「我猜……你喜歡我洗發精的味道。」

「不只是洗發精的味道……」他微睜開眼,在鏡子里看著她淡淡暈紅的雙頰。她明明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卻老是要裝傻。

「香皂的味道你也很喜歡?」

「如果是豬用它洗澡,我絕對不會喜歡。」他煞有介事的聲明。

方為若噗哧一笑,「我該高興嗎?居然被你拿來和豬相比。」

黎曙天也覺得好笑,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說出那麼殺風景的話。「滿身香霧簇朝霞……我要說的是這個。」也不怕她笑他是個酸儒了。

「甜言蜜語……」她照舊一句,唇角彎彎的,眼中略帶羞澀的笑意。

黎曙天再也無法克制,猛地將她扳轉過身,一把拉進懷中。也顧不得她同不同意,頭一俯,雙唇密密覆在她唇上,輾轉吸吮,接著移到她頸間,探出火熱的舌輕舌忝,再一路向下,輕輕拉開她寬松的洋裝……啊!他真喜歡她穿這種衣服,要月兌掉真容易……

「好癢……」她微顫的低喃,肩頭上像是有一道火山岩漿流過,卻一點也沒有將她燙傷,只覺得熱……愈來愈熱……她眯著眼,迷蒙的眸子看見初起的秋風掀動輕薄的窗簾,然視覺上的涼意卻似乎像離得她愈遠愈遠……仿佛她全身的知覺都集中在他那雙手似,而那雙手正在她背後游走著,拉鏈正被緩緩拉下。他的唇已經移到前胸,正在那兒肆虐……她卻一點也不想阻止……

「好嗎……」略微移開唇,他啞著聲音問道。

她沒有回答,環在他腰間的手向上滑到他的頸項,將他拉得更近……剛穿上沒多久的洋裝落到腳邊,然後她的雙腳忽然離開地面,身子被他抱了起來,放到床上。她本能的抓起涼被掩住半果的身子,卻立即被拉開了,然後,她就再也沒有空去理會這些一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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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斜斜的從窗外照進來,一眼望出去是濃密的、糾纏的九重葛枝葉。美麗的花朵,尖利的刺……她可笑的防衛……

她懶懶的躺在床上,他的手臂擱在她腰間,下巴輕觸她的發,她可以清楚的听見他熟睡的鼻息……這樣的天氣其實一點也不適合兩人光著身子貼得緊緊……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動……然後,除了他的呼吸聲之外,她又听到一陣低低的、奇怪的聲音從他月復中傳了出來。他們的早午餐……已經遲了……事實上是連下午茶的時間都過了……男人的好像有它的優先順序,而她猜想自己排在比較前面的位置……手指無意識的輕撫他的手——一雙魔手……他呼吸的頻率沒有改變,手卻已經悄悄的先醒了過來,從她腰間往上滑動,找到目標,以一種和諧的旋律有節奏的時輕時重的……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有一雙會唱歌的手……

然後她又听見了他的月復鳴,不覺低低笑出聲來,也終于找回意志力挪開他雙手,感覺有點遺憾的下床穿衣。他的手落了空,雙眉微蹙,有點不滿的睜開眼楮,「回來……」聲音低啞,仍帶著濃濃的睡意。

「我去煮飯……」她光著腳往門口走。

煮飯?看天色離天黑還早得很。「才四點而已……」他轉頭瞄了一眼鬧鐘。

「你餓了……」

黎曙天立即跟著下床,隨便套上一條短褲,仍光著上身。沒有她,他才不願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床上,而且她一定還很累……想到這里,他唇邊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我來煮好了,你一定很累。」他三兩步便趕到她身邊,兩人並肩往廚房走。

听見他曖昧的話,她低下頭,微紅著臉,不好意思回答。別的女人在這種時候會說些什麼?她一點也沒有概念。還是先填飽他的肚子比較容易些。

「不用了。我來煮。你去菜園幫我摘一些九層塔和幾顆蕃茄好了。」

菜園在屋後,離廚房有點遠,僅僅十來公尺的距離,他竟有點依依不舍。黎曙天不情願的說道︰「就吃冰箱里的食物不成嗎?」他開玩笑的又加了一句︰「就算是蛇肉也沒關系。」

「幾時變得那麼懶了?又不是叫你去挖土除草。」她有點奇怪的問著。

黎曙天委屈的答道︰「我是舍不得離開你……」唉,美人窩是英雄冢……「要不,我們一起去摘蕃茄,再一起回來準備晚餐?反正又不急。」

「你不急?你的胃可急得很,你沒听見它在演奏交響曲了嗎?」她嘲笑的說道。「快去吧,要不了幾分鐘的時間,你別在這里礙眼。我先警告你哦,可不許把我的九層塔連根拔起來。還有,不要胡亂摘些綠蕃茄。」

「唉呀,還這麼挑剔,綠蕃茄也能吃啊,可以油炸。你不是很喜歡那部電影嗎?油炸綠蕃茄?」

他那耍賴、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樣,終于讓方為若笑出聲來。「還不走?我真要叫你去抓條蛇來讓我下鍋了。涼拌蛇皮、三杯蛇肉,再加一道蛇骨蘿卜湯,味道一定很不錯。」

說得又讓他起雞皮疙瘩了。「好吧好吧,就走了。總要先來個吻別吧。」他低頭在她唇上流連片刻,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打開側門,往花園走去。

真像個小孩子!她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唇邊的笑意始終沒有停過。沒過兩分鐘,就見他半跑步的奔進廚房。「哪,你要的蕃茄和九層塔。」

她看了看他丟在水槽里的食材幾眼,沒好氣的道︰「喂,哪有人這樣摘九層塔的?居然把半棵都拔下來了。還有我可憐的蕃茄,哪里得罪你啦!你要這樣折騰它!葉子和梗又不能吃,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粗魯的園丁。」

「對不起啦。」他理虧的道歉,「下次你跟我去,一步步教我,就不會弄錯了,好不好?」他討好的說道。

「怎麼這麼黏人?那你明天上班怎麼辦?」

黎曙天垮下嘴角。「我還在生病啊,繼續請病假嘍。」公司里那兩個伙伴恐怕會把他給殺了!

「我看你得到的病是懶病,無藥醫。」

這可不成!怎麼可以讓她認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女人根本不可能嫁給那種男人!「我明天就乖乖去上班。」他忍痛宣布。

「你不會賴床吧?我可不負責當鬧鐘哦。」

「哪需要鬧鐘!」他從背後環著她的縴腰。「只要你親我一下,我馬上就醒了。你別不信,我們可以來打賭,賭贏了你隨便我怎樣,賭輸了我隨便你怎樣。」

「我比較相信在被窩里放進一條蛇你馬上就會醒了。我們來賭這個好了。」

黎曙天在她頭頂上低聲笑著。「以後我們的小孩要從小教他養蛇當寵物,免得他長大以後踫上像你一樣的女人,被吃得死死的……」

「什麼小孩不小孩,少在那兒胡說八道。」

「你肚子里的小孩啊,當然是我的功勞啦。說不定現在已經躲在里面偷听了……」他愈想愈樂,雙手跟著往下移,在她小骯上畫圈圈。

一個孩子……方為若心中迷蒙的想著。很奇怪的,竟一點也不感到驚慌。反正就算是她一個人,她也養得起;一個像他一樣的小男孩可以陪她,她再也不用去登報徵友了……

「你到底要不要吃飯啊!」她掙扎著從他懷中月兌身,把洗干淨的蕃茄丟進滾水中。

「要啊。」將她一把又抓了回來,他附在她耳邊引誘的低語︰「我們回房間去,在床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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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在一個奇怪的時間響起。方為若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心想︰郵差通常不會在這個時候送掛號信,太早了。放下手上的食譜,她走近大門,先從門上的小洞看了一眼。怎麼會是他?她猶豫著要不要開門……

「為若……」門板被輕拍了兩下,夾雜著懇求的低語。

方為若終于打開門。程宇明站在門外,仍是一身筆挺的西裝。

「找我有事?」她淡淡的問著。

程宇明苦笑的說道︰「請老朋友進去坐坐,可以嗎?」

曾經有一段那麼長的日子,她每天都留意著大門外的動靜,一有人靠近她就屏息听著,卻是一次次的失望。有時是掛號信,更常的是門鈴連響都沒響,她出去一看,只在信箱里找到一大堆廣告信……

那些日子早就過去了……他現在來做什麼?

「進來吧。」總不能杵在門口說話吧。

程宇明一走進客廳,發現里面的擺設幾乎沒變過。「我好懷念這里。再也沒見過比你家更清靜的地方了。」

方為若打斷他的話。「你不會是來敘舊的吧?」語氣里有一絲不耐煩。

「你恨我……」實在也怪不得她哪,他做了那樣一件讓每個人都追悔莫及的蠢事。

恨?記憶似已久遠得不再存在這麼強烈的字眼,彷佛她不曾為了與他偶遇而流淚……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沒什麼好說的了。」她平淡的回道。

「我和珊妮正在辦離婚。」

「為什麼?」方為若驚訝的問道。純屬好奇。

「因為個性不合,也因為她認為我對你念念不忘。」

「你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嗎?追究我是破壞你們婚姻的元凶?」她嘲弄的回道。

「不是這樣的……我一直都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尤其在那個時候。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爸媽剛好會在那個時候……真的對不起。」

「那個時候知道又如何?因為同情我而回心轉意?然後再和楚珊妮暗通款曲?」男人總是這樣的——對自己未擁有的念念不忘,永遠都在紅玫瑰與白玫瑰之間擺蕩不定。

「我——」程宇明說不出話來。他那時候會怎樣?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今天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她一點也不想和他繼續這種無意義的對話,根本是在浪費時間。

「為若……你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掙扎著,終于說出口。

方為若冷笑著。「你的老習慣好像永遠都改不了。前債未清,就急著找下一個?」

「離婚的事已經百分之百確定了,下個禮拜就會簽字。本來我是打算簽完字再來找你的……可是昨天我看到……我怕來不及……」他有點語無倫次。

「你早就來不及了。」她毫不留情的打斷他的話。

「那男的真是你男朋友?你怎麼會淪落到幫一個男人付帳?!」程宇明口不擇言的指責。

他的用詞讓她十分不悅。「你從沒有讓楚珊妮幫你付帳?那麼我可不可以問,楚珊妮有沒有把半個醫院送給你當離婚贍養費?」她不客氣的反擊。

程宇明頓時啞口。他能承認哪一樣?當初他的確是為了錢才和楚珊妮結婚?或者真是愛情至上,而他移情別戀?「為若,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我知道我錯了。」

「愛情無罪。」她略帶揶揄的回道。「舊帳我不想跟你計較,舊情也早就煙消雲散,都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回去吧。」

「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念我們在一起日子嗎?那是我們彼此的初戀。我們本來說好等你一畢業就結婚,只是中途出了意外……你愛過我的,為什麼不能再愛一次?我不信你真的會愛上一個花你的錢的男人……」

「所以我就該愛一個處心積慮只想少奮斗三十年的男人?我想你打錯算盤了。航空公司的確付了一大筆賠償金,可是絕對及不上楚珊妮家產的百分之一。」

這番話又讓程宇明啞口。她真的變了,以前的為若絕對不會說這種傷人的話。但,他的確無法否認,當初娶楚珊妮有一半的因素是為了她的家世背景。對他這種小醫生而言,有一個身為大醫院院長的岳父,對他的前途大有助益……所以他背叛了自己的愛情,然後開始品嘗苦果……

「為若,我只是一個平凡人,你難道不能原諒一個平凡人所犯的錯嗎?因為我錯了一回,就完全沒有回頭的余地了嗎?就因為我有過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知道它是怎樣的苦法,所以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你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別對我太殘忍,看在過去的份上……」他低聲下氣的說著。

他敢說自己不會犯同樣的錯,她卻知道自己又已經犯了同樣的錯。

「你不需要我的原諒。我想珊妮很愛你,否則她不會為了你而背叛自己最好的朋友。你不如再給自己的婚姻一次機會吧,回去找她好好談談,說不定還能夠挽回。」她平心靜氣的說道。在這一刻,似乎所有的怨恨都消失無蹤了。女人總是對自己所愛的人特別苛求。

程宇明沮喪的苦笑起來。「看來我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和珊妮復合是不可能的,她已經交了別的男朋友了,不然你以為她會放過我嗎?」為若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可她卻搶了好友的男朋友,甚至從沒有掙扎過,也從來不錯過任何一次機會。而他終于禁不起她的引誘。可是,告訴為若這些又有什麼用?分手不出惡言,何況承認自己意志力薄弱也只是給自己難堪罷了。「可是我不會放棄你的。只要你還沒結婚,我就有一線希望。我會證明給你看,我還是值得你愛的最初的那個人。你還沒嫁他吧?」他很有把握的環視客廳一眼——一點也不像是新婚夫妻的房子,仍是多年前那些古老的家具,甚且連窗簾都還是以前的花色。為若再怎麼念舊,也該為了結婚而增添一兩樣的。沒錯,她一向念舊,所以他絕對不能放棄。

黎曙天不是女人可以嫁的那種男人。他的甜言蜜語很棒,他在床上的輕憐蜜愛也教人難忘,可是絕對不能指望他能當個負責任的丈夫、負責任的好爸爸,盡避他表現得好像他是。她相信那是因為他演技精湛。她到底讓自己落入了怎樣的境地?指望一個騙子別欺騙她?一個男人的本性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徹底改變的,所以她又有什麼好抱怨的?明明已經看到了那個坑了,她卻還是眼睜睜的跳進去……

「唉。」

「怎麼嘆氣了?他對你不好?他不肯娶你?還是他跟你借錢投資?為若,你絕對不可以上當。現在這種騙子很多,個個人模人樣。你又一向天真,不問世事,他一定會想很多花言巧語來蠱惑你,你一定要小心。」

程宇明要是知道他說的話里有一半是事實,大概要得意死了。她有點小人之心的想著。但為了自己的自尊心,她卻什麼都不能承認,更別提她一點也沒有和他重燃舊情的意思。「我們沒有結婚,不過他住這里。」本來還能說是房客,可是現在已經正式成為同居人。

程宇明听了,又驚又妒。以前的為若絕對不會同意和男人同居的,看來他們的關系真的非比尋常。「那你們為什麼不結婚算了?」

「結婚挺麻煩的,」主要是黎曙天從沒提過。他當然不會提,他絕對不會為了一棵小樹而放棄整座大森林。而就算他提,她也不會——答應的?真的不會嗎?她發現自己不那麼篤定了……「現在這樣很好。」

程宇明在心里假設她對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感情還有疑慮。「是真的挺麻煩的,尤其是要離婚時更是麻煩。真的要好好考慮清楚。」

他居然還以過來人的身分提供意見?方為若覺得有點可笑。而她怎麼會和前任男友討論起和現任男友該不該結婚的問題?這太荒謬了。「你不覺得我們的對話有點可笑?」

好像是的。程宇明有點尷尬的笑道︰「我們……總是朋友吧?朋友間彼此交換意見很自然的。」而且他一定要想出至少一百個理由勸她絕對不可以嫁給那個男人。

方為若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是那種可以和前任男友維持友誼的女人。「你該回去了。」今天他們也算是一種——盡釋前嫌吧?他好像是她胃中一團難消化的食物,讓她很不好受,但隨著時間過去,胃酸起了作用,終于將它排除。她有點想把這個有趣卻一點也不浪漫的比喻告訴他,不過以他醫生的身分多半會出言反駁,所以想想也就算了。而且,他應該也不願自己被形容成一團難消化的食物吧。

「快中午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兩人能這樣平和的談話,他已經很滿意了,如果能再和她吃頓飯的話當然就更好了。

「這……」她還來不及拒絕,敞開的客廳外頭即傳來了腳步聲,輕快的節奏像是在跳躍似的,一听就知是那只野猴子。「孫悟空回來了。」偏偏她不是如來佛。

程宇明跟不上她的心思。「誰……」一轉頭,便看到為若為他付帳單的那個男人;他帶著幾分輕視地打量著他。昨天在精品店里並沒有把他看得很清楚……嗯,長得是很好看——他勉強承認;體格也很不錯——總之完全就是一副吃「那行飯」的模樣。

黎曙天一進客廳,發現她有客人在,十分驚訝,再一看,居然是精品店里遇到的那個白目男,不由得又驚又怒。好家伙!不只在店里對為若毛手毛腳,居然還找上門來了。「為若,他是誰?」他不客氣地問道。好歹先知道對手是何方人物才行——嗯,把他丟進臭水溝還是在他額上刻字?雙管齊下好像更好……

「我學長。程宇明。」她簡略的介紹。

黎曙天當然知道不會這麼簡單,因為那男人讓為若流淚。哼,可惡的家伙!可是為若從來沒有為自己哭過……真是!他怎麼可以拿這種事來作比較?他才舍不得讓她哭……「哦,你們要開校友會?這位先生……」那兩字是咬牙說出口的。「是來募款的?」

「阿黎,你別開玩笑了。我學長就要走了,我送他出門。」

還得送他?「我們家的大門隱形了嗎?他找不到?」

「為若……」程宇明還想說什麼,卻在黎曙天銳利目光下卻步了——他看起來就一副很想找人打架的樣子。他實在沒把握打得過他……「那我先走了,再打電話給你,你家的電話沒變吧?」

「我們家沒有電話!」黎曙天立刻搶著回答。心里決定明天就去把電話號碼改掉,然後搬家,免得三不五時什麼阿貓阿狗都跑上門來。唉,可是為若很愛這間屋子,她一定不肯的……

「我們沒必要再聯絡了。」她平靜而堅決的回答。

「我走了,再見。」程宇明掃了黎曙天一眼,沒有回話,轉身走出大門。

黎曙天即刻把大門踫的一聲大力摜上,回過頭來開始興師問罪︰「他來做什麼?」

「募款啊,你不是比我還清楚?」她開玩笑的回答。「你在喝什麼醋?好酸啊。」

黎曙天才不承認自己會這麼沒度量。「那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斯文敗類樣,你怎麼可以讓他進門?」

方為若忍笑問道︰「他哪里得罪你啦?要殺人似的。」

「他讓你哭!」黎曙天月兌口而出。

方為若斂住笑容。「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那你為什麼還哭?」他追根究柢的問。她從來不提過去,這讓他愈來愈覺得那個過去仍在她心里佔有極重要的分量……

她有點惱羞成怒。「關你什麼事?!要你來質問我?!」

「為若……」黎曙天放軟了聲音,「你別生氣,我真的只是關心。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對不對?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唉,絕對不會像他這樣窩囊的方式。「你們交往多久?」他和為若認識還不到半年,「又是怎麼分手的?」至于他們,是一定會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啦。

「我十七歲開始和他談戀愛,大三那年的暑假分手的。他娶了別人。」還是直截了當說了吧,否則阿黎一定會吵得她不得安寧。

「我剛剛沒發現他是個瞎子。」

「人家耳聰目明,而且還是個醫生,你哪只眼楮看到他瞎了?」

「那他怎麼舍得和你分手?」他完全是不敢置信的語氣。

「甜言蜜語!」她笑罵道。「他離了婚,想跟我重新交往。你瞧,人家視力很好的。」

「什麼?!」黎曙天怒聲喊道︰「我去打斷他的一雙狗腿!」

「表演得夠了吧,別太過火了。對了,你不是去上班了嗎?怎麼又蹺班跑回來了?」

黎曙天委屈的回答︰「我哪有蹺班?現在是午休時間,我巴巴的跑回來,哪知剛好撞上你和舊情人談情說愛。」

「你又哪只耳朵听見我和他談情說愛啦,少胡亂冤枉人。」

「哼,不知道他待了多久,我怎麼曉得你們說了些什麼!」

「難道還要我錄音放給你听嗎?別孩子氣了。我去弄午餐,你先去洗洗手。不知道你要回來,可沒什麼好吃的哦。」

「難道我不回來,你就不吃午餐啦?這怎麼可以!」

「別羅嗦了,我有吃的,只是吃得簡單點罷了。」

「你不要太費事了,我隨便吃吃就好。」他體貼的說道。

「知道了。你下午幾點上班?」

「我高興幾點上班就幾點上班,不用急,你慢慢弄。」反正他回家探望家小,理由正當得很。

方為若覺得他這種工作態度很要不得,但也沒多說什麼。反正,唉,這就是他嘛。「既然這樣,那你去菜園里幫我摘幾根秋葵進來,我來煮味噌湯,再加上中式炒面,好不好?」

「好,我最喜歡秋葵的味道。」

方為若望著他的背影愣了幾秒鐘,心忖︰他顯然不大喜歡去上班。她知道他在一家什麼科技公司上班,大概只是打工性質,才由得他愛去不去的,去了大概也只有讓人家使喚的份。要不要叫他干脆別去算了?反正他花得也不凶,她應該還供得起……

吃午飯時,她真的向他提起這件事。黎曙天一听,大笑出聲。他想,要是他敢同意不去上班的話,土匪就真的要殺上門來了。「老板不會準的。你真的這麼想念我?一秒鐘都不想和我分開?」他得意的問道。

方為若有點懷疑他的話。「為什麼老板會不準?你是不是欠了公司很多錢?多少?我先幫你還掉。」

「為若,我是公司老板之一,所以我不能辭職,公司也不會把我開除。」

「那你們公司一定快倒了,你才需要兼差。」

黎曙天不想對她吹噓「劍客資訊」每年的稅後盈余有多豐厚,他會來兼差完全是為了她的緣故。他已經放棄說服她——他真的是對她一見鐘情。反正啊,日久見人心。總有一天,她會相信的……這全是那個姓程的可惡家伙的錯,是他毀掉了為若的自信心……

「其實我可以把工作帶回家里做,只要有一台電腦就夠了。」他認真思考起這個可能性。他只擔心有她在身邊,他會不專心,只想……可是那個姓程的都找上門來了,他還是在家里看著比較保險……為若顯然愛過那個姓程的。

「可以嗎?」那就太好了,他再也不用去受別人的氣。嗯,只要受她的氣就可以了。

「我說可以就可以。」伙伴們只要想到這樣一來,可以完全把浪費在交通上的時間省下來,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同意的。嘿嘿,他可不會完全如他們所願。這些省下來的時間,當然要拿來和他的親親為若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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