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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沒出息 第10章(1)

半空中,上官天羽不斷催動內力,只求下墜的速度更快。

千防萬防,他仍讓自己受影響太過,但他不後悔,就算真要粉身碎骨了,最後這刻,他心底無憾無憂。

極力伸手,他想抓住前方的小小身影,但她閉眼,面目安詳。她連死都不怕了是嗎?那他有何懼?

「喂,這是我的床。」這句話,曾經她每天都對他說,他依舊皮皮的,天天與她同床共枕。

很怪,他明明討厭身體染上別人的氣味,討厭臥榻處多一個人,所以從不在任何夫人房里過夜,可他戀上她的體溫。

「你可以去問總管,這張床是誰付的帳。」

那時他總愛閉上眼,雙手枕在腦後,想象她的表情,肯定是吹劉海瞪眼楮,不滿到想對他耍賴。

暗暗地,他竊笑在心。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故意背過他,吟上這麼兩句。

「你確定是恨?」

他眼底閃過惡意,翻身飛掠,翻到她面前。

「當然是恨,不然是什麼?」她推開抖然湊近的男人。

「應該是……王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袁枕寒。」他拿她無心翻開的閨怨嘲笑她。

「不對,是澆花溪上見卿卿,眼波明,黛眉輕……好事問他來得嗎?和笑道,莫多情」

她說他自作多情?不對、不對,分明是男有情、女有意。

「錯了,是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

「口亨,我為你。瞧悴,想太多。」她努努嘴,這回,沒再背過身去。

結果她果然憔悴了,為他瞧不見明鏡心,看不清雙飛雕鵲意,情願墜身谷底,埋去一身傲骨。

撲通!水花濺得半天高,兩個人掉進水里,驚得湖底銀魚四處奔竄。

不多久,上宮天羽冒出水面,他痛苦的咳了幾聲,四下張望,尋不到目標,縱身,再度下沉,幾個水波打起,湖面再度恢復平靜。

山壁阻絕了呼嘯而過的疾風,谷底反而比上面更溫暖,谷底有一個很大的水譚,潭深不見底。

潭里有許多肥碩的銀魚游來游去,潭邊長滿備種野拿花,幾株順著崖壁上攀的藤蔓,掛著顏色漂亮的果實。

當水面再度出現波紋後,一對男女從水底冒出來,只見上官天羽右手臂勾住項暖兒,左臂奮力滑動,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游到岸邊。

「暖兒、暖兒——」他拍拍她的臉,沒有反應。「定下心來,不慌!」他告誡自己。

伸手,探探她的脈息,探得他的臉上一陣慘白,手指頭不受控地抖著。

她失去武功,而宋民君那一掌,打碎了她的五髒六腑。

她要死了,她馬上就要死了,失去的恐慌揪緊他的心。

蠢,他干麼去管什麼七公主,就算救回她,也救不回暖兒了啊!笨吶,他應該拉回的是暖兒而不是金枝王葉,他想一生一世的人只有她!項暖兒!

他永遠陰錯陽差,一回一回錯過她。

說不慌,還是慌了,他緊緊把她抱在懷里,嘶啞吶喊,「項暖兒,你給我醒過來!我不準你死,听見沒,我不準你死——」

項暖兒听見了,但回應不來,魂魄悠悠蕩蕩在三界外。

他慌忙運氣,把氣緩緩從她背部穴道傳入,氣至,她臉色紅潤,眼皮微顫,但他一松手,又恢復灰白慘淡。

再運氣,這回,上官天羽不敢松手了,他讓她趴在自己身上,不斷把氣送進她的身體。

「你如果敢死,我就讓香荷陪葬!听見沒,我不會讓你的娘、姨娘、姊姊妹妹好過,你如果敢死,我一定要找你麻煩,你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我都要挑釁到底……」

他切切絮絮念不停,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重復又重復。

又來了!項暖兒听見了,听見他總是虛張聲勢。這頭恐嚇要她們母女同墳,那頭卻拿了銀子幫忙擴張門面,這頭說是殺人不眨眼,那頭啊,千千萬萬百姓為他立長生牌位。

「你醒來吧,我不當宰相,不娶公主了,只要你醒來,我們去當閑雲野鶴,找一處風光明媚、人心淳樸的地方,安安穩穩過日子。」

是嗎?那好那好,她想醒,她想吃吃他烤的魚,想要和他養小鴨小雞,過過恬適安穩,沒有殺戮、沒有爭奪的日子。

可惜啊,她真的、真的力不從心。

就這樣,上官天羽不停的自說自話,從白天說到黑夜,從星子璀燦說到朝日初起,又是恐嚇又哄騙,卻怎麼也騙不開她緊閉的眼楮。

他亂了,不哭的他,怔怔地淌下晶瑩淚水。

一彎流水、幾枝翠竹,籬芭里,雞鴨低頭覓食,綠綠的菜苗冒出土,木捅里還擱著水瓢,水面照映晴日。

小小的茅拿屋里,一房一廳,房里的被子枕頭迭得整整齊齊,櫃子一塵不染,倒是書桌上擺滿了書冊,看起來有些凌亂。

廳里的木桌上擺了兩副空碗筷,後頭的灶子上頭,鍋熱著。

一塊鮮紅的豬肉躺在砧板上,女子掂了掂方寸才下刀,一聲驚呼,手上的刀就讓人奪去。

「不是說過,廚房的事我來就好?」男子拉起她的手,前後翻過,細細審視。

很好,沒事。

她是每次拿刀都要見血的,他就搞不懂,魚啊肉的明明一動不動躺在她前頭,她還是有本事把自己割出傷口,真不曉得這種人怎能學人家去混殺手。

「我總得試試啊,老讓你下廚,村子里的人要說話的。」女子偏了頭,紅紅的臉頰掛上嫣紅。

「說什麼,疼老婆犯王法嗎?哪一條,念出來听听。」開玩笑,當朝律法哪一條不是他訂的?

「他們說我成天無所事事,讓丈夫服侍。」

「他們在嫉妒。」說著,他把她抱進屋,擺在床上,順手替她捏腳。

「他們說男人志在四方,不應該讓柴米油鹽醬醋茶磨了心。」

可不,他身上還有烤魚的昧兒呢,今天中午肯定是吃烤魚大餐了,就不知道會不會又出現一個武功高強、不會做菜的溺水老人,再傳他一身武藝。

他大笑,「他們嫌我沒出息?」他出息的時候,可沒現在順心。

「他們說……」

「他們說女子應以男人為天。」他接下她的話。

皺皺鼻子,這話,她是不听的。

她抓起他的手,他轉個身擁她入懷,圈住她小小的腰,吻上她香香的脖子,他愛她,一天比一天更愛。

「今天說過我愛你了嗎?」他靠在她身上,輕聲問。

「還沒有。」他說了啊,說過七次,可她還沒听夠,就當沒說。

「好,我說,我愛你。」

是報應吧,以前他打死不說的話,現在被逼得天天講,講一次不夠,講五次,五次滿足不了女人心,他就講十次,但這個報應不算壞,起碼透過大量練習,「我愛你」三個字,他已說得順心順意。

「天羽,」她吸氣,反手圈住他的脖子,臉貼在他的臉上。「你為什麼要跳下來?」

笑凝在嘴邊,他整個人僵住。

那幕,他是怎麼也不肯回想的,她知道,所以也拚命忍著不問,拖到今天,也算有耐心了。

那天,她往後仰、墜入崖,臉上的絕望哀感緊緊扣住他的心,說不出口的痛,就像心被鋒利的刀子層層翻攪。

那是萬丈深淵啊!跌下去哪有命,他損失不起一個項暖兒,即使女人只是貪歡工具、偶爾的暖床物品,但他損失不起她——這個他拚了命否認很重要卻不能不承認她很重要的女人。

是直覺、是下意識,他縱身跟著往下跳,但那一跳,他跳出了自己的真心意。原來呵,他愛她,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他愛她,愛到見不著她,活著也無意義,驀地,他懂了,爹爹投水那刻,心里想的不是對娘的恨,而是他知道,沒了娘,再長的生命不過是苟延殘喘。

在暖兒準備受死時,他把她撈進懷里,她睜眼,眼底滿滿的話異填飽了他的心。是,他愛她,愛到就算失去生命,也甘之如怡。

項暖兒在他懷里只有短短幾秒,他們都沒和對方說話,但他的舉動讓她深深理解,他愛她。

多好,她總算知道他愛她,不必費盡口舌解釋,她知道他愛她,比公主、權位、性命,更愛。

于是,她笑了,在最後一分知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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