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賒愛小女人 第3章(2)

亮亮強忍狂怒。「憑什麼放棄?給我一個合理的原因。」

堇韻捏住拳頭,話在唇間躊躇半天,才說︰「他……很邪惡。」

「他邪惡關我們什麼事?我們又不是他的父母、老師,必須為他的道德負責任?我只要你把合約書拿到他面前讓他簽,從此我們每年把三成利潤匯到他的戶頭里。」亮亮把合約丟回她面前。「去,想盡辦法讓他把合約簽下。」

「我……」她為難地看著桌上的合約書。

「堇韻不能去。」亦驊想也不想,就把合約書推回她面前。

「為什麼不能?」

「因為他企圖強暴堇韻。」綮然出聲回答。他們知道後都非常憤怒,若不是堇韻毫發無傷,他們絕對要對方付出慘痛代價。

乍然听見此事,亮亮也憤怒不已,但她的拳頭握緊,卻冷淡出聲,「因為這樣,便要放棄這次的合作案嗎?景麗還真是公私不分啊!」

「亮亮,你在說什麼?堇韻是你的姐姐!」綮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那又如何?她不也是景麗的業務經理?也許我換個經理,合約書早就擺在我桌上了。」她知道自己不該說這種話,但此刻姐姐靠在二哥懷里的畫面,把她滿腦子的思緒攪成妒火,令她口不擇言。

「沐亮雲,不過是個合作案而已,有重要到你連家人都可以出賣嗎?」亦驊咬牙切齒,一拳重重地落在桌面上。

出賣?她苦澀一笑。也是啦,她的人格在他眼里,本來就不值一文。

「好吧,杜經理矜貴,我親自出馬。」她說完話,靜待他的反應。

「亮亮,不要!你不明白林道民是怎樣的男人。」可惜,回答的是大哥不是二哥。

落寞涌上心頭。二哥這樣是表示,只要林道民企圖強暴的人不是堇韻就無所謂了嗎?她等著,只要他願意表現出對她一點點的在乎,那麼她就放棄這個案子。

但,二哥沒有出聲,她沒等到……試探失敗。

「你們出去吧,這個案子從現在起,我接手。」她拿起桌上的合約書,走回辦公桌前。

「亮亮,景麗並不缺錢,多一間飯店、少一間飯店,影響不了我們。」綮然追到她面前,扳住她的雙肩。

再次失望了,追過來的人不是二哥……亮亮把嘆息吞入月復中,凝結的苦笑化成一道利刃,刺入自己胸口。「不是錢的問題,這是證明我實力的第一步。」她抬高下巴,偽裝篤定驕傲。

「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你什麼都不在乎嗎?」綮然問。

「是。」亮亮刻意拉出美艷的笑容,用眼角瞄向亦驊,二度試探。

「不要勸她,是我們把她保護得太好,讓她不知道壞人長什麼模樣。好啊,想去就去,吃了虧才會長大!」撂下話,他憤怒地離開。

堇韻無言,默默跟在他身後。

最後走的是綮然,他看一眼亮亮,輕聲嘆息。

很好,騎虎難下了,她的試探把自己試進死胡同。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明知道也許不能全身而退,她卻只能選擇勇往直前。

都是自找的,活該!

苦笑一陣後,她逼自己挺起背脊,又覺得精神緊繃、呼吸困難。她發狠似的灌下兩杯黑咖啡,打開電腦,臉上掛著非成功不可的決心。

晚上十一點半,亮亮帶著勝利回到家中。

她辦到了,而且狠狠地痛宰林道民一頓。

她暗中更改合約書,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改成百分之十——這代表什麼?代表林道民拿到的只是比租金略高一點的紅利。且這一簽就是十年,他還沒有調高租金的空間可言。

她相信,這樣過不了幾年,林道民肯定會來懇求她,求她把那三甲的土地買回去。

想到林道民剛看見自己時不斷流口水的表情,她就想發笑。

他見她年輕可欺,提議到飯店里快樂逍遙,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好」,一進房他月兌掉衣服、她送他威爾剛,當他企圖親吻她時,她說——沒問題,但得先把我們上司交代的合約書簽下。

那份合約書,林道民已經看過幾十次了,合作的心早就確立,若不是上次景麗派出來的經理太不上道,他們早就是良好的合作對象。因此,他心急的沒有再多看里面的條款,便直接簽下大名。

一式兩份的合約,一方保留一份。

然後她當著他的面吞了藥,說是可以增加情趣的小藥丸,于是,他也向她要一顆。她給、他吞,只不過亮亮吞的是綜合維他命,而他吞的卻是會讓人瘋狂的迷幻藥。

藥效發作後,他開始唱歌跳舞,把身上的衣服月兌光光,而她一面為他拍手、一面替他攝影,還不斷遞酒給他,他喝得不能自己,之後,他昏了,她就閃人;不過離開前,她好心地用他的手機拍下了幾張猥褻照片,提醒他如果他還要自己的立委形象,請不要聲張。

听說他是屏東的當地仕紳……仕紳嗎?那她就讓他有苦難言。

亮亮帶著輕快的腳步想去向兄姐們邀功,因為她不但沒讓自己持續僵在死胡同里,還破繭而出,既替姐姐報了仇,還替公司拿下大功勞。

她這樣的女生,理所當然應該驕傲。

「你還氣亮亮嗎?」房里,亦驊端著一杯紅酒,和堇韻對望。

「哪有氣不氣這回事!事實上她沒說錯,是我經驗不足,應付那種色鬼,我想歷任的業務經理都比我更拿手。」

「你還年輕,實際上只是剛踏出社會的新鮮人,要你當經理已經夠為難了。」

他知道堇韻從小向往能到美國念書,大二就開始準備托福考試,他笑她崇洋媚外,她不生氣,只是努了努唇頂嘴說︰「說得好,美國的月亮圓、美國的男人帥,我就是要到美國去,找一個大老外,生很多個混血兒。」

若不是爸爸生病,她會完成夢想的。

「爸不在了,當子女的怎能不齊心合力?今天,你對亮亮太嚴厲了。」

他搖頭。「亮亮太自負,她忘記自己只有十八歲,不是四十八歲的女強人。」

「但你不覺得亮亮能讓那群元老閉嘴很不容易嗎?說不定啊,下一個比爾蓋茲就出現在我們家了,我們應該感到與有榮焉。」堇韻笑出聲。

亦驊的回答,是一聲嘆息。他對亮亮的辛苦一清二楚,但亮亮那副不認輸的倔傲性子,不曉得還要讓她自己吃多少苦……

堇韻啜了口紅酒,靠在他身上。「最近,我常想起亮亮小時候的模樣。」

「嗯。」他也常想,想那個剛走路、搖搖晃晃的小亮亮追著他喊二哥︰想她擋在前面,不準表哥們嘲笑他是四眼田雞時的強勢,那姿態和女王有得拼……

「記不記得我們原本為了媽媽的死憤憤不平,把氣遷怒到亮亮身上,還打勾勾發誓要聯手排擠她?」

「記得。」他們以為把錯歸到亮亮身上,就不會傷心,哪知道就算有了敵人轉移目標,思念一樣會折騰人。

「可是你半夜听到亮亮的哭聲,就第一個投降了。」

「我只是無法忍受小孩子哭鬧。」

「也幸好你是這樣的性格,不然當時爸爸陷在失去媽媽的痛苦里無法自拔,剛出生的亮亮根本沒人照顧……你將來一定是個好爸爸。」

「別忘記了,我的親生父親會家暴。」他下意識地撫上手肘的傷疤,那是他親生父親留給他的印記,而遺傳基因是誰都不能否定的事情。

「我的親生父母也不怎樣。我是被收養後,才恍然大悟原來爸爸媽媽是會疼愛小孩的。」說著,堇韻心酸地笑了。「所以我發誓,將來要當個好媽媽,愛我的孩子,疼他、照顧他,把他擺在生命最重要的地方。」

「你會是個好媽媽的。不過你這麼忙,怎麼交男朋友?」他笑眼望她。

「說的也是,沒有男人好像就生不出小孩了,對不對?」她朝他皺皺鼻子。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他同意地點頭。

「那我們來約定吧,如果到了三十歲,你我都找不到好女人、好男人,我們就湊成一對。」她笑著靠在他胸膀道。

「好啊,約定,就三十歲。」

他伸出小指頭,她也伸出小指,兩人打了個勾。

「約定好嘍,如果沒有好男好女看上我們,我們就結婚去。」

「好,結婚去!」他沒有異議。

「我會試著愛上你。」她高舉五指發誓。

「我會給你一個安定的家庭。」

「我會當你兒子的好媽媽,就算他再調皮也不發火。」

「我會做你女兒的好爸爸,寵她溺她,不準外面的野男人越雷池一步。」

「我會每天為你做菜洗衣服、為你量腰圍,每天叨念你要多吃青菜。」

「我會賺大錢給你買名牌,不出門吃飯、喝酒,沒事不亂應酬,我會把時間投資在家庭里。」

他們一句接著一句說,說的全是夢想中的家,在育幼院長大的孩子,對家庭有著深刻的向往,有著強烈歸依。

亮亮愣在堇韻房門外,她沒听見他們之前的對話,只有那聲大大的「結婚去」震蒙了她的耳朵。她手上的合約書不自覺地、無聲無息的落在地毯上。

他們笑得很愉悅,姐姐笑歪在二哥的肩膀上,兩人干杯、聊天,仿佛天地間再沒有什麼事,比他們在一起更幸福。

多久了,她有多久沒見二哥這樣開懷大笑了?不願承認,但事實不會因她的逃避有所改變,二哥在姐姐身邊時多半開心愜意,在她身邊時,卻總是無奈嘆氣……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姐姐身上有他想追尋的愛情與未來,而她身上只有讓他迫不及待想逃的壓迫感?是這樣嗎?

她的心再次被揉碎了,像機器人般僵硬走開,靜靜走下樓梯、走進客廳、打開大門。

她走進庭院、再走出庭院、走出她的家,離開了那個總能讓她心平氣和的避風港。

這又沒什麼,她早就知道了,二哥對姐姐是從十幾歲就開始的單戀。多年媳婦熬成婆,二哥總算熬出姐姐的一句承諾。

是不是該恭喜他們呢?錯,恭喜的話打死她也不會說,她要做的是破壞、是離間、是把他們兩人遠遠的分開。

但分開他們就沒問題了嗎?如果他們就是彼此互屬、就是一生注定呢?

本來她以為沒關系的,以為只要她愛他就可以,因為她夠壞、夠任性,也夠會耍賴,總有手段把他留在身邊,等一年、兩年、十年過去了,他就會慢慢習慣身邊的女生除了沐亮雲,不會是別人。

可……原來還是有關系的,只要有心,就會嫉妒、會介意,介意那個男人愛的是別的女人,不是自己……

亮亮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見一間熱鬧的酒吧之後,才停下腳步。

她走進酒吧,點了一杯不曉得是什麼東西的紅色液體,仰頭一口飲盡,灼熱感順著喉嚨往下侵襲,嗆得她眼淚鼻涕直流。

她不懂,酒的味道這麼差,為什麼老是有人一杯一杯往肚子取編,他們想沖掉什麼?是滿心的寂寞,還是說也說不出口的哀愁?

滿滿的一屋子人,一屋子寂寞環繞著她,她被孤獨壓得喘不過氣。

小事情啊,不過是姐姐笑倒在二哥的懷里而已,這算什麼呢?自己都跟他上床了!

小事情啊,不過是他們彼此有了約定,那又如何?結婚的男人都可以是別人的囊中物了,更何況只是小小的約定……

她不會輸的,沐亮雲哪里會輸?她不是在短短幾個月里就讓人刮目相看了嗎?

她要的東西,從小哪一樣沒到手?連林道民那個色鬼都被她耍了,她還有什麼事做不到?

她是沐亮雲耶!了不起的、偉大的、聰明的、驕傲的、自負的……沐亮雲……

她虛張聲勢,她夸大自己,可越夸贊、越自大,她就越心虛。

她又要了杯酒,仰頭再干掉,辛辣滋味沿著喉管往下滑,燒了舌頭、燒了喉,燒灼了胸口的那股窒息感,燒了她那顆還在大聲喊「不公平」的心。

有沒有看過人家煮土虱?先把活生生的土虱用酒浸泡著,等它醉得動彈不得後再下鍋,它就死得一點都不痛。

這是個好方法,來吧,用酒把她的心泡著、浸著吧,讓它忘記愛情會令人痛,忘記那個他們相互約定後的笑臉,忘記她愛他、他卻愛著別人的事實。

等到心僵硬、死亡,她就不會再覺得疼痛了。

亮亮一杯接一杯,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走出酒吧時,她發現天空下起毛毛雨。

是雨……有雨了?

是老天知道她太痛苦,明白她的淚水將要決堤,好心為她送來禮物了嗎?

真好,有雨了,有雨的日子她才可以肆無忌憚的哭泣。

想也不想的,她揭起嘴角,露出燦爛笑顏,然後放任淚水在頰邊奔流……

雨天真好,她不想當公主了,她要當個雨天女孩……

這個晚上,狼狽的人,不只有林道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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