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皇城,過承天門,進宮城後,棄馬疾行。
壢熙身後跟著一堆氣喘吁吁的隨從,接連穿過幾個宮殿、養心園、飛燕亭——他來到皇後所居的清華宮前。
壢熙暫停腳步,端正儀容,深吸氣,在殿外等候侍衛通報後,才進入清華宮。
大廳上,皇上正與皇後對奕,他面容略顯憔悴,自從上回的壽辰之後,接踵而來的明爭暗斗無處不在,加上朝堂里要求封太子的聲浪不斷,他疲累不堪。
壢熙舉目望向皇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皇後,之前已經听說過她無數事跡,每件都讓人為她的心計及殘酷手段折服。
鵝蛋臉、丹鳳眼,與高高的鼻梁相配,在端莊中透露出些許精明,遠山眉、點絛唇,她的嘴角處凝起一絲冷漠精厲,讓人不寒而栗。以現代人的面相學來講,她是個女強人,並且是個氣勢旺盛,控制欲強烈的女強人。
她銳眼一掃,凝上壢熙的臉龐。這種目光,一般人都會下意識逃避,就連她一手扶植的壅熙也一樣。
但壢熙沒有逃,他就那樣與她四目相對,一瞬不瞬,他身經百戰,從小到人,多少比賽演說,連總統他都見過,怕什麼,皇後不過是個出生良好、又嫁到好老公的女強人。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他請安,但與皇後對視的眼楮沒有轉開。
見壢熙無禮的眼神,皇後怒得一把掀翻棋盤,黑黑白白的玉制棋子叮叮當當撒落滿地,幾名掌燈的小太監慌得趴在地上找個不休。
皇上在旁邊呢,她敢這般囂張,那意謂著什麼?壢熙腦子一轉,轉出兩三分臆測。
「大皇子,听說你進內務府第一件要查的事,是你九皇弟虧空貪污?」果然,她找他來的確是為此事興師問罪。
听說他失憶後,皇帝皇後三番兩次測試他,他沒什麼好擔心的,因為他的確遺忘所有和龍壢熙有關的記憶,可不久之後,皇帝開始派差事給他,他就必須小心翼翼地拿捏好分寸了,幸好在這方面,有文俱翔提點襄助,讓他過關斬將,沒有遭過太多困難。
壢熙再瞄一眼皇上,皇上垂眉不語,任由皇後指著他的鼻子罵。
壢熙再怎麼不熟歷史,卻也記得,後宮女子不得干政,這是所有賢明君主都緊奉不越的規矩。而大燕皇朝的皇帝是個明君,走到街上隨便抓個人來問,都可以問出這個訊息,他豈能容許自己的皇後在眼前逾矩,卻半聲不吭?
他受挾于皇後?他再次中毒?今日的興師問罪是皇帝默許?又或者——他們都想試出壢熙是不是真的失憶?
他沒有半點表情,淡淡回答。
「回母後,那不是兒臣進內務府查的第一件事,兒臣查的第一件,是太監張良伍假傳聖旨,領取五萬兩白銀。」但最後,太監張良伍為誰做事並沒有查出來,他才入獄一個日夜就死于非命。
張良伍是皇太後身邊的人,萬一無限上綱,怕會追出許多宮里的骯髒事,所以殺張良伍的,有可能是皇上、有可能是皇太後,也有很大可能是——殺他的,是他背後真正的主子。
壢熙猜測過,為保朝局穩定,有沒有可能是皇太後暗中下的毒手。
但文俱翔全力追查、一絲不苟的態度,讓他卸去這個想法。
如果他的觀察力沒有因為穿越而缺損的話,他認為皇太後與文俱翔之間,關系深厚,文俱翔之所以想盡辦法追查此事,必定認為張良伍之死,會危害皇太後的安全。
皇後銳眸一射,微喘。為什麼提張良伍?是在試她嗎?測試她,張良伍之死與她有無關系?
她怒極地一拍桌,「不要跟本宮要嘴皮子,本宮現在問的是你的九弟壅熙,你為什麼要假藉職權之便,陷害他。」
「母後,證據會說話,現在內務府正加緊腳步追查,九皇弟有沒有虧空庫銀,很快便會見分曉。」他尚未握有充足證據,但篤定的口氣肯定讓皇後產生一絲不確定,實者虛之、虛者實之,他要的便是他們的心慌,人慌,才會亂了陣腳。
「你九弟絕對沒有做這種事,你,盡快撤銷此案。」
「兒臣也希望此事僅僅是個誤會,但案子已經查下去,恐怕無法如母後的意,撤銷案子。」壢熙再望一眼皇帝,他刻意保持沉默,目的是什麼?
「此等作法,豈非刻意毀壞壅熙名聲?就算壅熙是無辜的,但內務府查壅熙之事傳出去,大燕百姓定然認定壅熙是個貪財、不義之人。」皇後冷笑,她豈不知壢熙心底在打什麼算盤。
「母後明鑒,全國各地蝗災頻傳,朝廷需要撥下大筆款項,助百姓度過這個冬季,但國庫無銀,兒臣只好翻翻舊帳,企圖從富官手里挖找出金銀來賑濟百姓。」他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挖銀子是虛、翻舊帳是實,剛好搭上賑濟災民之事,皇帝下令內務府提撥銀子,于是以此為藉,文師父與他一同定下計謀。
眼見支持壅熙的勢力越來越龐大,他們再不使出手段,怕立壅熙為太子之事,早晚成定局。
潑髒水不是好辦法,但眼前無計可施,只能企圖找出壅熙入罪的證據,若是皇上下令,將壅熙交給宗人府,那麼就算阻止不了立壅熙為太子的聲浪,至少可以延緩眼前情勢。
他並不是真正的龍壢熙,對于帝位沒有那麼大的想望,只是來這個時空一段日子了,在百姓口中、在朝臣眼底,在文師父、公孫毅和許多謀士的教導下,他越來越明白,在沒有民主觀念的時代里,一個聖明天子之于百姓有多麼重要,他既然擔了龍壢熙這個身分,自然有他必須付起的責任。
「那麼,大皇子怎不去查別人?查四皇子、五皇子,或者查查其他皇子,怎偏挑壅熙下手?說你沒有旁的私心,誰信?」
「母後言重了,兒臣接掌內務府不久,對于朝堂弊端並不清楚,但兒臣相信,底下官員會以九弟為首件,定有其因由。母後放心,倘若九弟是無辜的,兒臣必會想盡辦法,還九弟一個清白。」
「說到底,大皇子非要整垮壅熙就對了。」
「兒臣沒有想整垮誰,只想盡全力,為朝廷百姓做一點事情。」他口口聲聲打太極,讓皇後有氣無處發。
「很好,你以為這種手段,就能把壅熙給拉下?」皇後冷笑。
「母後所言,壢熙不明白。」她仰頭,冷冽道︰「好啊,咱們就來看看,此事能否教大皇子如意。」壢熙沒回話,視線轉回皇帝身上,四目相接,他發現皇帝望著自己的眼神中竟然有一絲畏怯,疑心大起,壢熙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皇帝已經轉眼望向窗外。
「你退下吧!」皇後袖子一甩,背過壢熙。
心底恨恨想著,龍壢熙溺水成痴兒?這是誰傳出的假消息,倘若他那模樣叫痴兒,那麼天底下還有精明的?
低頭,壢熙告退。
走出清華宮,他滿心疑問,疾步想盡快回府與文師父討論今日之事。
然走沒多久,壢熙就讓壅熙給堵了下來,兩人面對面,壢熙在他眼底看到狂狷,他是個陰沉自負的男人。
文師父提過壅熙的成長背景,說他自小備受冷落欺凌,因此養成陰森刻薄、嫉妒計較、暴戾不馴、喜怒不定的性格。
這是皇家子弟最大的悲哀,皇帝擁有子嗣數十人,往往是那些受寵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才會被看重。
即使身為皇子不愁吃穿花用,但宮里人踩低拜高,便是皇子,也有尊卑高低之分,那些一出世便得到所有榮耀的皇子,往往眼高手低,自傲驕縱,而不被重視的,為了往上爬,養出滿月復心機。
壅熙是、壢熙也是,只不過幸運的是,瑜妃性格敦厚,即便身處冷宮,那些曾經被她厚待的太監宮女,也會在暗地里偷偷照拂壢熙、閱熙兄弟。
相較起壅熙,雖有欺善怕惡的奴才,卻也有真心疼惜他們的人,至少,茵雅就是一個。
「大皇兄好作為,身體一恢復,便急著尋弟弟的錯處。」壅熙口氣森然,目光陰毒,嘴角扯出生硬曲線。
「說什麼傻話呢,倘若九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何來錯處可尋?」壢熙淡然回答︰心底暗暗惋嘆,才十幾歲的孩子,竟然有這樣的表情,他的母親到底在做什麼。
壢熙的話惹得壅熙大怒,在焦灼狂怒中,他的五官扭曲,額頭青筋張揚,右手粗暴地往右一揚,打上身後方的小太監,啪地一個重響,壢熙驚訝,而無辜的小太監嚇得跪地求饒。
壅熙的怒氣沒泄夠,一腳又踹上跪倒在地的小太監。
懊死的謠言!若早知道龍壢熙沒溺成痴兒,過去兩個月,他有的是機會補上一腳,現在——遲了,不管是皇後或自己布在壢熙王府里的人,一個個失去蹤影,之前不以為意,心想龍壢熙再也不是自己的對手,沒想到竟比過往更加狡猾奸詐。
深吸氣,壅熙吞下滿腔怒火,拉出陰險笑臉。
「大皇兄說得好,我本就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豈會害怕旁人的機關算計。」壢熙望著他,他的目光透著肅殺寒意,帶著明目張膽的凶神惡煞。
一陣厭惡從心中泛起,讓這種視人命如螻蟻草芥,以天下蒼生為饕狗俎魚,為所欲為、恣意妄為的人當皇帝,百姓要怎麼過日子?壢熙暗暗下定決心,那個皇位,他要定了。
「九弟自然不必害怕旁人的機關算計,只要提防自己的機關別反噬己身便行了,身為大哥能規勸你的,只有這麼一句——好自為之。」驀地轉身,壢熙再不多看他一眼,但他知道背後有道灼熱目光追著自己,那是欲置他于死地的眼神。
他不在乎,因為他再不會給壅熙任何機會。
現在是早春,在沒有溫室效應、地球亂了四季的時代里,要找到鮮花不太容易,但壢熙听說京城近郊有花農蓋了暖房,里頭培養不少四季鮮花,他特意走一趟,然後鄭重懷疑,那樣的技術會不會是穿越人的杰作?
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在那座花房當中,他找到商機。
文師父說過,要坐上東宮太子之位,有許多地方需要使銀子,若不是如此,壅熙怎會惹出盜用國庫十幾萬兩銀子以至于讓他們抓到把柄,所以——他必須找些可以賺錢的生意。
壢熙先是把鮮花帶回王府,和文師父討論,說他打算買下城郊附近的土地蓋暖房,在鮮花上頭賺銀子。
文師父不同意,他認為有那個心思,應該放在朝政上,而不是這些低賤的營生上頭。他義正辭嚴地警告他。「記住,未來你是要當皇帝的人,可不是要當商人。」壢熙笑得滿嘴苦,他本來就是商人,最拿手的不是爾虞我詐、權謀算計,而是制造新商機。
在這個時代里,文師父絕對是個智者,他聰明睿智、閱歷豐富、反應機敏,但畢竟是古人,所見所聞有限。
于是,壢熙找來長篇大論說服他,「百姓根本不在乎誰來坐那把龍椅,只要誰能讓他們吃飽睡飽、有工作、能和親人住在一起,不受流離顛沛之苦,他們就會全力支持,當今皇上之所以能夠得到百姓的愛戴崇敬,便是因為如此。」
「只是皇上為了百姓,不斷從國庫提撥銀子出去,國家稅收就這麼多,萬一戰事來了、旱災蝗災水災輪番出現,然後再踫到今日這般狀況、國庫虛空,怎麼辦?」
「從富官身上榨銀子的事可一不可再,若是能找到更多樂利民生之法,提升國家經濟,增加稅收,豈不是能讓朝廷更穩定——」他一番話講得文師父和公孫毅頻頻點頭,本來的義正辭嚴弱了幾分氣勢,後來,他們甚至開始討論延請商戶,以經營之法,擬定提升百姓經濟之策。
他們談了整個下午,結束議論後,壢熙才有空閑,找來幾個手巧的下人和一些清透薄絹和緞帶,在他的口頭指導下,扎出二十一世紀的愛情最佳代表物。
沒人見過鮮花這樣擺弄,但成果的確讓人驚艷。
他抱起花束,坐上馬車,來到雅雅的小院落。
他進門後,先把預備好的包袱交到端風手里,在他耳邊低聲交代幾句,端風面有難色,但是主子的命令不可不遵,只好垂著頭,乖乖下去做準備。
壢熙進屋時,站在窗前沉思的茵雅恰恰回頭,兩人視線相交錯同時,他送出一張璀璨笑顏。
「嗨,雅雅,我來了!」嗨?又是奇怪的字,幸好她已經習慣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語,並且能夠約略猜出意思。
「怎麼又來了?不是說好——」
「是啊、是啊,都說好,三天來一趟,可我腦子控制住了,這里——」他握住她的手心,貼上自己胸口。「這里擺不平,它每刻鐘都在鬧我。它說︰我想雅雅,我必須來看她,不然我會心碎而死。」這話有點撒嬌意味,很怪嗎?也許。因為古代男人必須頂天立地,必須時刻當保護傘,這時代的男人只能讓女人撒嬌,不能對女人撒嬌。
但,任何事都有第一個做的人,就讓他來拿這個冠軍,讓女人在愛情里撐一回保護傘。
于是兩個月下來,雅雅被訓練得很好,不但能夠接受他這種「月兌序」行為,還甘之如飴。
她的手心壓在他胸口,感受那里微微的悸動,她苦笑著,分明壓上的是他的心,但越淪陷越深的,卻怎麼會是自己的心。
她定定望著他,像他這樣,她怎麼放得開手離開他?
怎麼辦呢,能一直苟安于此︰心存僥幸?他的敵人是那樣強大有勢,自己已無法助他一臂之力,又怎能拖累于他。
心在反復著,苦惱著,她擺不平自己——「它還說什麼?」她柔聲問,她想多問出幾句甜言蜜語,她快被這些話溺斃了,可便是溺斃,她也想一听再听。
壢熙笑彎兩道粗墨的濃眉。「它說——身為男人應該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快樂,所以,要我送你這個。」他放在背後的左手伸出來,那里有兩束花,都是玫瑰,一束三朵、一束九朵。
「現在哪來的花兒?還弄成這般。」她驚喜地說。好美呵,美得她別不開眼,原來花兒,可以有這樣的風貌。
「在洋人住的地方,玫瑰代表愛情,三朵玫瑰代表的是我愛你,九朵玫瑰代表天長地久。雅雅,我愛你、天長地久。」我愛你——兩個月,它成了她耳熟能詳的句子,好像天天得听上幾次,這一天才算過得充實。總有一天,她想,她也能說出「我愛你」,並且說得像他一樣自然順溜。
「喜歡它們嗎?」他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有點吃醋了,她看他的時候,眼楮里沒有那麼多感動。
「謝謝,它們好美。」
「喜歡的話,以後一年四季,都讓你有不同的鮮花可賞,好不?」怎麼可能?她心里偷偷反駁。
這樣一把花肯定很貴吧,她听說過,有人在冬天里還能讓鮮花生長得很好,但產量很少,得托人再托人,方能得上幾朵,今天的「我愛你」和「天長地久」已屬物稀罕見。
他見她不以為然的表情,淡淡一笑,不想多話解釋。
等地買好、房蓋好,就把雅雅送過去住,給她一個大驚喜。
雖說是為保她的安全,禁止她進出,可待在這里和入獄沒什麼差別,了不起,少了幾個凶神惡煞似的獄卒。
壢熙拉起她的手,轉開話題。「你不是一直擔心我失去武功,怕被人暗算嗎?告訴你,在文師父的教導下,我的武功慢慢恢復了。」
「真的嗎?」茵雅喜出望外。
「要不要我表演給你看?」
「好。」她興奮地點頭。
他拉起她走到屋外,裝模作樣地把茵雅安置在門邊,還特意交代一旁的謹言、立羽好好照顧王妃,不能讓她有半點損傷。
他鄭重對茵雅說︰「你千萬要小心一點,不可以靠得太近,萬一被我的內力波及、很危險的。」
「那你會危險嗎?如果危險的話,我不看了。」
「我?發功的人怎麼會危險。放心、放心。」他拍拍雅雅的肩膀後,朝院子的大樹走近,恰恰與從廚房端來點心的銀月相錯身,銀月走到茵雅身邊,看向在樹下運氣的壢熙,問︰「夫人,爺兒是要做啥把戲?」
「我也不知道。」銀月好奇,也不把點心端進屋里,就站在茵雅身旁,偏著頭,認真看著。
只見壢熙呼喝一聲,掌心朝樹干用力拍去,下一刻,樹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從上面掉下兩顆果子,他爬快接起。
他得意地搖搖手中果子,向茵雅望去一眼,問︰「還要嗎?」茵雅難得淘氣,用力拍手,把小手拍得通紅,小女兒姿態盡露。「還要,你——還行嗎?」
「小事一樁,難不倒我。」說完,他把果子放在一旁,雙手握拳在腰間齊放,運氣二十秒後,再次發出一聲響亮呼喝、將掌心拍向樹干。
緊接著,樹葉上發出一陣聲響,又有兩顆果子掉下來。
左手接、右手接,他成功接起果子後,連同之前的,一並抱在懷里,走近茵雅,把果子全放進銀月的托盤上。
他笑著用兩根手指,撫開雅雅的額頭,說︰「以後,你別再替我擔心,就算我沒有武功防身,身前身後跟的人可多了呢,你老是操心、皺眉,很容易長皺紋的。」
「我只是擔心最危急的時候,你不能自保。」
「知道,所以我一定會好好練身體,定然不讓你煩惱。」他不是胡扯,最近伏地挺身、仰臥起坐、拉單杠、青蛙跳、慢跑——所有他能想到練身子的方法,他全都認真按表操課,當兵時期,他都沒這麼用心過。
這兩天他還在紙上畫出啞鈐、舉重杠,和許多訓練重力的簡單器械,交由匠人去做,他絕對會練出一副好體魄,不管是為雅雅還是為自己。
茵雅想回話時,銀月歪了歪腦袋,直往方才那棵大樹看去,抓了抓頭,說︰「爺、夫人,好奇怪呢。」
「哪里奇怪?」壢熙瞪她一眼,哪里來那麼多話的女生,沒見到他們正在卿卿我我,不躲開已經夠沒眼色了,還在他們當中插話。
「那棵不是梨樹嗎,怎麼會結起隻果?想不通呵——」她看著盤子里的隻果,俏皮一笑,聳聳肩,一面往屋里走,一面說︰「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梨樹能結隻果,那花生田會不會長黃金?瓜園里會不會生銀子啊——」她的自言自語讓壢熙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額頭好幾條橫橫豎豎的粗黑線,這死丫頭故意找他碴。
噗一聲,立羽和謹言忍俊不住,抱月復大笑。
壢熙嘆氣,看一眼面無表情的雅雅,她生氣了嗎?
「端風,下來向王妃請罪。」壢熙下了個很沒天良的命令。
話說完,一個黑影子從樹上飛掠下來。
飽含無奈的端風立在王爺、王妃面前,向笑個不停的立羽和謹言恨恨瞅一眼,又不是他的錯,干麼他來請罪。
他的臉很臭,臭得他臉上的疤出現猙獰現象。
「還不快道歉。」見他遲遲不動作,壢熙只差沒一腳朝他踢去,這種時候,忠心的隱衛不都要跳出來,搶著替主子頂罪嗎?
端風吞吞口水,士可殺不可辱,他怎麼都說不出道歉的話,最後竟然低頭、硬起脖子,對壢熙說︰「屬下有罪,任憑王爺嚴懲。」干麼把場面弄這麼僵啊,誰要嚴懲他?今兒個是怎麼回事?一個銀月、一個端風,兩個都不讓他好過。
立羽和謹言互相使眼神,總得有人出來拉拉那頭強驢子才成。
他們一起走到端風身邊,想老半天,想不出一句合適的話,突地,立羽靈機一動,推推端風,做個眼色,兩個人默契十足地大喊出聲︰「王爺,ILoveYou。」他們說——ILoveYou?!
一陣惡寒從壢熙背脊問冒竄。
而板著臉孔的茵雅再也忍不住了,噗地,一聲大笑,見她笑,謹言跟著笑出聲,然後立羽、端風——大家笑成一團。
茵雅一面笑一面說︰「端風,沒關系,不關你的事。」壢熙跳起來,指著他們鼻子,「怎麼會沒關系,誰讓你們偷听本王說話?誰準許你們說ILoveYou,隱私、隱私是什麼,你們懂不懂啊?我講幾百次了,不準以保護我為名,偷窺我的生活,這樣會讓我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壢熙的反應很大,不管是在現代或古代,他從來沒有被男人示愛過,想起他們異口同聲的lLoveYou,他全身寒毛再度豎起,雞皮疙瘩掉滿地。
茵雅笑不止,看著惱羞成怒的壢熙,上前輕輕握住他的手。
被她一握,突間,當——仿佛誰使了魔法似地,他所有的氣全沒了。
茵雅望著他的雙眼,認真道︰「我明白,你是不想讓我為你太操心,但是我寧可擔心,也不願意被你欺騙,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好不好?」
「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他瞪向還在嘲笑主子的三個隱衛,發令。「把頭轉過去。」三人一笑,齊齊轉身。
壢熙一把將茵雅抱進懷里,臉頰貼上她的額際,他的唇輕輕落在茵雅額頭上、臉頰上、鼻子上,最後封上她柔軟香甜的唇。
他喜歡她,喜歡她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喜歡她只把心掛在他身上,完全不考慮自己,喜歡她為他皺眉為他笑,喜歡她寧可擔心也不願意被他欺騙,總之,他喜歡她的一切一切——有雅雅,他愛上這個陌生的時代。
立羽偷偷轉頭瞄一眼,這是他第一次違背主人的命令,偷看完是怎麼一回事後,轉回頭,他笑得很礙人眼。
什麼事會讓人這麼笑?基于好奇,謹言跟著回頭偷看,頭轉回來時,她也笑了,一樣很礙人眼的笑。
她和立羽兩個人互望、笑來笑去,還低聲交談︰「我喜歡這樣的主子。」
「我也喜歡,有人性多了。」
「看來失憶是件好事。」
「不對,是王妃的功勞。」他們的對話讓端風心癢不已,一向打死不肯違背主子命令的他,恨恨一咬牙,也轉過頭。
然後,他看見那個「有人性」的主子,在大庭廣眾下做了什麼,臉猛然翻紅,他原本想立刻轉回來的,沒想到好死不死,壢熙在這個時候抬起眼,四目相交。
被逮到!
唉,他今天出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