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這個,幫我交給小冰。」莫禮將一個狹長型的絨盒交給梁鏡璇。
「我可以打開來看嗎?」梁鏡璇最愛的就是莫禮設計的飾品,當然想先睹為快。
「隨便。」他走到吧台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飲了一口,然後回到沙發,後頸靠上椅背,仿佛全身力氣盡失。
「哇……」粱鏡璇一打開絨盒就先驚呼一聲,輕輕取出項鏈,正對著客廳天花板垂下水晶吊燈,仔細端詳。「這是……鑽石?!」
懸在她手上的是一條設計簡潔的項鏈,一道婉蜒的白金優美曲線托著純淨無色的美鑽,帶出鑽石的美麗火光,典雅細致,令人贊嘆,令人愛不釋手。
「這是你第一次用鑽石……」梁鏡璇表情復雜地盯著仰望天花板的莫禮。
他一向不屑用那代表什麼狗屁「永恆、不變」的鑽石設計飾品,對他而言,愛情是最怕時間考驗的,人去情滅,留下一顆永留存的鑽石豈不是太諷刺了。
但是,他送給韓映冰的結婚禮物卻破了他一直以來的堅持。
「莫禮,你對小冰……到底是怎樣的感情?」這是她第一次詢問莫禮,因為,她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莫禮這些日子的異樣,不是因為韓映冰離職帶來的不適應,而是——失戀?
天啊!她根本沒辦法將「失戀」這兩個字跟莫禮的形象兜在一起,就好像她無法想象足球明星貝克漢蹲在台灣街頭吃臭豆腐一樣。
「現在還問這個干嘛……做你的宅配送貨去吧!」他不耐煩地趕她。
「喔……」也對,後天,韓映冰就要結婚了,現在,說什麼也太遲了。
梁鏡璇離開莫禮住處,開車前往韓映冰家,路上,心頭一直覺得悶悶的。
她跟莫禮也認識快十年了,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表情。
雖然他平時也算無惡不作了,不知摧殘多少名花珍寶,氣死她多少細胞,但是,那雙隱忍著受傷的眼楮,看得她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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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抵達時,韓映冰已經站在門外等待了。
「梁經理。」笑眯眯地,一副待嫁新娘的幸福模樣。
「小冰——好想你喔!」梁鏡璇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離職了還是可以回公司坐坐,別給我搞什麼嫁人就與世隔絕的事嘿!」
「知道了。」韓映冰吐吐舌頭。「這陣子要忙的事真的太多了,結婚後我一定會回公司看你的。進來坐吧!」
「不了,拿個東西給你而已,待會兒還有事。」
「你還是這麼忙,要注意身體。」
「恩……」梁鏡璇猶豫了下,還是伸手從皮包里拿出那個粉紅色絨盒。「這個,莫禮送你的結婚禮物。」
「喔……謝謝你還特意送來。」韓映冰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便恢復了笑臉。
梁鏡璇全看在眼底。
「小冰……」
「嗯?」韓映冰緊揣著那個絨盒,撐大眼楮,笑看梁鏡璇,淚光卻漸漸溢出眼角。
「沒什麼,我先走了,後天,你的婚禮上見。」梁鏡璇不忍心再待著,她怕自己看見韓映冰的眼淚,會沖動地叫她別結婚了,既然愛莫禮,就留在他身邊吧!
她不知道韓映冰心里怎麼想,或許是因為做了莫禮一年多的助理,太了解他是一個誰也無法掌握的男人,才會忍痛找一個能夠給她安全感的男人嫁了。
不能說她這樣做不對,女人的青春太有限,而自信更會因青春的遠去而逐年磨損,若不能說服自己一個人過也不錯,若不能堅定地習慣一個人的寂寞,那不安會隨著年紀增長,變成一種無力掙月兌的折磨與局促。
望著梁鏡璇的車後燈逐漸縮小,韓映冰轉身進屋,木然地回到自己房間,跌坐在床上。
緩緩打開絨盒,撫著秀氣的鏈子,望著耀眼奪目的美麗鑽石,想象著莫禮在工作室里,打造這件飾品的身影。
她的一顆心像被什麼人狠狠的掐住,痛得難以負荷。
她搗著胸口,困難地吐掉一口氣,再大大地吸一口,梗著,淚水便無法抑制地奔出眼眶。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忘記一個人要花那麼大,那麼大的力氣,而記憶卻可以因為簡單的兩個字便殘忍地將那些努力抹去,漠視她的意願,霸道地佔據她的心靈?!
她伏在枕頭上哭得聲嘶力竭,心碎了一地。
「大姊——你未來的老公來找你嘍!」韓映冰的弟弟在樓下喚她。
「喔——」她應了一聲,心亂地抹去淚痕,將頭發撥到肩前,企圖掩蓋哭過的痕跡,然後心神不寧地下樓去。
她猶豫了、後悔了,她怎能帶著這樣的心情嫁給邱銘仁?這是欺騙……
「映冰……你可以跟我到外面一下嗎?」邱銘仁見她下樓,神情下安地低頭盯著地板。
「好……」她隨未婚夫走到門外。
邱銘仁默默地往前行,走了約五十公尺才停下來,看向巷口的另一方。
一個長發,面貌清秀,素著一張臉的女人從牆邊定出來,怯怯地揪著邱銘仁的衣角。
韓映冰望著那女人,紅腫的眼,表情凝重悲寂,隱隱猜到了什麼。
「映冰,結婚的事……對不起、對不起——」邱銘仁咚地一聲,跪在柏油路上。
瞬間,韓映冰明白了。
她哭了,也笑了。
這是老天給她的懲罰,因為她的三心二意,搖擺不定。
這也是老天給她的另一次機會,看清自己的心,不要當埋在沙堆里的鴕鳥,沒有愛的婚姻,本身就是一種欺騙,自欺也欺人。
星期日,韓映冰結婚的日子。
一早,韓家只能用兵荒馬亂來形容。
「媽——大姊不見了!」韓采霓最早發現韓映冰的留書——
爸、媽,對不起,我不能嫁給銘仁。
銘仁將與他最愛的女人結婚,而我的心里也早已裝著另一個人,幸好,我們都在最後一刻清醒過來。
千萬不要怪銘仁,為他高興,也為我祝福他們。
我不難過,只想到處走走,不要擔心我,過幾天會跟你們聯絡。
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
那信紙只寫著簡短的幾句,但那被淚水渲染的藍色字跡,卻讓人看得驚心動魄,完全無法理解一向乖順的韓映冰,為什麼會出現這麼驚人的舉動。
「這是怎麼一回事?什麼最愛,什麼另一個人……這丫頭,到底是怎麼了?」韓父拿著韓映冰留下的信紙,喃喃低語。
韓母震驚地直呼︰「老公——丫頭這信是什麼意思?怎麼會這樣,都要結婚了,人卻不見了……」
韓映冰的弟弟則拿起電話一直猛撥她的手機,想當然耳,她早就關機了。
「不對,老公,你快跟邱銘仁聯絡,問清楚到底是發生什麼事?」韓采霓連忙推推完全愣住的老公。
「喔……對,要打電話……」
這雞飛狗跳的混亂場面持續到夕陽西下,仍末停歇。
夜晚,梁鏡璇帶著公司幾位同事參加韓映冰在男方家附近的活動中心舉行的喜宴。
活動中心前的廣場很熱鬧,參加喜宴的賓客圍成一小圈一小圈,比手畫腳交談,交付禮金的桌子前面也被一層又一層的人包圍。
「啊……不是這里嗎?」粱鏡璇從皮包里拿出喜帖,比照活動中心大門旁的門牌號碼。
「是這里沒錯啊……」另一位同事也覺得納悶。「可是,不是邱韓府聯姻嗎?怎麼架上寫成邱丁愛聯姻?」
「這張照片也拍得太爛了吧!好像連修也沒修就洗出來了。咦?喂,喂,你們看,這張婚妙照上的新娘不是小冰!」莫名其妙的事一件又一件被發現。
「可是新郎跟喜帖上的照片一樣哎——」
「我去問問。」梁鏡璇覺得這一切都太詭異了,才轉身想詢問新人的家人朋友,赫然看見一個面貌清秀的女人就站在面前。
「請問……你們是我姊,呃,就是韓映冰的朋友嗎?」
「是啊,這些……」梁鏡璇指指旁邊的婚紗照。「是怎麼一回事,小冰呢?」
「對不起,今天實在太亂了,還來不及通知你們,找姊……失蹤了。」
「什麼?!」所有人同時發出驚呼聲。
就在韓采霓向韓映冰的同事解釋這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梁鏡璇已經激動地拿起行動電話撥給莫禮。
「干嘛……」莫禮和朋友狂歡一整晚直到清晨,睡醒又拎著酒瓶晃到簡淳揚那里繼續喝。
「莫禮,小冰有沒有去找你?」
「小冰……她嫁人了,不歸我管了。」他有些茫,听不清,也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
「小冰沒嫁人,她失蹤了!」
「什麼?什麼時候失蹤的?」他頓時神奇地清醒過來。
「我現在在小冰婚宴的活動中心,你說夸不夸張,新郎沒變,結果新娘竟然換成了別人,小冰的妹妹說她失蹤了。」
「媽的——你告訴我地址,我現在過去。」莫禮揉揉布滿血絲的眼楮,認真想抄下梁鏡璇說的地址。
簡淳揚體貼地將電話接過來,寫下地址。
「起來吧!我載你過去。」他撐起血液里百分之八十都是酒精成分的莫禮。
「快,用你最快的速度?」莫禮步伐走得不很穩,一只手卻一直比向前方,仿佛這樣可以快點到達他想到達的目的地。
「我最快的速度就是時速六十。」簡淳揚依舊不疾不徐。
「呿……真的是……」莫禮知道自己現在根本沒辦法好好開車,只能認了。
簡淳揚果真從頭到尾都維持六十上下的車速,就連壅塞的路段,他照樣能在車陣中俐落地變換車道,鑽來鑽去,毫不減速。
莫禮被他高超的技術甩得都快吐了。「其實……現在急也沒有用,可以開慢點……嗚惡……」
簡淳揚回給他一個溫和但不容置喙的笑容。
「你才真的是披著天使的外衣,貨真價實的魔鬼……」莫禮一手緊抓著車門上的扶手,忍著不吐出來。
車子一抵達會場,莫禮就急著下車,顛簸著步伐,尋找梁鏡璇,簡淳揚將車開到停車場。
「莫禮,我在這——」梁鏡璇朝他招招手。
「新郎在哪里……」他看到了她,但沒停下來,筆直定進活動中心,抓到人就問︰「新郎在哪里?」
「莫禮,你停一停,听我說……」粱鏡璇想拉住他,他卻像頭蠻豐一直往前沖。
最後,莫禮在活動中心舞台後方隔起的小房間里,找到新郎跟坐在梳妝台前的新娘。
他先扳過新娘的肩膀,挑起她的下巴看了看,確定不是韓映冰,然後,一回身,拳頭便揮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新郎。
「你想干什麼……」新郎一閃身撞到牆邊。
「說,為什麼不娶小冰?!」莫禮揪起新郎的夾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傷害我的小冰,這個女人比小冰好?比小冰漂亮?比小冰溫柔體貼?你是眼楮瞎了還是智障?」
「這位先生……你冷靜點听我說……」新郎被他濃厚的酒氣醺到頭暈。
「莫禮啊——你先別沖動——」梁鏡璇在一旁阻攔。
周圍吵雜的尖叫、勸說的聲音完全無法傳達到莫禮的耳里,他現在滿腦子塞的都是韓映冰現在有多難過,有多痛苦,不知躲在什麼角落獨自落淚的畫面。
她還特地為了這段婚姻佔卜,為什麼明明顯示應該會圓滿順利的,結果卻出現這意外的轉折?
以為可以依靠終生的男人,最後卻娶了別的女人,任何女人都無法承受這種屈辱與打擊。
這個男人不娶,他娶!韓映冰絕對不是沒人要,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美好的女人,在他眼中,沒有人比得上她。
不過,這畜牲,他要先宰了他——
莫禮緊緊地握起準頭,高高舉起,正要往新郎的臉亡開扁時,簡淳揚及時趕到,架住他。
「滾開——誰攔我,我就跟誰拚了。」莫禮紅了眼,只想替韓映冰出這口冤氣。
但是,醉酒的他敵不過清醒的簡淳揚的力氣,兩手被牢牢的架住,而梁鏡璇一個巴掌就住他臉上甩去,
莫禮愣住了。
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卻下來。
「莫禮,這是小冰的意思,是小冰同意取消婚約讓新郎娶別人的,你先別沖動,听我說!」梁鏡璇趁他這一刻靜下來時,趕緊將從韓映冰妹妹那里听到的事實告訴他。
「什麼……」
「對不起……我是想取消婚禮,但是映冰堅持要我一切按計劃進行,迎娶我暗戀八年的女孩,還要我瞞著她的家人,說她會處理……」新郎推推滑落的眼鏡,並不責怪莫禮的魯莽。
他想,這個男人就是韓映冰提到的那個最愛的男人,也是她願意取消婚禮的最主要原因吧!
「什麼意思?說清楚。」莫禮放下手臂,搭著新郎的肩,搖晃他。
「其實,我暗戀她八年了,始終沒有勇氣告訴她,」邱銘仁牽起新娘的手。「前天晚上,她來找我,我才知道原來她也一直喜歡我,所以……我帶著她去找映冰,想請求映冰的原諒……」
「我對你跟你老婆的事沒興趣,說快點。」莫禮的霸道與無禮令所有人啼笑皆非。
「映冰也說她對不起我,不能嫁給我,因為,她還愛著另—個男人,所以馬上就同意取消婚禮。」
「然後呢?小冰去哪里了?」莫禮愈來愈著急,恨不得立刻擁抱她。
梁鏡璇看了簡淳揚一眼,表示受不了地搖搖頭,既然那麼緊張韓映冰,當初又為什麼要放手讓她嫁人?
簡淳揚則回她一個繼續看好戲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們問過她的朋友了嗎?」新郎其實一早知道韓映冰失蹤的事也很擔心,但是,毫無頭緒。
「你給我認真想,用力地想,想破頭地想,那天晚上,她還有沒有說過什麼?」莫禮听了又是心喜又是擔憂。
這個女人,說什麼跟他在一起很痛苦,還信誓旦旦地告訴他,結婚後她會很幸福的,害得他也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留住她,結果,她居然當起落跑新娘。
現在,機會的輪盤又轉到他手上了,無論如何,這次他一定要把她綁在身邊,他受不了她不在的那種空虛感,幾箱的酒、幾十個人圍在身旁也填滿下了那個巨大的空洞。
他會改,會調整那種太奢靡頹廢的生活方式,會正視自己內心恐懼的根源,他不該將韓映冰和母親那樣自私冷漠的身影重疊。
「對了!」新郎這時突然記起一件事。「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映冰問過我一件事。」
「什麼事?快說!」這時,不只莫禮心急,所有認識韓映冰的人全都異口同聲逼問。
「她問,我們原本打算去度蜜月的機票她可不可以留著,我當然答應她了。」
「你們要去哪里度蜜月?」
「希臘的聖托里尼島,」
「啊——」莫禮也想起來了,韓映冰曾告訴過他,這輩子一定要去那里住上一陣子。
「你們訂哪一問飯店?」莫禮又問新郎。
「OIA的PERIVOLAS」
「我知道了,算你這小子識貨,那間飯店不錯。」莫禮的氣消了,拍拍新郎的肩膀,—轉眼居然稱贊起對方,完全忘了前一刻還想宰了他。
「好了,事情問清楚,你也該放開手了,這可是人家的大喜之日啊!你這個八竿子打不到的人,鬧什麼場。」梁鏡璇笑罵莫禮,也為韓映冰最後的決定感到欣喜。
雖然她仍舊不大相信莫禮真能浪子回頭,但是,愛,才是牽絆兩人最重要的關鍵,是苦是喜,轟轟烈烈地愛過一場,也不枉此生。
「既然都來了,就留下來讓我們請客吧!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識了。」新郎好脾氣地說。
莫禮一听,大手突然貼住骯部。
「怎麼了?」簡淳揚問。
「連著兩天只顧喝酒,沒吃什麼東西,突然覺得餓了。」
他這話出來,所有人都笑翻了,也就真的不客氣地留下來吃宴席。
而韓家人听見莫禮拍胸脯保證,會將韓映冰安全帶回來,一顆心也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