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她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什麼都沒有。
心中空空蕩蕩的,似乎想尋找些什麼,腳下卻不能移動,很寂寞。
長長的街道上,暈黃的路燈下,只有她一個人,很寂寞。
她在想什麼呢?
向前看,街道的盡頭只是一片深邃無盡的暗色,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手中握了握,一種若有似無的存在感令她低下頭。
行李箱?一瞬間的詫異,她然後想起來,自己離開了家,卻忘記了自己要去哪里。
要回去嗎?
回頭,轉身,停下。
晃動的視線中,卻看到背後同樣被無盡的黑暗籠罩著。
不能後退了。
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前進,是不是自己走了,前方的黑暗依然存在那里。
只能在這里,等待著什麼。
雖然很寂寞,但卻感覺很安全。
但,在等待什麼?她在等待什麼?
這暗色的街道上,除了她再沒有別人,她還在等待什麼?
等待——什麼?
嗯?什麼在響?
耳邊的噪音和連續不斷的震動讓她不舒服地蹙起眉頭。
好吵!
她隨手拿了什麼東西掩住耳朵,但馬上又被什麼東西扯掉。
「鈴……鈴……鈴……」
「吵死了!你醒了為什麼不按掉?!」
河東獅吼終于令她恢復了一點知覺,什麼東西在她身下被抽動?
「咚!」疼!
呃——摔到地上了——
蒼白的天花板、鋁合金的窗戶、半拉開的栗色印花窗簾。夏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牆上,也將這些有陌生的景色映到她的眼中,她慢慢地開始思考有什麼不對——
咦,她怎麼會在床下呢?
視線從天花板上慢慢地往下調,很容易就看到一張常常帶著黑眼圈的熟悉面孔,眼下正居高臨下地站在她身旁,怒氣沖天地瞪著她。
呃——
「丹芮,你醒了嗎?」阿易咬牙切齒地問,非常想把那只吵死人的鬧鐘給砸了。
香濃的咖啡,剛剛從一顆顆的咖啡豆經歷了一道道的工序而成為一杯香濃的咖啡。
雖然很麻煩,但它的味道卻絕不是普通的速溶咖啡能比得上的。
對生活的要求因為工作的關系而降到很低的阿易,卻為了不能忍受速溶咖啡千篇一律的酸苦味道,下了狠心去學了一個月的初級咖啡師課程。並非為了多一個謀生的本事,而是為了自己的味蕾。
現在,阿易很需要它來安撫她渴睡卻不能睡的大腦,以及睡眠不足的頭疼。
當然,她很明白自己現在的頭疼並不能完全歸咎于昨晚的熬夜——
端著咖啡,丹芮很有點愧疚,「阿易,抱歉……」她知道,阿易的睡眠被打斷就很難再度入睡。
「沒事。」起床氣發完了,就連咖啡都不能提起她的精神。
「其實我是听到了鬧鐘的聲音,明天我一定注意馬上按掉,絕對不會影響你睡覺了!」丹芮舉手發誓。
點了點頭,阿易卻問︰「你剛才夢到什麼?一臉痛苦的樣子?」
夢到了什麼?丹芮習慣地模了模臉,又想了想,「不記得了。」
「這樣啊——」阿易笑笑地把馬克杯放下,「丹芮。」
「嗯?」
「你的上班時間到了!」她笑容滿面地指了指客廳牆上的電子鐘。
「啊!」大驚失色的丹芮立刻扔下手上的所有東西——包括阿易重金買來的咖啡杯子,像旋風一樣沖進自己的房間,抓起包包就往大門口沖,「阿易,我走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砰!」
必門而去的丹芮完全無視為了接杯子而卡在桌子和椅子之間,臉色詭異的阿易。
懊死的,疼死她了!
抽著氣,臉皺得像肉包的阿易不停地詛咒著丹芮。
擁有五六百人的「諾華」,是一家規模不小的貿易公司,據說是國內某家由私人組建的集團的下屬公司,當然,是真是假就沒有人去論證了。主要經營的外貿產品範圍相當廣泛,從紡織品、電子類產品到食品、日用品什麼都有,因為中國目前進出口量的逐年攀高,自然「諾華」的收入也是等比增加的。但很多人想進入「諾華」,卻是因為「諾華」比起外資企業一點也不差的薪水和福利待遇。
相對的,因為業務繁忙,一旦有貨物入關,每個身處于其中的人工作量也相當大,哪怕是小小的前台,也不能幸免。
丹芮進入「諾華」已經有好一陣子了,起先以為工作輕松,但在上任的第一天就開始明白自己誤解得有多離譜。
且不說每天大批大批的快遞信件要在每日兩次的跑樓前按照部門分類完畢,就那些不能間斷的轉接電話已經讓前台的三個人忙得分身乏術了。再加上各部門每天送下來待寄的快遞和信件必須登記,沒電話接入的時候,也必須打出十二萬分精神。除此之外,她們卻還要擺出百般的耐心和笑容來面對每一個進門的客戶。
不得不說,小小的前台工作也不輕松。
「好像我們公司的人員流動很大呢!昨天紡織的Amy就突然辭職了。」
罷剛接到人事部內線撥過來的電話,丁丁有點疑惑地說道︰「人事部的Corn說等下會有人來面試,人到了讓他們上去就好。」
「是啊是啊!」愛說話的隻果逮到一個話題,就開始八卦,「你和丹芮不過來了幾個月,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們公司的人員流動每年有百分之五十呢!比如我們前台,能做滿兩年換到里面去的人,根本就沒幾個。」
「哦?」丁丁有點奇怪,趁空隙開始登記今天各部門在中午時送下來的需要發送的信件,順便問,「她們為什麼不做了?‘諾華’的待遇不錯啊!」
「比起別家公司‘諾華’的待遇算是不錯,但是前台又有什麼前途呢?」隻果對丁丁的話嗤之以鼻,「不過我們這類專科畢業的人,根本不能和那些管理層的人比。」
「可是進公司的時候,我听說‘諾華’的人事變遷很快啊!」
「是很快啊!」隻果听了,反應是揮揮手,「不過那只是說給里面的人听的,像我們這種坐在前台的人就算了吧!哪里有什麼前途可言?大不了轉進去當內勤而已,還是趁早找個好老公嫁了,否則就算真有那麼一天轉到里面去,恐怕我都人老珠黃沒人要了!」
丁丁听到隻果的話直接就笑了出來,「隻果,你想太遠啦!」
「哪里遠了?」隻果一臉認真,轉過頭去,尋求丹芮認同,「丹芮,你說呢?」
「差不多了!」剛剛理好信件的丹芮把堆積起來的分類信件和快遞抱好,站了起來,「我現在就去跑樓。玩具部的July說今天會有人送樣過來,但是現在還沒有到,等到了就快點通知她哦!」
「丹芮——」隻果嘟起嘴拉長了聲音,「你都沒听人家說話!」
「啊?」丹芮一臉的莫名其妙,「你剛才說了什麼?」
「我……」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隻果的八卦,她匆匆忙忙地接起電話來,「您好,‘諾華’……」
丁丁笑了笑,揮了揮手,示意她上去,「沒听到就算了,你先上去吧,沒什麼事情。」
「好的!」丹芮笑了笑,轉身上樓。
在丁丁看不到的時候,丹芮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剛才她們的對話她自然是听到了,只是沒有太大的興趣加入討論罷了。
她不喜歡在公司談論自己的事情,附帶的,她也不喜歡談論那些太過私人的話題。
自從離開家之後,她很迷茫,也無助,卻從來不會在公司表現出來。她是一個不太有安全感的人,疏遠而有禮,才會給她充足的安全感。幸好,這個城市總是有太多的人多禮而缺少熱情。所以,她的存在一點都不突兀。
電梯頓了頓,門打開。丹芮嘴角習慣的微笑已經揚起。
首先停在最高層十樓,抱著信件和快遞的丹芮開始按照部門逐次發送。這項工作不算繁重,只是偌大的公司,部門也多,絲毫出不得差錯,必須相當仔細。
最後的一疊求職信放到了二樓的人事部,她轉身準備回前台,卻被喊住了。
「丹芮!你來得正好,這個是你的轉正通知書,來拿吧。」負責面試的Corn蔡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瘦瘦小小的,聲音不小卻有點低沉,看起來很干練的樣子。
「謝謝!」丹芮笑著接過那張通知書。
「樓下面試的人一個都沒來嗎?」遞給她通知的時候Corn隨口問。
「沒有。」
「這樣啊……」Corn輕聲嘀咕,「現在的人真是的,說了來面試,到了時間不見人,怎麼回事啊?這年頭,怎麼招人都那麼難……」
當做沒听到的丹芮,徑自走了。
偌大一個公司,每個人卻都有自己的煩惱,一如隻果、一如Corn,非常寫實啊。丹芮微笑著想。
「啊!」
一個猛烈撞擊後,丹芮眼睜睜地看著手上從各部門收來的待寄信件和快遞如天女散花狀地飛了出去,她自己也重心不穩地靠上了一邊的牆。沉在無意識的思緒中,她完全沒留意不常用的公司安全樓道里會斜斜沖出一個人來。
「對不起對不起!」來人一連串地道歉,慌忙蹲下來撿散了一地的信件,三兩下就全掃了起來,胡亂地堆成一堆遞給丹芮,然後匆匆忙忙地跑開了。
好極了,繼清早出門後,今天第二次被撞了——
新人嗎?不是熟悉的面孔,或者是來面試的。丹芮呆望著手上的一片混亂,半晌才反應過來,幸好今天沒有什麼易碎物品,否則就慘了!
「這也是你的吧?」低低的男中音,非常悅耳地傳來。
丹芮從手上的一片混亂中側頭,一只手正把一封信遞給她。
是一個男孩子,很高,很清秀的樣子,白色的T恤、泛白的牛仔褲,一副學生氣的樣子,似乎同這個冷色調的辦公樓很不搭調。
「啊!謝謝!」丹芮想伸手接,手上的東西卻開始滑落。
「當心!」男孩的另一只手馬上替她扶住,「剛才沒被撞傷吧?」說著,還幫丹芮理了理手上的信件,讓她能方便地抱起來。
「我沒事,謝謝!」丹芮再次道謝。
收回了手,男孩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齒,很陽光,「想問一下,這樓的會議室在哪里?」
「這里過去,左轉就是了。」
「謝謝!」
「不客氣!」丹芮習慣性地揚起了唇角,一抹嫣然的微笑躍然而上。
「吃飯啦!」
「哦!」坐在阿易房間內的丹芮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