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甜心寶貝 第一章

艾薇手里拿著今天的會議紀錄,縱使她一夜無眠,頂著一雙熊貓眼,仍努力裝作若無其事,一派正經的報告著。

「洪董打過電話,要跟你確定明晚的飯局時間,加拿大那邊要追加一個貨櫃的產品,因為有急用,所以希望總經理確定交貨日期。澳洲分公司則想知道……」

「等等!」赫辛打斷了盡職秘書的報告,這些事他現在不想听。「我不管澳洲分公司想知道什麼,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的答案。」

艾薇一向冷靜的面具,有了幾秒鐘的裂痕,她握緊了手中的筆,想像成那是赫辛的脖子。

這個男人,害她昨晚一夜輾轉難眠還不夠,連帶想破壞她今天的工作情緒嗎?

「總經理,現在是上班時間。」艾薇努力自持,維持她應有的禮貌,因為她現在的身分是秘書。

只可惜,赫辛雖然做事很有邏輯與原則,但做人……他就「隨性」多了。

說得更白一點,他根本就是狂妄、自大、擅作主張、不理會他人的想法,想怎樣就怎樣的男人。

「寶貝。」赫辛帶著性感的迷人微笑開口,音調是誘人犯罪的低啞嗓音,挑逗著她的底限。

艾薇閉上眼,她恨死了這個稱謂。

「我說過了,叫我艾薇。」她慎重地糾正上司的稱謂。

別怪她沒禮貌,這主管沒主管的樣子,上班沒上班的樣子,她實在受不了。

「艾薇。」赫辛很听話的配合,好听的腔調仍舊讓人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

艾薇搖搖頭,決定不再跟他計較。

畢竟,她一向拿他沒轍。或許該說,女人總是拿他沒轍。她只是其中之一,她不該覺得自己特別。

「你還沒給我答案?」赫辛十指在桌上交疊著,唇邊帶笑,用一雙深邃到會將人吸進去的黑眸,直凝著艾薇瞧。

或許,她在他的心里,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她凝眸望向他,看著眼前這已經一起工作長達四年的男人,看著這已經工作許久的地方。

位于市中心的十九樓,「赫爾墨斯」是家規模極大的咖啡器材進口商,負責人是赫家獨生子──年約三十歲的赫辛,從小就被訓練接下父親事業的準備。

而他也不負眾望,不但將父親的事業經營得很好,還將觸角延伸到貿易業,進出口的獲利,遠超過父親時期的十倍以上。

這樣一個男人,得到的評價是相當高的,大家背地里稱他為「笑面殺手」,因為在商場廝殺里,他不曾留情。

同樣的,赫辛認錢不認人的個性,在私下也發揮得極好,在情場上尤佳,每個從他身邊離開的女人,對他都是又愛又恨。

當然,這些事情除了他自己知道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很清楚,就是他的特別助理、他的私人秘書,艾薇。

他們之間的關系說復雜很復雜,說簡單倒也幾句就能解釋得完。雖然有些細微的牽扯,但兩個人都極力去忽略,以免破壞了眼前的危險平衡。

但是,赫辛昨天卻像是吃錯藥一樣,問了一些完全沒邏輯的話,還叫她回去考慮看看。

就是那些話,嚇得她一整個晚上睡不好,她努力告訴自己,那只是他天外飛來一筆,隔天他就會忘了。

沒想到現在,他又提起了。

「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所以我沒考慮。」艾薇冷冷的開口,用淡漠來掩飾她心情的激動。

赫辛微蹙起眉,沒想到她的回答會是這樣。

「這樣吧,那我再‘重新’、‘慎重’的跟你談一次。」赫辛不以為意,再度開口說道。

「艾薇,我想出差。」他直勾勾的望著她,說出他心中所想。

艾薇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

他,來真的?!

由于,她還沒想到該怎麼反應,于是,她直覺的回答出昨天那句話。

「到哪兒出差?」昨天,她還傻傻的自責了一下,以為自己竟忘了他的行程,不知道他要出差的目的地。

「到哪里都好。」赫辛玩心大起,嘴角噙著比昨天還戲謔的邪笑。

艾薇的小臉慘白,瞠大雙眼瞪著他,像是他突然長出了兩顆腦袋。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應,赫辛干脆支住下顎望著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你不是該質問我,‘沒有目的地的出門不叫出差,那叫出去玩。’?」

艾薇的喉嚨仿佛被扼住一般,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因為昨天的對話,還清晰的印在她的腦海。

在她質問了那句話之後,他竟然回了她一句。

好,那就算我想帶你出門去玩吧!

就是那句話,教她很少浮動的心緒,晃啊晃的,就像蕩秋千一樣,忽高忽低的晃蕩著。

「你干嘛?」艾薇沒好氣的開口,將手臂環在胸前,現在的她可沒半點下屬的模樣。

「你是故意尋我開心?」還是受了什麼刺激?她將這不該說出的話,又隱忍進自己月復內,嗆得她差點不小心又吐出這句話來。

赫辛笑著搖搖頭,並撥弄垂在額前的發絲。

「我想尋開心的話,找文芳或許會比較適合。」文芳是個有胸有腦,身材高挑的模特兒,每次她總是讓他「極度開心」。

艾薇知道他沒說出口的「暗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你是哪條筋沒纏緊?還是要我幫你約一下林醫師?那個有著文雅氣質,一身白袍的飄逸女,我可以請她挪時間幫你‘內診’一下?」艾薇沒好氣的向他挑釁說道。

「她不合我的胃口,我比較喜歡扮護士的。」赫辛開玩笑的說道,身手矯健的接下艾薇丟過來的原子筆,大笑兩聲。

「咬著那枝筆,你的嘴巴就會忙到沒時間亂說話。」艾薇殺氣騰騰的白了他一眼。

「我沒興趣當供豬,不過……」赫辛拿起手中的戰利品。「你如果把自己丟過來,我也會忙到沒時間亂說話。」

這句話,終于成功突破艾薇的心牆,慘白的小臉染上一點殷紅。

「你正經一點!」艾薇試圖以冷眼相瞪,但頰邊的紅雲教她看來沒半點殺氣。

「我很正經了。」赫辛很少這麼正經過。「我說真的,跟我去玩吧!」

艾薇怔愣地站在原地,挺直背脊,這直接坦白的邀請讓她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為什麼?」終究,她還是問出了口。

昨晚,她對自己千交代、萬叮嚀,不準自己追根究柢,不準自己有一絲絲的動搖,甚至是點頭同意。

但沒想到,她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無法抵抗來自內心的渴望,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存著什麼心,開口邀她一起出門?

會不會,他對自己也有一點點喜歡?!

喜歡到可以放下工作,放下那些紅粉知已,放下那些被他稱之為「甜心」,稱之為「寶貝」的女人們?

「最近,我身邊的人都在談戀愛。」赫辛的答案很明確。

「所以?」他也想談戀愛?!這個想法讓她宛如被轟天雷劈到一樣,全身起了一陣痙攣。

「我也想試試看。」赫辛毫不猶豫的點頭。

試試看?這是什麼語氣?

「若有哪個女人可以陪你‘試試’,你就去找她們吧,我不玩這種游戲,不玩這種無聊的游戲。」艾薇冷嗤一聲拒絕他的提議。

只因他的一句話,就能撩得她一整個晚上無法成眠,那如果再跟他單獨出門,鐵定無法避免再度擦槍走火。

對他的要求,她幾乎沒有免疫力,總是努力做到最好,因為她喜歡他眸中那贊賞的眼神。

這就是兩年前,為什麼她會不小心成為他床上情人的原因,只因為他喝醉酒,開口叫了她別走。

天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留下的人是她,還是哪只狂蜂浪蝶?

但,她還是留下來了。

無法否認,他在工作上的表現、對自己的自信以及說服人的能力,無一不教她傾心。

當然,他讓女人傷心的能力也是一流。

她曾經以為,在他身邊的那兩年,即使沒學到他幾分絕情的本事,但公私分明這一點,她應該會學得不錯。

所以,在他身邊工作了兩年之後,她上了他的床,床笫之間他們盡情纏綿,享受魚水之歡;離開了他的床,她可以做個盡職的秘書。

但顯然的,她錯了,她太過高估自己的能力。

尤其在一個月前,當她發現他在床上時對她的吳儂軟語,那讓她筋骨酥軟的輕聲呼喚,那一聲聲的「甜心」,一聲聲的「寶貝」,竟只是他枕畔女人的代名詞之後,她就恨死了那些稱呼,恨不得剁了他身邊的那些「甜心寶貝們」!

而當她發現了自己的妒意之後,她為此大驚失色。

雖然仍繼續留在工作崗位上,卻不再與他有著親密的關系。

赫辛是個不愁寂寞的人,只要他一通電話,便不缺女人上門,而且,他從不避諱讓她知道,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

或許,她的拒絕被他解讀為故作姿態,所以他對她失了胃口。反正,現在的他們,已經回到原來老板、秘書的位置。

怎知,他突地丟出一球,她被擊得頭昏腦脹。

「為什麼是我?」他的好友通訊錄,如果列印出來,名單長度可以從辦公室排到會議室,繞過二十人的會議桌一圈再繞回來。

赫辛仍舊支著下顎,因困惑而蹙起眉頭,似乎她的問題困擾了他。

當想找人談戀愛這念頭一浮上他的腦海,他就想到了他的小秘書。

或許是,他的小秘書有張冷艷的臉,一頭長發總制式的綁在腦後,所以他特別喜歡在枕邊看著她黑發散成山瀑的模樣,別有一番風情。

又或許是,他的小秘書有個聰明的腦袋,總是不用他開口,就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麼。

不過,也可能是,他的小秘書有雙伶俐的小嘴,與他大戰唇槍舌劍從不無聊。

不過,一個月前,她突然拒絕了他。

他覺得,這才是他想要讓她陪他「出差」的理由。

「因為你不喜歡我。」赫辛咧出一口白牙,對她笑得燦爛。

這是什麼爛理由?艾薇的臉色難看至極。

「我覺得,我真的該幫你約一下林醫生看診,內科要是沒病,那就代表得看精神科。」艾薇說完就想轉身離開,卻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停了下來。

「艾薇,我第一個就想到你耶!」赫辛看著她縴細的背影,準備動之以情。

艾薇挑起眉,偏過頭來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說,我該叩頭謝龍恩?」如果他敢說是,那她寧願丟了工作,也要把文件夾往他頭上砸去。

赫辛看著她手中的「凶器」蠢蠢欲動,他哪敢造次。

既然動之以情沒用,那來第二招,曉之以理。

「你知道下個月就是公司的大月,業務量之大,會忙到星期日都沒辦法休息,為了儲備精力,所以先出去玩玩,這是個不錯的打算!」赫辛長指在桌上輕敲,看著艾薇輕咬下唇,拒絕的態度似乎軟化了些。

那被她咬得發白的唇,是他嘗過的,又濕又軟的觸感,不僅一次的挑起他的,還教他沉迷不已。

沒注意到他專注的眸光,艾薇此時正用盡全力告訴自己,拒絕、拒絕,一定要拒絕!

「不要!」終于,她逼自己大聲的說出了口,瞬間松了一口氣。

赫辛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沒想到他這個小秘書這麼難收買。

沒關系,繼續施以第三招,誘之以利。

「出差的那個禮拜,吃的、喝的、住的、穿的,全都花我的,地點任君選擇,真的不考慮?」他可沒這麼善待過其他人。

艾薇整個人轉過身來,插著腰瞪著他說道︰「我的薪水還不錯,如果真要去出差,吃的、喝的、住的、穿的,我都能自己處理,所以我,不、希、罕。」艾薇從鼻尖噴出了一口氣。

瞧他說得比唱得好听!吃的、喝的、住的、穿的,全都花他的,不過,她要是把心給賠上了,那她虧得才大呢!

要是她把心捐出來,搞不好還能救他人一命;若把心往他身上丟,那還真是肉包子打狗,被他嚼爛並直接吞進肚子了。

要是他消化能力好一點,搞不好隔天就能在馬桶里看到殘尸……

喔!老天!看看她把自己講成什麼樣子了。

她望著天花板,仿佛在向上天祈求讓她的尊嚴、她的驕傲,都快歸位吧!

她不要赫辛,不要那讓人提心吊膽的情緒;她要當艾薇,當那個走路有風的自信女子。

赫辛坐在辦公椅上,看著從頭到尾都拒絕他的小女人,想起兩年前,他們還是「正常」的主雇關系時,她就常常據理力爭,提點許多他沒注意到的細節,減少許多損失,也加快他成功的速度。那時,他就對她另眼相看。

只不過,他身邊的女人一直沒少過,他總覺得聰明的女人,一定不會跟他有所牽扯。

所以,這秀色可餐的窩邊草,他一直都不敢吃。

直到兩年前的尾牙,他借酒裝瘋,留下了她,也開啟他倆曖昧的關系,他一直以為,他們會這樣走下去。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月前,她突然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僅以他的「秘書」自居,回避任何私人的接觸。

他雖然有些遺憾,卻也沒有多加挽留。

但是,看著她今天的堅持,他沒來由的,心中有把小火在胸口悶燒著。

耙情這小妮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硬是要跟他作對就是了。

好!她都沒替他留面子,那他也不用對她客氣了!

他準備使出最後一招,脅之以力。

他大步的朝她走來,高大的身影轉眼即到,像座山似的杵在她面前,黑眸靈動的閃著,笑意添了幾分邪佞。

「你得陪我去,要不然,我就開除你。」赫辛保持優雅的笑容,表現出一派心平氣和的模樣,把這攸關她身家性命的一句話,講得雲淡風輕。

艾薇眼前一黑,他的話像煙花,突然在腦子里炸開,炸得她神智不清,腦中一片空白。

「你、你……我、我……」艾薇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有頭頂蓋冒出陣陣白煙。「你怎麼可以?!」

「你知道我可以。」赫辛用最輕最柔的聲音開口,嘴角浮起一絲令人心顫的笑意。「我不在乎給你幾個月的資遣費。」

「赫辛!」艾薇大吼,他明明知道她喜歡這份有挑戰性的工作。

「要不要去訂飯店了?」赫辛低語威脅,俊逸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邪惡戲謔。「如果體諒老板賺錢辛苦,想幫我省錢的話,你可以只訂一間。」

「誰要跟你住一間!」艾薇用力搖頭,怒斥他的無稽之談。

以前她是不懂事,才會誤上「賊床」,現在她既然都下了決定,自是不會斷了自己的後路。

赫辛笑得像一匹狼,湊近了他的獵物。

「好吧,那就訂兩間。」他一臉無奈的攤開手。

「當然是訂兩間!」艾薇無比肯定地說道。

赫辛露出得逞的笑容,捏了捏她氣紅的雙頰。

「那照你說的,就訂兩間吧!明天事情交代一下,後天就出發。」他挑著眉輕笑,雙手交疊在寬闊的胸膛上,睨望著眼前的小秘書。

糟糕!上當了!

此話一出,不就代表……她同意了嗎?

唉呀!她真是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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