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察覺到兩人間的曖昧情愫,那天之後,玳寧躲他躲得更徹底了,除非有公事需要,不然他根本見不到她。
她有空接黃力誠的電話,卻沒空陪他多聊三分鐘,直嚷著要回去畫設計圖……
她的逃避,激發出某種潛藏的情緒,嫉妒像地獄竄出的鬼爪,扯裂了他的心。
他無法冷靜,整個人惶惶不安,像是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一整日,他努力工作,但只要工作告一段落,他就會心神不定,幾乎想直接沖進她的辦公室。
門外傳來輕敲聲,他一抬頭,眼色突然驟亮了起來,輕扯嘴角笑著。
是玳寧。
「我畫好初步的草稿圖,你先看一下。」玳寧將手中的資料,往他桌上擺去。
她緩慢靠近,熟悉的香味再次拂入鼻尖,久違的香氣教他迷醉,他禁不住目光閃動,心蕩神馳。
「玳寧……」情不自禁的低喚出了口,有著連他都意外的想念。
听出語氣的不尋常,玳寧一僵,她別開臉去,東西放了準備要離開。
梁或潛忽然扯住她,直言指控她。
「你在躲我。」梁或潛下顎繃緊,他有點動怒了。
「沒有。」玳寧的心在痛苦里蟄伏,听見自己因為他靠近而急馳的心跳聲,無法自抑的因他而浮躁。
「說謊!你最近總是在對我扯謊!」梁或潛氣得心肺像是要炸開一樣。
「我沒有!」玳寧仍是執意反駁。
「我騙了你什麼?」
「你明明就在躲我卻說沒有;那天晚上的事,你也沒有跟我說實話。」
梁或潛眼色一黯,感到心悸與忐忑。
玳寧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怕看到那雙會讓自己誤會的炙熱黑眸,她會心動、會妄想,接著她就會走不開,然後再次陷入掙扎的情緒里。
「該說的我都說了。」玳寧努力輕扯嘴角,但笑容看來苦澀,心中漲滿酸楚。
梁或潛搖頭,他不能接受這個答案。
「你老實告訴我,那天晚上,我們到底……」他沖著她大吼,一雙炙眸緊盯著她,心煩氣躁。
「就說了沒有。」她打斷他的話,沒讓他把話問完。
「你又說謊!」他的目光燒灼,表情懊惱。
「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問我?」玳寧知道她的話沒有說服力,但她又能怎麼樣呢?
「我要听真話!」他強忍著憤怒,聲音听來有點酸澀。
「真話就是沒有。」玳寧已經打定主意,不讓兩人的關系更加復雜。
「左玳寧!」他連名帶姓的喊她,已經氣得頭頂冒煙,但她的火氣也不小。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為什麼就是要听到‘有’這個答案,你明明清楚,你承擔不起這個答案的後果。」她喉嚨一緊,雖然對著他笑,但眼里卻閃著淚光。
梁或潛臉色一黯。
她一語道出兩人間的矛盾,他的胃仿佛著了火,他的心被她一句話給掐碎。
「不管怎樣,我都要知道答案。」這是他唯一的堅持。
「你……」玳寧心下一陣無力。
「你都要結婚了,就算那夜真的怎麼了,你又能怎麼樣呢?」
她不懂,為什麼他要用那麼無辜的眼神看著她,好像在控訴她的無情,明明要結婚的人是他,但他的神情卻像是被她狠狠傷害,教她的心都揪痛了起來。
梁或潛氣結,因為她話里的暗示,一顆狂跳的心猛烈的撞擊著胸腔。
她的意思是……
真正的答案,他不敢說出口,他在等,等著她親口證實。
玳寧伸出手,指尖輕觸著他的臉,慢慢地滑過他的眼,還有他的唇,知道否認已經無法讓他安心。
「或潛,我不要你負責。」這是她的真心話。
一句輕喚,喚回他所有記憶,也證實了一切。
那一晚,她也是這樣輕柔的喊他,喊得他熱血沸騰,無法自己,一次又一次吻著她的唇、吻著屬于她的每一寸肌膚。
原來,他們倆真的……
他的情緒極度混亂,有些驚訝,卻也有著欣喜,更有著濃濃的遺憾。
思緒還在混亂中,玳寧又開口。
「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不要再提了。」她垂下眼,只想把那些記憶當做一夜風流,酒後亂性。
算了?
梁或潛挑起眉,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瞬間臉色微變,只不過,當他的情緒還處于紛亂之際,誰知她又冒出一句教他十分惱火的話。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不要再追問這件事了,我還想嫁人。」玳寧移開她的視線,疲乏地吁了口氣。
最後與淑芬交談的那些話,她知道淑芬已經起了疑心,她在友誼與愛情之間游移,不停的自我折磨。
而更荒謬的是,那根本還不能稱之為「愛情」。
「你想嫁人?」梁或潛心情激動。
「想嫁人有什麼不對?」淑芬也想嫁他不是嗎?
「不對。」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哪里不對?」她不相信他能舉出合理的反對理由。
「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包重要的是,對象也不對!」梁或潛義正辭嚴的一項一項反駁。
「你又知道我要嫁誰了。」玳寧咬著唇,瞪了他一眼。
「除了他,還有誰。」梁或潛心里有數,知道她想嫁的人是誰。
「既然知道是他,那還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玳寧回視著他的眼,不再逃避。
唯有這樣,才能讓他死心,才能中止兩人間不該有的糾纏。
梁或潛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情緒百轉千回。
是啊,他有什麼理由反對這個人品、家世都稱得上一等一的男人?
只是,憤怒的情緒仍在燃燒,他本想壓抑住情緒不要開口,卻還是失了控。
「不準嫁!」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反對,但是他無法欺騙自己,而且反對的意志很堅定。
「為什麼?」她的聲音微顫。
「不知道,就是不準嫁!」梁或潛說得理所當然,但眼里卻有抹黯然不解的神色,里面摻雜著苦澀的矛盾。
只消一眼,她便看出來了,也知道了。
他對她,應是有情。
其實……這樣就夠了,這樣她就滿足了。
「原來,你有點喜歡我。」她帶著自嘲的語氣開口,笑得很無奈。
「我本來就喜歡你。」這是無庸置疑的答案,他一點兒也不想反駁。
只是,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是朋友的情誼,但明顯的,他弄錯了,而且是個很嚴重的錯誤。
經過那一夜,他們再也無法回到從前,或許應該說,那只是個催化點,他對她的感覺,早就已經產生了化學反應。
這下,倒教玳寧啞口無言,沒料到他竟然會這麼說。
只是,待思緒平穩後,她心想,他只是覺得愧疚,所以才會這麼說的。
但他們之間,還橫亙著一個會讓他更愧疚的女人,那就是淑芬。
而淑芬,是唯一能阻止這個話題繼續發酵下去的人物。
「你有多喜歡我?」玳寧回問,目光清亮,不允許他閃躲。
「有喜歡到……可以不在乎她的心情,拋下她,然後來到我的身邊嗎?」玳寧知道,他明白「她」指的是誰。
這句話,狠狠的劈開兩人的糾纏,梁或潛瞬間無法動彈,怔愣得無法回應。
這個表情,讓玳寧的心直墜谷底。
「就知道你會有這樣的反應。」玳寧笑了,笑得很無奈也很沮喪。
他是喜歡她,但那又怎樣?她該驕傲嗎?
不,一點也不,因為,他愛的人是淑芬。
炳!炳哈!
這情形真是荒謬的可笑,她有著想放聲大笑,也有想大哭的沖動。
她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只見她眼神空洞的盯著桌面,像是失了魂一般,那表情讓梁或潛一陣心痛,忍不住將她一把擁進懷里,下巴靠著她的頭,一下又一下的拍撫著她的背,無言的說著道歉。
玳寧想著要推開他,但是他的鉗制太有力,讓她無法掙月兌,讓她的心越揪越緊,緊到起了一陣尖銳的疼痛。
無力加上心酸,讓她的眼一陣迷蒙,覺得心好空,一個忍不住,淚水就落了下來。
「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玳寧徹底崩潰了,她的心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梁或潛說不出反對的言語,卻只是搖頭。
不,他不想算了,真的不想。
「放開我吧,放開我,一切都會回到原點。」她仰頭看著他,而他也正好低下頭,兩人的唇便這麼踫觸了。
玳寧驚慌的退開,而梁或潛的眸色深了,更加入一絲不悅。
察覺他的怒氣與某種,玳寧臉色驟變,急忙的想要退開,他不會是想……
她的思緒霍地中斷,他的唇覆上了她,強勢的餃住她的唇,霸道地吻住,長驅直入的探人她的唇內,攪亂她的呼息。
這熟悉又令人想念的氣息啊!梁或潛的目光柔了,心也融了。
吻上了,才知道他真的想這麼做!
吻上了,才知道糟了,他根本不想停下來!
許久之後,熱吻終歇,兩人目光交錯,他胸口急喘,而她則氣息紊亂,彼此相對無語,但卻能心領神會。
蟄伏的想念失控,渴望在彼此的眸中流竄,復雜的情緒百轉千回。
一個想法在腦海清晰的浮現,他不能讓她在這個情形下離開他,他發現,他不只是喜歡她而已,絕對不只是這樣。
「不準嫁!」梁或潛還是這句話,只要一想到她要嫁人,他就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玳寧只是搖頭,光看著他,她就滿心內疚。
她看得出他的心在動搖,他對自己也有了不該有的情愫,且不論這情愫是多是少,但……這都是不應該的。
當初酒精迷醉之下,她罔顧朋友道義,就已經很不應該了,現在她更不該奪人所愛。
她退縮了,她害怕了,愛與不愛,都教她無所適從。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不要淑芬傷心,她曾答應過淑芬,她不會覬覦這個男人,但她卻背叛了自己的承諾……
她不能一錯再錯,她必須修正這個錯誤。
玳寧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來望著他,半晌之後,踮起腳尖,親吻著他的下巴,這是她溫柔的告別。
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怎麼也沒想到,逃走的人竟然是她?!
梁或潛看著桌上的請假卡,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煩惱了一個晚上,還是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但她卻輕易的下了決定,就是放棄他!
他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玳寧成全了他,讓他繼續當好男人。
只是,他一點兒也不感激,甚至覺得生氣。
她就看準他離不開淑芬嗎?她就這麼不相信他,認為他終究會負了她嗎?
還是,她壓根兒就看出他的猶豫,所以傷心、難過了?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在兩個女人之間游移,不知該選哪個才是對彼此最好的決定。
但答案已經揭曉,這已經不是他要選誰的問題,而是玳寧根本不要他。
她走了,她逃了,到香港找黃力誠去了。
雖然請假理由寫的是,到香港與案主洽談設計事宜,但是他很清楚,這只是她逃避他的方式。
只是,她哪里不去,卻直奔黃力誠的懷里,這不是故意要讓他無路可退嗎?
黃力誠對她有極大的企圖,他都能直接飛到台灣,渴望與她多些時間相處,那他又怎麼會讓只身到香港去的玳寧落單呢?
黃力誠有著商人本色,投資就要見到效果,他既然對玳寧有情,自是會用盡方法留下她,讓她成為他的女人,甚至是要求她嫁給他!
只要一想到她會成為他的經理夫人,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梁或潛的心就狠狠的揪疼著。
他有種被逼到盡頭的感覺。
他不想讓她走,一點都不想,但他卻該死的無能為力。
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他好想留下她,卻沒有權利可以這麼做。
這些日子以來,他被淑芬逼得喘不過氣來,逼得他想逃,不想面對那些白紗、婚戒、喜餅,任何有關結婚的東西,但昨晚,他整個腦子里,卻總是浮現玳寧身穿白紗的美麗模樣。
他多希望自己就是站在玳寧身邊的男人,能攜著她的手,邁向未來。
不久前,他才希望用婚姻來解決他與淑芬之間的雜事,希望能盡早讓她安心,以為結婚就能解決一切。
那玳寧呢?
她是不是也認為,結婚就能解決一切,索性直接嫁給黃力誠?
他會疼她嗎?會愛她嗎?
他會像自己一樣,這麼了解她嗎?
但,了解又如何,了解她又不能擁有她,他甚至連與人競爭的權利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竟是這樣一個輸家,還搞到這步田地,讓自己連一點贏的機會都沒有。
腦中思緒一頓,赫然發現,他竟然想贏?他竟然完全不想失去她?
天啊!他是不是一直弄錯了什麼?!
只身來到香港,玳寧站在飯店的陽台上,看著萬家燈火,霓虹閃爍,手里端著白蘭地,但心卻意外的平靜。
她做出了無愧于心的抉擇,縱使心有不舍,但她總算是下了決定,不讓自己深陷于心力交瘁的無底深淵。
這就是她所能做的,斷絕兩人所有聯系,讓自己死心。
放下,果然是最好的決定,告別了往日情懷,讓她覺得心情平靜,神清氣爽,心里或許有些空虛,但總比填滿痛楚來得好多了。
不過,顯然有個人並不想讓她一個人清靜……
床邊的電話再度響起,玳寧沒有想接起的打算。
不用接起電話就知道是誰,除了黃力誠,沒有人會費盡心機,外加神通廣大的查出她落腳的飯店,甚至花了一整個晚上打電話給她。
之前,是她還理不清自己的心意,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需要有個人來支撐她虛弱的意志力,阻擋梁或潛的繼續靠近。
現在不同了,她已經決定了結那一切,包括黃力誠這個程咬金。
他的厚愛,她心領了,因為她對他真的沒感覺,她不想再浪費彼此的時間。
心,雖然被掏空了,但那並不代表需要硬擠個人進心房里。
她寧願讓一切歸零,讓所有思緒沉澱,讓她傷痕累累的心,得到休息的機會,待她修復好心上的傷口,或許,她就會試著學習,重新愛上另一個人。
學習……
她想,她該學習的事情還很多,在學習重新愛上另一個人之前,她要先學會遺忘。
她知道,在遺忘那些痛楚的傷痕時,同時也要遺忘那些美好的記憶,從以前到現在,那些喝酒的夜,那個一同高歌的夜里,甚或是更早之前,那些拍案桌、搶經費的大學時期。
甜的、苦的、酸的、辣的,所有的滋味攪在一起,回憶起來真是五味雜陳,但令人難受的感覺還是居多。
輕啜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香醇好人喉,暖了這個微涼的夜,也暖了她失溫已久的心。
重新開始吧!
既然是自己選擇要走的路,玳寧決定坦然面對。
拭去了最近老是佔領她粉頰的淚水,她想要回到最初開心的自己。
她已經做好打算,想利用這次接下的案子,一邊出差,一邊整理心情,讓所有的事回到原點。
她不否認她在逃避,但她只想對得起自己。
再見了,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