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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的承諾 第九章

曉棻真的留下了,因為他有一個很好的理由。

她剛小產,而王嫂想必已經把她的情形告訴雙方父母,他們一定會在最快的時間內來到醫院,並給予約莫一個月的關心。

基于他們「離婚不公開」的原則之下,她的確不能現在離開,她必須在他的羽翼下,再停留一陣子。

理由再正常不過,行為也都在合理的範圍下,只是……

「來,喝一口雞湯,我請王嫂特別炖的。」魯夫輕聲開口,聲音跟眼神都好溫柔,舀了一口雞湯,往她的唇邊靠來。

曉棻猛然抬頭,一臉錯愕,往後縮了縮身子,心里那股不對勁感越來越強烈。

「我……我可以自己來。」曉棻伸手準備接過他的碗,沒想到他的動作更快,頓時收了回來。

「你的手還在打點滴,乖乖的,別亂動,張口就好,來……」魯夫可沒打算讓她自己來,好整以暇的等著她開口。

「魯夫……」迎著他的眼,曉棻感覺心慌意亂,不明白他眸里那令人猜不透的莫測高深。

「只是喝口湯,我又沒下毒,擔心什麼。」魯夫審視著她發綠的臉兒,微微一笑,神色自若。

魯夫的黑眸像一池深邃無底的潭水,看久了,曉棻會有一種……就要沉墜進潭水里的錯覺,只能趕忙轉開。

事情有些奇怪,明明魯夫已經應允了她要離婚的事,就算他硬要地留下來,為了掩入耳目,他也不用……

「快啊,湯都快涼了。」魯夫拿著湯匙,嘴角輕勾,俊臉上有著溫柔的笑意。

看他那樣的笑容,曉棻的頭皮都發麻了。

想當初,她就是一下子被他的笑容迷惑,愛得死心塌地,結果差點連心都破碎不堪,好不容易她鐵了心要離開,他卻又對她露出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曉棻臉上的疑惑,慢慢轉為謹慎,狐疑的瞪著他。

「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他會不會因為擔心離婚後遺癥過多,于是又想使計讓她愛上他,讓她走不開?

那緊張的表情,讓他唇上的笑意變得有些感傷,帶著濃濃的無奈。

「我只想對你好,難道這也不行?」魯夫認真的說道,俊臉上有著無力的笑。

「不用。」曉棻用力的轉開臉,不肯面對那足以迷亂人心的溫柔視線,她甚至不客氣的直接下達逐客令。「你讓我自己一個安靜一下就好了。」

氣氛有幾秒鐘的沉窒,魯夫端著熱湯,顯得無奈。

他不曾花費心神去討好任何女人,但這一次,他想努力卻被拒絕了。

就在這時候,王嫂突然推開病房的門,看到魯夫手里還端著湯,想也不想的就開了口。

「怎麼還沒喝啊,這湯要趁熱喝。」王嫂手里拿著一堆水果,不忘柔聲提醒還端著湯的魯夫。「總經理,夫人身體還很虛弱,你要讓她多喝一些熱湯,老太太說了,照顧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王嫂的話,魯夫臉上一陣得意,俯下俊臉,在她耳邊輕笑。

「你听到王嫂的話了嗎?『媽』說了,要照顧好你的身體,來,多喝點湯,寶貝……」魯夫很「刻意」的提醒,現下可是有眼線在場,她可不能拒絕羅!

只是,那聲「寶貝」,魯夫喊得臉不紅、氣不喘,曉棻卻听得滿臉通紅。

曉棻懊惱的瞪著他,陷入進退兩難的處境。

她真的不想跟他有那近乎「親昵」的舉動,但王嫂在場,她又不能不陪著他演戲。

「快啊,寶貝……」魯夫像是喊上癮了,又親昵的湊了上來。

頸背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曉棻咬著紅唇,決定舉白旗投降。

喝就喝吧!反正她也不會少一根汗毛。

她瞪著還一臉笑意的魯夫,瞧那詭計得逞,有人撐腰的表情,她就算後悔答應留下來的承諾,卻也來不及了,只能無奈的開啟紅唇,咽下那有著醇厚香氣的補體雞湯。

「好喝吧?」魯夫關心的問,黑眸里有著寵溺。

曉棻緊閉著紅唇,過了好一會兒,才悶哼一聲點了頭。

湯當然很好喝,只是,他的表情,卻讓她……心上涌出許多說不出的什麼。

這不明所以的心緒,讓她更加氣惱。

都已經談好要離婚,她的心情卻還是跟著他浮動,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心慌。

何曉棻啊何曉棻!你難道被傷得還不夠嗎?!

「再來一口。」魯夫又舀了一匙雞湯,曉棻也只好跟著開口。

氣氛很曖昧,她可以感覺得到魯夫的氣息拂在她唇上的熱度,她不敢看向他,心卻慌亂不已。

那灼熱的氣息,逐漸的逼近她的周身,一圈一圈的將她圍住,用漫天的溫柔,用緊密不分的目光將她纏住。

曉棻就像是遇著天敵的小鹿,被那深濃的視線催眠,無法掙扎反抗,再這麼下去,她只能在他的目光下束手就擒……

怎麼可以?!

曉棻用力打斷她內心的獨白,不願繼續沉溺在編織的幻想中。

她告訴自己,沒關系,他沒有那麼多時間耗在這里陪她,只要王嫂一離開,只要公司電話一來,他一定會在最快的時間里消失在她面前。

對,一定是這樣,她不用太過擔心。

曉棻在心里安慰自己,但卻仍有說不出的慌,只因為她明白自己的心有多麼不堅定,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不需要太多的溫柔,她只怕……又要再一次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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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魯夫說話的聲音,曉棻嘆了一口氣,在心里疑惑著,他怎麼突然變得清閑了呢?

「對……你沒有听錯,我說我要休假……」魯夫推開門,先給了在床上的曉棻一個微笑,接著回身關上門。

听到這句話,曉棻全身僵硬,臉頓時像雪一樣白,瞪著正朝她走來的魯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對……我就是要用掉這幾年的休假,別再打電話給我了。」魯夫沒好氣的掛上電話,來到她的床邊。

他毫無預警的伸手,粗糙的掌輕踫她小巧的鼻尖,再溫柔的將垂落粉頰的發,掠到她的耳後。

「想什麼?」魯夫挑起濃眉,好奇的問。

曉棻深吸一口氣,杏眼圓睜的瞪著他,粉臉慘白,雙眼有著訝異與驚嚇,嬌小的身軀難以克制的顫抖著。

「你剛剛……」她剛剛是不是產生錯覺,听錯了什麼?

魯夫慢半拍想通之後,了然的點了點頭。

「休假的事嗎?」他一臉的輕描淡寫。「你沒有听錯,我要休個長假,好好的陪陪你。」

他的回答給得非常干脆,但曉棻的臉卻被嚇得再度慘白,擔憂像巨石一樣,重重壓在她的心口,讓她無法呼吸。

「你不需要這樣……」他為什麼要請假?他怎麼可能會請假?難不成真是為了她?

「要!而且,我很堅持。」他抬起手,輕撫她柔女敕的小臉,黑眸跳躍著有所求的火焰。

「魯夫……」曉棻慌了,只能慌忙的撇過臉,逃避他越來越頻繁的踫觸,忍不住怒眸質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原以為,他不會給她什麼了不起的答案,卻怎麼也沒想到,魯夫竟直接湊到她耳畔,溫熱的鼻息拂落在她敏感的頸間,用幾近于耳語的方式,在她的耳邊丟下兩個字。

「愛你。」

「什、什麼?」曉棻被這兩個字嚇得整個人貼在床背上,屏住呼吸,在他如火的注視下輕輕顫抖。

「你沒听清楚嗎?」魯夫問道,笑得十分溫柔。「沒關系,我可以再說……」

「不用!我不要再听一次。」曉棻擺手,拒絕再接收一次這嚇人的訊息。

無論他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她都不想再听到那個字眼了。

魯夫瞧出她的膽怯,不知是該嘲笑她的膽小,還是該心疼她被自己傷得太深。

沒關系,他不要再嚇著她,他會給她時間,讓她重新接受他。

「今天身體舒服點了嗎?」魯夫轉移話題,在床邊坐了下來,大掌不由分說的包覆住她的小手。

掌心的溫度灼人,那雙黑眸更甚,定在她臉上,像是有多想念她一樣……

曉棻搖搖頭,搖去那不該有的思緒。

「好多了,只是頭還有點暈。」曉棻就事論事,面無表情的報告自己的狀況。

「頭暈是嗎?一定是小產失血過多的關系……」魯夫擰起濃眉、眯起眼,端詳著她蒼白的臉色,神情很復雜,一種近乎自責的表情,閃過他的眼中。

想起她受過的苦,心中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放心,以後我會照顧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傷害。」魯夫臉色凝重,大掌將她被包覆的暖暖手心,貼在他的頰上,望進她的眸底,說出他的承諾。

幾句話,像針一樣刺進她的心。

以後?他們還有以後嗎?

難不成他忘了,他們早已說好,兩人的虛假婚約,只需要再維持一段時間,等她小產的風頭一過,就再也不相干嗎?

還是說,他仍舊忘了說好的那一切,讓她不禁質疑,在他的心里,承諾能有多久的效力?能有多少的真心?

當初會想離開,會想結束這一段婚姻,就是因為他忘了對她的承諾,讓她傷透了心,對他的信任早已透支。

而如今,他試圖用最誠摯的眼神溫柔的注視著她,用心的承諾她,但不信任與不安全感照樣埋在她心里……

「我推你到外面走走?」魯夫指著放在一旁的輪椅,想帶她到外頭透透氣,又擔心她體力不支。

「不用這麼麻煩……」曉棻直覺就要拒絕,拒絕與他在眾人面前,表演親昵的戲碼。

「不麻煩。」魯夫打斷她的話,回身就推來了輪椅。

「真的不用麻煩……」曉棻仍是搖頭。

「我就說了不會。」魯夫停好輪椅,大手一伸,不讓她有任何反駁的機會,一把抱起了她。

「啊!」突然騰空,讓曉棻下意識的抱住了他的頸項,臉兒一紅。

「這樣就對了,抱緊一點,不用怕跌跤。」魯夫啄吻著她的耳,看著她輕輕顫抖,像是很滿意她直覺摟緊他的反應。

「不是要去散步?放我下來了。」曉棻強自鎮定,努力想裝作若無其事,但聲音卻有些顫抖。

「好,我放你下來,不過,先親一下再說。」魯夫心情正好,軟玉嬌香在懷,索性玩了起來,舍不得放下了。

「魯夫……」曉棻的小臉乍紅,像是就要燒起來了。

曉棻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了。

這些天來,不管是獨處,還是有別人在,他演親昵的戲碼像是演上癮了,那雙大手,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她身上,教她越來越混亂。

包別說此時整個人被他抱在懷里,那熱燙的男性體溫,熨得她全身不自在,急著想要掙月兌,像是身上躲著蟲。

魯夫默默瞅著她,唇上勾著讓她心跳加快的笑容,半晌,突地冒出幾聲發自內心,愉快的哈哈大笑。

原來,賦閑在家陪著太座大人,也不是那麼無趣的事,更別說能逗得她小臉轉紅,不再一副蒼白可憐的神色,這遠比簽下一個大合約還來得有成就感多了。

他想,他的確明了得有些晚,但是,只要她還在身邊,一切就都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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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夫對她很好,疼她、寵她,不時噓寒問暖,比她還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時吩咐王嫂炖煮不同口味的補湯,一下子補血,一下子補身體,總不忘調養她過虛的身子。

她的心里越來越志忑,意志一點一滴的軟化,他對她好得有些過火,望著他,心里有些動搖,嘴上卻仍強硬。

「今天應該就能出院了。」魯夫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在醫院的庭院里。

「嗯。」曉棻微微點頭。

也該是時候了,他的耐性約莫已經到了極限,這幾天的幸福,美好得不像是真的,也該是回神的時候。

心想及此,曉棻下意識的就想抽回她的手……

「怎麼了?不想走了?」魯夫回頭看了她一眼,從那雙看來傷感的眼,就大抵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麼。

「來,我們坐一下。」他沒有松開她的手,反倒握得更緊,拉著她到樹下的木椅上,大手松開對她掌心的箝制,卻直接攬上她的肩,將她整個人靠向他的胸膛。

不知怎麼了,曉棻竟覺得心口有些酸。

他的懷抱真的好溫暖,而她的心也已經淪陷得那麼深,她好怕,好怕當這些甜蜜的日子一結束,她又要花好久的時間去淡忘這些事。

什麼樣的時間叫久?

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她已經不敢去想象了。

老天爺像是听到了她的獨白,不願意讓她繼續沉浸在幸福的假象里,一通電話突兀的響起,打破溫暖的氛圍。

魯夫感到無奈,這些人真是令人生氣,連打電話都不會挑時間。

他帶著歉意的看了曉棻一眼,接起了電話。

「什麼事?」魯夫淡淡的開口,在听完對方的報告之後,臉色轉為陰郁。

「妮可鬧著要回法國……合約還不肯簽……見我?見了我她就肯簽?」他的表情轉為冷笑,在眼角余光里,看著曉棻因為听到他的話,臉色轉為蒼白,甚至是偏過頭去。

上天說來也是殘忍,她才在心里思忖著還有多少幸福的時間,說時遲那時快,老天馬上就從她的身邊帶走他。

她的眼角含淚,唇角微揚,笑得很無奈。

堡作來了,魯夫啊魯夫,你要做出什麼決定呢?

曉棻在心里自問,心下其實也有了答案,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他開口,潑熄胸口那殘存的希望火焰。

「好,我知道了。」魯夫結束了通話,抬起頭來,筆直地看進她那雙亮眸里。

「曉棻……」

「我知道了,你去忙。」曉棻打斷他的話,從他喚她的語氣,那濃濃的歉意已經告知了她答案。

終究,一切還是沒變。

她的確不該冀望太多,地跟他是思維完全不同的人,他們不該在一起,不該彼此折磨。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知道他對她有心、有情,但是,那還不夠。

是她不滿足,是她要求的太多,但……她沒有辦法。

她想要的男人,想要的另一半,是能在快樂時陪著她,難過時也能在她身邊的人。

她不要一個人度過。

縱使,這個想法不成熟,但是,她真的不要。

雖然分開了,她還是得一個人面對這些,但至少她可以少了那些掙扎,不用面對他在工作與她之間,選擇的永遠是工作,那種說不出的難堪。

「我只是去一下,待會兒就回來。」魯夫開口,即使明知她現在處于免疫的狀況,不想接收他的笑意,但他仍笑得十分迷人。

「不需要了,我可以自己辦出院。」曉棻兩道精致的柳眉輕輕蹙起,下一秒她果然轉開眼,不願迎向他的笑臉。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的冷漠其實是心虛,其實是軟弱。

她不敢看著他,是因為知道只要看了他,就會想要相信他,接著就是無窮的痴痴等候,重蹈這些日子以來的覆轍。

事實的真相就是如此,他們之間有著太大的差距,她對他的冀望,只怕是花上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消滅,那還不如不要再開始。

「連等上一會兒都不肯嗎?」魯夫莫測高深地說道,深濃的目光緊盯著她,心底深處有著滿滿的難受與心疼。

他傷她好深。

傷到她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只能負傷離開。

他很明白,唯有不存著希望才能不失望,只因為他……總是讓她傷心,讓她難過。

所以,她不要等了,不願給希望了,甚至是……不想愛了,只想縮回自己的殼里,躲在不被傷害的地方。

魯夫啊魯夫,你真是大該死了!

他在心底狠狠的低咒自己幾句。

他心疼的伸出手,想輕撫她傷心的臉,想拂去她眼底深深的憂傷,但曉棻卻偏頭閃開了他的踫觸,逃避他溫暖的大手。

但這一次,魯夫不讓她閃躲,大掌捧住她的臉,深切的望進她的眸子里。

曉棻渾身一顫,只能垂下眼睫,不敢看著他。

「看著我。」魯夫幾近渴求的開口,那異樣的語氣,終于讓曉棻抬起了頭。

他傾近她,體溫與氣息完全籠罩了她,垂下眼楮看著她,神色里滿是寵溺。

「信不信由你,不過……我愛你。」魯夫低頭,以唇摩娑著她花辦似的紅唇,誘哄地在她唇畔低語著。

「不可能的,我們已經做出了約定,現在只是在演戲……不可能的。」曉棻偏過頭去,想不到築起的城牆如此脆弱,竟因為他的話,輕易就要崩塌了。

「不,曉棻,你走不了的,我愛上你了,真的,真的愛上你了。」魯夫對著她柔女敕的唇又舌忝又啃,不停的說著愛語。

他靠得好近好近,幾乎已經貼在她的心上,她的目光被他緊緊纏住,根本掙月兌不開,只能愣愣地看著他,在他邪魅的笑容里,低啞的嗓音竟然有著真誠的溫柔。

曉棻的心中,驀地涌上某種近乎甜美的絕望。

他誓言般的話語,編織成美麗的網,曉棻就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仍舊難以逃月兌,除非……

除非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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