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犯了一次,可以推說是意外,犯了第二次呢?
就叫造孽。
白念恩坐在秘書室的辦公桌前,支手扶著額,一時間很難理解自己昨晚的行為,她甚至沒有辦法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和交代。
表迷心竅用了兩回,會不會顯得太做作?
但如果不是鬼迷心竅,那會是什麼?
她哪知道是什麼?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原本就是無解的,不是嗎?何必要去探究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可她這個問題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似乎一點關系都沒有,是不?
其實她知道,也很清楚,但她就是亂了。
總覺得事情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但她現在要是反悔,她不打算再繼續假扮他的未婚妻了,他會有什麼反應?
她不想失去這一段友誼,但他卻挾持著這份感情為所欲為,她是不是應該想個辦法反制?
可他說,他喜歡她。
他怎麼會喜歡她?先前隱隱約約發現蛛絲馬跡,但她總告訴自己那是錯覺,但如今他都親口說了,那麼會是真的嗎?
但他到底是怎麼喜歡她的?
這十五年來,兩人的相處情形是這麼融洽,盡避談不上是青梅竹馬,但卻是兒時玩伴,比手足還要來得親密,但就是沒想過他會喜歡她。
圍繞在他身旁供他挑選的美人多如過江之鯽,他哪里會看得上如此不起眼的地?
不是她妄自菲薄,更不是她對自己沒自信,而是一份由兒時玩伴開始萌發的感情,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衍生出男女情感的?
他不是老恥笑她像個男人,沒有半點女人味?對女人那麼挑剔的他,怎麼會看上她?
昨晚的告白,只是他的瘋言醉語吧。
對,應該是這樣,除此之外,再無第二想法。
只是酒後瘋語,不對,通常不是都說酒後吐真言嗎?
思及此,她不禁一愣。
「念恩?」
「嚇?!」
她驀地抬眼,瞠眼瞪著眼前的男人,確定眼前的人不是華千謀,她才驚魂甫定地松了口氣。
「妳怎麼了?我嚇著妳了嗎?」楊開武直瞅著她。
「沒、沒事。」她努力地揚起笑容掩飾驚慌。
才十一點多,他應該還在睡吧,今天一早,她刻意不叫他起床,一來是因為他昨晚喝得很醉,二來是因為她還不想面對他。
十八歲時的青澀,可以用十八歲的邏輯輕易帶過,但她現在年紀已經不輕了,沒有辦法再像那個時候隨意帶過。
「有事嗎?」深呼吸一口,重整情緒之後,她露出職業性的笑容。
「快十二點了,想要邀妳一道用餐,順便談談和酒店合作的發表會事宜。」
「好啊。」也好,她現在需要別的事情轉換她的思緒,讓她別再緊抓著昨天所發生的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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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華東辦公大樓地下一樓的員工餐廳里人滿為患。
「目前董事長的決定是約在一個月後,聯絡媒體到宴會廳里發表,然後再準備茶會給前來的媒體。」
「那麼,時間的掌握上呢?」
「從開始到結束,我想……」她抿唇掂算了下。「差不多三個鐘頭。」
「我知道該怎麼安排了。」
「要是有什麼異動的話,我會再跟你聯絡。」白念恩輕笑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扒著看起來很好吃的牛肉面。
但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面不好吃?總覺得這碗面,她是怎麼吃也吃不完,愈吃愈難以入口。
她一手抓著接長的發,一手隨意撥弄著面,好半響都沒再吃下第二口。
「怎麼了?」楊開武看出她的不對勁。
「沒事。」她勉強勾起笑意。
楊開武像是失魂般地直瞅著她,就連眼都忘了眨。
「怎麼了?我有哪里不對嗎?」她忙查看著自己。
糟,她從來不帶鏡子的,不知道是不是她臉上有怪東西。
「妳留長發的模樣,相當有女人味。」也代表他當初真的沒有看走眼,可遺憾的是,她現在已是名花有主了。
「會嗎?」她苦笑以對。
「我覺得長發很適合妳。」他探手,拾起她一綹發絲。
白念恩側眼睇著他的動作,下意識地閃避。「是嗎?」有人說過她留長發肯定很丑的,而這一句話,她始終奉為圭臬,記到現在。
「總覺得我們相見恨晚。」
「是沒有緣份吧。」她再閃,他再往前,手中的發怎麼也不肯放。
這男人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明顯到她想要裝傻都不行;她現在是怎麼著?泛桃花嗎?要不然怎麼會接連兩天收到他人的告白?
她不是一直都乏人問津的嗎?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搶手?
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先別想哪里出問題,總不能老是讓他抓著頭發不放吧?可餐廳里人太多了,她要是太惡聲惡氣,引來他人側目,似乎對他的形象不好,但要是再不遏止,說不定他會因此而會錯意。
正忖著該怎麼和善地勸解他,卻听到一聲暴喝聲——
「楊開武,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瞬間,她如驚弓之鳥彈跳起,朝聲音來源瞪去,果真瞧見他。
華千謀一頭亂發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大眼,下巴未理的發髭露出一層淡青,身上隨意套了件白襯衫,壓根沒扎進褲子里,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無視餐廳里眾人的側目,快步跑向白念恩的身旁,怒目瞪著楊開武很白目的手。
「你不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嗎?」視線始終停在那只執迷不悟的手上。
「抱歉,我逾矩了。」楊開武放開了手。
「你也知道嗎?」他撇嘴冷哼著。「二哥也未免太縱容你了吧?居然讓你把主意打到我未婚妻身上。」
「不是那樣的,你誤會了。」白念恩站起身,試圖安撫他。
吵雜的員工餐廳因為他而變得鴉雀無聲,他的聲量再不放低一點,只怕今天這場好戲,會從此淪為大家茶余飯後閑聊的笑話。
「還說不是?我都親眼看到了,妳還想要說什麼?」二哥不好好管束楊開武,讓他三不五時便跑到她身邊晃著,而她更可惡,居然還縱容他撫模她的發,她的心中到底有沒有他?
「不就是頭發而已?」而且還是假的,有什麼好生氣的?
「妳還敢這麼說?」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難道妳對他真的有好感?」
依他對她的了解,她是最不愛別人踫觸的,而今她竟說出這種話,豈不是代表著楊開武在她的心中有著不同的份量?
倘若今天要不是他卑鄙地將她強行霸佔,她豈不是要倒進楊開武的懷里了?
「你到底是扯到哪里去了?」難不成還沒清醒?「你要是還沒醒酒,麻煩你回去繼續睡!」
他不善的口氣挑起了她淡淡的怒火。
其實這種程度的誤會實在不算什麼,但是今天的地點不對、人不對,心情不對,所以她也火了。
「我還沒問妳為什麼沒叫我起床?」當他睡醒時,發覺四下無人,身旁的床位早已涼透,顯示她早早就已離開,這意味著什麼?
他以為昨晚的行徑惹惱了她,把她給氣走了。
所以他像個瘋子似的,來不及整理自己,隨手抓起衣服套著趕到公司來,為的是要確定她人到底是不是在公司,豈料,居然教他撞見這一幕,這讓他情何以堪?
駭懼的心情在轉瞬間被怒火佔滿,他氣得不管時間地點的大肆開罵。
他不喜歡被遺棄的感覺,那會讓他聯想到母親對他的無情。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不叫你起床?」她咬牙反擊。
她被他折騰到快要天亮,心想他才剛入睡,不敢吵他,所以一夜未眠地到公司報到,先幫他處理大部份尚未處理的業務,甚至還幫他安排新品發表會的事,如今他沒感謝她,倒是先開罵了。
這就是他的喜歡?
「是啊,妳不叫我起床,是因為妳不想讓我知道妳在這里會情郎。」他猜對了吧?
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周圍響起陣陣的抽氣聲。
華千謀怒目欲皆地瞪著她,不敢相信她居然惱羞成怒地打了他。
「我要是打算會情郎,我就不會選在員工餐廳。」白念恩咬緊牙,口條清晰地解釋著。「請你冷靜一點,先看看地點對不對,再慎選你的發言。」
這里人太多太雜,有些話她不想跟他在這里提,一切都是為了他的面子和自尊,但他要是太得寸進尺,她可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華千謀環顧四周,才頓然發覺四周人滿為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只有臉頰上燒辣的痛覺讓他清醒了幾分。
「認識這麼久,你居然還不清楚我的為人,我只能說,我太失望了。」她收拾桌上的文件,轉頭就走。
「念恩,等一下、等一下!」華千謀追在她身後。
她回頭,把文件交給他。「依我看,我們的婚約還是解除好了。」
「念恩,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妳原諒我。」他接過文件,順勢將她摟進懷里。「妳知道我是這麼地愛妳,我是因為太愛妳,才會像瘋了般地口不擇言。」
被他摟進懷里,她濃眉依舊緊攏著。「你不是愛我。」
「我是!再沒有第二個人會比我還要清楚我自己的感情,我對妳的感情,遠比妳想象的還要深刻。」所以他不能沒有她,真的不能。
「這不是一個愛人該有的態度。」她輕推開他,細長美眸略帶悲哀地瞅著他狼狽萬分的臉。「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愛人。」
她知道她今天沒叫醒他,定是牽動了他心中最脆弱的部份,他會這麼失態,可以說有一半是她造成的,但是另一半,是他對她的不信任,這一點,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十五年的友誼,不該是這麼脆弱的,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念恩?」
「我們還是解除婚約吧。」她堅定道,毫不後悔地轉身。
「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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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是在干什麼?」
兩人兩部車,一前一後地回到住處,華千謀一上樓便瞧見她著手整理她私人的行李,一把搶過丟到一旁。
「既然婚約解除了,那麼,我也沒有道理再繼續同居下去了吧。」
「我沒有答應!」他抓了抓一頭亂發。「念恩,我知道我錯了,妳別再生我的氣了,別說要跟我解除婚約。」
「我不知道我們再繼續下去,到底有何意義可言。」
「怎麼會沒有意義?」
嘆口氣,她不想再爭辯這種話題。
「我已經決定了。」她相當堅持。「況且,這原本就只是一樁假婚姻而已,結束了,對彼此都好。」
「哪里好了?」他抓著她的肩。「對我而言,一點都不好,妳明知道我愛妳,妳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白念恩眉頭緊蹙。「那麼所謂的假婚姻,是你想接近我而想出的辦法嘍?」她從頭到尾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是打算來個日夜相處,蠶食鯨吞的方法?等著請君入甕?
所以,他的藉酒裝瘋,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份?而她卻傻得直到現在才發覺?
華千謀不禁語塞。「那是因為我愛妳。」
「我不需要這種愛。」她冷言拒絕。
「念恩!」他放段直往她身上蹭。「人會因為愛而盲目,甚至多疑而猜忌,那都是人之常情啊!」
「是嗎?」但在她看來,這不叫愛。
「只要妳答應我,往後再也不跟其他男人私下獨處,不再跟其他男人有太多接觸,有太多不必要的交談……」
「等等,你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她不耐地打斷他。「我今天跟楊開武吃飯,是因為我們在談新品發表會的事,你根本就忘了有一批打算上架的保養品要做新品發表的事,對吧?」
「……我忘了,往後這些工作都交給我,我會更爭氣一點,不讓妳承攬那麼多的業務,但是相對的,妳盡其可能避開不必要的應酬,最好是只要待在秘書室里就好。」把她擱在他最安心的位置,他才能高枕無憂。
「你到底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她殘廢了嗎?
「我只是想要保護我愛的女人。」感覺不到嗎?「我是為了妳好,為了下讓妳受到不必要的騷擾。」
「你這不是保護,你這根本就是……把我當成禁留。」她完全沒有人身自由了,「說到底,你根本是不信任我吧?」
這一點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而是……」
「夠了,你不只不信任我,還破壞了我們之間的友誼。」白念恩火大地吼著,她不想再听沒有任何建樹的狡辯。
「我才不在乎那些,我要的不只是朋友!」不要再說友誼,他跟她之間存在的根本不是友誼。
他強行摟緊她,兩人之間緊密得不留半點空隙,然而他卻沒有因此而感到滿巳。
他在害怕。
事情和他當初猜想的一模一樣,要是沒讓念恩先愛上他,一旦等她發現他的計劃,她一定會離開。
如今她要走,他怎麼放得開手?
「但是我們之間除了友誼之外,便什麼都不是了。」她微惱地推開他。
「念恩,我不相信妳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盡避被推開,他還是不死心地纏上來。「妳是個女人,妳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況且,就昨晚的狀況看來,妳對我的感情絕對不只是純粹的玩伴之情。」
意會到他在說什麼,清冷的粉顏浮上難遏的紅暈,她又羞又惱地踢踹他。「你會錯意了!」
渾蛋、渾蛋,就知道他一定會拿昨晚的事作文章!
「不然是什麼意思?」他追問著。
他不信,如果只是一份友誼的話,她為什麼會答應讓他抱她?
昨晚他喝得很醉,要是她打算推開他的話,她多的是機會,但是她卻沒有,為什麼?
答案早已在彼此的心中,但他需要求證。
大眼直瞪著難得說不出話的她,只見她囁嚅了半晌,最後像是下了決心般地咬牙道︰「同情。」
「同情?」
「對,我對你只是同情,是因為我知道母親節對你的殺傷力很大,所以我才會……」對,沒錯,就是這樣!
華千謀松開雙手低笑著。「同情?」他再三咀嚼這句話。
他怎麼想也沒想到會是這層意思,同情?!
「妳因為同情,所以就把妳的身子交給我?!」他突地惱聲暴咆著。「天底下有這種說法的嗎?妳一直說我們是最佳玩伴,但是身為玩伴,妳會因為同情而讓我抱了妳?!是誰說要劃清界限的?要是妳打一開始就對我無意,妳就應該要狠狠地拒絕我,不是嗎?!」
為什麼事到如今了,卻要拿同情兩個字來傷他?
「正因為是玩伴,正因為我太懂你,所以我懂得你的悲哀,所以我才會想要安慰你。」
「包括妳的初夜?」
「那是酒後亂性加鬼迷心竅!」她答得義憤填膺。
「酒後亂性?」他哭笑不得地瞪著她。「第一次是酒後亂性加鬼迷心竅,而第二次則是同情?」
她的包容性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難道她真以為母親拋棄他的陰影有那麼大,大到非得要她用來安慰他?
正因為是同情,所以她包容他、放縱他,繼而絕口不提,那是因為她還想保有這一份友誼,不希望這一份友誼因為其他的關系而變質?
來不及了,他的心變了,變得更加貪婪,要的不只是友情!
他想要得更多,包括她的人、她的心!
「……那當然。」不然會是什麼?「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對,所以現在說開了也好,免得你誤會了。」
「我誤會?」他放聲大笑著。
是他一廂情願?十五年的友誼,如果可以蛻變成另一種情感,為什麼她會不變?深陷其中的人又不只是他,為什麼痛苦的只有他?
「千謀?」他的笑聲淒楚而令她打從心底顫栗。
從所謂的不打不相識到現在,她從沒和他爭吵過,偶爾爭辯時,只要她一個眼神,他便會放棄己見,但是這一回,他異常堅持而且近乎歇斯底里,反應令她有點害怕。
他突地斂笑,一雙眼陰郁而危險地瞅著她。「說到底,妳還是喜歡楊開武,對不?」
「誰喜歡他了?」听到話題再次繞回,她不禁無力地閉上眼。「你到底是扯到哪里去了?」
「要是妳不喜歡他,妳為什麼不接受我?」瞇緊的黑眸進裂寒驚光痕。
「你把我當什麼了?我不接受你,跟楊開武一點關系都沒有!」他為什麼非要把單純的關系給搞得這麼復雜?
這件事一開始就跟楊開武毫無關系,不是嗎?
「怎會沒有關系?妳不輕易接受人,但妳第一次見到他,妳就對他眉開眼笑,好像跟他很熟稔一樣。」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心里便深深地藏著不安,怎麼甩也甩不開的不安充斥在他的血液里,隨著他的情緒起伏漲跌。
「那是因為我跟他真的已經很熟了!」本來就熟啊,又不是第一次見面。
「妳跟他?」
「你老是忙著跟你的紅粉知己周旋,你當然不知道我因為業務上跟他已有多次接觸。」他還好意思問啊?
難怪二哥說楊開武一直對她很有興趣。「原來妳們早就熟識了,也難怪妳可以容許他觸踫妳的發……」
到底有沒有在听她說話啊?要是她說的全都不是他想听的,那又何必質問她?「我不想再討論下去了!」行李不給她,她一樣可以走。
她有權拒絕他的無理取鬧。
「妳要去哪?」他扣住她。
「回家!」
「妳心虛?」
「你是瘋子嗎?」假若他的無理取鬧是起源愛她,那麼,請他別愛她了,還她一段最純白無垢的友情。
「妳不敢承認?妳為什麼不痛快給我一刀,讓我徹底解月兌?!」
「好,我是喜歡他,怎樣?!」他竟然想要一個痛快?她給得起!「華千謀,從今天開始,你、我,斷絕往來!」
她決定了,就連十五年的玩伴情誼,她都可以不要。
「妳說什麼?」
「You、are、friend!」
這個玩半,她開除了!